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起閼逢執徐,盡旃蒙大荒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五年(甲辰,公元五二四年)
春,正月,辛丑,魏主祀南郊。
三月,魏以臨淮王彧都督北討諸軍事,討破六韓拔陵。
夏,四月,高平鎮民赫連恩等反,推敕勒酋長鬍琛爲高平王,攻高平鎮以應拔陵。魏將盧祖遷擊破之,琛北走。
衛可孤攻懷朔鎮經年,外援不至,楊鈞使賀拔勝詣臨淮王彧告急。勝募敢死少年十餘騎,夜伺隙潰圍出,賊騎追及之,勝曰:“我賀拔破胡也。”賊不敢逼。勝見彧於雲中,說之曰:“懷朔被圍,旦夕淪陷,大王今頓兵不進;懷朔若陷,則武川亦危,賊之銳氣百倍,雖有良、平,不能爲大王計矣。”彧許爲出師,勝還,復突圍而入。鈞覆遣勝出覘武川,武川已陷。勝馳還,懷朔亦潰,勝父子俱爲可孤所虜。
五月,臨淮王彧與破六韓拔陵戰於五原,兵敗,彧坐削除官爵。安北將軍隴西李叔仁又敗於白道,賊勢日盛。魏主引丞相、令、僕、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問之曰:“今寇連恆、朔,逼近金陵,計將安出?”吏部尚書元修義請遣重臣督軍鎮恆、朔以捍寇。帝曰:“去歲阿那瑰叛亂,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鎮爲州,朕以舊章難革,不從其請。尋崇此表,開鎮戶非翼之心,致有今日之患;但既往難追,聊復略論耳。然崇貴戚重望,器識英敏,意欲還遣崇行,何如?”僕射蕭寶寅等皆曰:“如此,實合羣望。”崇曰:“臣以六鎮遐僻,密邇寇戎,欲以慰悅彼心,豈敢導之爲亂!臣罪當就死,陛下赦之;今更遣臣北行,正是報恩改過之秋。但臣年七十,加之疲病,不堪軍旅,願更擇賢材。”帝不許。修義,天賜之子也。
臣光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銷禍於未萌,制勝於無形。魏肅宗既不能用,及亂生之日,曾無愧謝之言,乃更以爲崇罪。彼不明之君,烏可與謀哉!《詩》雲:“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是之謂矣。
壬申,加崇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北討大都督,命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陽王深皆受崇節度。深,嘉之子也。
六月,以豫州刺史裴邃督征討諸軍事,以伐魏。
魏自破六韓拔陵之反,二夏、豳、涼寇盜蜂起。秦州刺史李彥,政刑殘虐,在下皆怨。是月,城內薛珍等聚黨突入州門,擒彥,殺之,推其黨莫折大提爲帥,大提自稱秦王。魏遣雍州刺史元志討之。
初,南秦州豪右楊松柏兄弟,數爲寇盜,刺史博陵崔遊誘之使降,引爲主簿,接以辭色,使說下羣氐,既而因宴會盡收斬之,由是所部莫不猜懼。遊聞李彥死,自知不安,欲逃去,未果;城民張長命、韓祖香、孫掩等攻遊,殺之,以城應大提。大提遺其黨卜胡襲高平,克之,殺鎮將赫連略、行臺高元榮。大提尋卒,子念生自稱天子,置百官,改元天建。
丁酉,魏大赦。
秋,七月,甲寅,魏遣吏部尚書元修義兼尚書僕射,爲西道行臺,帥諸將討莫折念生。
崔暹違李崇節度,與破六韓拔陵戰於白道,大敗,單騎走還。拔陵併力攻崇,崇力戰不能御,引還雲中,與之相持。
廣相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邊爲重,盛簡親賢,擁麾作鎮,配以高門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廢仕宦,乃更獨得復除,當時人物,忻慕爲之。太和中,僕射李衝用事,涼州土人悉免廝役;帝鄉舊門,仍防邊戍,自非得罪當世,莫肯與之爲伍。本鎮驅使,但爲虞候、白直,一生推遷,不過軍主;然其同族留京師者得上品通官,在鎮者即爲清途所隔,或多逃逸。乃峻邊兵之格,鎮人不聽浮游在外,於是少年不得從師,長者不得遊宦,獨爲匪人,言之流涕!自定鼎伊、洛,邊任益輕,唯底滯凡才,乃出爲鎮將,轉相模習,專事聚斂。或諸方奸吏,犯罪配邊,爲之指蹤,政以賄立,邊人無不切齒。及阿那瑰背恩縱掠,發奔命追之,十五萬衆度沙漠,不日而還。邊人見此援師,遂自意輕中國。尚書令臣崇求改鎮爲州,抑亦先覺,朝廷未許。而高闕戍主御下失和,拔陵殺之,遂相帥爲亂,攻城掠地,所過夷滅,王師屢北,賊黨日盛。此段之舉,指望銷平;而崔暹隻輪不返,臣崇與臣逡巡復路,相與還次雲中,將士之情莫不解體。今日所慮,非止西北,將恐諸鎮尋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書奏,不省。
詔徵崔暹系廷尉;暹以女妓、田園賂元義,卒得不坐。
丁丑,莫折念生遣其都督楊伯年等攻仇鳩、河池二戍,東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將軍伊祥等擊破之,斬首千餘級。東益州本氐王楊紹先之國,將佐皆以城民勁勇,二秦反者皆其族類,請先收其器械。子建曰:“城民數經行陣,撫之足以爲用,急之則腹背爲患。”乃悉召城民,慰諭之,既而漸分其父兄子弟外戍諸郡,內外相顧,卒無叛者。子建,蘭根之族兄也。
魏涼州幢帥於菩提等執刺史宋穎,據州反。
八月,庚寅,徐州刺史成景俊拔魏童城。
魏員外散騎侍郎李苗上書曰:“凡食少兵精,利於速戰;糧多卒衆,事宜持久。今隴賊猖狂,非有素蓄,雖據兩城,本無德義。其勢在於疾攻,日有降納,遲則人情離沮,坐待崩潰。夫飈至風舉,逆者求萬一之功;高壁深壘,王師有全制之策。但天下久泰,人不曉兵,奔利不相待,逃難不相顧,將無法令,士非教習,不思長久之計,各有輕敵之心。如令隴東不守,汧軍敗散,則兩秦遂強,三輔危弱,國之右臂於斯廢矣。宜勒大將堅壁勿戰,別命偏裨帥精兵數千出麥積崖以襲其後,則汧、岐之下,羣妖自散。”
魏以苗爲統軍,與別將淳于誕俱出梁、益,隸魏子建。未至,莫折念生遣其弟高陽王天生將兵下隴。甲午,都督元志與戰於隴口,志兵敗,棄衆東保岐州。
東西部敕勒皆叛魏,附於破六韓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廣陽王深之言。丙申,下詔:“諸州鎮軍貫非有罪配隸者,皆免爲民。”改鎮爲州,以懷朔鎮爲朔州,更命朔州白雲州。遣兼黃門侍郎酈道元爲大使,撫慰六鎮。時六鎮已盡叛,道元不果行。
先是,代人遷洛者,多爲選部所抑,不得仕進。及六鎮叛,元義乃用代來寒人爲傳詔以尉悅之。廷尉評代人山偉奏記,稱義德美,義摧偉爲尚書二千石郎。秀容人乞伏莫於聚衆攻郡,殺太守;丁酉,南秀容牧子萬於乞真反,殺太僕卿陸延,秀容酋長爾硃榮討平之。榮,羽健之玄孫也。其祖代勤,嚐出獵,部民射虎,誤中其髀,代勤拔箭,不復推問,所部莫不感悅。官至肆州刺史,賜爵染郡公,年九十餘而卒;子新興立。新興時,畜牧尤蕃息,牛羊駝馬,色別爲羣,瀰漫川穀,不可勝數。魏每出師,新興輒獻馬及資糧以助軍,高祖嘉之。新興老,請傳爵於子榮,魏朝許之。榮神機明決,御衆嚴整。時四方兵起,榮陰有大志,散其畜牧資財,招合驍勇,結納豪傑,於是侯景、司馬子如、賈顯度及五原段榮、太安竇泰皆往依之。顯度,顯智之兄也。
戊戌,莫折念生遣都督竇雙攻魏盤頭郡,東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將軍竇念祖擊破之。
九月,戊申,成景俊拔魏睢陵。戊午,北兗州刺史趙景悅圍荊山。裴邃帥騎三千襲壽陽,壬戌夜,斬關而入,克其外郭。魏揚州刺史長孫稚御之,一日九戰,後軍蔡秀成失道不至,邃引兵還。別將擊魏淮陽,魏使行臺酈道元、都督河間王琛救壽陽,安樂王鑑救淮陽。鑑,詮之子也。
魏西道行臺元修義得風疾,不能治軍。壬申,魏以尚書左僕射齊王蕭寶寅爲西道行臺大都督,帥諸將討莫折念生。
宋穎密求救於吐谷渾王伏連籌,伏連籌自將救涼州,於菩提棄城走,追斬之。城民越天安等復推宋穎爲刺史。
河間王琛軍至西硤石,解渦陽圍,復荊山戍。青、冀二州刺史王神念與戰,爲琛所敗。冬,十月,戊寅,裴邃、元樹攻魏建陵城,克之。辛巳,拔曲木,掃虜將軍彭寶孫拔琅邪。
魏營州城民劉安定、就德興執史李仲遵,據城反。城民王惡兒斬安定以降;德興東走,自稱燕王。
胡琛遣其將宿勤明達寂豳、夏、北華三州,壬午,魏遺都督北海王顥帥諸將討之。顥,詳之子也。
甲申,彭寶孫拔檀丘。辛卯,裴邃拔狄城;丙申。又拔甓城,進屯黎漿。壬寅,魏東海太守韋敬欣以司吾城降。定遠將軍曹世宗拔曲陽;甲辰,又拔秦墟,魏守將多棄城走。
魏使黃門侍郎盧同持節詣營州慰勞,就德興降而復反。詔以同爲幽州刺史兼尚書行臺,同屢爲德興所敗而還。
魏朔方胡反,圍夏州刺史源子雍,城中食盡,煮馬皮而食之,衆無貳心。子雍欲自出求糧,留其子延伯守統萬,將佐皆曰:“今四方離叛,糧盡援絕,不若父子俱去。”子雍泣曰:“吾世荷國恩,當畢命此城;但無食可守,故欲往東州,爲諸君營數月之食,若幸而得之,保全必矣。”乃師羸弱詣東夏州運糧,延伯與將佐哭而送之。子雍行數日,胡帥曹阿各拔邀擊,擒之。子雍潛遣人齎書,敕城中努力固守。闔城憂懼,延伯諭之曰:“吾父吉凶不可知,方寸焦爛。但奉命守城,所爲者重,不敢以私害公。諸君幸得此心!”於是衆感其義,莫不奮勵。子雍雖被擒,胡人常以民禮事之,子雍爲陳禍福,勸阿各拔降。會阿各拔卒,其弟桑生竟帥其衆隨子雍降。子雍見行臺北海王顥,具陳諸賊可滅之狀,顥給子雍兵,令其先驅。時東夏州闔境皆反,所在屯結,子雍轉鬥而前,九旬之中,凡數十戰,遂平東夏州,徵稅粟以饋統萬,二夏由是獲全。子雍,懷之子也。
魏廣陽王深上言:“今六鎮盡叛,高車二部亦與之同,以此疲兵擊之,必無勝理。不若選練精兵守恆州諸要,更爲後圖。”遂與李崇引兵還平城。崇謂諸將曰:“雲中者,白道之衝,賊之咽喉,若此地不全,則並、肆危矣。當留一人鎮之,誰可者?”衆舉費穆,崇乃請穆爲朔州刺史。
賀拔度拔父子及武川宇文肱糾合鄉里豪傑,共襲衛可孤,殺之;度拔尋與鐵勒戰死。肱,逸豆歸之玄孫也。
李崇引國子博士祖瑩爲長史;廣陽王深奏瑩詐增首級,盜沒軍資,瑩坐除名,崇亦免官削爵徵還。深專總軍政。
莫折天生進攻魏歧州,十一月,戊申,陷之,執都督元志及刺史裴芬之,送莫折念生,殺之。念生又使卜胡等寇涇州,敗光祿大夫薛巒於平涼東。巒,安都之孫也。
丙辰,彭寶孫拔魏東莞。壬戌,裴邃攻壽陽之安城,丙寅,馬頭、安城皆降。
高平人攻殺卜胡,共迎胡琛。
魏以黃門侍郎楊昱兼侍中,持節監北海王顥軍,以救豳州,豳州圍解。蜀賊張映龍、姜神達攻雍州,雍州刺史元修義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曰:“長安,關中基本,若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留此何益?”遂與叔仁進擊之,斬神達,餘黨散走。
十二月,戊寅,魏荊山降。
壬辰,魏以京兆王繼爲太師、大將軍,都督西道諸軍以討莫折念生。
乙巳,武勇將軍李國興攻魏平靜關;辛丑,信威長史楊乾攻武陽關;任寅,攻峴關;皆克之。國興進圍郢州,魏郢州刺史裴詢與蠻酋西郢州刺史田樸特,相表裏以拒之。圍城近百日,魏援軍至,國興引還。詢,駿之孫也。
魏汾州諸胡反;以章武王融爲大都督,將兵討之。
魏魏子建招諭南秦諸氐,稍稍降附,遂復六郡十二戍,斬賊帥韓祖香。魏以子建兼尚書,爲行臺,刺史如故,梁、巴、二益、二秦諸州皆受節度。
莫折念生遣兵攻涼州,城民趙天安復執刺史以應之。
是歲,侍中、太子詹事周舍坐事免,散騎常侍錢唐硃異代掌機密,軍旅謀議,方鎮改易,朝儀詔敕,皆典之。異好文義,多藝能,精力敏贍,上以是任之。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六年(乙巳,公元五二五年)
春,正月,丙午,雍州刺史晉安王綱遣安北長史柳渾破魏南鄉郡;司馬董當門破魏晉城,庚戌,又破馬圈、雕陽二城。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義,見義驕恣,恐禍及己,遂謀反。魏遺中書舍人張文伯至彭城,法僧謂曰:“吾欲與汝去危就安,能從我乎?”文伯曰:“我寧死見文陵松柏,安能去忠義而從叛逆乎!”法僧殺之。庚申,法僧殺行臺高諒,稱帝,改元天啓,立諸子爲王。魏發兵擊之,法僧乃遣其子景仲來降。
安東長史元顯和,麗之子也,舉兵與法僧戰;法僧擒之,執其手,命其共坐,顯和不肯,曰:“與翁皆出皇家,一朝以地外叛,獨不畏良史乎!”法僧猶欲慰諭之,顯和曰:“我寧死爲忠鬼,不能生爲叛臣!”乃殺之。
上使散騎常侍硃異使於法僧,以宣城太守元略爲大都督,與將軍義興陳慶之、胡龍牙、成景俊等將兵應接。
莫折天生軍於黑水,兵勢甚盛。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爲徵西將軍、西道都督,帥衆五萬討之。延伯與行臺蕭寶寅軍於馬嵬。延伯素驍勇,寶寅趣之使戰,延伯曰:“明晨爲公參賊勇怯。”乃選精兵數千西渡黑水,整陳進向天生營;寶寅軍於水東,遙爲繼援。延伯直抵天生營下,揚威脅之,徐引兵還。天生見延伯衆少,開營爭逐之,其衆多於延伯十倍,蹙延伯於水次,寶寅望之失色。延伯自爲後殿,不與之戰,使其衆先渡,部伍嚴整,天生兵不敢擊。須臾,渡華,延伯徐渡,天生之衆亦引還。寶寅喜曰:“崔君之勇,關、張不如。”延伯曰:“此賊非老奴敵也,明公但安坐,觀老奴破之。”癸亥,延伯勒兵出,寶寅舉軍繼其後。天生悉衆逆戰,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鋒,將士盡銳競進,大破之,俘斬十餘萬,追奔至小隴,岐、雍及隴東皆平。將士稽留採掠,天生遂塞隴道,由是諸軍不能進。寶寅破宛川,俘其民以爲奴婢,以美女十人賞岐州刺史魏蘭根,蘭根辭曰:“此縣介於強寇,不能自立,故附從以救死。官軍之至,宜矜而撫之,奈何助賊爲虐,翦以爲賤役乎!”悉求其父兄而歸之。
己巳,裴邃拔魏新蔡郡,詔侍中、領軍將軍西昌侯淵藻將衆前驅,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綜與諸將繼進。癸酉,裴邃拔鄭城,汝、穎之間,所在響應。魏河間王琛等憚邃威名,軍於城父,累月不進,魏朝遣廷尉少卿崔孝芬持節、齎齋庫刀以趣之。孝芬,挺之子也。琛至壽陽,欲出兵決戰。長孫稚以爲久雨,未可出;琛不聽,引兵五萬出城擊邃。邃爲四甄以待之,使直閣將軍李祖憐先挑戰而僞退;稚、琛悉衆追之,四甄競發,魏師大敗,斬首萬餘級。琛走入城,稚勒兵而殿,遂閉門自固,不敢復出。
魏安樂王鑑將兵討元法僧,擊元略於彭城南。略大敗,與數十騎走入城。鑑不設備,法僧出擊,大破之,鑑單騎奔歸。將軍王希聃拔魏南陽平,執太守薛曇尚。曇尚,虎子之子也。甲戌,以法僧爲司空,封始安郡公。
魏以安豐王延明爲東道行臺,臨淮王彧爲都督,以擊彭城。
魏以京兆王繼爲太尉。
二月,乙未,趙景悅拔魏龍亢。
初,魏劉騰既卒,胡太后及魏主左右防衛微緩。元義亦自寬,時出遊於外,留連不返,其所親諫,義不納;太后察知之。去秋,太后對帝謂羣臣曰:“今隔絕我母子,不聽往來,復何用我爲!我當出家,修道於嵩山閒居寺耳。”因欲自下發。帝及羣臣叩頭泣涕,殷勤苦請,太后聲色愈厲。帝乃宿於嘉福殿,積數日,遂與太后密謀黜義。然帝深匿形跡,太后有忿恚,欲得往來顯陽之言,皆以告義;又對義流涕,敘太后欲出家,憂怖之心日有數四。義殊不以爲疑,乃勸帝從太后所欲。於是太后數御顯陽殿,二宮無復禁礙。義舉元法僧爲徐州,法僧反,太后數以爲言,義深愧悔。丞相高陽王雍,雖位居義上,而深畏憚之。會太后與帝遊洛水,雍邀二宮幸其第。日晏,帝與太后至雍內室,從者皆不得入,遂相與定圖義之計。於是太后謂之曰:“元郎若忠於朝廷,無反心,何故不去領軍,以餘官輔政!”義甚懼,免冠求解領軍。乃以義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侍中、領左右。
戊戌,魏大赦。
壬辰,莫折念生遣都督楊鮓等攻仇池郡,行臺魏子建擊破之。
三月,己酉,上幸白下城,履行六軍頓所。乙丑,命豫章王綜權頓彭城,總督衆軍,並攝徐州府事。己巳,以元法僧之子景隆爲衡州刺史,景仲爲廣州刺史。上召法僧及元略還建康,法僧驅彭城吏民萬餘人南渡。法僧至建康,上寵待甚厚;元略惡其爲人,與之言,未嘗笑。
魏詔京光王繼班師。
北涼州刺史錫休儒等自魏興侵魏梁州,攻直城。魏梁州刺史傅豎眼遣其子敬紹擊之,休儒等敗還。
柔然王阿那瑰爲魏討破六韓拔陵,魏遣牒雲具仁齎雜物勞賜之。阿那瑰勒衆十萬,自武川西向沃野,屢破拔陵兵。夏,四月,魏主復遣中書舍人馮俊勞賜阿那瑰。阿那瑰部落浸強,自稱敕連頭兵豆伐可汗。
魏元義雖解兵權,猶總任內外,殊不自意有廢黜之理。胡太后意猶豫未決,侍中穆紹勸太后速去之。紹,亮之子也。潘嬪有寵於魏主,宦官張景嵩說之雲:“義欲害嬪。”嬪泣訴於帝曰:“義非獨欲殺妾,又將不利於陛下。”帝信之,因義出宿,解義侍中。明旦,義將入宮,門者不納。辛卯,太后復臨朝攝政,下詔追削劉騰官爵,除義名爲民。
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上書爲清河王懌訟冤,乞誅元義等,曰:“昔趙高柄秦,令關東鼎沸;今元義專魏,使四方雲擾。開逆之端,起於宋維,成禍之末,良由劉騰,宜梟首洿宮,斬骸沉族,以明其罪。”太后命發劉騰之墓,露散其骨,籍沒家貲,盡殺其養子。以子熙爲中書舍人。子熙,麒麟之孫也。
初,宋維父弁常曰:“維性疏險,必敗吾家!”李崇、郭祚、遊肇亦曰:“伯緒兇疏,終傾宋氏。若得殺身,幸矣!”維阿附元義,超遷至洛州刺史,至是除名,尋賜死。
義之解領軍也,太后以義黨與尚強,未可猝制,乃以侯剛代義爲領軍以安其意。尋出剛爲冀州刺史,加儀同三司,未至州,黜爲徵虜將軍,卒於家。太后欲殺賈粲,以義黨多,恐驚動內外,乃出粲爲濟州刺史,尋追殺之,籍沒其家。唯義以妹夫,未忍行誅。
先是,給事黃門侍郎元順以剛直忤義意,以爲齊州刺史;太后徵還,爲侍中。侍坐於太后,義妻在太后側,順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義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憤!”太后嘿然。順,澄之子也。它日,太后從容謂侍臣曰:“劉騰、元義昔邀朕求鐵券,冀得不死,朕賴不與。”韓子熙曰:“事關生殺,豈系鐵券!且陛下昔雖不與,何解今日不殺!”太后憮然。未幾,有告義及弟瓜謀誘六鎮降戶反於定州,又招魯陽諸蠻侵擾伊闕,欲爲內應。得其手書,太后猶未忍殺之。羣臣固執不已,魏主亦以爲言,太后乃從之,賜義及弟瓜死於家,猶贈義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江陽王繼廢於家,病卒。前幽州刺史盧同坐義黨除名。
太后頗事妝飾,數出遊幸,元順面諫曰:“《禮》,婦人夫沒自稱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修飾過甚,何以儀型後世!”太后慚而還宮,召順,責之曰:“千里相徵,豈欲衆中見辱邪!”順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恥臣之一言乎!”
順與穆紹同直,順因醉,入其寢所,紹擁被而起,正色讓順曰:“身二十年侍中,與卿先君亟連職事,縱卿方進用,何宜相排突也!”遂謝事還家,詔諭久之,乃起。
初,鄭羲之兄孫儼爲司徒胡國珍行參軍,私得幸於太后,人未之知。蕭寶寅西討,以儼爲開府屬。太后再攝政,儼請奉使還朝,太后留之,拜諫議大夫、中書舍人,領嘗食典御,晝夜禁中;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隨之,儼見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中書舍人樂安徐紇,粗有文學,先以謅事趙修,坐徙枹罕。後還,復除中書舍人,又諂事清河王懌;懌死,出爲雁門太守。還洛,復諂事元義。義敗,太后以紇爲懌所厚,復召爲中書舍人,紇又諂事鄭儼。儼以紇有智數,仗爲謀主;紇以儼有內寵,傾身承接,共相表裏,勢傾內外,號爲“徐鄭”。儼累遷至中書令、車騎將軍;紇累遷至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之事,軍國詔令莫不由之。紇有機辯強力,終日治事,略無休息,不以爲勞。時有急詔,令數吏執筆,或行或臣,人別佔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然無經國大體,專好小數,見人矯爲恭謹,遠近輻湊附之。
給事黃門侍郎袁翻、李神軌皆領中書舍人,爲太后所信任,時人云神軌亦得幸於太后,衆莫能明也。神軌求婚於散騎常侍盧義僖,義僖不許。黃門侍郎王誦謂義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衆男,卿豈易之邪!”義僖曰:“所以不從,正爲此耳。從之,恐禍大而速。”誦乃堅握義僖手曰:“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女遂適他族。臨婚之夕,太后遣中使宣敕停之,內外惶怖,義僖夷然自若。神軌,崇之子;義僖,度世之孫也。
胡琛據高平,遣其大將万俟醜奴、宿勤明達等寇魏涇州,將軍盧祖遷、伊甕生討之,不克。蕭寶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會祖遷等於安定,甲卒十二萬,鐵馬八千,軍威甚盛。醜奴軍於安定西北七裏,時以輕騎挑戰。大兵未交,輒委走。延伯恃其勇,且新有功,遂唱議爲先驅擊之。別造大盾,內爲鎖柱,使壯士負而趨,謂之排城,置輜重於中,戰士在外,自安定北緣原北上。將戰,有賊數百騎詐持文書,雲是降簿,且乞緩師。寶寅、延伯未及閱視,宿勤明達引兵自東北至,降賊自西競下,覆背擊之。延伯上馬奮擊,逐北徑抵其營。賊皆輕騎,延伯軍雜步卒,戰久疲乏,賊乘間得入排城;延伯遂大敗,死傷近二萬人,寶寅收衆退保安定。延伯自恥其敗,乃繕甲兵,募驍勇,復自安定西進,去賊七裏結營。壬辰,不告寶寅,獨出襲賊,大破之,俄頃,平其數柵。賊見軍士採掠散亂,復還擊之,魏兵大敗,延伯中流矢卒,士卒死者萬餘人。時大寇未平,復失驍將,朝野爲之憂恐。於是賊勢愈盛,而羣臣自外來者,太后問之,皆言賊弱,以求悅媚,由是將帥求益兵者往往不與。
五月,夷陵烈侯裴邃卒。邃沉深有思略,爲政寬明,將吏愛而憚之。壬子,以中護軍夏侯亶督壽陽諸軍事,馳驛代邃。
益州刺史臨汝侯淵猷遣其將樊文熾、蕭世澄等,將兵圍魏益州長史和安於小劍,魏益州刺史邴虯遣統軍河南胡小虎、崔珍寶將兵救之。文熾襲破其柵,皆擒之,使小虎於城下說和安令早降。小虎遙謂安曰:“我柵失備,爲賊所擒,觀其兵力,殊不足言。努力堅守,魏行臺、傅梁州援兵已至。”語未終,軍士以刀毆殺之。西南道軍司淳于誕引兵救小劍,文熾置柵於龍鬚山上以防歸路。戊辰,誕密募壯士夜登山燒其柵,梁軍望見歸路絕,皆恟懼。誕乘而擊之,文熾大敗,僅以身免。虜世澄等將吏十一人,斬獲萬計。魏子建以世澄購胡小虎之屍,得而葬之。
魏魏昌武康伯李崇卒。
初,帝納齊東昏侯寵姬吳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綜,宮中多疑之。及淑媛寵衰怨望,密謂綜曰:“汝七月生兒,安得比諸皇子!然汝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泄也!”與綜相抱而泣。綜由是自疑,晝則談虐如常,夜則於靜室閉戶,披髮席稾,私於別室祭齊氏七廟。又微服至曲阿拜齊太宗陵,聞俗說割血瀝骨,滲則爲父子,遂潛發東昏侯冢,並自殺一男試之,皆驗。由是常懷異志,專伺時變。綜有勇力,能手製奔馬;輕財好士,唯留附身故衣,餘皆分施,恆致罄乏。屢上便宜,求爲邊任,上未之許。常於內齋布沙於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王、侯、妃、主及外人皆知其志,而上性嚴重,人莫敢言。又使通問於蕭寶寅,謂之叔父。爲南兗州刺史,不見賓客,辭訟隔簾聽之,出則垂帷於輿,惡人識其面。
及在彭城,魏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將兵二萬逼彭城,勝負久未決。上慮綜敗沒,敕綜引軍還。綜恐南歸不復得至北邊,乃密遣人送降款於彧;魏人皆不之信,彧募人入綜軍驗其虛實,無敢行者。殿中侍御史濟陰鹿悆爲彧監軍,請行,曰:“若綜有誠心,與之盟約;如其詐也,何惜一夫!”時兩敵相對,內外嚴固,單騎間出,徑趣彭城,爲綜軍所執,問其來狀,悆曰:“臨淮王使我來,欲有交易耳。”時元略已南還,綜聞之,謂成景俊等曰:“我常疑元略規欲反城,將驗其虛實,故遣左右爲略使,入魏軍中,呼彼一人。令其人果來,可遣人詐爲略有疾在深室,呼至戶外,令人傳言謝之。”綜又遣腹心安定梁話迎悆,密以意狀語之。悆薄暮入城,先引見胡龍牙,龍牙曰:“元中山甚欲相見,故遣呼卿。”又曰:“安豐、臨淮,將少弱卒,規復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東鄙,勢在必爭,得否在天,非人所測。”龍牙曰:“當如卿言。”又引見成景俊,景俊與坐,謂曰:“卿不爲刺客邪!”悆曰:“今者奉使,欲返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後圖。”景俊爲設飲食,乃引至一所,詐令一人自室中出,爲元略致意曰:“我昔有以南向,且遣相呼,欲聞鄉事;晚來疾作,不獲相見。”悆曰:“早奉音旨,冒險祗赴,不得瞻見,內懷反側。”遂辭退。諸將競問魏士馬多少,悆盛陳有勁兵數十萬。諸將相謂曰:“此華辭耳!”悆曰:“崇朝可驗,何華之有!”乃遣悆還。景俊送之於戲馬臺,北望城塹,謂曰:“險固如此,豈魏所能取!”悆曰:“攻守在人,何論險固!”悆還,於路復與梁話申固盟約。六月,庚辰,綜與梁話及淮陰苗文寵夜出,步投彧軍。及旦,齋內諸閣猶閉不開,衆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呼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汝尚何爲!”城中求王不獲,軍遂大潰。魏人入彭城,乘勝追擊梁兵,復取諸城,至宿豫而還。將佐士卒死沒者什七八,唯陳慶之帥所部得還。
上聞之,驚駭,有司奏削綜爵士,絕屬籍,更其子直姓悖氏。未旬日,詔復屬籍,封直爲永新侯。
西豐侯正德自魏還,志行無悛,多聚亡命,夜剽掠殺人於道,以輕車將軍從綜北伐,棄軍輒還。上積其前後罪惡,免官削爵,徙臨海;未至,追赦之。
綜至洛陽,見魏主,還就館,爲齊東昏侯舉哀,服斬衰三年。太后以下並就館吊之,賞賜禮遇甚厚,拜司空,封高平郡公、丹陽王,更名贊。以苗文寵、梁話皆爲光祿大夫;封鹿悆爲定陶縣子,除員外散騎常侍。
綜長史濟陽江革、司馬范陽祖𣈶之皆爲魏所虜,安豐王延明聞其才名,厚遇之。革稱足疾不拜。延明使恆之作《欹器漏刻銘》,革唾罵恆之曰:“卿荷國厚恩,乃爲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令革作《大小寺碑》、《祭彭祖文》,革辭不爲。延明將棰之,革厲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今日得死爲幸,誓不爲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全其生而已。
上密召夏侯亶還,使休兵合肥,俟淮堰成復進。
癸未,魏大赦,改元孝昌。
破六韓拔陵圍魏廣陽王深於五原,軍主賀拔勝募二百人開東門出戰,斬首百餘級,賊稍退。深拔軍嚮明州,勝常爲殿。雲州刺史費穆,招撫離散,四面拒敵。時北境州鎮皆沒,唯雲中一城獨存。久之,道路阻絕,援軍不至,糧仗俱盡,穆棄城南奔爾硃榮於秀容;既而詣闕請罪,詔原之。
長流參軍於謹言於廣陽王深曰:“今寇盜蜂起,未易專用武力勝也。謹請奉大王之威命,諭以禍福,庶幾稍可離也。”深許之。謹兼通諸國語,乃單騎詣叛胡營,見其酋長,開示恩信,於是西部鐵勒酋長乜列河等將三萬餘戶南詣深降。深欲引兵至折敷嶺迎之,謹曰:“破六韓拔陵兵勢甚盛,聞乜列河等來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據險要,未易敵也。不若以乜列河餌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深從之,拔陵果引兵邀擊乜列河,盡俘其衆;伏兵發,拔陵大敗,復得乜列河之衆而還。
柔然頭兵可汗大破破六韓拔陵,斬其將孔雀等。拔陵避柔然,南徙渡河。將軍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於廣陽王深,深帥衆赴之。賊前後降附者二十萬人,深與行臺元纂表:“乞於恆州北別立郡縣,安置降戶,隨宜賑賚,息其亂心。”魏朝不從,詔黃門侍郎楊昱分處之於冀、定、瀛三州就食。深謂纂曰:“此輩復爲乞活矣。”
秋,七月,壬戌,大赦。
八月,魏柔玄鎮民杜洛周聚衆反於上谷,改元真王,攻沒郡縣,高歡、蔡俊、尉景及段榮、安定彭樂皆從之。洛周圍魏燕州刺史博陵崔秉,九月,丙辰,魏以幽州刺史常景兼尚書爲行臺,與幽州都督元譚討之。景,爽之孫也。自盧龍塞至軍都關,皆置兵守險,譚屯居庸關。
冬,十月,吐谷渾遣兵擊趙天安,天安降,涼州復爲魏。
平西將軍高徽奉使嚈噠,還,至枹罕。會河州刺史元祚卒,前刺史梁釗之子景進引莫折念生兵圍其城。長史元永等推徽行州事,勒兵固守;景進亦自行州事。徽請兵於吐谷渾,吐谷渾救之,景進敗走。徽,湖之孫也。
魏方有事西北,二荊、西郢羣蠻皆反,斷三鴉路,殺都督,寇掠,北至襄城。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種落最盛,其餘大者萬家,小者千室,各稱王侯,屯據險要,道路不通。十二月,壬午,魏主下詔曰:“朕將親御六師,掃蕩逋穢,今先討荊蠻,疆理南服。”時羣蠻引梁將曹義宗等圍魏荊州,魏都督崔暹將兵數萬救之,至魯陽,不敢進。魏更以臨淮王彧爲徵南大將軍,將兵討魯陽蠻,司空長史辛雄爲行臺左丞,東趣葉城。別遣徵虜將軍裴衍、恆農太守京兆王羆將兵一萬,自武關出通三鴉路,以救荊州。
衍等未至,彧軍已屯汝上,州郡被蠻寇者爭來請救,彧以處分道別,不欲應之。辛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衆已集,蠻左唐突,撓亂近畿,王秉麾閫外,見可而進,何論別道!”彧恐後有得失之責,邀雄符下。雄以羣蠻聞魏主將自出,心必震動,可乘勢破也,遂符彧軍,令速赴擊。羣蠻聞之,果散走。
魏主欲自出討賊,中書令袁翻諫而止。辛雄自軍中上疏曰:“凡人所以臨陳忘身,觸白刃而不憚者,一求榮名,二貪重賞,三畏刑罰,四避禍難。非此數者,雖聖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厲其子矣。明主深知其情,故賞必行,罰必信,使親疏貴賤勇怯賢愚,聞鐘鼓之聲,見旌旗之列,莫不奮激,競赴敵場,豈懨久生而樂速死哉?利害懸於前,欲罷不能耳。自秦、隴逆節,蠻左亂常,已歷數載,凡在戎役數十萬人,扞禦三方之師,敗多勝少,跡其所由,皆不明賞罰之故也。陛下雖降明詔,賞不移時,然將士之勳,歷稔不決,亡軍之卒,晏然在家,是使節士無所勸慕,庸人無所畏懾;進而擊賊,死交而賞賒,退而逃散,身全而無罪,此其所以望敵奔沮,不肯盡力者也。陛下誠能號令必信,賞罰必行,則軍威必張,盜賊必息矣。”疏奏,不省。
曹義宗等取魏順陽、馬圈,與裴衍等戰於淅陽,義宗等敗退。衍等復取順陽,進圍馬圈。洛州刺史董紹以馬圈城堅,衍等糧少,上書言其必敗。未幾,義宗擊衍等,破之,復取順陽。魏以王羆爲荊州刺史。
邵陵王綸攝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恆,肆行非法。遨遊市裏,問賣旦者曰:“刺史何如?”對言:“躁虐。”綸怒,令吞旦而死。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籤帥懼罪,密以聞。上始嚴責,綸不能改,於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上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爲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於庭。又作新棺,貯司馬崔會意,以轜車輓歌爲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能堪,輕騎還都以聞。上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於獄賜盡,太子統流涕固諫,得免,戊子,免綸官,削爵土。
魏山胡劉蠡升反,自稱天子,置百官。
初,敕勒酋長斛律金事懷朔鎮將楊鈞爲軍主,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及破六韓拔陵反,金擁衆歸之,拔陵署金爲王。既而知拔陵終無所成,乃詣雲州降。仍稍引其衆南出黃瓜堆,爲杜洛周所破,脫身歸爾硃榮,榮以爲別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