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晉紀二十七

起昭陽協洽,盡閼逢涒灘,凡二年。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八年(癸未,公元三八三年)


春,正月,秦呂光髮長安,以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窴爲鄉導。


三月,丁巳,大赦。


夏,五月,桓衝帥衆十萬伐秦,攻襄陽;遣前將軍劉波等攻沔北諸城;輔國將軍楊亮攻蜀,拔五城,進攻涪城;鷹揚將軍郭銓攻武當。六月,衝別將攻萬歲、筑陽,拔之。秦王堅遣徵南將軍鉅鹿公睿、冠軍將軍慕容垂等帥步騎五萬救襄陽,兗州刺史張崇救武當,後將軍張蠔、步兵校尉姚萇救涪城;睿軍於新野,垂軍於鄧城。桓衝退屯沔南。秋,七月,郭銓及冠軍將軍桓石虔敗張崇於武當,掠二千戶以歸。鉅鹿公睿遣慕容垂爲前鋒,進臨沔水。垂夜命軍士人持十炬,繫於樹枝,光照數十里。衝懼,退還上明。張蠔出斜谷,楊亮引兵還。衝表其兄子石民領襄城太守,戍夏口,衝自求領江州刺史;詔許之。


秦王堅下詔大舉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又曰:“其以司馬昌明爲尚書左僕射,謝安爲吏部尚書,桓衝爲侍中;勢還不遠,可先爲起第。”良家子至者三萬餘騎,拜秦州主簿,金城趙盛之爲少年都統。是時,朝臣皆不欲堅行,獨慕容垂、姚萇及良家子勸之。陽平公融言于堅曰:“鮮卑、羌虜,我之仇讎,常思風塵之變以逞其志,所陳策畫,何可從也!良家少年皆富饒子弟,不閒軍旅,苟爲諂諛之言以會陛下之意耳。今陛下信而用之,輕舉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後患,悔無及也!”堅不聽。


八月,戊午,堅遣陽平公融督張蠔、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爲前鋒;以兗州刺史姚萇爲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堅謂萇曰:“昔朕以龍驤建業,未嘗輕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將軍竇衝曰:“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徵也!”堅默然。


慕容楷、慕容紹言於慕容垂曰:“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在此行也!”垂曰:“然。非汝,誰與成之!”


甲子,堅髮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旗鼓相望,前後千里。九月,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咸陽,蜀、漢之兵方順流而下,幽、冀之兵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陽平公融等兵三十萬,先至潁口。


詔以尚書僕射謝石爲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爲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衆共八萬拒之;使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援壽陽。琰,安之子也。


是時,秦兵既盛,都下震恐。謝玄入,問計於謝安,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遊山墅,親朋畢集,與圍棋賭墅。安棋常劣於玄,是日,玄懼,便爲敵手而又不勝。安遂遊陟,至夜乃還。桓衝深以根本爲憂,遣精銳三千入援京師。謝安固卻之,曰:“朝廷處分已定,兵甲無闕,西籓宜留以爲防。”衝對佐吏嘆曰:“謝安右有廟堂之量,不閒將略。今大敵垂至,方遊談不暇,遣諸不經事少年拒之,衆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


以琅邪王道子錄尚書六條事。


冬,十月,秦陽平公融等攻壽陽;癸酉,克之,執平虜將軍徐元喜等。融以其參軍河南郭褒爲淮南太守。慕容垂拔鄖城。胡彬聞壽陽陷,退保硤石,融進攻之。秦衛將軍梁成等帥衆五萬屯於洛澗,柵淮以遏東兵。謝石、謝玄等去洛澗二十五里而軍,憚成,不敢進。胡彬糧盡,潛遣使告石等曰:“今賊盛,糧盡,恐不復見大軍!”秦人獲之,送於陽平公融。融馳使白秦王堅曰:“賊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堅乃留大軍於項城,引輕騎八千,兼道就融於壽陽。遣尚書硃序來說謝石等以“強弱異勢,不如速降。”序私謂石等曰:“若秦百萬之衆盡至,誠難與爲敵。今乘諸軍未集,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石聞堅在壽陽,甚懼,欲不戰以老秦師。謝琰勸石從序言。十一月,謝玄遣廣陵相劉牢之帥精兵五千人趣洛澗,未至十里,梁成阻澗爲陳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擊成,大破之,斬成及弋陽太守王詠,又分兵斷其歸津,秦步騎崩潰,爭赴淮水,士卒死者萬五千人。執秦揚州刺史王顯等,盡收其器械軍實。於是謝石等諸軍水陸繼進。秦王堅與陽平公融登壽陽城望之。見晉兵部陣嚴整,又望見八公山上草木,皆以爲晉兵,顧謂融曰:“此亦勁敵,何謂弱也!”憮然始有懼色。


秦兵逼肥水而陳,晉兵不得渡。謝玄遣使謂陽平公融曰:“君懸軍深入,而置陳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陳小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秦諸將皆曰:“我衆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萬全。”堅曰:“但引兵少卻,使之半渡,我以鐵騎蹙而殺之,蔑不勝矣!”融亦以爲然,遂麾兵使卻。秦兵遂退,不可復止,謝玄、謝琰、桓伊等引兵渡水擊之。融馳騎略陳,欲以帥退者,馬倒,爲晉兵所殺,秦兵遂潰。玄等乘勝追擊,至於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聞風聲鶴唳,皆以爲晉兵且至,晝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飢凍,死者什七、八。初,秦兵小卻,硃序在陳後呼曰:“秦兵敗矣!”衆遂大奔。序因與張天錫、徐元喜皆來奔。獲秦王堅所乘雲母車及儀服器械、軍資珍寶畜產不可勝計,復取壽陽,執其淮南太守郭褒。


堅中流矢,單騎走至淮北,飢甚,民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賜帛十匹,綿十斤。辭曰:“陛下厭苦安樂,自取危困。臣爲陛下子,陛下爲臣父,安有子飼其父而求報乎?”弗顧而去。堅謂張夫人曰:“吾今復何面目治天下乎!”潸然流涕。


是時,諸軍皆潰,惟慕容垂所將三萬人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覆,天命人心皆歸至尊,但時運未至,故晦跡自藏耳。今秦主兵敗,委身於我,是天借之便以復燕祚,此時不可失也,願不以意氣微恩忘社稷之重!”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於我,若之何害之!天苟棄之,何患不亡?不若保護其危以報德,徐俟其釁而圖之!既不負宿心,且可以義取天下。”奮威將軍慕容德曰:“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此爲報仇雪恥,非負宿心也;兄奈何得而不取,釋數萬之衆以授人乎?”垂曰:“吾昔爲太傅所不容,置身無所,逃死於秦,秦主以國士遇我,恩禮備至。後復爲王猛所賣,無以自明。秦主獨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運必窮,吾當懷集關東,以復先業耳,關西會非吾有也。”冠軍行參軍趙秋曰:“明公當紹復燕祚,著於圖讖。今天時已至,尚復何待!若殺秦主,據鄴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垂親黨多勸垂殺堅,垂皆不從,悉以兵授堅。平南將軍慕容屯鄖城,聞堅敗,棄其衆遁去;至滎陽,慕容德復說暐起兵以復燕祚,暐不從。


謝安得驛書,知秦兵已敗,時方與客圍棋,攝書置牀上,了無喜色,圍棋如故。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不覺屐齒之折。


丁亥,謝石等歸建康,得秦樂工,能習舊聲,於是宗廟始備金石之樂。乙未,以張天錫爲散騎常侍,硃序爲琅邪內史。


秦王堅收集離散,比至洛陽,衆十餘萬,百官、儀物,軍容粗備。


慕容農謂慕容垂曰:“尊不迫人於險,其義聲足以感動天地。農聞祕記曰:‘燕復興當在河陽。’夫取果於未熟與自落,不過晚旬日之間,然其難易美惡,相去遠矣!”垂心善其言,行至澠池,言于堅曰:“北鄙之民,聞王師不利,輕相扇動,臣請奉詔書以鎮慰安集之,因過謁陵廟。”堅許之。權翼諫曰:“國兵新破,四方皆有離心,宜徵集名將,置之京師,以固根本,鎮枝葉。垂勇略過人,世豪東夏,頃以避禍而來,其心豈止欲作冠軍而已哉!譬如養鷹,飢則附人,每聞風飆之起,常有陵霄之志,正宜謹其絛籠,豈可解縱,任其所欲哉!”堅曰:“卿言是也。然朕已許之,匹夫猶不食言,況萬乘乎?”若天命有廢興,固非智力所能移也。”翼曰:“陛下重小信而輕社稷,臣見其往而不返,關東之亂,自此始矣。”堅不聽,遣將軍李蠻、閔亮、尹國帥衆三千送垂。又遣驍騎將軍石越帥精卒三千戍鄴,驃騎將軍張蠔帥羽林五千戍幷州,鎮軍將軍毛當帥衆四千戌洛陽。權翼密遣壯士邀垂於河橋南空倉中,垂疑之,自涼馬臺結草筏以渡,使典軍程同衣己衣,乘己馬,與僮僕趣河橋。伏兵發,同馳馬獲免。


十二月,秦王堅至長安,哭陽平公融而後入,諡曰哀公。大赦,復死事者家。


庚午,大赦。以謝石爲尚書令。進謝玄號前將軍,固讓不受。


謝安婿王國寶,坦之之子也;安惡其爲人,每抑而不用,以爲尚書郎。國寶自以望族,故事唯作吏部,不爲餘曹,固辭不拜,由是怨安。國寶從妹爲會稽王道子妃,帝與道子皆嗜酒,狎暱邪諂,國寶乃譖安於道子,使離間之於帝。安功名既盛,而險詖求進之徒,多毀短安,帝由是稍疏忌之。


初開酒禁,增民稅米,口五石。


秦呂光行越流沙三百餘裏,焉耆等諸國皆降。惟龜茲王帛純拒之,嬰城固守,光進軍攻之。


秦王堅之入寇也,以乞伏國仁爲前將軍,領先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頹反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頹聞之,大喜,迎國仁於路。國仁置酒,大言曰:“苻氏疲民逞兵,殆將亡矣,吾當與諸君共建一方之業。”及堅敗,國仁遂迫脅諸部,有不從者,擊而並之,衆至十餘萬。


慕容垂至安陽,遣參軍田山修箋於長樂公丕。丕聞垂北來,疑其欲爲亂,然猶身自迎之。趙秋勸垂於座取丕,因據鄴起兵,垂不從。丕謀襲擊垂,侍郎天水姜讓諫曰:“垂反形未著,而明公擅殺之,非臣子之義;不如待以上賓之禮,嚴兵衛之,密表情狀,聽敕而後圖之。”丕從之,館垂於鄴西。


垂潛與燕之故臣謀復燕祚,會丁零翟斌起兵叛秦,謀攻豫州牧平原公暉於洛陽,秦王堅驛書使垂將兵討之。石越言於丕曰:“王師新敗,民心未安,負罪亡匿之徒,思亂者衆,故丁零一唱,旬日之中,衆已數千,此其驗也。慕容垂,燕之宿望,有興復舊業之心。今復資之以兵,此爲虎傅翼也。”丕曰:“垂在鄴如藉虎寢蛟,常恐爲肘腋之變。今遠之於外,不猶愈乎!且翟斌兇悖,必不肯爲垂下,使兩虎相斃,吾從而制之,此卞莊子之術也。”乃以羸兵二千及鎧仗之弊者給垂,又遣廣武將軍苻飛龍帥氐騎一千爲垂之副,密戒飛龍曰:“垂爲三軍之帥,卿爲謀垂之將,行矣,勉之!”


垂請入鄴城拜廟,丕弗許,乃潛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斬吏燒亭而去。石越言於丕曰:“垂敢輕侮方鎮,殺吏燒亭,反形已露,可因此除之。”丕曰:“淮南之敗,垂侍衛乘輿,此功不可忘也。”越曰:“垂尚不忠於燕,安能盡忠於我?失今不取,必爲後患。”丕不從。越退,告人曰:“公父子好爲小仁,不顧大計,終當爲人擒耳。”


垂留慕容農、慕容楷、慕容紹於鄴,行至安陽之湯池,閔亮、李毘自鄴來,以丕與苻飛龍所謀告垂。垂因激怒其衆曰:“吾盡忠於苻氏,而彼專欲圖吾父子,吾雖欲已,得乎!乃託言兵少,停河內募兵,旬日間,有衆八千。


平原公暉遣使讓垂,趣使進兵。垂謂飛龍曰:“今寇賊不遠,當晝止夜行,襲其不意。”飛龍以爲然。壬午,夜,垂遣世子寶將兵居前,少子隆勒兵從己,令氐兵五人爲伍;陰與寶約,聞鼓聲,前後合擊氐兵及飛龍,盡殺之,參佐家在西者皆遣還,並以書遺秦王堅,言所以殺飛龍之故。


初,垂從堅入鄴,以其子麟屢嘗告變於燕,立殺其母,然猶不忍殺麟,置之外舍,希得侍見。乃殺苻飛龍,麟屢進策畫,啓發垂意,垂更奇之,寵待與諸子均矣。


慕容鳳及燕故臣之子燕郡王騰、遼西段延等聞翟斌起兵,各帥部曲歸之。平原公暉使武平武侯毛當討斌。慕容鳳曰:“鳳今將雪先王之恥,請爲斬此氐奴。”乃擐甲直進,丁零之衆隨之,大敗秦兵,斬毛當;遂進攻陵雲臺戍,克之,收萬餘人甲仗。


癸未,慕容垂濟河焚橋,有衆三萬,留遼東鮮卑可足渾潭集兵於河內之沙城。垂遣田山如鄴,密告慕容農等使起兵相應。時日已暮,農與慕容楷留宿鄴中;慕容紹先出,至蒲池,盜丕駿馬數百匹以待農、楷。甲申晦,農、楷將數十騎微服出鄴,遂同奔列人。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九年(甲申,公元三八四年)


春,正月,乙酉朔,秦長樂公丕大會賓客,請慕容農不得,始覺有變。遣人四出求之,三日,乃知其在列人,已起兵矣。


慕容鳳、王騰、段延皆勸翟斌奉慕容垂爲盟主;斌從之。垂欲襲洛陽,且未知斌之誠僞,乃拒之曰:“吾來救豫州,不來赴君。君既建大事,成享其福,敗受其禍,吾無預焉。”丙戌,垂至洛陽,平原公暉聞其殺苻飛龍,閉門拒之。翟斌復遣長史郭通往說垂,垂猶未許。通曰:“將軍所以拒通者,豈非以翟斌兄弟山野異類,無奇才遠略,必無所成故邪?獨不念將軍今日憑之,可以濟大業乎!”垂乃許之。於是斌帥其衆來與垂會,勸垂稱尊號。垂曰:“新興侯,吾主也,當迎歸返正耳。”


垂以洛陽四面受敵,欲取鄴而據之,乃引兵而東。故扶餘王餘蔚爲滎陽太守,及昌黎鮮卑衛駒各帥其衆降垂。垂至滎陽,羣下固請上尊號,垂乃依晉中宗故事,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製行事,謂之統府。羣下稱臣,文表奏誥,封拜官爵,皆如王者。以弟德爲車騎大將軍,封范陽王;兄子楷爲徵西大將軍,封太原王;翟斌爲建義大將軍,封河南王;餘蔚爲徵東將軍,統府左司馬,封扶餘王;衛駒爲鷹揚將軍,慕容鳳爲建策將軍。帥衆二十餘萬,自石門濟河,長驅向鄴。


慕容農之奔列人也,止於烏桓魯利家,利爲之置饌,農笑而不食。利謂其妻曰:“惡奴,郎貴人,家貧無以饌之,奈何?”妻曰:“郎有雄才大志,今無故而至,必將有異,非爲飲食來也。君亟出,遠望以備非常。”利從之。農謂利曰:“吾欲集兵列人以圖興復,卿能從我乎?”利曰:“死生唯郎是從。”農乃詣烏桓張驤,說之曰:“家王已舉大事,翟斌等鹹相推奉,遠近響應,故來相告耳。”驤再拜曰:“得舊主而奉之,敢不盡死!”於是農驅列人居民爲士卒,斬桑榆爲兵,裂襜裳爲旗,使趙秋說屠各畢聰。聰與屠各卜勝、張延、李白、郭超及東夷餘和、敕勒、易陽烏桓劉大各帥部衆數千赴之。農假張驤輔國將軍,劉大安遠將軍,魯利建威將軍。農自將攻破館陶,收其軍資器械,遣蘭汗、段贊、趙秋、慕輿悕略取康臺牧馬數千匹。汗,燕王垂之從舅;贊,聰之子也。於是步騎雲集,衆至數萬,驤等共推農爲使持節、都督河北諸軍事、驃騎大將軍,監統諸將,隨才部署,上下肅然。農以燕王垂未至,不敢封賞將士。趙秋曰:“軍無賞,士不往。今之來者,皆欲建一時之功,規萬世之利,宜承製封拜,以廣中興之基。”農從之,於是赴者相繼;垂聞而善之。農西招庫傉官偉於上黨,東引乞特歸於東阿,北召光烈將軍平睿及睿兄汝陽太守幼於燕國;偉等皆應之。又遣蘭汗等攻頓丘,克之。農號令整肅,軍無私掠,士女喜悅。


長樂公丕使石越將步騎萬餘討之。農曰:“越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大軍而來此,是畏王而陵我也;必不設備,可以計取之。”衆請治列人城,農曰:“善用兵者,結士以心,不以異物。今起義兵,唯敵是求,當以山河爲城池,何列人之足治也!”辛卯,越至列人西,農使趙秋及參軍綦毋滕擊越前鋒,破之。參軍太原趙謙言於農曰:“越甲仗雖精,人心危駭,易破也,宜急擊之。”農曰:“彼甲在外,我甲在心,晝戰,則士卒見其外貌而憚之,不如待暮擊之,可以必克。”令軍士嚴備以待,毋得妄動。越立柵自固,農笑謂諸將曰:“越兵精士衆,不乘其初至之銳以擊我,方更立柵,吾知其無能爲也。”向暮,農鼓譟出,陳於城西。牙門劉木請先攻越柵,農笑曰:“凡人見美食,誰不欲之,何得獨請!然汝猛銳可嘉,當以先鋒惠汝。”木乃帥壯士四百騰柵而入,秦兵披靡;農督大衆隨之,大敗秦兵,斬越,送首於垂。越與毛當,皆秦之驍將也,故秦王堅使助二子鎮守;既而相繼敗沒,人情騷動,所在盜賊羣起。


庚戌,燕王垂至鄴,改秦建元二十年爲燕元年,服色朝儀,皆如舊章。以前岷山公庫傉官偉爲左長史,肖尚書段崇爲右長史,滎陽鄭豁等爲從事中郎。慕容農引兵會垂於鄴,垂因其所稱之官而授之。立世子寶爲太子,封從弟拔等十七人及甥宇文輸、舅子蘭審皆爲王;其餘宗族及功臣封公者三十七人,侯、伯、子,男者八十九人。可足渾潭集兵得二萬餘人,攻野王,拔之,引兵會攻鄴。平幼及弟睿、規亦帥衆數萬會垂於鄴。


長樂公丕使姜讓誚讓燕王垂,且說之曰:“過而能改,今猶未晚也。”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衆赴京師,然後修復國家之業,與秦永爲鄰好。何故暗於機運,不以鄴城見歸?若迷而不復,當窮極兵勢,恐單馬求生,亦不可得也。”讓厲色責之曰:“將軍不容於家國,投命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戚,寵逾勳舊,自古君臣際遇,有如是之厚者乎?一旦因王師小敗,遽有異圖。長樂公,主上元子,受分陝之任,寧可束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乎?將軍欲裂冠毀冕,自可極其兵勢,奚更云云!但惜將軍以七十之年,懸首白旗,高世之忠,更爲逆鬼耳!”垂默然。左右請殺之,垂曰:“彼各爲其主耳,何罪!”禮而歸之,遺丕書及上秦王堅表,陳述利害,請送丕歸長安。堅及丕怒,復書切責之。


鷹揚將軍劉牢之攻秦譙城,拔之。桓衝遣上庸太守郭寶攻秦魏興、上庸、新城三郡,拔之。將軍楊佺期進據成固,擊秦梁州刺史潘猛,走之。佺期,亮之子也。


壬子,燕王垂攻鄴,拔其外郭,長樂公丕退守中城。關東六州郡縣多送任請降於燕。癸丑,垂以陳留王紹行冀州刺史,屯廣阿。


豐城宣穆公桓衝聞謝玄等有功,自以失言,慚恨成疾;二月,辛巳,卒。朝議欲以謝玄爲荊、江二州刺史。謝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懼桓氏失職怨望,乃以梁郡太守桓石民爲荊州刺史,河東太守桓石虔爲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爲江州刺史。


燕王垂引丁零、烏桓之衆二十餘萬爲飛梯地道以攻鄴,不拔;乃築長圍守之,分處老弱於肥鄉,築新興城以置輜重。


秦徵東府官屬疑參軍高泰,燕之舊臣,有貳心。泰懼,與同郡虞曹從事吳韶逃歸勃海。韶曰:“燕軍近在肥鄉,宜從之。”泰曰:“吾以避禍耳;去一君,事一君,吾所不爲也!”申紹見而嘆曰:“去就以道,可謂君子矣!”


燕范陽王德擊秦枋頭,取之,置戍而還。


東胡王晏據館陶,爲鄴中聲援,鮮卑、烏桓及郡縣民據塢壁不從燕者尚衆;燕王垂遣太原王楷與鎮南將軍陳留王紹討之。楷謂紹曰:“鮮卑、烏桓及冀州之民,本皆燕臣。今大業始爾,人心未洽,所以小異。唯宜綏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吾當止一處,爲軍聲之本,汝巡撫民夷,示以大義,彼必當聽從。”楷乃屯於闢陽。紹帥騎數百往說王晏,爲陳禍福,晏隨紹詣楷降,於是鮮卑、烏桓及塢民降者數十萬口。楷留其老弱,置守宰以撫之,發其丁壯十餘萬,與王晏詣鄴。垂大悅,曰:“汝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繼先王矣!”


三月,以衛將軍謝安爲太保。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聞燕王垂攻鄴,亡奔關東,收集鮮卑,衆至數千。還屯華陰,敗秦將軍強永,其衆遂盛。自稱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垂爲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秦王堅謂權翼曰:“不用卿言,使鮮卑至此。關東之地,吾不復與之爭,將若泓何?”乃以廣平公熙爲雍州刺史,鎮蒲阪。徵雍州牧鉅鹿公睿爲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衝爲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爲司馬,以討泓。


平陽太守慕容衝亦起兵於平陽,有衆二萬,進攻蒲阪;堅使竇衝討之。


庫傉官偉帥營部數萬至鄴,燕王垂封偉爲安定王。


秦冀州刺史阜城侯定守信都,高城男紹在其國,高邑侯亮、重合侯謨守常山,固安侯鑑守中山。燕王垂遣前將軍、樂浪王溫督諸軍攻信都,不克;夏,四月,丙辰,遣撫軍大將軍麟益兵助之。定、鑑,秦王堅之從叔;紹、謨,從弟;亮,從子也。溫,燕王垂之弟子也。


慕容泓聞秦兵且至,懼,帥衆將奔關東。秦鉅鹿愍公睿粗猛輕敵,欲馳兵邀之。姚萇諫曰:“鮮卑皆有思歸之志,故起而爲亂,宜驅令出關,不可遏也。夫執鼷鼠之尾,猶能反噬於人。彼自知困窮,致死於我;萬一失利,悔將何及!但可鳴鼓隨之,彼將奔敗不暇矣。”睿弗從,戰於華澤,睿兵敗,爲泓所殺。萇遣龍驤長史趙都、參軍姜協詣秦王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奔渭北馬牧。於是天水尹緯、尹詳、南龐演等糾扇羌豪,帥其戶口歸萇者五萬餘家,推萇爲盟主。萇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大赦,改元白雀,以尹詳、龐演爲左、右長史,南安姚晃及尹緯爲左、右司馬,天水狄伯支等爲從事中郎,羌訓等爲掾屬,王據等爲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等爲將帥。


秦竇衝擊慕容衝於河東,大破之;衝帥鮮卑騎八千奔慕容泓。泓衆至十餘萬,遣使謂秦王堅曰:“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泓當帥關中燕人翼衛乘輿,還返鄴都,與秦以虎牢爲界,永爲鄰好。”堅大怒,召慕容責之曰:“今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卿之宗族,可謂人面獸心,不可以國士期也!”叩頭流血,涕泣陳謝。堅久之曰:“此自三豎所爲,非卿之過。”復其位,待之如初。命以書招諭泓、衝及垂。密遣使謂泓曰:“吾籠中之人,必無還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復顧。汝勉建大業,以吳王爲相國,中山王爲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爲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便即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元燕興。


燕王垂以鄴城猶固,會僚佐議之。右司馬封衡請引漳水灌之;從之。垂行圍,因飲於華林園,秦人密出兵掩之,矢下如雨,垂幾不得出,冠軍大將軍隆將騎衝之,垂僅而得免。


竟陵太守趙統攻襄陽,秦荊州刺史都貴奔魯陽。


五月,秦洛州刺史張五虎據豐陽來降。


梁州刺史楊亮帥衆五萬伐蜀,遣巴西太守費統等將水陸兵三萬爲前鋒。亮屯巴郡,秦益州刺史王廣遣巴西太守康回等拒之。


秦苻定、苻紹皆降於燕,燕慕容麟引兵西攻常山。


後秦王萇進屯北地,秦華陰、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之者十餘萬。


六月,癸丑朔,崇德太后褚氏崩。


秦王堅自帥步騎二萬以擊後秦,軍於趙氏塢,使護軍將軍楊璧等分道攻之;後秦兵屢敗,斬後秦王萇之弟鎮軍將軍尹買。後秦軍中無井,秦人塞安公谷、堰同官水以固之。後秦人恟懼,有渴死者。會天大雨,後秦營中水三尺,繞營百步之外,寸餘而已,後秦軍復振。秦王堅嘆曰:“天亦佑賊乎!”


慕容泓謀臣高蓋等以泓德望不如慕容衝,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衝爲皇太弟,承製行事,置百官;以蓋爲尚書令。後秦王萇遣其子嵩爲質於衝以請和。


將軍劉春攻魯陽,都貴奔還長安。


後秦王萇帥衆七萬擊秦,秦王堅遣楊璧等拒之,爲萇所敗;獲楊璧及右將軍徐成、鎮軍將軍毛盛等將吏數十人,萇皆禮而遣之。


燕慕容麟撥常山,秦苻亮、苻謨皆降。麟進圍中山,秋,七月,克之,執苻鑑。麟威聲大振,留屯中山。


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衝帥二州之衆以擊燕。燕王垂遣寧朔將軍平規擊永,永遣昌黎太守宋敞逆戰於范陽,敞兵敗,規進據薊南。


秦平原公暉帥洛陽、陝城之衆七萬歸於長安。


益州刺史王廣遣將軍王虯帥蜀漢之衆三萬北救長安。


秦王堅聞慕容衝去長安浸近,乃引兵歸,遣撫軍大將軍高陽公方戍驪山,拜平原公暉爲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拒衝。衝與暉戰於鄭西,大破之。堅又遣前將軍姜宇與少子河間公琳帥衆三萬拒衝於灞上;琳、宇皆敗死,衝遂據阿房城。


泰康回兵數敗,退還成都。梓潼太守壘襲以涪城來降。荊州刺史桓石民據魯陽,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


己酉,葬康獻皇后於崇平陵。


燕翟斌恃功驕縱,邀求無厭;又以鄴城久不下,潛有貳心。太子寶請除之,燕王垂曰:“河南之盟,不可負也。若其爲難,罪由於斌。今事未有形而殺之,人必謂我忌憚其功能;吾方收攬豪傑以隆大業,不可示人以狹,失天下之望也。藉彼有謀,吾以智防之,無能爲也。”范陽王德、陳留王紹、驃騎大將軍農皆曰:“翟斌兄弟恃功而驕,必爲國患。”垂曰:“驕則速敗,焉能爲患?彼有大功,當聽其自斃耳。”禮遇彌重。


斌諷丁零及其黨請斌爲尚書令。垂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輔;但臺既未建,此官不可遽置耳。”斌努,密與前秦長樂公丕通謀,使丁零決堤潰水;事覺,垂殺斌及其弟檀、敏,餘皆赦之。斌兄子真,夜將營衆北奔邯鄲,引兵還向鄴圍,欲與丕內外相應。太子寶與冠軍大將軍隆擊破之,真還走邯鄲。


太原王楷、陳留王紹言於垂曰:“丁零非有大志,但寵過爲亂耳。今急之則屯聚爲寇,緩之則自散。散而擊之,無不克矣”垂從之。


龜茲王帛純窘急,重賂獪胡以求救;獪胡王遣其弟吶龍、侯將馗帥騎二十餘萬,並引溫宿、尉頭等諸國兵合七十餘萬以救龜茲;秦呂光與戰於城西,大破之。帛純出走,王侯降者三十餘國。光入其城,城如長安市邑,宮室甚盛。光撫寧西域,威恩甚著,遠方諸國,前世所不能服者,皆來歸附,上漢所賜節傳。光皆表而易之,立帛純弟震爲龜茲王。


八月,翟真自邯鄲北走,燕王垂遣太原王楷、驃騎大將軍農帥騎馬追之,甲寅,及於下邑。楷欲戰,農曰:“士卒飢倦,且視賊營不見丁壯,殆有他伏。”楷不從,進戰,燕兵大敗。真北趨中山,屯於承營。


鄴中芻糧俱盡,削松木以飼馬。燕王垂謂諸將曰:“苻丕窮寇,必無降理,不如退屯新城,開丕西歸之路,以謝秦王疇昔之恩,且爲討翟真之計。”丙寅夜,垂解圍趨新城。遣慕容農徇清河、平原,徵督租賦,農明立約束,均適有無,軍令嚴整,無所侵暴,由是谷帛屬路,軍資豐給。


戊寅,南昌文穆公郗愔薨。


太保安奏請乘苻氏傾敗,開拓中原,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爲前鋒都督,帥豫州刺史桓石虔等伐秦。玄至下邳,秦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走,充進據彭城。


秦王堅聞呂光平西域,以光爲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西域校尉;道絕,不通。


秦幽州刺史王永求救于振威將軍劉庫仁,庫仁遣其妻兄公孫希帥騎三千救之,大破平規於薊南,乘勝長驅,進據唐城,與慕容麟相持。


九月,謝玄使彭城內史劉牢之攻秦兗州刺史張崇。辛卯,崇棄鄄城奔燕。寧之據鄄城,河南城堡皆來歸附。


太保安上疏自求北征。甲午,加安都督揚、江等十五州諸軍事,加黃鉞。


慕容衝進逼長安,秦王堅登城觀之,嘆曰:“此虜何從出哉!”大呼責衝曰:“奴何苦來送死!”衝曰:“奴厭奴苦,欲取汝爲代耳!”衝少有寵于堅,堅遣使以錦袍稱詔遺之。衝遺詹事稱皇太弟令答之曰:“孤今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苟能知命,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寬貸苻氏,以酬曩好。”堅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陽平公之言,使白虜敢至於此!”


冬,十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乙丑,大赦。


謝玄遣陰陵太守高素攻秦青州刺史苻郎,軍至琅邪,朗來降。朗,堅之從子也。翟真在承營,與公孫希、宋敞遙相首尾。長樂公丕遣宦者冗從僕射清河光祚,將兵數百赴中山,與真相結。又遣陽平太守邵興將數千騎,招集冀州故郡縣,與祚期會襄國。是時,燕軍疲弊,秦勢復振,冀州郡縣皆觀望成敗,趙郡人趙粟等起兵柏鄉以應興。燕王垂遣冠軍大將軍隆、龍驤將軍張崇將兵邀擊興,命驃騎大將軍農自清河引兵會之。隆與興戰於襄國,大破之;興走至廣阿,遇慕容農,執之。光祚聞之,循西山走歸鄴。隆遂擊趙粟等,皆破之,冀州郡縣復從燕。


劉庫仁聞公孫希已破平規,欲大舉兵以救長樂公丕,發雁門、上谷、代郡兵,屯繁畤。燕太子太保輿句之子文、零陵公慕輿虔之子常時在庫仁所,知三郡兵不樂遠所,因作亂,夜,攻庫仁,殺之,竊其駿馬奔燕。公孫希之衆聞亂自潰,希奔翟真。庫仁弟頭眷代領庫仁部衆。


秦長樂公丕遣光祚及參軍封孚召驃騎將軍張蠔、幷州刺史王騰於晉陽以自救,蠔、騰以衆少不能赴。丕進退路窮,謀於僚佐。司馬楊膺請自歸於晉,丕未許。會謝玄遣龍驤將軍劉牢之等據碻磝,濟陽太守郭滿據滑臺,將軍顏肱、劉襲軍於河北;丕遣將軍桑據屯黎陽以據之。劉襲夜襲據,走之,遂克黎陽。丕懼,乃遣從弟就與參軍焦逵請救於玄,致書稱“欲假途求糧,西赴國難,須援軍既接,以鄴與之。若西路不通,長安陷沒,請帥所領保守鄴城。”逵與參軍姜讓密謂楊膺曰:“今喪敗如此,長安阻絕,存亡不可知。屈節竭誠以求糧援,猶懼不獲;而公豪氣不除,方設兩端,事必無成。宜正書爲表,許以王師之至,當致身南歸;如其不從,可逼縛與之。”膺自以力能制丕,乃改書而遣之。


謝玄遣晉陵太守滕恬之渡河守黎陽。恬之,修之曾孫也。朝廷以兗、青、司、豫既平,加玄都督徐、兗、青、司、冀、幽、並七州諸軍事。


後秦王萇聞慕容衝攻長安,會羣僚議進止,皆曰:“大王宜先取長安,建立根本,然後經營四方。”萇曰:“不然。燕人因其衆有思歸之心以起兵,若得其志,必不久留關中。吾當移屯嶺北,廣收資實,以待秦亡燕去,然後拱手取之耳。”乃留其長子興守北地,使寧北將軍姚穆守同官川,自將其衆攻新平。


初,新平人殺其郡將,秦王堅缺其城角以恥之,新平民望深以爲病,欲立忠義以雪之。及後秦王萇至新平,新平太守南安苟輔欲降之,郡人遼西太守馮傑、蓮勺令馮羽、尚書郎趙義、汶山太守馮苗諫曰:“昔田單以一城存齊。今秦之州鎮,猶連城過百,奈何遽爲叛臣乎!”輔喜曰:“此吾志也,但恐久而無救,郡人橫被無辜。諸君能爾,吾豈顧生哉!”於是憑城固守。後秦爲土山地道,輔亦於內爲之,或戰地下,或戰山上,後秦衆死者萬餘人。輔詐降以誘萇,萇將入城,覺之而返;輔仗兵邀擊,幾獲之,又殺萬餘人。


隴西處士王嘉,隱居倒虎山,有異術,能知未然,秦人神之。秦王堅、後秦王萇及慕容衝皆遣使迎之。十一月,嘉入長安,衆聞之,以爲堅有福,故聖人助之,三輔堡壁及四山氐、羌歸堅者四萬餘人。堅置嘉及沙門道安於外殿,動靜諮之。


燕慕容農自信都西擊丁零翟遼於魯口,破之。遼退屯無極,農屯藁城以逼之。遼,真之從兄也。


鮮卑在長安城中者猶千餘人,慕容紹之兄肅,與慕容陰謀結鮮卑爲亂。十二月,白堅,以其子新昏,請堅幸其家,置酒,欲伏兵殺之。堅許之,會天大雨,不果往。事覺,堅召及肅,肅曰:“事必泄矣,入則俱死。今城內已嚴,不如殺使者馳出,既得出門,大衆便集。不從,遂俱入。堅曰:“吾相待何如,而起此意”?飾辭以對。肅曰:“家國事重,何論意氣!”堅先殺肅,乃殺及其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男女,皆殺之。燕王垂幼子柔,養於宦者宋牙家爲牙子,故得不坐,與太子寶之子盛乘間得出,奔慕容衝。


燕慕容麟、慕容農合兵襲翟遼,大破之,遼單騎奔翟真。


燕王垂以秦長樂公丕猶據鄴不去,乃更引兵圍鄴,開其西走之路。焦逵見謝玄,玄欲徵丕任子,然後出兵;逵固陳丕款誠,並述楊膺之意,玄乃遣劉牢之、滕恬之等帥衆二萬救鄴。丕告飢,玄水陸運米二千斛以饋之。


秦梁州刺史潘猛棄漢中,奔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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