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

《史記》是由司馬遷撰寫的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記載了上自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代,下至漢武帝元狩元年間共3000多年的歷史(哲學、政治、經濟、軍事等)。《史記》最初沒有固定書名,或稱“太史公書”,或稱“太史公傳”,也省稱“太史公”。“史記”本是古代史書通稱,從三國時期開始,“史記”由史書的通稱逐漸成爲“太史公書”的專稱。《史記》與後來的《漢書》(班固)、《後漢書》(范曄、司馬彪)、《三國志》(陳壽)合稱“前四史”。劉向等人認爲此書“善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與司馬光的《資治通鑑》並稱“史學雙璧”。

高祖本紀

高祖,沛豐邑中陽里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高祖爲人,隆準而龍顏,美鬚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爲吏,爲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


高祖常繇咸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單父人呂公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蕭何爲主吏,主進,令諸大夫曰:“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高祖爲亭長,素易諸吏,乃紿爲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諸客,遂坐上坐,無所詘。酒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呂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原季自愛。臣有息女,原爲季箕帚妾。”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與劉季。呂公女乃呂后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


高祖爲亭長時,常告歸之田。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后因餔之。老父相呂后曰:“夫人天下貴人。”令相兩子,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相魯元,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后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


高祖爲亭長,乃以竹皮爲冠,令求盜之薛治之,時時冠之,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長爲縣送徒驪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原從者十餘人。高祖被酒,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原還。”高祖醉,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爲兩,徑開。行數裏,醉,因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人曰:“嫗子何爲見殺?”嫗曰:“吾,白帝子也,化爲蛇,當道,今爲赤帝子斬之,故哭。”人乃以嫗爲不誠,欲笞之,嫗因忽不見。後人至,高祖覺。後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諸從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遊以厭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隱於芒、碭山澤岩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陳勝等起蘄,至陳而王,號爲“張楚”。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陳涉。沛令恐,欲以沛應涉。掾、主吏蕭何、曹參乃曰:“君爲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原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衆,衆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劉季。劉季之衆已數十百人矣。


於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逾城保劉季。劉季乃書帛射城上,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爲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沛今共誅令,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諸侯,則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無爲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爲沛令。劉季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壹敗塗地。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原更相推擇可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儘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當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於是劉季數讓。衆莫敢爲,乃立季爲沛公。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庭,而釁鼓旗,幟皆赤。由所殺蛇白帝子,殺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爲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與,還守豐。


秦二世二年,陳涉之將周章軍西至戲而還。燕、趙、齊、魏皆自立爲王。項氏起吳。秦泗川監平將兵圍豐,二日,出與戰,破之。命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州守壯敗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泗川守壯,殺之。沛公還軍亢父,至方與,未戰。陳王使魏人周巿略地。周巿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爲侯守豐。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及魏招之,即反爲魏守豐。沛公引兵攻豐,不能取。沛公病,還之沛。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甯君、秦嘉立景駒爲假王,在留,乃往從之,欲請兵以攻豐。是時秦將章邯從陳,別將司馬枿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東陽甯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不利。還收兵聚留,引兵攻碭,三日乃取碭。因收碭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還軍豐。聞項梁在薛,從騎百餘往見之。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沛公還,引兵攻豐。


從項梁月餘,項羽已拔襄城還。項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後懷王孫心爲楚王,治盱臺。項梁號武信君。居數月,北攻亢父,救東阿,破秦軍。齊軍歸,楚獨追北,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軍濮陽之東,與秦軍戰,破之。


秦軍復振,守濮陽,環水。楚軍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與秦軍戰,大破之,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梁,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沛公與項羽方攻陳留,聞項梁死,引兵與呂將軍俱東。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爲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是之時,趙歇爲王,秦將王離圍之鉅鹿城,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秦二世三年,楚懷王見項梁軍破,恐,徙盱臺都彭城,並呂臣、項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爲碭郡長,封爲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羽爲長安侯,號爲魯公。呂臣爲司徒,其父呂青爲令尹。


趙數請救,懷王乃以宋義爲上將軍,項羽爲次將,范增爲末將,北救趙。令沛公西略地入關。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當是時,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奮,原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爲人僄悍猾賊。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梁散卒。乃道碭至成陽,與槓裏秦軍夾壁,破二軍。楚軍出兵擊王離,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與俱攻秦軍,戰不利。還至慄,遇剛武侯,奪其軍,可四千餘人,並之。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之軍並攻昌邑,昌邑未拔。西過高陽。酈食其監門,曰:“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人長者。”乃求見說沛公。沛公方踞牀,使兩女子洗足。酈生不拜,長揖,曰:“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起,攝衣謝之,延上坐。食其說沛公襲陳留,得秦積粟。乃以酈食其爲廣野君,酈商爲將,將陳留兵,與偕攻開封,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戰白馬,又戰曲遇東,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者斬以徇。南攻潁陽,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轘轅。


當是時,趙別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戰雒陽東,軍不利,還至陽城,收軍中馬騎,與南陽守齮戰犨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而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衆,距險。今不下宛,宛從後擊,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兵從他道還,更旗幟,黎明,圍宛城三匝。南陽守欲自剄。其舍人陳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連城數十,人民衆,積蓄多,吏人自以爲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後: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後又有彊宛之患。爲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通行無所累。”沛公曰:“善。”乃以宛守爲殷侯,封陳恢千戶。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西陵。還攻胡陽,遇番君別將梅鋗,與皆,降析、酈。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來。是時章邯已以軍降項羽於趙矣。


初,項羽與宋義北救趙,及項羽殺宋義,代爲上將軍,諸將黥布皆屬,破秦將王離軍,降章邯,諸侯皆附。及趙高已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沛公以爲詐,乃用張良計,使酈生、陸賈往說秦將,啗以利,因襲攻武關,破之。又與秦軍戰於藍田南,益張疑兵旗幟,諸所過毋得掠滷,秦人憙,秦軍解,因大破之。又戰其北,大破之。乘勝,遂破之。


漢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諸侯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車白馬,繫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降軹道旁。諸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遣我,固以能寬容;且人已服降,又殺之,不祥。”乃以秦王屬吏,遂西入咸陽。欲止宮休舍,樊噲、張良諫,乃封秦重寶財物府庫,還軍霸上。召諸縣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巿。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法。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爲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邑,告諭之。秦人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爲秦王。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聞章邯降項羽,項羽乃號爲雍王,王關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關,無內諸侯軍,稍徵關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十一月中,項羽果率諸侯兵西,欲入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十二月中,遂至戲。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聞項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爲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亞父勸項羽擊沛公。方饗士,旦日合戰。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沛公兵十萬,號二十萬,力不敵。會項伯欲活張良,夜往見良,因以文諭項羽,項羽乃止。沛公從百餘騎,驅之鴻門,見謝項羽。項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沛公以樊噲、張良故,得解歸。歸,立誅曹無傷。


項羽遂西,屠燒咸陽秦宮室,所過無不殘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項羽使人還報懷王。懷王曰:“如約。”項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救趙,後天下約。乃曰:“懷王者,吾家項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約!本定天下,諸將及籍也。”乃詳尊懷王爲義帝,實不用其命。


正月,項羽自立爲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負約,更立沛公爲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三分關中,立秦三將:章邯爲雍王,都廢丘;司馬欣爲塞王,都櫟陽;董翳爲翟王,都高奴。楚將瑕丘申陽爲河南王,都洛陽。趙將司馬卬爲殷王,都朝歌。趙王歇徙王代。趙相張耳爲常山王,都襄國。當陽君黥布爲九江王,都六。懷王柱國共敖爲臨江王,都江陵。番君吳芮爲衡山王,都邾。燕將臧荼爲燕王,都薊。故燕王韓廣徙王遼東。廣不聽,臧荼攻殺之無終。封成安君陳餘河間三縣,居南皮。封梅鋗十萬戶。


四月,兵罷戲下,諸侯各就國。漢王之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去輒燒絕棧道,以備諸侯盜兵襲之,亦示項羽無東意。至南鄭,諸將及士卒多道亡歸,士卒皆歌思東歸。韓信說漢王曰:“項羽王諸將之有功者,而王獨居南鄭,是遷也。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也,日夜跂而望歸,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寧,不可複用。不如決策東鄉,爭權天下。”


項羽出關,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羣臣稍倍叛之,乃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項羽怨田榮,立齊將田都爲齊王。田榮怒,因自立爲齊王,殺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將軍印,令反梁地。楚令蕭公角擊彭越,彭越大破之。陳餘怨項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說說田榮,請兵擊張耳。齊予陳餘兵,擊破常山王張耳,張耳亡歸漢。迎趙王歇於代,復立爲趙王。趙王因立陳餘爲代王。項羽大怒,北擊齊。


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從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止戰好畤,又覆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定隴西、北地、上郡。令將軍薛歐、王西出武關,因王陵兵南陽,以迎太公、呂后於沛。楚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不得前。令故吳令鄭昌爲韓王,距漢兵。


二年,漢王東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陽皆降。韓王昌不聽,使韓信擊破之。於是置隴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關外置河南郡。更立韓太尉信爲韓王。諸將以萬人若以一郡降者,封萬戶。繕治河上塞。諸故秦苑囿園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虜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漢王之出關至陝,撫關外父老,還,張耳來見,漢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漢社稷。


三月,漢王從臨晉渡,魏王豹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置河內郡。南渡平陰津,至雒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故。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遂爲義帝發喪,臨三日。發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於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爲發喪,諸侯皆縞素。悉發關內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原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是時項王北擊齊,田榮與戰城陽。田榮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齊皆降楚。楚因焚燒其城郭,系虜其子女。齊人叛之。田榮弟橫立榮子廣爲齊王,齊王反楚城陽。項羽雖聞漢東,既已連齊兵,欲遂破之而擊漢。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項羽聞之,乃引兵去齊,從魯出胡陵,至蕭,與漢大戰彭城靈壁東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爲之不流。乃取漢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軍中以爲質。當是時,諸侯見楚彊漢敗,還皆去漢復爲楚。塞王欣亡入楚。


呂后兄周呂侯爲漢將兵,居下邑。漢王從之,稍收士卒,軍碭。漢王乃西過樑地,至虞。使謁者隨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舉兵叛楚,項羽必留擊之。得留數月,吾取天下必矣。”隨何往說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龍且往擊之。


漢王之敗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敗後乃獨得孝惠,六月,立爲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櫟陽,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爲衛。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更名廢丘爲槐裏。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時祀之。興關內卒乘塞。


是時九江王布與龍且戰,不勝,與隨何間行歸漢。漢王稍收士卒,與諸將及關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滎陽,破楚京、索間。


三年,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至即絕河津,反爲楚。漢王使酈生說豹,豹不聽。漢王遣將軍韓信擊,大破之,虜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東、太原、上黨。漢王乃令張耳與韓信遂東下井陘擊趙,斬陳餘、趙王歇。其明年,立張耳爲趙王。


漢王軍滎陽南,築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與項羽相距歲餘。項羽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遂圍漢王。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爲漢。項王不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之計,予陳平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於是項羽乃疑亞父。亞父是時勸項羽遂下滎陽,及其見疑,乃怒,辭老,原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漢軍絕食,乃夜出女子東門二千餘人,被甲,楚因四面擊之。將軍紀信乃乘王駕,詐爲漢王,誑楚,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諸將卒不能從者,盡在城中。周苛、樅公相謂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因殺魏豹。


漢王之出滎陽入關,收兵欲復東。袁生說漢王曰:“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漢常困。原君王出武關,項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滎陽成皋間且得休。使韓信等輯河北趙地,連燕齊,君王乃復走滎陽,未晚也。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漢得休,復與之戰,破楚必矣。”漢王從其計,出軍宛葉間,與黥布行收兵。


項羽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是時彭越渡睢水,與項聲、薛公戰下邳,彭越大破楚軍。項羽乃引兵東擊彭越。漢王亦引兵北軍成皋。項羽已破走彭越,聞漢王覆軍成皋,乃復引兵西,拔滎陽,誅周苛、樅公,而虜韓王信,遂圍成皋。


漢王跳,獨與滕公共車出成皋玉門,北渡河,馳宿脩武。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韓信壁,而奪之軍。乃使張耳北益收兵趙地,使韓信東擊齊。漢王得韓信軍,則復振。引兵臨河,南饗軍小脩武南,欲復戰。郎中鄭忠乃說止漢王,使高壘深塹,勿與戰。漢王聽其計,使盧綰、劉賈將卒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入楚地,與彭越復擊破楚軍燕郭西,遂復下樑地十餘城。


淮陰已受命東,未渡平原。漢王使酈生往說齊王田廣,廣叛楚,與漢和,共擊項羽。韓信用蒯通計,遂襲破齊。齊王烹酈生,東走高密。項羽聞韓信已舉河北兵破齊、趙,且欲擊楚,則使龍且、周蘭往擊之。韓信與戰,騎將灌嬰擊,大破楚軍,殺龍且。齊王廣奔彭越。當此時,彭越將兵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


四年,項羽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若漢挑戰,慎勿與戰,無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乃行擊陳留、外黃、睢陽,下之。漢果數挑楚軍,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項羽至睢陽,聞海春侯破,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眜於滎陽東,項羽至,盡走險阻。


韓信已破齊,使人言曰:“齊邊楚,權輕,不爲假王,恐不能安齊。”漢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爲守。”乃遣張良操印綬立韓信爲齊王。


項羽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韓信。韓信不聽。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饟。漢王項羽相與臨廣武之間而語。項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項羽曰:“始與項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秦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項羽已救趙,當還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懷王約入秦無暴掠,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財物,罪四。又彊殺秦降王子嬰,罪五。詐阬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項羽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叛逆,罪七。項羽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並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項羽使人陰弒義帝江南,罪九。夫爲人臣而弒其主,殺已降,爲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餘罪人擊殺項羽,何苦乃與公挑戰!”項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匈,乃捫足曰:“虜中吾指!”漢王病創臥,張良彊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毋令楚乘勝於漢。漢王出行軍,病甚,因馳入成皋。


病癒,西入關,至櫟陽,存問父老,置酒,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留四日,復如軍,軍廣武。關中兵益出。


當此時,彭越將兵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田橫往從之。項羽數擊彭越等,齊王信又進擊楚。項羽恐,乃與漢王約,中分天下,割鴻溝而西者爲漢,鴻溝而東者爲楚。項王歸漢王父母妻子,軍中皆呼萬歲,乃歸而別去。


項羽解而東歸。漢王欲引而西歸,用留侯、陳平計,乃進兵追項羽,至陽夏南止軍,與齊王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守之。用張良計,於是韓信、彭越皆往。及劉賈入楚地,圍壽春,漢王敗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馬周殷舉九江兵而迎武王,行屠城父,隨劉賈、齊梁諸侯皆大會垓下。立武王布爲淮南王。


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後,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後。項羽之卒可十萬。淮陰先合,不利,卻。孔將軍、費將軍縱,楚兵不利,淮陰侯復乘之,大敗垓下。項羽卒聞漢軍之楚歌,以爲漢盡得楚地,項羽乃敗而走,是以兵大敗。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八萬,遂略定楚地。魯爲楚堅守不下。漢王引諸侯兵北,示魯父老項羽頭,魯乃降。遂以魯公號葬項羽穀城。還至定陶,馳入齊王壁,奪其軍。


正月,諸侯及將相相與共請尊漢王爲皇帝。漢王曰:“吾聞帝賢者有也,空言虛語,非所守也,吾不敢當帝位。”羣臣皆曰:“大王起微細,誅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輒裂地而封爲王侯。大王不尊號,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漢王三讓,不得已,曰:“諸君必以爲便,便國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陽。


皇帝曰義帝無後。齊王韓信習楚風俗,徙爲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爲梁王,都定陶。故韓王信爲韓王,都陽翟。徙衡山王吳芮爲長沙王,都臨湘。番君之將梅鋗有功,從入武關,故德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趙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陽,諸侯皆臣屬。故臨江王驩爲項羽叛漢,令盧綰、劉賈圍之,不下。數月而降,殺之雒陽。


五月,兵皆罷歸家。諸侯子在關中者復之十二歲,其歸者復之六歲,食之一歲。


高祖置酒雒陽南宮。高祖曰:“列侯諸將無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爲我擒也。”


高祖欲長都雒陽,齊人劉敬說,乃留侯勸上入都關中,高祖是日駕,入都關中。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將擊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盧綰爲燕王。使丞相噲將兵攻代。


其秋,利幾反,高祖自將兵擊之,利幾走。利幾者,項氏之將。項氏敗,利幾爲陳公,不隨項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潁川。高祖至雒陽,舉通侯籍召之,而利幾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禮。太公家令說太公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今高祖雖子,人主也;太公雖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則威重不行。”後高祖朝,太公擁篲,迎門卻行。高祖大驚,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亂天下法!”於是高祖乃尊太公爲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賜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上問左右,左右爭欲擊之。用陳平計,乃僞遊雲夢,會諸侯於陳,楚王信迎,即因執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賀,因說高祖曰:“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高祖曰:“善。”賜黃金五百斤。


後十餘日,封韓信爲淮陰侯,分其地爲二國。高祖曰將軍劉賈數有功,以爲荊王,王淮東。弟交爲楚王,王淮西。子肥爲齊王,王七十餘城,民能齊言者皆屬齊。乃論功,與諸列侯剖符行封。徙韓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韓王信馬邑,信因與謀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立故趙將趙利爲王以反,高祖自往擊之。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後罷去。令樊噲止定代地。立兄劉仲爲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過趙、雒陽,至長安。長樂宮成,丞相已下徙治長安。


八年,高祖東擊韓王信餘反寇於東垣。


蕭丞相營作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還,見宮闕壯甚,怒,謂蕭何曰:“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蕭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夫天子四海爲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說。


高祖之東垣,過柏人,趙相貫高等謀弒高祖,高祖心動,因不留。代王劉仲棄國亡,自歸雒陽,廢以爲合陽侯。


九年,趙相貫高等事發覺,夷三族。廢趙王敖爲宣平侯。是歲,徙貴族楚昭、屈、景、懷、齊田氏關中。


未央宮成。高祖大朝諸侯羣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爲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殿上羣臣皆呼萬歲,大笑爲樂。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盧綰、荊王劉賈、楚王劉交、齊王劉肥、長沙王吳芮皆來朝長樂宮。春夏無事。


七月,太上皇崩櫟陽宮。楚王、梁王皆來送葬。赦櫟陽囚。更命酈邑曰新豐。


八月,趙相國陳豨反代地。上曰:“豨嘗爲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爲列侯,以相國守代,今乃與王黃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月,上自東往擊之。至邯鄲,上喜曰:“豨不南據邯鄲而阻漳水,吾知其無能爲也。”聞豨將皆故賈人也,上曰:“吾知所以與之。”乃多以金啗豨將,豨將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鄲誅豨等未畢,豨將侯敞將萬餘人遊行,王黃軍曲逆,張春渡河擊聊城。漢使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馬邑,馬邑不下,即攻殘之。


豨將趙利守東垣,高祖攻之,不下。月餘,卒罵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罵者斬之,不罵者原之。於是乃分趙山北,立子恆以爲代王,都晉陽。


春,淮陰侯韓信謀反關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謀反,廢遷蜀;復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爲梁王,子友爲淮陽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東並荊王劉賈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擊之。立子長爲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擊布軍會甀,布走,令別將追之。


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築,自爲歌詩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謂沛父兄曰:“遊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爲朕湯沐邑,復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諸母故人日樂飲極驩,道舊故爲笑樂。十餘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請留高祖。高祖曰:“吾人衆多,父兄不能給。”乃去。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高祖復留止,張飲三日。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復,豐未復,唯陛下哀憐之。”高祖曰:“豐吾所生長,極不忘耳,吾特爲其以雍齒故反我爲魏。”沛父兄固請,乃並復豐,比沛。於是拜沛侯劉濞爲吳王。


漢將別擊布軍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斬布鄱陽。


樊噲別將兵定代,斬陳豨當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軍至長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隱王陳涉、魏安釐王、齊緡王、趙悼襄王皆絕無後,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無忌五家。”赦代地吏民爲陳豨、趙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陳豨降將言豨反時,燕王盧綰使人之豨所,與陰謀。上使闢陽侯迎綰,綰稱病。闢陽侯歸,具言綰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噲、周勃將兵擊燕王綰,赦燕吏民與反者。立皇子建爲燕王。


高祖擊布時,爲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呂后迎良醫,醫入見,高祖問醫,醫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賜金五十斤罷之。已而呂后問:“陛下百歲後,蕭相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餘,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呂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盧綰與數千騎居塞下候伺,幸上病癒自入謝。


四月甲辰,高祖崩長樂宮。四日不發喪。呂后與審食其謀曰:“諸將與帝爲編戶民,今北面爲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盡族是,天下不安。”人或聞之,語酈將軍。酈將軍往見審食其,曰:“吾聞帝已崩,四日不發喪,欲誅諸將。誠如此,天下危矣。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聞帝崩,諸將皆誅,必連兵還鄉以攻關中。大臣內叛,諸侯外反,亡可翹足而待也。”審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發喪,大赦天下。


盧綰聞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廟。羣臣皆曰:“高祖起微細,撥亂世反之正,平定天下,爲漢太祖,功最高。”上尊號爲高皇帝。太子襲號爲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國諸侯各立高祖廟,以歲時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樂沛,以沛宮爲高祖原廟。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爲吹樂,後有缺,輒補之。


高帝八男:長庶齊悼惠王肥;次孝惠,呂后子;次戚夫人子趙隱王如意;次代王恆,已立爲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呂太后時徙爲趙共王;次淮陽王友,呂太后時徙爲趙幽王;次淮南厲王長;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復始。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倦,得天統矣。朝以十月。車服黃屋左纛。葬長陵。


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從泗上,即號沛公。嘯命豪傑,奮發材雄。彤雲鬱碭,素靈告豐。龍變星聚,蛇分徑空。項氏主命,負約棄功。王我巴蜀,實憤於衷。三秦既北,五兵遂東。氾水即位,咸陽築宮。威加四海,還歌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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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 高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