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起強圉協洽,盡上章閹茂,凡四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三年(丁未,公元四六七年)
春,正月,張永等棄城夜遁。會天大雪,泗水冰合,永等棄船步走,士卒凍死者太半,手足斷者什七八。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後,大破永等於呂梁之東,死者以萬數,枕屍六十餘裏,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永足指亦墮,與沈攸之僅以身免,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爲魏所虜。上聞之,召蔡興宗,以敗書示之,曰:“我愧卿甚!”永降號左將軍;攸之免官,以貞陽公領職還屯淮陰。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論曰:昔齊桓矜於葵丘而九國叛,曹公不禮張鬆而天下分。一失毫釐,其差遠矣。太宗之初,威令所被,不滿百里,卒有離心,士無固色,而能開誠心,布款實,莫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蕩,寓內褰開。既而六軍獻捷,方隅束手,天子欲賈其餘威,師出無名,長淮以北,倏忽爲戎。惜乎!若以向之虛懷,不驕不伐,則三叛奚爲而起哉!高祖蟣蝨生介冑,經啓疆場;後之子孫,日蹙百里。播獲堂構,豈雲易哉!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後,公私困竭,請發冀、相、濟、兗四州粟,取張永所棄船九百艘,沿清運載,以賑新民;魏朝從之。
魏東平王道符反於長安,殺副將駙馬都尉萬古真等;丙午,司空和其奴等將殿中兵討之。丁未,道符司馬段太陽攻道符,斬之;以安西將軍陸真爲長安鎮將以撫之。道符,翰之子也。
閏月,魏以頓丘王李峻爲太宰。
沈文秀、崔道固爲土人所攻,遣使乞降於魏,且請兵自救。
二月,魏西河公石自懸瓠引兵攻汝陰太守張超,不克;退屯陳項,議還長社,待秋擊之。鄭羲曰:“張超蟻聚窮命,糧食已盡,不降當走,可翹足而待也。今棄之遠去,超修城浚隍,積薪儲谷,更來恐難圖矣。”石不從,遂還長社。
初,尋陽既平,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詔書諭文秀,又遣輔國將軍劉懷珍將馬步三千人與文炳偕行。未至,值張永等敗退,懷珍還鎮山陽。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暠,帝使懷珍帥龍驤將軍王廣之將五百騎、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至東海,僧暠已退保東萊。懷珍進據朐城,衆心兇懼,欲且保鬱洲,懷珍曰:“文秀欲以青州歸索虜,計齊之士民,安肯甘心左衽邪!今揚兵直前,宣佈威德,諸城可飛書而下。奈何守此不進,自爲沮撓乎!”遂進,至黔陬,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棄城走。懷珍送致文炳,達朝廷意,文秀猶不降;百姓聞懷珍至,皆喜。文秀所署長廣太守劉桃根將數千人戍不其城。懷珍軍於洋水,衆謂且宜堅壁伺隙,懷珍曰:“今衆少糧竭,懸軍深入,正當以精兵速進,掩其不備耳。”乃遣王廣之將百騎襲不其城,拔之。文秀聞諸城皆敗,乃遣使請降;帝復以爲青州刺史。崔道固亦請降,復以爲冀州刺史。懷珍引還。
魏濟陰王小新成卒。
沈攸之之自彭城還也,留長水校尉王玄載守下邳,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陽皆留兵戌之。玄載,玄謨之從弟也。時東平太守申纂守無鹽,幽州刺史劉休賓守梁鄒,幷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輔國將軍清河張讜守團城,及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溝、垣苗等戍皆不附於魏。休賓,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將兵赴青州,徵南大將軍慕容白曜將騎五萬爲之繼援。白曜,燕太祖之玄孫也。白曜至無鹽,欲攻之。將佐皆以爲攻具未備,不宜遽進。左司馬范陽酈範曰:“今輕軍遠襲,深入敵境,豈宜淹緩!且申纂必謂我軍來速,不暇攻圍,將不爲備;今若出其不意,可一鼓而克。”白曜曰:“司馬策是也。”乃引兵僞退。申纂不復設備,白曜夜中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時,克之;纂走,追擒,殺之。白曜欲盡以無鹽人爲軍賞,酈範曰:“齊,形勝之地,宜遠爲經略。今王師始入其境,人心未洽,連城相望,鹹有拒守之志,苟非以德信懷之,未易平也。”白曜曰:“善!”皆免之。
白曜將攻肥城,酈範曰:“肥城雖小,攻之引日,勝之不能益軍勢,不勝足以挫軍威。彼見無鹽之破,死傷塗地,不敢不懼;若飛書告諭,縱使不降,亦當逃散。”白曜從之,肥城果潰,獲粟三十萬斛。白曜謂範曰:“此行得卿,三齊不足定也。”遂取垣苗、麋溝二戍。一旬中連拔四城,威震齊土。
丙子,以尚書左僕射蔡興守爲郢州刺史。
房崇吉守升城,勝兵者不過七百人。慕容白曜築長圍以攻之,自二月至於夏四月,乃克之。白曜忿其不降,欲盡坑城中人,參軍事昌黎韓麒麟諫曰:“今勍敵在前而坑其民,自此以東,諸城人自爲守,不可克也。師老糧盡,外寇乘之,此危道也。”白曜乃慰撫其民,各使復業。
崇吉脫身走。崇吉母傅氏,申纂妻賈氏,與濟州刺史盧度世有中表親,然已疏遠。及爲魏所虜,度世奉事甚恭,贍給優厚。度世閨門之內,和而有禮。雖世有屯夷,家有貧富,百口怡怡,豐儉同之。
崔道固閉門抿魏。沈文秀遣使迎降於魏,請兵援接。白曜欲遣兵赴之,酈範曰:“文秀室家墳墓皆在江南,擁兵數萬,城固甲堅。強則拒戰,屈則遁去。我師未逼其城,無朝夕之急,何所畏忌,而遽求援軍!且觀其使者,視下而色愧,語煩而志怯。此必挾詐以誘我,不可從也。不若先取歷城,克盤陽,下樑鄒,平樂陵,然後按兵徐進,不患其不服也。”白曜曰;“崔道固等兵力單弱,不敢出戰;吾通行無礙,直抵東陽,彼自知必亡,故望風求服,夫又何疑!”範曰:“歷城兵多糧足,非朝夕可拔。文秀坐據東陽,爲諸城根本。今多遣兵則無以攻歷城,少遣兵則不足以制東陽;若進爲文秀所拒,退爲諸城所邀,腹背受敵,必無全理。願更審計,無墮賊彀中。”白曜乃止。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稱:“彭城賊之要籓,不有重兵積粟,則不可固守;若資儲既廣,雖劉彧師徒悉起,不敢窺淮北之地。”又言:“若賊向彭城,必由清、泗過宿豫,歷下邳;趨青州,亦由下邳、沂水經東安。此數者,皆爲賊用師之要。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鎮淮陽,戍東安,則青、冀諸鎮可不攻而克;若四城不服,青、冀雖拔,百姓狼顧,猶懷僥倖之心。臣愚以爲,宜釋青、冀之師,先定東南之地,斷劉彧北顧之意,絕愚民南望之心;夏水雖盛,無津途可由,冬路雖通,無高城可固。如此,則淮北自舉,暫勞永逸。兵貴神速,久則生變,若天雨既降,彼或因水通,運糧益衆,規爲進取,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圖,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五月,壬戌,以太子詹事袁粲爲尚書右僕射。
沈攸之自送運米至下邳,魏人遣清、泗間人詐攸之雲:“薛安都欲降,求軍迎接。”軍副吳喜請遣千人赴之,攸之不許。既而來者益多,喜固請不已,攸之乃集來者告之曰:“君諸人既有誠心,若能與薛徐州子弟俱來者,皆即假君以本鄉縣,唯意所欲;如其不爾,無爲空勞往還。”自是一去不返。攸之使軍主彭城陳顯達將千人助戍下邳而還。
薛安都子伯令亡命梁、雍之間,聚黨數千人,攻陷郡縣。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遣南陽太守張敬兒等擊斬之。
上覆遣中領軍沈攸之等擊彭城。攸之以爲清、泗方涸,糧運不繼,固執以爲不可。使者七返,上怒,強遣之。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兗州刺史,將兵北出;使行徐州事蕭道成將千人鎮淮陰。道成收養豪俊,賓客始盛。
魏之入彭城也,垣崇祖將部曲奔朐山,據之,遣使來降;蕭道成以爲朐山戍主。朐山濱海孤絕,人情未安,崇祖浮舟水側,欲有急則逃入海。魏東徐州刺史成固公戍C102城,崇祖部將有罪,亡降魏。成固公遣步騎二萬襲朐山,去城二十里;崇祖方出送客,城中人驚懼,皆下船欲去。崇祖還,謂腹心曰:“虜非有宿謀,承叛者之言而來耳,易誑也。今得百餘人還,事必濟矣。但人情一駭,不可斂集,卿等可亟去此一里外,大呼而來雲:‘艾塘義人已得破虜,須戍軍速往,相助逐之。’”舟中人果喜,爭上岸。崇祖引入,據城;遣羸弱入島,人持兩炬火,登山鼓譟。魏參騎以爲軍備甚盛,乃退。上以崇祖爲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
垣榮祖亦自彭城奔朐山,以奉使不效,畏罪不敢出,往依蕭道成於淮陰。榮祖少學騎射,或謂之曰:“武事可畏,何不學書!”榮祖曰:“昔曹公父子上馬橫槊,下馬談詠,此於天下,可不負飲食矣。君輩無自全之伎,何異犬羊乎!”劉善明從弟僧副將部曲二千人,避魏居海島,道成亦召而撫之。
魏於天宮寺作大像,高四十三尺,用銅十萬斤,黃金六百斤。
魏尉元遣孔伯恭帥步騎一萬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敗所喪士卒瘃墮膝行者悉還攸之,以沮其氣。上尋悔遣攸之等,復召使還。攸之至焦墟,去下邳五十餘裏,陳顯達引兵迎攸之至睢清口,伯恭擊破之。攸之引兵退,伯恭追擊之,攸之大敗,龍驤將軍姜彥之等戰沒。攸之創重,入保顯達營;丁酉夜,衆潰,攸之輕騎南走,委棄軍資器械以萬計,還屯淮陰。尉元以書諭徐州刺史王玄載,玄載棄下邳走,魏以隴西辛紹先爲下邳太守。紹先不尚苛察,務舉大綱,教民治生禦寇而已;由是下邳安之。
孔伯恭進攻宿豫,宿豫戍將魯僧遵亦棄城走。魏將孔大恆等將千騎南攻淮陽,淮陽太守崔武仲焚城走。
慕容白曜進屯瑕丘。崔道固之未降也,綏邊將軍房法壽爲王玄邈司馬,屢破道固軍,歷城人畏之。及道固降,皆罷兵。道固畏法壽扇動百姓,迫遣法壽使還建康。會從弟崇吉自升城來,以母妻爲魏所獲,謀於法壽。法壽雅不欲南行,怨道固迫之。時道固遣兼治中房靈賓督清河、廣川二郡事,戍磐陽,法壽乃與崇吉謀襲磐陽,據之,降於慕容白曜,以贖崇吉母妻。道固遣兵攻之,白曜自瑕丘遣將軍長孫觀救磐陽,道固兵退。白曜錶冠軍將軍韓麒麟與法壽對爲冀州刺史,以法壽從弟靈民、思順、靈悅、伯憐、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皆爲郡守。
白曜自瑕丘引兵攻崔道固於歷城,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攻沈文秀於東陽。道固拒守不降,白曜築長圍守之。陵等至東陽,文秀請降;陵等入其西郭,縱士卒暴掠。文秀悔怒,閉城拒守,擊陵等,破之。陵等退屯清西,屢進攻城,不克。
癸卯,大赦。
戊申,魏主李夫人生子宏。夫人,惠之女也。馮太后自撫養宏;頃之,還政於魏主。魏主始親國事,勤於爲治,賞罰嚴明,拔清節,黜貪污,於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潔著聞者。
太中大夫徐爰,自太祖時用事,素不禮於上。上銜之,詔數其奸佞之罪,徙交州。
冬,十月,辛巳,詔徙義陽王昶爲晉熙王,使員外郎李豐以金千兩贖昶於魏。魏人弗許,使昶與上書,爲兄弟之儀。上責其不稱臣,不答。魏主復使昶與上書,昶辭曰:“臣本實彧兄,未經爲臣。若改前書,事爲二敬;敬或不改,彼所不納。臣不敢奉詔。”乃止。魏人愛重昶,凡三尚公主。
十一月,乙卯,分徐州置東徐州,以輔國將軍張讜爲刺史。
十二月,庚戌,以幽州刺史劉休賓爲兗州刺史。休賓之妻,崔邪利之女也,生子文曄,與邪利皆沒於魏。慕容白曜將其妻子至梁鄒城下示之。休賓密遣主簿尹文達至歷城見白曜,且視其妻子;休賓欲降,而兄子聞慰不可。白曜使人至城下呼曰:“劉休賓數遣人來見僕射約降,何故違期不至!”由是城中皆知之,共禁制休賓不得降,魏兵圍之。
魏西河公石復攻汝陰,汝陰有備,無功而還。常珍奇雖降於魏,實懷貳心;劉勔復以書招之。會西河公石攻汝陰,珍奇乘虛燒劫懸瓠,驅掠上蔡、安成、平輿三縣民,屯於灌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四年(戊申,公元四六八年)
春,正月,己未,上祀南郊,大赦。
魏汝陽司馬趙懷仁帥衆寇武津,豫州刺史劉勔遣龍驤將軍申元德擊破之,又斬魏於都公閼於拔於汝陽臺東,獲運車千三百乘。魏復寇義陽,勔使司徒參軍孫臺瓘擊破之。
淮西民賈元友上書,陳伐魏取陳、蔡之策,上以其書示劉勔。勔上言:“元友稱‘虜主幼弱,內外多難,天亡有期’。臣以爲虜自去冬蹈藉王土,磐據數郡,百姓殘亡;今春以來,連城圍逼,國家未能復境,何暇滅虜!元友所陳,率多夸誕狂謀,皆非實。言之甚易,行之甚難。臣竊尋元嘉以來,傖荒遠人,多幹國議,負擔歸闕,皆勸討虜,從來信納,皆貽後悔。境上之人,唯視強弱:王師至彼,必壺漿候塗;裁見退軍,便抄截蜂起。此前後所見,明驗非一也。”上乃止。
魏尉元遣使說東徐州刺史張讜,讜以團城降魏。魏以中書侍郎高閭與讜對爲東徐州刺史,李璨與畢衆敬對爲東兗州刺史。無又說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整、忻皆降於魏。魏以元爲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徐、南、北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鎮彭城。召薛安都、畢衆敬入朝,至平城,魏以上客待之,羣從皆封侯,賜第宅,資給甚厚。
慕容白曜圍歷城經年,二月,庚寅,拔其東郭;癸巳,崔道固面縛出降。白曜遣道固之子景業與劉文曄同至梁鄒,劉休賓亦出降。白曜送道固、休賓及其僚屬於平城。
辛丑,以前龍驤將軍常珍奇爲都督司、北豫二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魏西河公石攻之,珍奇單騎奔壽陽。
乙巳,車騎大將軍、曲江莊公王玄謨卒。
三月,魏慕容白曜進圍東陽。
上以崔道固兄子僧祐爲輔國將軍,將兵數千從海道救歷城,至不其,聞歷城已沒,遂降於魏。
交州刺史劉牧卒。州人李長仁殺牧北來部曲,據州反,自稱刺史。
廣州刺史羊希使晉康太守沛郡劉思道伐俚。思道違節度,失利,希遣收之;思道自帥所領攻州,希兵敗而死。龍驤將軍陳伯紹將兵伐俚,還,擊思道,擒斬之。希,玄保之兄子也。
夏,四月,己卯,復減郡縣田租之半。
徙東海王禕爲廬江王,山陽王休祐爲晉平王。上以廢帝謂禕爲驢王,故以廬江封之。
劉勔敗魏兵於許昌。
魏以南郡公李惠爲徵南大將軍、儀同三司、都督關右諸軍事、雍州刺史,進爵爲王。
五月,乙卯,魏主畋於崞山,道如繁畤,辛酉,還宮。
六月,魏以昌黎王馮熙爲太傅。熙,太后之兄也。
秋,七月,庚申,以驍騎將軍蕭道成爲南兗州刺史。
八月,戊子,以南康相劉勃爲交州刺史。
上以沈文秀之弟徵北中兵參軍文靜爲輔國將軍,統高密等五郡軍事,自海道救東陽。至不其城,爲魏所斷,因保城自固。魏人攻之,不克。
辛卯,分青州置東青州,以文靜爲刺史。
九月,辛亥,魏立皇叔楨爲南安王,長壽爲城陽王,太洛爲章武王,休爲安定王。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食之。發諸州兵北伐。
十一月,李長仁遣使請降,自貶行州事;許之。
十二月,魏人拔不其城,殺沈文靜,入東陽西郭。
義嘉之亂,巫師請發修寧陵,戮玄宮爲厭勝。是歲,改葬昭太后。
先是,中書侍郎、舍人皆以名流爲之。太祖始用寒士秋當,世祖猶雜選士庶,巢尚之、戴法興皆用事。及上即位,盡用左右細人,遊擊將軍阮佃夫、中書通事舍人王道隆、員外散騎侍郎楊運長等,並參預政事,權亞人主,巢、戴所不及也。佃夫尤恣橫,人有順迕,禍福立至。大納貨賂,所餉減二百匹絹,則不報書。園宅飲饌,過於諸王;妓樂服飾,宮掖不如也。朝士貴賤,莫不自結。僕隸皆不次除官,捉車人至虎賁中郎部,馬士至員外郎。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五年(己酉,公元四六九年)
春,正月,癸亥,上耕籍田,大赦。
沈文秀守東陽,魏人圍之三年,外無救援,士卒晝夜拒戰,甲冑生蟣蝨,無離叛之志。乙丑,魏人拔東陽,文秀解戎服,正衣冠,取所持節坐齋內。魏兵交至,問:“沈文秀何在?”文秀厲聲曰:“身是!”魏人執之,去其衣,縛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兩國大臣,何拜之有!”白曜還其衣,爲之設饌,鎖送平城。魏主數其罪而宥之,待爲下客,給惡衣、疏食;既而重其不屈,稍嘉禮之,拜外都下大夫。於是青、冀之地盡入於魏矣。二月,己卯,魏以慕容白曜爲都督青、齊、東徐三州諸軍事、徵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進爵濟南王。白曜撫御有方,東人安之。
魏自天安以來,比歲旱飢,重以青、徐用兵,山東之民疲於賦役。顯祖命因民貧富,爲三等輸租之法,等爲三品:上三品輸平城,中輸它州,下輸本州。又,魏舊制:常賦之外,有雜調十五;至是悉罷之,由是民稍贍給。
河東柳欣慰等謀反,欲立太尉廬江王禕。禕自以於帝爲兄,而帝及諸兄弟皆輕之,遂與欣慰等通謀相酬和。徵北諮議參軍杜幼文告之,丙申,詔降禕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出鎮宣城,帝遣腹心楊運長領兵防衛。欣慰等並伏誅。
三月,魏人寇汝陰,太守楊文萇擊卻之。
夏,四月,丙申,魏大赦。
五月,魏徙青、齊民於平城,置升城、歷城民望於桑乾,立平齊郡以居之;自餘悉爲奴婢,分賜百官。
魏沙門統曇曜奏:“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爲僧祇戶,粟爲僧祇粟,遇凶歲,賑給饑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爲佛圖戶,以供諸寺掃灑。”魏主並許之。於是僧祇戶、粟及寺戶遍於州鎮矣。
六月,魏立皇子宏爲太子。
癸酉,以左衛將軍沈攸之爲郢州刺史。
上又令有司奏廬江王禕忿懟有怨言,請窮治;不許。丁丑,免禕官爵,遣大鴻臚持節奉詔責禕,因逼令自殺,子輔國將軍充明廢徙新安。
冬,十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魏頓丘王李峻卒。
十一月,丁未,魏復遣使來修和親,自是信使歲通。
閏月,戊子,以輔師將軍猛陽爲兗州刺史,始治淮陰。
十二月,戊戌,司徒建安王休仁解揚州。休仁年與上鄰亞,素相友愛,景和之世,上賴其力以脫禍。及泰始初,四方兵起,休仁親當矢石,克成大功,任總百揆,親寄甚隆;由是朝野輻湊,上漸不悅。休仁悟其旨,故表解揚州。己未,以桂陽王休範爲揚州刺史。
分荊州之巴東、建平,益州之巴西、梓潼郡,置三巴校尉,治白帝。先是,三峽蠻、獠歲爲抄暴,故立府以鎮之。上以司徒參軍東莞孫謙爲巴東、建平二郡太守。謙將之官,敕募千人自隨,謙曰:“亦夷不賓,蓋待之失節耳,何煩兵役以爲國費!”固辭不受。至郡,開布恩信,蠻、獠翕然懷之,競餉金寶;謙皆慰諭,不受。
臨海賊帥田流自稱東海王,剽掠海鹽,殺鄞令,東土大震。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六年(庚戌,公元四七零年)
春,正月,乙亥,初制間二年一祭南郊,間一年一祭明堂。
二月,壬寅,以司徒休仁爲太尉,領司徒;固辭。
癸丑,納江智淵孫女爲太子妃。甲寅,大赦。令百官皆獻物;始興太守孫奉伯止獻琴、書,上大怒,封藥賜死,既而原之。
魏以東郡王陸定國爲司空。定國,麗之子也。
魏主遣徵西大將軍上黨王長孫觀擊吐谷渾。
夏,四月,辛丑,魏大赦。
戊申,魏長孫觀與葉欲渾王拾寅戰於曼頭山,拾寅敗走,遣別駕康盤龍入貢,魏主囚之。
癸亥,立皇子燮爲晉熙王,奉晉熙王昶後。
五月,魏立皇弟長樂爲建昌王。
六月,癸卯,以江州刺史王景文爲尚書左僕射、揚州刺史,以尚書僕射袁粲爲右僕射。
上宮中大宴,裸婦人而觀之,王后以戶扇障面。上怒曰:“外舍寒乞!今共爲樂,何獨不視!”後曰:“爲樂之事,其方自多;豈有姑姊妹集,而裸婦人以爲笑!外舍之樂,雅異於此。”上大怒,遣後起。後兄景文聞之,曰:“後在家劣弱,今段遂能剛正如此!”
南兗州刺史蕭道成在軍中久,民間或言道成有異相,當爲天子。上疑之,徵爲黃門侍郎、越騎校尉。道成懼,不欲內遷,而無計得留。冠軍參軍廣陵荀伯玉勸道成遣數十騎入魏境,安置標榜,魏果遣遊騎數百履行境上;道成以聞,上使道成複本任。秋,九月,命道成遷鎮淮陰。以侍中、中領軍劉勔爲都督南徐、兗等五州諸軍事,鎮廣陵。
戊寅,立總明觀,置祭酒一人,儒、玄、文、史學士各十人。
柔然部真可汗侵魏,魏主引郡臣議之。尚書右僕射南平公目辰日:“若車駕親征,京師危懼,不如持重固守。虜懸軍深入,糧運無繼,不久自退;遣將追擊,破之必矣。”給事中張白澤曰:“蠢爾荒愚,輕犯王略,若鑾輿親行,必望麾崩散,豈可坐而縱敵!以萬乘之尊,嬰城自守,非所以威服四夷也。”魏主從之。白澤,袞之孫也。魏主使京兆王子推等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諸軍出東道,汝陰王天賜等督諸軍爲前鋒,隴西王源賀等督諸軍爲後斷,鎮西將軍呂羅漢等掌留臺事。諸將會魏主於女水之濱,與柔然戰,柔然大敗。乘勝逐北,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人,猶戎馬器械不可勝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裏。改女水曰武川。司徒東安王劉尼坐昏醉,軍陳不整,免官。壬申,還至平城。
是時,魏百官不給祿,少能以廉白自立者。魏主詔:“吏受所監臨羊一口、酒一斛者,死;與者以從坐論。有能糾告尚書已下罪狀者,隨所糾官輕重授之。”張白澤諫曰:“昔周之下士,尚有代耕之祿。今皇朝貴臣,服勤無報;若使受禮者刑身,糾之者代職,臣恐奸人窺望,忠臣懈節,如此而求事簡民安,不亦難乎!請依律令舊法,仍班祿以酬廉吏。”魏主乃爲之罷新法。
冬,十月,辛卯,詔以世祖繼體,陷憲無遺,以皇子智隨爲世祖子,立爲武陵王。
初,魏乙渾專政,慕容白曜頗附之。魏主追以爲憾,遂稱白曜謀反,誅之,及其弟如意。
初,魏南部尚書李敷,儀曹尚書李訁斤,少相親善,與中書侍郎盧度世皆以才能爲世祖、顯祖所寵任,參豫機密,出納詔命。其後訁斤出爲相州刺史,受納貨賂,爲人所告,敷掩蔽之。顯祖聞之,檻車徵訁斤,案驗服罪,當死。是時敷弟弈得幸於馮太后,帝意已疏之。有司以中旨諷訁斤告敷兄弟陰事,可以得免。訁斤謂其婿裴攸曰:“吾與敷族世雖遠,恩逾同生,今在事勸吾爲此,吾情所不忍。每引簪自刺,解帶自絞,終不得死。且吾安能知其陰事!將若之何?”攸曰:“何爲爲人死也!有馮闡者,先爲敷所敗,其家深怨之。今詢其弟,敷之陰事可得也。”訁斤從之。又趙郡範檦條列敷兄弟事狀凡三十餘條。有司以聞,帝大怒,誅敷兄弟。訁斤得減死,鞭髡配役。未幾,復爲太倉尚書,攝南部事。敷,順之子也。
魏陽平王新成卒。
是歲,命龍驤將軍義興周山圖將兵屯浹口討田流,平之。
柔然攻于闐,于闐遣使者素目伽奉表詣魏求救。魏主命公卿議之,畢曰:“于闐去京師幾萬裏,蠕蠕唯習野掠,不能攻城;若其可攻,尋已亡矣。雖欲遣師,勢無所及。”魏主以議示使者,使者亦以爲然。乃詔之曰:“朕應仇敕諸軍以拯汝難。但去汝遐阻,必不能救當時之急,汝宜知之。朕今練甲養士,一二歲間,當躬帥猛將,爲汝除患。汝其謹修警候,以待大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