《云笈七签》是择要辑录《大宋天宫宝藏》内容的一部大型道教类书。北宋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当时任著作佐郎的张君房编成《大宋天宫宝藏》后,又择其他认为的精要万余条,于天圣三年至七年(1025~1029)间辑成本书进献仁宗皇帝。
◎连珠凡六十五首
神静而心和,心和而形全。神躁则心荡,心荡则形伤。将全其形,先在理神。故恬和养神,则自安于内,清虚栖心,则不诱于外也。
七窍者,精神之户牖也。志气者,五脏之使候也。耳目诱于声色,鼻口悦于芳味。肌体之于安适,其情一也,则精神驰鹜而不守。志气縻于趣舍,则五脏滔荡而不安。嗜欲连绵于外,心腑壅塞于内,曼衍于荒淫之波,留连于是非之境,而不败德伤生者,盖亦寡矣。
人之禀气,必有情性。性之所感者,情也。情之所安者,欲也。情出于性而情违性,欲由于情而欲害情。情之伤性,性之妨情,犹烟冰之与水火也。烟生于火,而烟郁火;冰生于水,而冰遏水。故烟微而火盛,冰泮而水通。性贞则情销,情炽则性灭。夫明者刳情以遣累,约欲以守贞。食足以充虚接气,衣足以盖形御寒,美丽之华,不以滑性;哀乐之感,不以乱神。处于止足之泉,立于无害之岸,此全性之道也。
海蚌未剖,则明珠不显;昆竹未断,则凤音不彰;情性未炼,则神明不发。譬诸金木,金性包水,木性藏火。故炼金则水出,钻木而火生。人能务学,钻炼其性,则才慧发矣。
吴竿质劲,非筈羽而不美;越剑性利,非淬砺而不銛;人性怀慧,非积学而不成。人不涉学,犹心之聋盲,不知远近。祈明师以放心术,性之蔽也。
奕秋,通国之善奕也。当弈之思,有吹笙过者,乍而听之,则弈败矣。非弈道暴败,情有暂暗,笙滑之也。隶首,天下之善算也。有鸣鸿过者,弯弧掇之,将发未发之间,问以三五,则不知也。非三五难算,意有暴昧,鸿乱之也。奕秋之奕,隶首之算,穷微尽数,非有差也。然而心在笙鸿,而弈败算挠者,是心不专一,游情外务也。
瞽无目,而耳不可以察,专于听也;鳖无耳,而目不可以闻,专于视也。瞽鳖之微,而听察聪明审者,用心一也。
善者,行之不可斯须离,可离,非善也。人之须善,犹首之须冠,足之待履。首不加冠,是越类也;行不蹑履,是夷民也。今处显而修善,在隐而为非,是清旦冠履,而昏夜倮跣也。
蘧瑗不以昏行变节,颜回不以夜浴改容。句践拘于石室,君臣之礼不替;冀缺耕于坰野,夫妇之敬不亏。斯皆慎乎隐微,枕善而居。不以视之不见而移其心,听之不闻而变其情。故居室如见宾,入虚如有人。
昧暗之事,未有幽而不显,昏惑而行,未有隐而不彰。修操于明,行勃于幽,以为人不知也。若人不知,则鬼神知之。鬼神已知之,而云不知,是盗钟掩耳之智也。
若身常居善,则内无忧虑,外无畏惧。独立不惭影,独寝不媿衾。上可以接神明,下可以固人伦。德被幽明,庆祥臻集。
仁爱附人,坚于金石。金石可销,而仁爱不离。则太王居邠,而人随之也。
水性宜冷,而有华阳温泉。犹曰水冷,冷者多也。火性宜热,而有萧丘寒焰,犹曰火热,热者多也。迅风扬波,高下相临,山隆谷洼,差以寻常,较而望之,犹曰水平,举大体也。
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拘礼之人,不足以言事;制法之士,不足以论理。若握一世之法,以传百世之人,犹以一衣拟寒暑,一药治疵瘕也。若载一时之礼,以诽无穷之俗,是刻舟而求剑,守株而待兔。故制法者为理之所由,而非所以为治也。拘礼者成化之所宗,而非所以成化也。成化之宗,在于随时;为治之本,在于因世。未有不因世而欲治,不随时而成化也。
言以译理,理为言本;名以订实,实为名源。有理无言,则理不可明;有实无名,则实不可辩。理由言明,而言非理也;实由名辩,而名非实也。故明者论言以寻理,不遗理而著言,执名以责实,不弃实而存名。是乃言理兼通,名实俱正。
灵气谓之神,休气谓之鬼,烦气谓之虫豸,杂气谓之禽兽,奸气谓之精邪。气之浊者,愚痴凶虐;气之刚者,高严壮健;气之柔者,仁慈敦笃。所以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
万善之要者,道德孝慈功能也。万恶之要者,反道背德,凶逆贼杀也。若乃强然之善者,天亦福之。自然之善者,即可知也。若乃强然之恶者,天亦祸之。自然之恶者,即可知也。但有为小善者,勿为无福;为小恶者,勿为无祸。小善者,如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起于足下,为一善以至于万善,一一而皆有福应。既万善功满,乃为九天大帝。为小恶者,如积小以成大,从微至著,为一恶以至于万恶,一一而皆有祸应。既万恶业满,乃为薜荔狱囚众,永无原放之期也。
形者,气之聚也,气虚则形羸。神者,精之成也,精虚则神悴。形者人也,为万物之最灵;神者生也,是天地之大德。最灵者是万物之首,大德者为天地之宗。万物以停育为先,天地以清净是务。故君子养其形而爱其神,敬其身而重其生。莫不禀于自然,从于自在,不过劳其形,不妄役其神。
形者,生之具。神者,生之本。形不得神,不能自生;神不得形,不能自成。形神更相生,更相成。形神合同,可以长久。形者,神之舍也,神之主也。主人安静,神即居之;主人躁动,神即去之。神之无形,难以自固;形之无神,难以自驻。若是形神相亲,则表里俱济。
夫人只知养形,不知养神;不知爱神,只知爱身。殊不知形者,载神之车也。神去即人死,车败则马奔,自然之至理也。
若乃养其身,爱其神,自合于至真。除其好,去其躁,自合于大道。则有神有余而形不足者,亦有形有余而神不足者。神有余者,贵也;形有余者,贱也。假如石韫玉而山辉,水有珠而川媚,乃知形有神而遂灵,神有灵而乃圣。是以庖牺、女娲、神农、夏后,蛇身人面,牛头虎足,虽非有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也。
阴阳粹灵,胎化而成,乃成乃生,乃性乃情。所以性者阳也,情者阴也;性者静也,情者动也。性有愚智,情有利欲。性者,仁义礼智信也;情者,喜怒哀惧好恶欲也。
夫清净恬和,人之性也;恩宠爱恶,人之情也。凡人不能爱其性,不能恶其情,不知浊乱躁竞多伤其性,悲哀离别多伤其情。故圣人云:“顺物者物亦顺之,逆物者物亦逆之。不失物之性情,乃自然性情之道者也。”
理好憎之情,则爱弗近也;和喜怒之性,则怨弗犯也。故喜怒乱气,嗜欲伤性。性之相近,习以之远。如水性欲清,泥沙污之。人性欲平,嗜欲害之。与性相害,不可两立。一起一废,不可俱兴,故圣人损欲而从其性也。性同者相善,情同者相成。扶其情者,害其神;为其贤者,困其性。若是无其能者,无所求也。无其能者,唯圣人耳。
夫生死之道,弘之在人。生死常也,确乎在天。但禀以自然,则生死之道,无可而无不可也。或未生而已死,或已死而重生;或不可以生而生,或不可以死而死;或可以死而不死,或可以生而不生;或有生而不如无生,或惜死而所以致死。是以致死之地则生,致生之地则死。或为知而不可以死,或为时而不可以生。或云劳我以生,生者好物也,不可恶其生。或云休我以死,死者恶物也,不可好其死。凡人心非不好其生,不能全其生;非不恶其死,不能远其死。
草木反者,带甲而生;鸟兽驯者,守节而死。经冬之草,覆而不死;在廪之粟,积而不生。一溉之苗,死必在后;有蠹之木,死必在前。卵生者轻清,生必在前;胎生者重浊,生必在后。草生在英,木生在心。及草木之死也,乃英心而无异。鸟生乃在天,兽生乃在地。及鸟兽之死也,乃天地以同归。
晴空之中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见阳而死;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夜。则知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故与时争者昌,与人争者亡。是以虽有甲兵,无所陈之者,以其不争也。
夫不祥者,人所不争;垢辱者,人所不欲。能受人所不欲者则足矣,得人之所不争者则宁矣。制生杀者,天也;顺性命者,人也。非逆天者,勿杀也;非逆人者,勿伐也。故王法当杀而不杀,纵天贼;当活而不活,杀天德。为政如是,使后世攸长。
君子之立身,以玄德为父,以神明为母,清净为师,太和为友。为虎为龙,与天地同终;为玄为默,与道穷极。非时不动,非和不言。图难为易,治之于根本,绝之于末也。
为善者自赏,造恶者自刑。故不争无不胜,不言无不应者也。
尚争贵武,威势流行,名盖天下,残委忠信,伐纪灭理,与善为怨,与鬼为仇,与恶为友,饮食重味,多积珍宝。此为扬祸之人,危亡之大数。故名在青云之上,身居黄泉之下矣。
执道德之要,固存亡之机。无为事主,无为事师。寂若无人,至于无为。定安危之始,明去就之理,是可全身,去危离咎,终不起殆也。
口舌者,祸患之宫,危亡之府;语言者,大命之所属,刑祸之所部也。言出患入,言失身亡。故圣入当言而惧,发言而忧,常如临危履冰,以大居小,以富居贫,处盛卑之谷,游大贱之渊,微为之本,寡为之根,恐惧为之宅,忧畏为之门。
福者祸之先,利者害之源,治者乱之本,存者亡之根。上德之君,质而不文,不视不听,而抱其玄。无心无意,若未生焉。执守虚无,而因自然。原道德之意,摖天地之情。祸莫大于死,福莫大于生。是以有名之名,丧我之橐,无名之名,养我之宅。有货之货,丧我之贼;无货之货,养我之福。
罪莫大于淫,祸莫大于贫,咎莫大于僭,此三者,祸之车,小则危身,大则残家。
天下有富贵者三:贵莫大于无罪,乐莫大于无忧,富莫大于知足。知足之为足,天道之禄;不知足之为止,害乃及己。
五色重而天下爽,珠玉贵而天下劳,币帛通而天下倾。是故五色者陷目之锥,五音者塞耳之锥,五味者截舌之斧。
言者万神之机关,非言无以序形,非言无以暢声,非言无以序真,非言无以化人。言者瞩玄睹之像,非言何以序人?言声而相须,形响而共俱。
大德者,受天下之大恶;大仁者,受天下之大辱。能受天下之大恶,故能食天下之尊禄;能受天下之大辱,故能为天下之独贵。奔想飞驰,迅于游鸟;荒动滞固,给疑给作急若两绞。胶附素疏,坏之若流。欲风速发,色火亦然。婴发猛虎,恶光莫当。欲之气移,不滑其族。放散无常,解目染著。累色至玄,亦不有足。钓鱼不饵,纲而不缯,戈而不缴,钺而不煞。虽为柯锋,而心不施。有道者处之,有德者居之。虎兕措爪而无所虑;鬼神同群而无所惧。玃鸟鹦鸽,不相畏恐;狸犬兔鼠,不相避忤。故君子自处,不群不党,不曜不动,不利不害,常守静不移,故成君子也。
任重唯重,其重心累;居藏不藏,其藏必涌。好淫与淫,其淫唯昏;好帛与帛,终亡乃止。凌谋不生,摄亦俱然。故摄心者若仰中著,止意者若以盗凌,昼夜怵怵,忧道不行。是以道人忧道不忧贫,忧行不忧身。
处恶不坏,居秽不尘,在弱不诤,临亭不望,期谓志业之行。可独修之道者,是故不行而知,不取而取,故曰取。
其味甘焉,和而谓养;其药善焉,众和乃医;其疾徒焉,先后乃所;其佃作焉,日足获矣。故累足成步,著备成德。接下举高,敷德以正。截他不修,勤于三道。三道讫备,通天达道。是故太初降于太始,太始降于太素。崇正匠者,其万备也。钟鼓鸣乎,非手不声。水中有像,非质不映。川谷有神,不呼不返。朴中有器,非匠不崇。子有长质,非功不苗。故道加一切。
从气满太虚,随前降对,有之以有,无之以无。道德圆入,不拘一切。众生假明而见其物,假声以听其音。非谓听见之所能,因前而有之。故道人修于假明之明,习于假声之声,故能听见而不可彰。体于未言之言,知于未声之声,故辩言而可极。是故真人所为处异,所造者返。何以故?盖知天道无亲,唯与善人。
养蚕贵叶,功乃就之;养神贵道,真乃可登。贵本尚末,上下通达;敬根重枝,天道可为。存母得子,可保终始;珍道保身,大道可因。守默不移,故能广载;执直不曲,故能道长。本法无也,质真若渝。抱一化元,存元以通其道,守本以致其子。故善道者吉,审己者达,察过者泰。忖短者思齐贤哲,贪高进,务先活。是以真人常以守一逊过,攘而无臂,动而不摇,高而不贵,故能常贵。
饰兵者不祥之器,严观者无厌之至。假使战胜,何益乎命?是以有道者贵于廉,无道者贵于贪。国贪则民病,好兵则民残。民残者,无道之极也。
去不修之道,故能长生;绝自圣之力,故能无极。祛外来之知,故能发大慧之慧;任自然之德,故能合大德之德。是以进可进之进,去可发之发,以斯之业,故能果耳。
质真者德,著德者真,积行者达,和气者圣。不行而知,不见而明,故曰他心力也。是以道人行于不足,故能有足;处下不让,故能成高。夫欲兴太山之功,要须宽居乃得成高;为太极之道,要须广德乃能达道。故真人自卑下细,以致标远。
金处矿砾,性同内殊。两人同名,形性心别。狼彘贪侣,所求趣异。故安危心殊,所类各别。水之无味,万用崇之;土之无气,广载生物。故无味为味,无气为气,故成气味。处下居德,能为不失。
累丝至疋,累土至山,累业至圣,累灵至真。故万里之涉,累足乃达。云海中漂,明行自悦。敦朴易匠,是盈是显。冲而不厌,和而不嗄。正道易兴,而人反是。
气盈于内,弥耀于外。週流表里,津及百节。六甲错形,流灌丹元。敷道广成,无极太康。少而不老,昏而不耄。或先于人,或游太极。无形无色,非品而利。成之不居,故能大成。
伴豕而为群,徒游天下;伴羔而为党,交行野路。去留无趣,生死无在。愚恶侣行,通于天圣。无隐无伏,皆至神明。故真人治身,不淫不弊,绝荒闲原,炼神守一,赤子安宁,保国常道也。禾穑邪外,非种同茂,青苗共逸,无可分别。银鍮镴锡,同室而藏,遣不识任意之流,无可分别,唯有审顾之士,乃可了耳。是以真人审匠投身,而无有悮,顾比学士而师事之。何以故?非其审者,冰汤同爨,莫有全之。审己择交,而无漏败。
其日莫宵,长明不殆;其月莫亏,长登景曜。劫运到灭,坠会而没。是以道人托而不久,功而不处,自容自受,正气不离。
道成四生,广育万物;性入万类,因人成器。明行者器,贪饵者绝。是以道生一,德生二,人生三。故天生万物,以人为贵。人能知贵,可以成器。若不知贵,杂生其精。识斯理者,大通无极。夫真人者,不为而功高,不拔而德集。声而不答,动而不摇,五彩加形,不以曜其目;五甘入口,不以爽其味。故心流速于飞电,驰想急于风云。是故折心不在严刑,绝味不在五甘。故去而不为,天道阶津矣。
万筜之途,因路而达;珠罗之服,因针而成。故学道君子,非路而同趣,异居而同心。是以道不同,不相为谋。非其同行之路殊,而心见异,故以非同之同也。
石利伤腰,铁利伤身,宝利伤命,心利伤性。夫惟伤者,善或竞兹,异厉必申。故割利去伤,道必附将;举下取中,气必充养。无阶之期,大愿果常。积在元气,而布和大康。无英公子,善举硃场。由除烦结,累心道梁。会我无边,是乃无伤。
真人散玉华以却秽,金仙散日精以拂尘,八素虚映以赞灵,三元命仙以运冥。明气九回,神精八缠。若能夷遐心于床室,思神颜于自然,招灵景之幽华,荣朽老以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