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起著雍敦牂,盡閼逢困敦,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公元五三八年)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東魏碭郡獲巨象,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臺侯景等治兵於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數旬,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於樹顛;夜,分騎爲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徵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於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後,雄據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後得魏汝陽王典籤淳于覃,親寵任事,以爲祕書監,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不遜,數爲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爲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於魏主,請廢乙弗後,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後爲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爲後。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柔然送悼後於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鹵簿儀衛。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後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仗南面,我自東向。”丙子,立皇后鬱久閭氏。丁丑,大赦。以王盟爲司徒。丞相泰朝於長安,還屯華州。
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於鄴;壬辰,還晉陽。
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舍利,大赦。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於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爲前驅。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谷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硃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於孝水。弼命軍士鼓譟,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衆送恆農。
泰進軍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爲陳,北據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抶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舍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歡之從祖兄子也,與敖曹有怨,閉門不受。敖曹仰呼求繩,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追者斬其首去。高歡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赴河死者以萬數。初,歡以万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邙山之戰,諸軍北度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万俟受洛幹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爲回洛。
是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峯居左,戰並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爲後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舉長槊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於戰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平東將軍蔡祐下馬步鬥,左右勸乘馬以備倉猝,祐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餘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衆。東魏人圍之十餘重,祐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祐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將至十步,祐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祐徐引還。魏主至恆農,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恆農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蔡祐追及泰於恆農,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泰驚不得寢,枕祐股,然後安。祐每從泰戰,常爲士卒先。戰還,諸將皆爭功,祐終無所言。泰每嘆曰:“承先口不言勳,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恆農,除侍中、東道行臺。
魏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前後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於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青雀據長安子城,伏德保咸陽,與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扶風公王羆鎮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羆受委於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衆感其言,皆無異志。
魏主留閿鄉。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爲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通直散騎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爲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兵襲咸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泰會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將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循,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爲大行臺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爲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遠矣。”歡皆釋之。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於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於東魏。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於東魏。
十二月,魏是雲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於是自襄、廣已西城鎮復爲魏。
魏自正光以後,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爲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餘區。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
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爲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爲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爲京南行臺、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爲己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爲東洛州刺史,配兵數百以助之。法保名祐,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於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景宣帥徒兵三千出採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節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延孫爲其長史楊伯蘭所殺,韋法保即引兵據延孫之柵。
東魏將段琛等據宜陽,遣陽州刺史牛道恆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乃詐爲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使諜人遺之於琛營,琛果疑道恆。孝寬乘其猜阻,出兵襲之,擒道恆及琛,崤、澠遂清。東道行臺王思政以玉壁險要,請築城,自恆農徙鎮之,詔加都督汾、晉、幷州諸軍事、幷州刺史,行臺如故。
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始改崔亮年勞之制,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遊宴、講論、賦詩,士大夫以是稱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五年(己未,公元五三九年)
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爲中衛將軍,丹楊尹何敬容爲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爲僕射。纘,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宰相皆以文義自逸,敬容獨勤簿領,日旰不休,爲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舍既卒,當權要者,外朝則何敬容,內省則硃異。敬容質愨無文,以綱維爲己任;異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於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爲阿諛,用事三十年,廣納貨賂,欺罔視聽,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車馬填門,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暕之子;翔,淵之曾孫也。
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輅。”詔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琛,瑒之弟子也。
辛酉,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爲司徒。
辛未,上祀南郊。
魏丞相泰於行臺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晚就講習。
東魏丞相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孰、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夏,五月,甲戌,東魏立丞相歡女爲皇后;乙亥,大赦。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爲司空。
秋,七月,魏以扶風王孚爲太尉。
九月,甲子,東魏發畿內十萬人城鄴,四十日罷。冬,十月,癸亥,以新宮成,大赦,改元興和。
魏置紙筆於陽武門外以求得失。
十一月,乙亥,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命校書郎李業興更加修正,以甲子爲元,號曰《興光歷》,既成,行之。
散騎常侍硃異奏:“頃來置州稍廣,而小大不倫,請分爲五品,其位秩高卑,參僚多少,皆以是爲差。”詔從之。於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東距彭城,西開牂柯,南平俚洞,建置州郡,紛綸甚衆,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來歸附者,徒有州名而無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爲之,尚書不能悉領,山川險遠,職貢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餘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戍,雖領民不多,欲重其將帥,皆建爲郡,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魏自西遷以來,禮樂散逸,丞相泰命左僕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至是稍備。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六年(庚申,公元五四零年)
春,正月,壬申,東魏以廣平公庫狄幹爲太保。
丁丑,東魏主入新宮,大赦。
魏扶風王孚卒。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魏鑄五銖錢。
東魏大行臺侯景出三鵶,將復荊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景乃還。
魏文後既爲尼,居別宮,悼後猶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爲秦州刺史,使文後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而恩好不忘,密令養髮,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度河南侵,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後故興師者,帝曰:“豈有興百萬之衆爲一女子邪!雖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顏以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齎手敕賜文後自盡。文後泣謂寵曰:“願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號曰寂陵。
夏,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僕射周惠達發士馬守京城,塹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羆不應召,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羆自帥鄉里破之,不煩國家兵馬,何爲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柔然至夏州而退。未幾,悼後遇疾殂。
五月,乙酉,魏行臺宮延和、陝州刺史宮延慶降於東魏,東魏以河北馬場爲義州以處之。
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閏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己丑,東魏封皇兄景植爲宜陽王,皇弟威爲清河王,謙爲潁川王。
六月,壬子,東魏華山王鷙卒。
秋,七月,丁亥,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八月,戊午,大赦。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遺疏不受贈諡,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贈本官,諡穆正公。
冬,十一月,魏太師念賢卒。
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於魏。伏連籌卒,子誇呂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餘裏,官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於東魏。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七年(辛酉,公元五四一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宕昌王梁企定爲其下所殺,弟彌定立。二月,乙巳,以彌定爲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辛亥,上耕藉田。
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三月,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上郡反,大都督於謹討擒之。
夏,五月,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於東魏。
秋,七月,己卯,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魏以侍中宇文測爲大都督、行汾州事。測,深之兄也,爲政簡惠,得士民心。地接東魏,東魏人數來寇抄,測擒獲之,命解縛,引與相見,爲設酒殽,待以客禮,並給糧餼,衛送出境。東魏人大慚,不復爲寇,汾、晉之間遂通慶弔,時論稱之。或告測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測爲我安邊,我知其志,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爲強國富民之法,大行臺度支尚書兼司農卿蘇綽盡其智能,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並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爲六條詔書,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嘗置諸坐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東魏詔羣官於麟趾閣議定法制,謂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頒行之。
乙巳,東魏發夫五萬築漳濱堰,三十五日罷。
十一月,丙戌,東魏以彭城王韶爲太尉,度支尚書胡僧敬爲司空。僧敬名虔,以字行,國珍之兄孫,東魏主之舅也。
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交趾李賁世爲豪右,仕不得志。有並韶者,富於詞藻,詣選求官,吏部尚書蔡撙以並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里,謀作亂,會交州刺史武林侯諮以刻暴失衆心,時賁監德州,因連結數州豪傑俱反。諮輸賄於賁,奔還廣州。上遣諮與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諮,恢之子也。
是歲,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絹不依舊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爲匹。
魏自喪亂以來,農商失業,六鎮之民相帥內徙,就食齊、晉,歡因之以成霸業。東西分裂,連年戰爭,河南州郡鞠爲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穀以相轉漕,供軍旅,備饑饉,又於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粗得周贍。至是,東方連歲大稔,谷斛至九錢,山東之民稍復甦息矣。
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生子孝琬,朝貴賀之,澄曰:“此至尊之甥,先賀至尊。”三日,帝幸其第,賜錦彩布絹萬匹。於是諸貴競致禮遺,貨滿十室。
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爲族,二十五家爲閭,五家爲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徵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爲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爲二比,計族省十二丁,貲絹、番兵,所益甚多。”事下尚書,寢不行。
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惑衆,人多信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八年(壬戌,公元五四二年)
春,正月,敬躬據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度。三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
魏初置六軍。
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東魏丞相歡朝於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爲太尉,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爲司徒。初,太傅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硃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勳戚,貪縱不法,爲有司所劾,繫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幹爲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爲大司馬,封祖裔爲尚書右僕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爲兼尚書僕射、河南道大行臺,隨機防討。
魏以王盟爲太保。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幷州。”思政復書曰:“可硃渾道元降,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飢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蒲阪。丞相泰出軍蒲阪,至皁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硃渾道元爲幷州刺史。
十二月,魏主狩於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於沙苑北。
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孫冏、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諮又趣之。冏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衆潰而歸。映,憺之子也。武林侯諮奏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衆攻廣州,欲殺映、諮,爲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爲主帥。詔以霸先爲直閣將軍。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爲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幹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爲僕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臺閣。其子搔聞之,請節酒,元忠曰:“我言作僕射不勝飲酒樂,爾愛僕射,宜勿飲酒。”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九年(癸亥,公元五四三年)
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既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爲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己,愈恨之。仲密後妻李氏豔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爲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爲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爲之固請,歡曰:“我匄其命,須與苦手。”澄乃出暹,而謂大行臺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復相見。”元康爲之言於歡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於它人!”歡乃釋之。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爲前驅,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於謹攻柏谷,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泰退軍瀍上,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臺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餘載長鎖,伺火船將至,以釘釘之,引鎖向岸,橋遂獲全。
歡渡河,據邙山爲陳,不進者數日。泰留輜重於瀍曲,夜,登邙山以襲歡。候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餘裏,蓐食乾飲而來。”歡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黎明,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千騎爲右甄,衝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樂使來告捷,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升、鉅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
歡使彭樂追泰,泰窘,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癡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樂從其言,獲泰金帶一囊以歸,言於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令伏諸地,親捽其頭,連頓之,並數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齘良久。樂曰:“乞五千騎,復爲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復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因以賜之。明日,復戰,泰爲中軍,中山公趙貴爲左軍,領軍若干惠等爲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歡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從者步騎七人,追兵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歡曰:“事濟,以爾爲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興慶曰:“兒小,願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矢盡而死。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歡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執短兵,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於行間,執槊與十三騎逐之,馳數裏,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河州刺史劉洪徽從傍射勝,中其二騎,武衛將軍段韶射勝馬,斃之。比副馬至,歡已逸去。勝嘆曰:“今日不執弓矢,天也!”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呼,獨入敵中,鋒刃亂下,人皆謂已死,俄奮刀而還。如是數四,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爲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東魏兵復振。泰與戰,又不利。會日暮,魏兵遂遁,東魏兵追之;獨孤信、於謹收散卒自後擊之,追兵驚擾,魏諸軍由是得全。若於惠夜引去,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長安死,此中死,有以異乎?”乃建旗鳴角,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泰遂入關,屯渭上。
歡進至陝,泰使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臺郎中封子繪言於歡曰:“混壹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爲疑。”歡深然之,集諸將議進止,鹹以爲“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陳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舍而不追,必成後患。”歡不從,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泰,遂東歸。
泰召王思政於玉壁,將使鎮虎牢,未至而泰敗,乃使守恆農。思政入城,令開門解衣而臥,慰勉將士,示不足畏。後數日,劉豐生至城下,憚之,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起樓櫓,營農田,積芻粟,由是恆農始有守禦之備。
丞相泰求自貶,魏主不許。是役也,魏諸將皆無功,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優劣,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令貴名豪,文達名信,用彰其功。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高仲密之將叛也,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使爲內應,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屬,以懲將來。”隆之以爲恩旨既行,理無追改,若復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啓丞相歡而罷之。
以太子詹事謝舉爲尚書僕射。
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賁,賁將範修破林邑於九德。
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敗,據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不克。丞相泰遣典籤天水趙昶往諭之,諸酋長聚議,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於昶,昶神色自若,辭氣逾厲,鼠仁感悟,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泰復遣昶諭降之,徙其豪帥四十餘人並部落於華州,泰即以昶爲都督,使領之。
泰使諜潛入虎牢,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改其書雲:“宜速去。”縱諜入城,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復入於東魏。五月,壬辰,東魏以克復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乾有義勳,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爲之請,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高澄盛服見之,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遂納之。乙未,以侯景爲司空。
秋,七月,魏大赦。以王盟爲太傅,廣平王贊爲司空。
八月,乙丑,東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爲大司馬。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來聘。
冬,十一月,甲午,東魏主狩於西山;乙巳,還宮。高澄啓解侍中,東魏主以其弟幷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丞相歡築長城於肆州北山,西自馬陵,東至土登,四十日罷。
魏諸牧守共謁丞相泰,泰命河北太守裴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爲天下最。有如俠者,可與俱立!”衆默然,無敢應者。泰乃厚賜俠,朝野歎服,號爲“獨立君”。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十年(甲子,公元五四四年)
春,正月,李賁自稱越帝,置百官,改元天德。
三月,癸巳,東魏丞相歡巡行冀、定二州,校河北戶口損益,因朝於鄴。
甲午,上幸蘭陵,謁建寧陵,使太子入守宮城;辛丑,謁脩陵。
丙午,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爲太保。
己酉,上幸京口城北固樓,更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鄉里故老及所經近縣迎候者,少長數千人,各賚錢二千。
壬子,東魏以高澄爲大將軍、領中書監,元弼爲錄尚書事,左僕射司馬子如爲尚書令,侍中高洋爲左僕射。
丞相歡多在晉陽,孫騰、司馬子如、高嶽、高隆之,皆歡之親舊,委以朝政,鄴中謂之四貴,其權勢薰灼中外,率多專恣驕貪。歡欲損奪其權,故以澄爲大將軍、領中書監,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文武賞罰皆稟於澄。孫騰見澄,不肯盡敬,澄叱左右牽下於牀,築以刀環,立之門外。太原公洋於澄前拜高隆之,呼爲叔父,澄怒罵之。歡謂羣公曰:“兒子浸長,公宜避之。”於是公卿以下,見澄無不聳懼。庫狄幹,澄姑之婿也,自定州來謁,立於門外,三日乃得見。
澄欲置腹心於東魏主左右,擢中兵參軍崔季舒爲中書侍郎。澄每進書於帝,有所諫請,或文辭繁雜,季舒輒修飾通之。帝報澄父子之語,常與季舒論之,曰:“崔中書,我乳母也。”季舒,挺之從子也。
夏,四月,乙卯,上還自蘭陵。
五月,甲申朔,魏丞相泰朝於長安。
甲午,東魏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聘。季景,收之族叔也。
尚書令何敬容妾弟盜官米,以書屬領軍河東王譽;丁酉,敬容坐免官。
東魏廣陽王湛卒。
魏琅邪貞獻公賀拔勝諸子在東者,丞相歡盡殺之,勝憤恨發疾而卒。丞相泰常謂人曰:“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陳如平時,真大勇也!”
秋,七月,魏更權衡度量,命尚書蘇綽損益三十六條之制,總爲五卷,頒行之。搜簡賢才爲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年之間,百姓便之。
魏自正光以後,政刑弛縱,在位多貪污。丞相歡啓以司州中從事宋遊道爲御史中尉,澄固請以吏部郎崔暹爲之,以遊道爲尚書左丞。澄謂暹、遊道曰:“卿一人處南臺,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暹選畢義雲等爲御史,時稱得人。義雲,衆敬之曾孫也。澄欲假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後至,通名,高視徐步,兩人挈裾而入;澄分庭對揖,暹不讓而坐,觴再行,即辭去。澄留之食,暹曰:“適受敕在臺檢校。”遂不待食而去,澄降階送之。它日,澄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於道,前驅爲赤棒所擊,澄回馬避之。
尚書令司馬子如以丞相歡故人,當重任,意氣自高,與太師咸陽王坦貪黷無厭;暹前後彈子如、坦及幷州刺史可硃渾道元等罪狀,無不極筆。宋遊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澄收子如繫獄,一宿,發盡白,辭曰:“司馬子如從夏州策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豢牸牛犢,犢在道死,唯豢角存,此外皆取之於人。”丞相歡以書敕澄曰:“司馬令,吾之故舊,汝宜寬之。”澄駐馬行街,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八月,癸酉,削子如官爵。九月,甲申,以濟陰王暉業爲太尉;太師咸陽王坦以王還第,元羨等皆免官,其餘死黜者甚衆。久之,歡見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爲擇蝨,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高澄對諸貴極言褒美崔暹,且戒屬之。丞相歡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居憲臺,咸陽王、司馬令皆吾布衣之舊,尊貴親暱,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
宋遊道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令、僕已下皆側目。高隆之誣遊道有不臣之言,罪當死。給事黃門侍郎楊愔曰:“畜狗求吠;今以數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遊道竟坐除名。澄謂遊道曰:“卿早從我向幷州,不爾,彼經略殺卿。”遊道從澄至晉陽,以爲大行臺吏部。
己丑,大赦。
東魏以喪亂之後,戶口失實,徭賦不均。冬,十月,丁巳,以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爲括戶大使,分行諸州,得無籍之戶六十餘萬,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十一月,甲申,以高隆之錄尚書事,以前大司馬婁昭爲司徒。
庚子,東魏主祀圜丘。
東魏丞相歡襲擊山胡,破之,俘萬餘戶,分配諸州。
是歲,東魏以散騎常侍魏收兼中書侍郎,修國史。自梁、魏通好,魏書每雲:“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上覆書,去“彼”字而已。收始定書雲:“想境內清晏,今萬里安和。”上亦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