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起著雍涒灘,盡上章淹茂,凡三年。
孝宗穆皇帝上之下永和四年(戊申,公元三四八年)
夏,四月,林邑寇九真,殺士民什八九。
趙秦公韜有寵於趙王虎,欲立之,以太子宣長,猶豫未決。宣嘗忤旨,虎怒曰:“悔不立韜也!”韜由是益驕,造堂於太尉府,號曰宣光殿,梁長九丈。宣見而大怒,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增之至十丈。宣聞之,謂所幸楊柸、牟成、趙生曰:“凶豎傲愎乃敢爾!汝能殺之,吾入西宮,當盡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韜死,主上必臨喪,吾因行大事,蔑不濟矣。”柸等許諾。
秋,八月,韜夜與僚屬宴於東明觀,因宿於佛精舍。宣使楊柸等緣獼猴梯而入,殺韜,置其刀箭而去。旦日,宣奏之,虎哀驚氣絕,久之方蘇。將出臨其喪,司空李農諫曰:“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賊在京師,鑾輿不宜輕出。”虎乃止,嚴兵發哀於太武殿。宣往臨韜喪,不哭,直言“呵呵”,使舉衾觀屍,大笑而去。收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尹武等,將委之以罪。虎疑宣殺韜,欲召之,恐其不入,乃詐言其母杜後哀過危惙;宣不謂見疑,入朝中宮,因留之。建興人史科知其謀,告之;虎使收楊柸、牟成,皆亡去;獲趙生,詰之,具服。虎悲怒彌甚,囚宣於席庫,以鐵環穿其頷而鏁之,取殺韜刀箭,舐其血,哀號震動宮殿。佛圖澄曰:“宣、起皆陛下之子,今爲韜殺宣,是重禍也。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猶長。若必誅之,宣當爲彗星下掃鄴宮。”虎不從。積柴於鄴北,樹標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倚梯柴積。送宣其下,使韜所幸宦者郝稚、劉霸拔其發,抽其舌,牽之登梯。郝稚以繩貫其頷,鹿盧絞上。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腸,如韜之傷。四面縱火,煙炎際天,虎從昭儀已下數千人登中臺以觀之。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殺其妻子九人。宣小子才數歲,虎素愛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其大臣不聽,就抱中取而殺之。兒挽虎衣大叫,至於絕帶,虎因此發病。又廢其後杜氏爲庶人,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洿其東宮以養豬牛。東官衛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先是,散騎常侍趙攬言於虎曰:“宮中將有變,宜備之。”及宣殺韜,虎疑其知而不告,亦誅之。
朝廷論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溫。尚書左丞荀蕤曰:“溫若復平河、洛,將何以賞之?”乃加溫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加譙王無忌前將軍;袁喬龍驤將軍,封湘西伯。蕤,崧之子也。
溫既滅蜀,威名大振,朝廷憚之。會稽王昱以揚州刺史殷浩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爲心膂,與參綜朝權,欲以抗溫,由是與溫寢相疑貳。
浩以徵北長史荀羨、前江州刺史王羲之夙有令名,擢羨爲吳國內史,羲之爲護軍將軍,以爲羽翼。羨,蕤之弟;羲之,導之從子也。羲之以爲內外協和,然後國家可安,勸浩及羨不宜與溫構隙,浩不從。
燕王皝有疾,召世子俊屬之曰:“今中原未平,方資賢傑以經世務。恪智勇兼濟,才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志!”又曰:“陽士秋士行高潔,忠幹貞固,可託大事,汝善待之!”九月,丙申,薨。
趙王虎議立太子,太尉張舉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擇。”虎曰:“卿言正起吾意。”戎昭將軍張豺曰:“燕公母賤,又嘗有過;彭城公母前以太子事廢,今立之,臣恐不能無微恨。陛下宜審思之。”初,虎之拔上邽也,張豺獲前趙主曜幼女安定公主,有殊色,納於虎,虎嬖之,生齊公世。豺以虎老病,欲立世爲嗣,冀劉氏爲太后,己得輔政,乃說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皆出於倡賤,故禍亂相尋;今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虎曰:“卿勿言,吾知太子處矣。”虎再與羣臣議於東堂。虎曰:“吾欲以純灰三斛自滌其腸,何爲專生惡子,年逾二十輒欲殺父!今世方十歲,比其二十,吾已老矣。”乃與張舉、李農定議,令公卿上書請立世爲太子。大司農曹莫不肯署名,虎使張豺問其故,莫頓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虎曰:“莫,忠臣也,然未達朕意;張舉、李農知朕意矣,可令諭之。”遂立世爲太子,以劉昭儀爲後。
冬,十一月,甲辰,葬燕文明王。世子俊即位,赦境內,遣使詣建康告喪。以弟交爲左賢王,左長史陽騖郎中令。
十二月,以左光祿大夫、領司徒、錄尚書事蔡謨爲侍中、司徒。謨上疏固讓,謂所親曰:“我若爲司徒,將爲後代所曬,義不敢拜也。”
孝宗穆皇帝上之下永和五年(己酉,公元三四九年)
春,正月,辛未朔,大赦。
趙王虎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寧,諸子皆進爵爲王。故東宮高力等萬餘人謫戍涼州,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剌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使之步推鹿車,致糧戍所。高力督定陽梁犢因衆心之怨,謀作亂東歸,衆聞之,皆踊抃大呼。犢乃自稱晉徵東大將軍,帥衆攻拔下辨;安西將軍劉寧自安定擊之,爲犢所敗。高力皆多力善射,一當十餘人,雖無兵甲,掠民斧,施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戍卒皆隨之,攻陷郡縣,殺長吏、二千石,長驅而東,比至長安,衆已十萬。樂平王苞盡銳拒之,一戰而敗。犢遂東出潼關,進趣洛陽。趙主虎以李農爲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衛軍將軍張賀度等步騎十萬討之,戰於新安,農等大敗;戰於洛陽,又敗,退壁成皋。
犢遂東掠滎陽、陳留諸郡,虎大懼,以燕王斌爲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統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討之。弋仲將其衆八千餘人至鄴,求見虎。虎病,未之見,引入領軍省,賜以己所御食。弋仲怒,不食,曰:“主上召我來擊賊,當面見授方略,我豈爲食來邪!且主上不見我,我何以知其存亡邪?”虎力疾見之,弋仲讓虎曰:“兒死,愁邪?何爲而病?兒幼時不擇善人教之,使至於爲逆;既爲逆而誅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兒幼,汝若不愈,天下必亂。當先憂此,勿憂賊也!犢等窮困思歸,相聚爲盜,所過殘暴,何所能至!老羌爲汝一舉了之!”弋仲情狷直,人無貴賤皆“汝”之,虎亦不之責,於坐授使持節、侍中、徵西大將軍賜以鎧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賊否?”乃被鎧跨馬於庭中,因策馬南馳,不辭而出。遂與斌等擊犢於滎陽,大破之,斬犢首而還,討其餘黨,盡滅之。虎命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蒲洪爲侍中、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剌史,進封略陽郡公。
始平人爲勖聚兵自稱將軍,趙樂平王苞討滅之,誅三千餘家。
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撫、龍驤將軍硃燾出範賁,斬之,益州平。
詔遣謁者陳沈如燕,拜慕容俊爲使持節、侍中、大都督、督河北諸軍事、幽、平二州牧、大將軍、大單于、燕王。
桓溫遣督護滕畯帥交、廣之兵擊林邑王文於盧容,爲文所敗,退屯九真。
乙卯,趙王虎病甚,以彭城王遵爲大將軍,鎮關右;燕王斌爲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爲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並受遺詔輔政。
劉後惡斌輔政,恐不利於太子,與張豺謀去之。斌時在襄國,遣使詐謂斌曰:“主上疾已漸翕,王須獵者,可小停也。”斌素好獵,嗜酒,遂留獵,且縱酒。劉氏與豺因矯詔稱斌無忠教之心,免官歸第,使豺弟雄帥龍騰五百人守之。
乙丑,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遵涕泣而去。是日,虎疾小瘳,問:“遵至末?”左右對曰:“去已久矣。”虎曰:“恨不見之!”
虎臨西閤,龍騰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虎問:“何求?”皆曰:“聖體不安,宜令燕王入宿衛,典兵馬。”或言:“乞爲皇太子。”虎曰:“燕王不在內邪?召以來!”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虎曰:“促持輦迎之,當付璽授。”亦竟無行者。尋惛眩而入。張豺使張雄矯詔殺斌。
戊辰,劉氏復矯詔以豺爲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如霍光故事。侍中徐統嘆曰:“亂將作矣,吾無爲預之。”仰藥而死。
己巳,虎卒,太子世即位,尊劉氏爲皇太后。劉氏臨朝稱制,以張豺爲丞相;豺辭不受,請以彭城王遵、義陽王鑑爲左右丞相,以慰其心,劉氏從之。
豺與太尉張舉謀誅司空李農,舉素與農善,密告之;農奔廣宗,帥乞活數萬家保上白劉氏使張舉統宿衛諸軍圍之。豺以張離爲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以爲己副。
彭城王遵至河內,聞喪;姚弋仲、蒲洪、劉寧及徵虜將軍石閔、武衛將軍王鸞等討梁犢還,遇遵於李城,共說遵曰:“殿下長且賢,先帝亦有意以殿下爲嗣;正以末年惛惑,爲張豺所誤。今女主臨朝,奸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殿下若聲張豺之罪,鼓行而討之,其誰不開門倒戈而迎殿下者!”遵從之。
五月,遵自李城舉兵,還趣鄴,洛州刺史劉國帥洛陽之衆往會之。檄至鄴,張豺大懼,馳召上白之軍。丙戌,遵軍於蕩陰,戎卒九萬,石閔爲前鋒。豺將出拒之,耆舊、羯士皆曰:“彭城王來奔喪,吾當出迎之,不能爲張豺守城也!”逾城而出;豺斬之,不能止。張離亦帥騰二千,斬關迎遵。劉氏懼,召張豺入,對之悲哭曰:“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至此!今嗣子衝幼,託之將軍,將軍將若之何?欲加遵重位,能弭之乎?”豺惶怖不知所出,但云“唯唯”。乃下詔,以遵爲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鉞、九錫。己丑,遵至安陽亭,張豺懼而出迎,遵命執之。庚寅,遵擐甲曜兵,入自鳳陽門,升太武前殿,擗踊盡哀,退如東閤。斬張豺於平樂市,夷其三族。假劉氏令曰:“嗣子幼衝,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於是遵即位,大赦,罷上白之圍。辛卯,封世爲譙王,廢劉氏爲太妃,尋皆殺之。李農來歸罪,使復其位。尊母鄭氏爲皇太后,立妃張氏爲皇后,故燕王斌子衍爲皇太子。以義陽王鑑爲侍中、太傅,沛王衝爲太保,樂平王苞爲大司馬,汝陰王琨爲大將軍,武興公閔爲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
甲午,鄴中暴風拔樹,震雷,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暉華殿災,及諸門觀閣蕩然無餘,乘輿服御,燒者太半,金石皆盡,火月餘乃滅。
時沛王衝鎮薊,聞遵殺世自立,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而殺之,罪莫大焉!其敕內外戒嚴,孤將親討之。”於是留寧北將軍沐堅戍幽州,帥衆五萬自薊南下,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至常山,衆十餘萬,軍於苑鄉;遇遵赦書,衝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復追,何爲復相殘乎!吾將歸矣!”其將陳暹曰:“彭城篡弒自尊,爲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俟平京師,擒彭城,然後奉迎大駕。”衝乃復進。遵馳遣王擢以書喻衝,衝弗聽。遵使武興公閔及李農等帥精卒十萬討之,戰於平棘,衝兵大敗。獲衝於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武興公閔言於遵曰:“蒲洪,人傑也;今以洪鎮關中,臣恐秦、雍之地非復國家之有。此雖先帝臨終之命,然陛下踐祚,自宜改圖。”遵從之,罷洪都督,餘如前制。洪怒,歸枋頭,遣使來降。
燕平狄將軍慕容霸上書於燕王俊曰:“石虎窮兇極暴,天之所棄,餘燼僅存,自相魚肉。今中國倒懸,企望仁恤,若大軍一振,勢必投戈。”北平太守孫興亦表言:“石氏大亂,宜以時進取中原。”俊以新遭大喪,弗許。霸馳詣龍城,言於俊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萬一石氏衰而復興,或有英雄據其成資,豈惟失此大利,亦恐更爲後患。”俊曰:“鄴中雖亂,鄧恆據安樂,兵強糧足,今若伐趙,東道不可由也,當由盧龍;盧龍山徑險狹,虜乘高斷要,首尾爲患,將若之何?”霸曰:“恆雖欲爲石氏拒守,其將士顧家,人懷歸志,若大軍臨之,自然瓦解。臣請爲殿下前驅,東出徒河,潛趣令支,出其不意,彼聞之,勢必震駭,上不過閉門自守,下不免棄城逃潰,何暇御我哉!然則殿下可以安步而前,無復留難矣。”俊猶豫未決,以問五材將軍封弈,對曰:“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是故以大吞小,猶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亂,猶日之消雪也。大王自上世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石虎極其殘暴,死未瞑目,子孫爭國,上下乖亂。中國之民,墜於塗炭,廷頸企踵以待振拔,大王若揚兵南邁,先取薊城,次指鄴都,宣耀威德,懷撫遺民,彼孰不扶老提幼以迎大王?兇黨將望旗冰碎,安能爲害乎!”從事中郎黃泓曰:“今太白經天,歲集畢北,天下易主,陰國受命,此必然之驗也,宜速出師,以承天意。”折衝將軍慕輿根曰:“中國之民困於石氏之亂,鹹思易主以救湯火之急,此千載一時,不可失也。自武宣王以來,招賢養民,務農訓兵,正俟今日。今時至不取,更復顧慮,豈天意未欲使海內平定邪,將大王不欲取天下也?”俊笑而從之。以慕容恪爲輔國將軍,慕容評爲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鶩爲輔義將軍,謂之“三輔”。慕容霸爲前鋒都督、建鋒將軍。選精兵二十餘萬,講武戒嚴,爲進取之計。
六月,葬趙王虎於顯原陵,諡曰武帝,廟號太祖。
桓溫聞趙亂,出屯安陸,遣諸將經營北方。趙揚州刺史王浹舉壽春降,西中郎將陳逵進據壽春。徵北大將軍褚裒上表請伐趙,即日戒嚴,直指泗口,朝議以裒事任貴重,不宜深入,宜先遣偏師。裒奏言:“前已遣前鋒督護王頤之等徑造彭城,後遣督護麋嶷進據下邳。今宜速發,以成聲勢。”秋,七月,加裒征討大都督,督徐、兗、青、揚、豫五州諸軍事,裒帥衆三萬,徑赴彭城,北方士民降附者日以千計。
朝野皆以爲中原指期可復,光祿大夫蔡謨獨謂所親曰:“胡滅誠爲大慶,然恐更貽朝廷之憂。”其人曰:“何謂也?”謨曰:’夫能順天乘時,濟羣生於艱難者,非上聖與英雄不能爲也,自餘則莫若度德量力。觀今日之事,殆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材略疏短,不能副心,財殫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憂及朝廷乎!”
魯郡民五百餘家相與起兵附晉,求援於褚裒,裒遣部將王龕、李邁將銳卒三千迎之。趙南討大都督李農帥騎二萬與龕等戰於代陂,龕等大敗,皆沒於趙。八月,裒退屯廣陵。陳逵聞之,焚壽春積聚,毀城遁還。裒上疏乞自貶,詔不許,命裒還鎮京口,解征討都督。時河北大亂,遺民二十餘萬口渡河欲來歸附,會裒已還,威勢不接,皆不能自拔,死亡略盡。
趙樂平王苞謀帥關右之衆攻鄴,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固諫,苞怒,殺光等百餘人。苞性貪而無謀,雍州豪傑知其無成,並遣使告晉,梁州刺史司馬勳帥衆赴之。
楊初襲趙西城,破之。九月,涼州官屬共上張重華爲丞相、涼王、雍、秦、涼三州牧。重華屢以錢帛賜左右寵臣;又喜博弈,頗廢政事。從事索振諫曰:“先王夙夜勤儉以實府庫,正以仇恥未雪,志平海內故也。殿下嗣位之初,強寇侵逼,賴重餌之故,得戰士死力,僅保社稷。今蓄積已虛而寇仇尚在,豈可輕有耗散,以與無功之人乎!昔漢光、武躬親萬機,章奏詣闕,報不終日,故能隆中興之業。今章奏停滯,動經時月,下情不得上通,沉冤困於囹圄,殆非明主之事也。”重華謝之。
司馬勳出駱谷,破趙長城戍,壁於懸鉤,去長安二百里,使治中劉煥攻長安,斬京兆太守劉秀離,又拔賀城;三輔豪傑多殺守令以應勳,凡三十餘壁,衆五萬人。趙樂平王苞乃輟攻鄴之謀,使其將麻秋、姚國等將兵拒勳。趙主遵遣車騎將軍王朗帥精騎二萬以討勳爲名,因劫苞送鄴。勳兵少,畏朗,不敢進。冬,十月,釋懸鉤,拔宛城,殺趙南陽太守袁景,復還梁州。
初,趙主遵之發李城也,謂武興公閔曰:“努力!事成,以爾爲太子。”既而立太子衍。閔恃功。欲專朝政,遵不聽。閔素驍勇,屢立戰功,夷、夏宿將皆憚之。既爲都督,總內外兵權,乃撫循殿中將士,皆奏爲殿中員外將軍,爵關外侯。遵弗之疑,而更題名善惡以挫抑之,衆鹹怨怒。中書令孟準、左衛將軍王鸞勸遵稍奪閔兵權,閔益恨望,準等鹹勸誅之。
十一月,遵召義陽王鑑、樂平王苞、汝陽王琨、淮南王昭等入議於鄭太后前,曰:“閔不臣之跡漸著,今欲誅之,如何?”鑑等皆曰:“宜然!”鄭氏曰:“李城還兵,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何可遽殺!”鑑出,遣宦者楊環馳以告閔。閔遂劫李農及右衛將軍王基密謀廢遵,使將軍蘇彥、周成帥甲士三千人執遵於南臺。遵方與婦人彈棋,問成曰:“反者誰也?”成曰:“義陽王鑑當立。”遵曰:“我尚如是,鑑能幾時!”遂殺之於琨華殿,並殺鄭太后、張後、太子衍、孟準、王鸞及上光祿張斐。鑑即位,大赦。以武興公閔爲大將軍,封武德王,司空李農爲大司馬,並錄尚書事。郎闓爲司空,秦州刺史劉羣爲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爲中書監。
秦、雍流民相帥西歸,路由枋頭,共推蒲洪爲主,衆至十餘萬。洪子健在鄴,斬關出奔枋頭。鑑懼洪之逼,欲以計遣之,乃以洪爲都督關中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雍州牧、領秦州刺史。洪會官屬,議應受與不;主簿程樸請且與趙連和,如列國分境而治。洪怒曰:“吾不堪爲天子邪,而云列國乎!”引樸斬之。
都鄉元穆侯褚裒還至京口,聞哭聲甚多,以問左右,對曰:“皆代陂死者之家也。”裒慚憤發疾;十二月,己酉,卒。以吳國內史荀羨爲使持節、監徐、兗二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州刺史,時年二十八,中興方伯未有如羨之少者。
趙主鑑使樂平王苞、中書令李鬆、殿中將軍張才夜攻石閔、李農於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鑑懼,僞若不知者,夜斬鬆、才於西中華門,並殺苞。
新興王祗,虎之子也,時鎮襄國,與姚弋仲、蒲洪等連兵,移檄中外,欲共誅閔、農;閔、農以汝陰王琨爲大都督,與張舉及侍中呼延盛帥步騎七萬分討祗等。
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啓、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閔、農皆殺之。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帥羯士三千伏於胡天,亦欲誅閔、農。鑑在中臺,伏都帥三十餘人將升臺挾鑑以攻之。鑑見伏都毀閣道,臨問其故。伏都曰:“李農等反,已在東掖門。臣欲帥衛士以討之,謹先啓知。”鑑曰:“卿是功臣,好爲官陳力。朕從臺上觀,卿勿慮無報也。”於是伏都、銖帥衆攻閔、農,不克,屯於鳳陽門。閔、農帥衆數千毀金明門而入。鑑懼閔之殺己,馳招閔、農,開門內之,謂曰:“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閔、農攻斬伏都等,自鳳陽至琨華,橫屍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仗者斬。胡人或斬關、或逾城而出者,不可勝數。
閔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鬱帥衆數千守鑑於御龍觀,懸食以給之。下令城中曰:“近日孫、劉構逆,支黨伏誅,良善一無預也。今日已後,與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門不復相禁。”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閔知胡之不爲己用,班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親帥趙人以誅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屍諸城外,悉爲野犬豺狼所食。其屯戍四方者,閔皆以書命趙人爲將帥者誅之,或高鼻多須濫死者半。
燕王俊遣使至涼州,約張重華共擊趙。
高句麗王釗送前東夷護軍宋晃於燕,燕王俊赦之,更名曰活,拜爲中尉。
孝宗穆皇帝上之下永和六年(庚戌,公元三五零年)
春,正月,趙大將軍閔欲滅去石氏之跡,託以讖文有“繼趙李”,更國號曰衛,易姓李氏,大赦,改元青龍。太宰趙庶、太尉張舉、中軍將軍張春、光祿大夫石嶽、撫軍石寧、武衛將軍張季及公侯、卿、校、龍騰等萬餘人,出奔襄國,汝陰王琨奔冀州。撫軍將軍張沈據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將軍段勤據黎陽,寧南將軍楊羣據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灄頭,蒲洪據枋頭,衆各數萬,皆不附於閔。勤,末柸之子;龕,蘭之子也。
王朗、麻秋自長安赴洛陽。秋承閔書,誅朗部胡千餘人。朗奔襄國。秋帥衆歸鄴,蒲洪使其子龍驤將軍雄迎擊,獲之,以爲軍師將軍。
汝陰王琨及張舉、王朗帥衆七萬伐鄴,大將軍閔帥騎千餘與戰於城北;閔操兩刃矛,馳騎擊之,所向摧陷,斬首三千級,琨等大敗而去。閔與李農帥騎三萬討張賀度於石瀆。
閏月,衛主鑑密遣宦者齎書召張沈等,使乘虛襲鄴。宦者以告閔、農,閔、農馳還,廢鑑,殺之,並殺趙主虎三十八孫,盡滅石氏,姚弋仲子曜武將軍益、武衛將軍若帥禁兵數千斬關奔灄頭。弋仲帥衆討閔,軍於混轎。
司徒申鍾等上尊號於閔,閔以讓李農,農固辭。閔曰:“吾屬故晉人也,今晉室猶存,請與諸君分割州郡,各稱牧、守、公、侯,奉表迎晉天子還都洛陽,何如?”尚書胡睦進曰:“陛下聖德應天,宜登在位,晉氏衰微,遠竄江表,豈能總馭英雄,混壹四海乎!”閔曰:“胡尚書之言,可謂識機知命矣。”乃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興,國號大魏。
朝廷聞中原大亂,復謀進取。己丑,以揚州刺史殷浩爲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以蒲洪爲氐王、使持節、徵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剌史、廣川郡公;蒲健爲假節、右將軍、監河北征討前鋒諸軍事、襄國公。
姚弋仲、蒲洪各有據關右之志。弋仲遣其子襄帥衆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餘級。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改姓苻氏。以南安雷弱兒爲輔國將軍;安定梁欏爲前將軍,領左長史;馮翊魚遵爲右將軍,領右長史;京兆段陵爲左將軍,領左司馬;王墮爲右將軍,領右司馬;天水趙俱、隴西牛夷、北地辛牢皆爲從事中郎;氐酋毛貴爲單于輔相。
二月,燕王俊使慕容霸將兵二萬自東道出徒河,慕輿於自西道出蠮螉塞,俊自中道出盧龍塞,以伐趙。以慕容恪、鮮于亮爲前驅,命慕輿泥槎山通道。留世子曄守龍城,以內史劉斌爲大司農,與典書令皇甫真留統後事。
霸軍至三陘,趙徵東將軍鄧恆惶怖,焚倉庫,棄安樂遁去,與幽州刺史王午共保薊。徙河南部都尉孫泳急入安樂,撲滅餘火,籍其谷帛。霸收安樂、北平兵糧,與俊會臨渠。
三月,燕兵至無終。王午留其將王佗以數千人守薊,與鄧恆走保魯口。乙巳,俊拔薊,執王佗,斬之。俊欲悉坑其士卒千餘人,慕容霸諫曰:“趙爲暴虐,王興師伐之,將以拯民於塗炭而撫有中州也;今始得薊而坑其士卒,恐不可以爲王師之先聲也。”乃釋之。俊入都於薊,中州士女降者相繼。燕兵至范陽,范陽太守李產欲爲石氏拒燕,衆莫爲用,乃帥八城令長出降;俊復以產爲太守。
產子績爲幽州別駕,棄其家從王午在魯口。鄧恆謂午曰:“績鄉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恐終難相保,徒爲人累,不如去之。”午曰:“此何言也!夫以當今喪亂,而績乃能立義捐家,情節之重,雖古烈士無以過,乃欲以猜嫌害之?燕、趙之士聞之,謂我直相聚爲賊,了無意識。衆情一散,不可復集,此爲坐自屠潰也。”恆乃止。午猶慮諸將不與己同心,或致非意,乃遣績歸。績始辭午往見燕王俊,俊讓之曰:“卿不識天命,棄父邀名,今日乃始來邪!”對曰:“臣眷戀舊主,志存微節,官身所在,何事非君!殿下方以義取天下,臣未謂得見之晚也。”俊悅,善待之。
俊以弟宜爲代郡城郎,孫泳爲廣寧太守,悉置幽州郡縣守宰。
甲子,俊使中部俟釐慕輿句督薊中留事,自將擊鄧恆於魯口。軍至清梁,恆將鹿勃早將數千人夜襲燕營,半已得入,先犯前鋒都督慕容霸,突入幕下,霸起奮擊,手殺十餘人,早不能進。由是燕軍得嚴,俊謂慕輿根曰:“賊鋒甚銳,宜且避之。”根正色曰:“我衆彼寡,力不相敵,故乘夜來戰,冀萬一獲利。今求賊得賊,正當擊之,復何所疑!王但安臥,臣等自爲王破之!”俊不能自安,內史李洪從俊出營外,屯高冢上。根帥左右精勇數百人從中牙直前擊早,李洪徐整騎隊還助之,早乃退走。衆軍追擊四十餘裏,早僅以身免,所從士卒死亡略盡。俊引兵還薊。
魏主閔複姓冉氏,尊母王氏爲皇太后,立妻董氏爲皇后,子智爲皇太子,胤、明裕皆爲王。以李農爲太宰、領太尉、錄尚書事,封齊王,其子皆封縣公。遣使者持節赦諸軍屯,皆不從。
麻秋說苻洪曰:“冉閔、石祗方相持,中原之亂未可平也。不如先取關中,基業已固,然後東爭天下,誰能敵之!”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鴆洪,欲並其衆;世子健收秋斬之。洪謂健曰:“吾所以未入關者,以爲中州可定;今不幸爲豎子所困。中州非汝兄弟所能辦,我死,汝急入關!”言終而卒。健代統其衆,乃去大都督、大將軍、三秦王之號,稱晉官爵,遣其叔父安來告喪,且請朝命。
趙新興王祗即皇帝位於襄國,改元永守。以汝陰王琨爲相國,六夷據州郡擁兵者皆應之。祗以姚弋仲爲右丞相、親趙王,待以殊禮。弋仲子襄,雄勇多才略,士民愛之,請弋仲以爲嗣,弋仲以襄非長子,不許;請者日以千數,弋仲乃使之將兵。祗以襄爲驃騎將軍、豫州刺史、新昌公。又以苻健爲都督河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兗州牧、略陽郡公。夏,四月,趙主祗遣汝陰王琨將兵十萬伐魏。
魏主閔殺李農及其三子,並尚書令王謨、侍中王衍、中常待嚴震、趙升。閔遣使臨江告晉曰:“逆胡亂中原,今已誅之;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朝廷不應。
五月,廬江太守袁真攻魏合肥,克之,虜其居民而還。
六月,趙汝陰王琨進據邯鄲,鎮南將軍劉國自繁陽會之。魏衛將軍王泰擊琨,大破之,死者萬餘人。劉國還繁陽。
初,段蘭卒於令支,段龕代領其衆,因石氏之亂,擁部落南徙。秋,七月,龕引兵東據廣固,自稱齊王。
八月,代郡人趙榼帥三百餘家叛燕,歸趙幷州刺史張平。燕王俊徙廣寧、上谷二郡民于徐無,代郡民於凡城。
王朗之去長安也,朗司馬京兆杜洪據長安,自稱晉徵北將軍、雍州刺史,以馮翊張琚爲司馬;關西夷、夏皆應之。苻健欲取之,恐洪知之,乃受趙官爵。以趙俱爲河內太守,戍溫;牛夷爲安集將軍,戍懷;治宮室於枋頭,課民種麥,示無西意,有知而不種者,健殺之以徇。既而自稱晉徵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以武威賈玄碩爲左長史,洛陽梁安爲長史,段純爲左司馬,辛牢爲右司馬,京兆王魚、安定程肱、胡文等爲軍諮祭酒,悉衆而西。以魚遵爲前鋒,行至盟津,爲浮樑以濟。遣弟輔國將軍雄帥衆五千自潼關入,兄子揚武將軍菁帥衆七千自軹關入。臨別,執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復相見。”既濟,焚橋,自帥大衆隨雄而進。
杜洪聞之,與健書,侮嫚之。以張琚弟先爲徵虜將軍,帥衆萬三千逆戰於潼關之北。先兵大敗,走還長安。洪悉召關中之衆以拒健。洪弟鬱勸洪迎健,洪不從;鬱帥所部降於健。
健遣苻雄徇渭北。氐酋毛受屯高陵,徐磋屯好畤,羌酋白犢屯黃白,衆各數萬,皆斬洪使,遣子降於健。苻菁、魚遵所過城邑,無不降附。洪懼,固守長安。
張賀度、段勤、劉國、靳豚會於昌城,將攻鄴。魏主閔自將擊之,戰於蒼亭,賀度等大敗,死者二萬八千人,追斬靳豚於陰安,盡俘其衆而歸。閔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鉦鼓綿亙百餘裏,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也。
故晉散騎常侍隴西辛謐,有高名,歷劉、石之世,徵辟皆不就;閔備禮徵爲太常。謐遺閔書,以爲:“物極則反,致至則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茲大捷,歸身晉朝,必有由、夷之廉,享鬆、喬之壽矣。”因不食而卒。
九月,燕王俊南徇冀州,取章武、河間。初,勃海賈堅,少尚氣節,仕趙爲殿中督。趙亡,堅棄魏主閔還鄉里,擁部曲數千家。燕慕容評徇勃海,遣使招之,堅終不降。評與戰,擒之。俊以評爲章武太守,封裕爲河間太守。俊與慕容恪皆愛賈堅之材。堅時年六十餘,恪聞其善射,置牛百步上以試之。堅曰:“少之時能令不中,今老矣,往往中之。”乃射再發,一矢拂脊,一矢磨腹,皆附膚落毛,上下如一,觀者鹹服其妙。俊以堅爲樂陵太守,治高城。
苻菁與張先戰於渭北,擒之,三輔郡縣堡壁皆降。冬,十月,苻健長驅至長安,杜洪、張琚奔司竹。
燕王俊還薊,留諸將守之;俊還龍城,謁陵廟。
十一月,魏主閔帥騎十萬攻襄國。署其子太原王胤爲大單于、驃騎大將軍,以降胡一千配之爲麾下。光祿大夫韋謏諫曰:“胡、羯皆我之仇敵,今來歸附,苟存性命耳;萬一爲變,悔之何及!請誅屏降胡,去單于之號,以防微杜漸。”閔方欲撫納羣胡,大怒,誅謏及其子伯陽。
甲午,苻健入長安,以民心思晉,乃遣參軍杜山伯詣建康獻捷,並修好於桓溫。於是秦、雍夷夏皆附之。趙涼州刺史石寧獨據上邽不下,十二月,苻雄擊斬之。
蔡謨除司徒,三年不就職;詔書屢下,太后遣使諭意,謨終不受。於是帝臨軒,遣侍中紀據、黃門郎丁纂徵謨;謨陳疾篤,使主簿謝攸陳讓。自旦至申,使者十餘返,而謨不至。時帝方八歲,甚倦,問左右曰:“所召人何以至今不來?臨軒何時當竟?”太后以君臣俱疲,乃詔:“必不來者,宜罷朝。”中軍將軍殷浩奏免吏部尚書江虨官。會稽王昱令曹曰:“蔡公傲違上命,無人臣之禮。若人主卑屈於上,大義不行於下,亦不知所以爲政矣。”公卿乃奏:“謨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請送廷尉以正刑書。”謨懼,帥子弟素服詣闕稽顙,自到廷尉待罪。殷浩欲加謨大辟。會徐州刺史荀羨入朝,浩以問羨,羨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舉。”浩乃止。下詔免謨爲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