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起柔兆困敦,盡著雍攝提格,凡三年。
孝獻皇帝丁建安元年(丙子,公元一九六年)
春,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董承、張楊欲以天子還雒陽,楊奉、李樂不欲,由是諸將更相疑貳。二月,韓暹攻董承,承奔野王。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胡才欲攻韓暹,上使人諭止之。
汝南、潁川黃巾何儀等擁衆附袁術,曹操擊破之。
張楊使董承先繕修雒陽宮。太僕趙岐爲承說劉表,使遣兵詣雒陽,助修宮室;軍資委輸,前後不絕。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雒陽,奉等從詔。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
袁術攻劉備以爭徐州,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將拒術於盱眙、淮陰,相持經月,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陶謙故將也,與張飛相失,飛殺之,城中乖亂。袁術與呂布書,勸令襲下邳,許助以軍糧。布大喜,引軍水陸東下。備中郎將丹楊許耽開門迎之。張飛敗走,布虜備妻子及將吏家口。備聞之,引還,比至下邳,兵潰。備收餘兵東取廣陵,與袁術戰,又敗,屯於海西。飢餓困踧,吏士相食,從事東海麋竺以家財助軍。備請降於布,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乃召備,復以爲豫州刺史,與並勢擊術,使屯小沛。布自稱徐州牧。布將河內郝萌夜攻布,布科頭袒衣,走詣都督高順營。順即嚴兵入府討之,萌敗走;比明,萌將曹性擊斬萌。
庚子,楊奉、韓暹奉帝東還,張楊以糧迎道路。秋,七月,甲子,車駕至雒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大赦。八月,辛丑,幸南宮楊安殿。張楊以爲己功,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扞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韓暹、董承並留宿衛。癸卯,以安國將軍張楊爲大司馬,楊奉爲車騎將軍,韓暹爲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皆假節鉞。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強兵,委輸不至;羣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採穭,或飢死牆壁間,或爲兵士所殺。
袁術以讖言“代漢者當塗高”,自雲名字應之。又以袁氏出陳,爲舜後,以黃代赤,德運之次,遂有偕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拘堅妻而奪之。乃聞天子敗於曹陽,乃會羣下議稱尊號;衆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後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默然。術聘處士張範,範不往,使其弟承謝之。術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衆,欲徼福齊桓,擬跡高祖,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強。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慾,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爲難。若苟欲僭擬,干時而動,衆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悅。孫策聞之,與術書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二主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小,脅於強臣,異於湯、武之時也。且董卓貪淫驕陵,志無紀極,至於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況效尤而甚焉者乎!又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其恩,鹹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爲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爲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苟以悅主爲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駁議致憎,苟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始自以爲有淮南之衆,料策必與己合,及得其書,愁沮發疾。既不納其言,策遂與之絕。
曹操在許,謀迎天子。衆以爲“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帛。”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爲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爲?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爲慮,亦無及矣。”操乃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險拒之,洪不得進。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操書與奉曰:“吾與次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羣兇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衆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爲內主,吾爲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操爲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董承患之,因潛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既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討有罪也;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爲列侯,賞有功也;贈射聲校尉沮俊爲弘農太守,矜死節也。操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爲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三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徙駕,不厭衆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爲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宜進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爲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爲累!”操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以操爲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衆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欲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羣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說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朗不從。發兵拒策於固陵。策數渡水戰,不能克。策叔父靜說策曰:“朗負阻城守,難可卒拔。查瀆南去此數十里,宜從彼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者也。”策從之,夜,多然火爲疑兵,分軍投查瀆道,襲高遷屯。朗大驚,遣故丹楊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策破昕等,斬之。朗遁去,虞翻追隨營護朗,浮海至東冶,策追擊,大破之,朗乃詣策降。策自領會稽太守,覆命虞翻爲功曹,待以交友之禮。策好遊獵,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不能改。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車駕之東遷也,楊奉自梁欲邀之,不及。冬,十月,曹操徵奉,奉南奔袁術,遂攻其梁屯,拔之。
詔書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深自陳訴,戊辰,以紹爲太尉,封鄴侯,紹恥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以操爲司空,行車騎將軍事。操以荀彧爲侍中,守尚書令。操問彧以策謀之士,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操徵攸爲尚書,與語,大悅,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爲軍師。初,郭嘉往見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十日,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吾將更舉以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之,且今最強,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言,遂去之。操召見,與論天下事,豆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爲司空祭酒。操以山陽滿寵爲許令,操從弟洪,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以白操,操尋許主旨,寵知將欲原客,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事不當爾邪!”
北海太守孔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高談清教,盈溢官曹,辭氣溫雅,可玩而誦,論事考實,難可悉行。但能張磔網羅,而目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願附也。其所任用,好奇取異,多剽輕小才,至於奠事名儒鄭玄,執子孫禮,易其鄉名曰鄭公鄉,及清俊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皆備在座席而已,不與論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黃巾來寇,融戰敗,走保都昌。時袁、公孫首尾相連,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與相通。左承祖勸融宜自託強國,融不聽而殺之,劉義遜棄去。青州刺史袁譚攻融,自春至夏,戰士所餘裁數百人,流矢交集,而融猶隱几讀書,談笑自若。城夜陷,及奔東山,妻子爲譚所虜。曹操與融有舊,徵爲將作大匠。袁譚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過平原。譚北排田楷,東破孔融,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羣小,肆志奢淫,聲望遂衰。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略,飽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爲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爲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倒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併羣雄。軍國之饒,起於祗而成於峻。
袁術畏呂布爲己害,乃爲子求婚,布覆許之,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泰山諸將,吾爲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布往就之,與備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爲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喜解鬥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布即一發,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備合兵得萬餘人,布惡之,自出兵攻備。備敗走,歸曹操,操厚遇之,以爲豫州牧。或謂操曰:“備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爲患。”操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爲百姓除暴,推誠杖信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也。今備有英雄名,以窮歸己而害之,是以害賢爲名也。如此,則智士將自疑,迴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也,不可不察。”操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給糧食,使東至沛,收散兵以圖呂布。
初,備在豫州,舉陳郡袁渙爲茂才。渙爲呂布所留,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爲之則生,不爲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
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爲流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劉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賀也。”使人納其衆;衆聞之喜,皆歸心焉。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衆,屯宛。初,帝既出長安,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往依段煨於華陰。詡素知名,爲煨軍所望,煨禮奉甚備。詡潛謀歸張鄉,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爲所圖。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詡遂往,繡執子孫禮,煨果善視其家。詡說繡附於劉表,繡從之。詡往見表,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爲也!”劉表愛民養士,從容自保,境內無事,關西、兗、豫學士歸之者以千數。表乃起立學校,講明經術,命故雅樂郎河南杜夔作雅樂。樂備,表欲庭觀之。夔曰:“今將軍號不爲天子,合樂而庭作之,無乃不可乎!”表乃止。
平原禰衡,少有才辨,而尚氣剛傲,孔融薦之於曹操。衡罵辱操,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乃送與劉表,表延禮以爲上賓。衡稱表之美盈口,而好議貶其左右,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西伯不過也,唯以爲不能斷,終不濟者,必由此也。”其言實指表短,而非衡所言也。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送衡與之,祖亦善街焉。後衡衆辱祖,祖殺之。
孝獻皇帝丁建安二年(丁丑,公元一九七年)
春,正月,曹操討張繡,軍於淯水,繡舉衆降。操納張濟之妻,繡恨之;又以金與繡驍將胡車兒,繡聞而疑懼,襲擊操軍,殺操長子昂。操中流矢,敗走,校尉典韋與繡力戰,左右死傷略盡,韋被數十創。繡兵前搏之,韋雙挾兩人擊殺之,瞋目大罵而死。操收散兵,還住舞陰。繡率騎來追,操擊破之,繡走還穰,復與劉表合。是時,諸軍大亂,平虜校尉泰山于禁獨整衆而還,道逢青州兵劫掠人,禁數其罪而擊之。青州兵走,詣操。禁既至,先立營壘,不時謁操。或謂禁:“青州兵已訴君矣,宜促詣公辨之。”禁曰:“今賊在後,追至無時,不先爲備,何以待敵!且公聰明,譖訴何緣得行!”徐鑿塹安營訖,乃入謁,具陳其狀。操悅,謂禁曰:“淯水之難,吾猶狼狽,將軍在亂能整,討暴堅壘,有不可動之節,雖古名將,何以加之!於是錄禁前後功,封益壽亭侯。操引軍還許。
袁紹與操書,辭語驕慢。操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祖唯智勝項羽,故羽雖強,終爲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強,無能爲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問遠近,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不爲虛美,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爲用,此德勝也紹見人飢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也;紹好爲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衆,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也。”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若紹爲寇,布爲之援,此深害也。”彧曰:“不先取呂布,河北未易圖也。”操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爲將奈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之爭,必備擁衆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射鍾繇有智謀,若屬以西事,公無憂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爲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袁術稱帝於壽春,自稱仲家,以九江太守爲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沛相陳珪,球弟子也,少與術遊。術以書召珪,又劫質其子,期必致珪。珪答書曰:“曹將軍興復典刑,將撥平兇慝,以爲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欲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也。”術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爲太尉,尚不許而逃去,術殺之。
三月,詔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袁紹大將軍,兼督冀、青、幽、並四州。
夏,五月,蝗。
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陳珪恐徐、揚合從,爲難未已,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結婚,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乃追還絕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陳珪欲使子登詣曹操,布固不肯。會詔以布爲左將軍,操復遺布手書,深加慰納。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謝恩,並答操書。登見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究其情僞。”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衆以爲內應。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爲卿所賣耳!”登不爲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飢則爲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術遣其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步騎數萬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爲之奈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於連雞,勢不俱棲,立可離也。”布用珪策,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與袁術同爲賊乎!不如相與併力破術,爲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大喜,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勳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併到勳營,勳等散走,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水陸並進,到鍾離,所過虜略,還渡淮北,留書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
泰山賊帥臧霸襲琅邪相蕭建於莒,破之。霸得建資實,許以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曰:“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克,豈不損邪?”布不從。既至莒,霸等不測往意,固守拒之,無獲而還。順爲人清白有威嚴,少言辭,所將七百餘兵,號令整齊,每戰必克,名“陷陳營”。布後疏順,以魏續有內外之親,奪其兵以與續,及當攻戰,則復令順將,順亦終無恨意。布性決易,所以無常,順每諫曰:“將軍舉動,不肯詳思,忽有失得,動輒言‘誤’,誤豈可數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曹操遣議郎王誧以詔書拜孫策爲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會稽太守,使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瑀共討袁術。策欲得將軍號以自重,誧便承製假策明漢將軍。策治嚴,行到錢唐,瑀陰圖襲策,潛結祖郎、嚴白虎等,使爲內應。策覺之,遣其將呂範、徐逸攻瑀於海西;瑀敗,單騎奔袁紹。
初,陳王寵有勇,善弩射。黃巾賊起,寵治兵自守,國人畏之,不敢離叛。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是時王侯無復租祿,而數見虜奪,或並日而食,轉死溝壑,而陳獨富強,鄰郡人多歸之,有衆十餘萬。及州郡兵起,寵率衆屯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求糧於陳,駱俊拒絕之,術忿恚,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
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術聞操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由是遂衰。操闢陳國何夔爲掾,問以袁術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爲國失賢則亡,君不爲術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嚴,掾屬公事往往加杖;夔常蓄毒藥,誓死無辱,是以終不見及。沛國許褚,勇力絕人,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御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操徇淮、汝,褚以衆歸操,操曰:“此吾樊噲也!即日拜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爲虎士焉。故太尉楊彪與袁術昏姻,曹操惡之,誣雲欲圖廢立,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乎!”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操使許令滿寵按彪獄,融與尚書令荀彧皆屬寵曰:“但當受辭,勿加考掠。”寵一無所報,考訊如法。數日,求見操,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此人有名海內,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竊爲明公惜之。”操即日赦出彪。初,彧、融聞寵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寵。彪見漢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稱腳攣,積十餘年不行,由是得免於禍。
馬日磾喪至京師,朝廷議欲加禮,孔融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節之使,而曲媚奸臣,爲所牽率,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爲辭!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禮。”朝廷從之。金尚喪至京師,詔百官弔祭,拜其子瑋爲郎中。
冬,十一月,曹操復攻張繡,拔湖陽,禽劉表將鄧濟;又攻舞陰,下之。
韓暹、楊奉在下邳,寇掠徐、揚間,軍飢餓,辭呂布,欲詣荊州;布不聽。奉知劉備與布有宿憾,私與備相聞,欲共擊布;備陽許之。奉引軍詣沛,備請奉入城,飲食未半,於座上縛奉,斬之。暹失奉,孤特,與十餘騎歸併州,爲抒秋令張宣所殺。胡才、李樂留河東,才爲怨家所殺,樂自病死。郭汜爲其將伍習所殺。
潁川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荊州,劉表俱待以賓禮。欽數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全身以待時耳,豈謂劉牧當爲撥亂之主而規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與子絕矣!”欽慨然曰:“請敬受命!”及曹操迎天子都許,儼謂欽曰:“曹鎮東必能匡濟華夏,吾知歸矣!”遂還詣操,操以儼爲朗陵長。陽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儼收治,致之大辟。時殺生之柄,決於牧守,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通曰:“方與曹公戮力,義不以私廢公!”嘉儼執憲不阿,與爲親交。
孝獻皇帝丁建安三年(戊寅,公元一九八年)
春,正月,曹操還許。三月,將復擊張繡。荀攸曰:“繡與劉表相恃爲強;然繡以遊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勢必乖離。不如緩軍以待之,可誘而致也;若急之,其勢必相救。”操不從,圍繡於穰。
夏,四月,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中諸將段煨等討李傕,夷其三族。以煨爲安南將軍,封閺鄉侯。
初,袁紹每得詔書,患其有不便於己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曹操以許下埤溼,雒陽殘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既不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子,動託詔書,號令海內,此算之上者。不爾,終爲人所禽,雖悔無益也。”紹不從。會紹亡卒詣操,雲田豐勸紹襲許,操解穰圍而還,張繡率衆追之。五月,劉表遣兵救繡,屯於安衆,守險以絕軍後。操與荀彧書曰:“吾到安衆,破繡必矣。”及到安衆,操軍前後受敵,操乃夜鑿險僞遁。表、繡悉軍來追,操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它日,彧問操:“前策賊必破,何也?”操曰:“虜遏吾歸師,而與吾死地,吾是以知勝矣。”繡之追操也,賈詡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敗。”繡不聽,進兵交戰,大敗而還。詡登城謂繡曰:“促更追之,更戰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促追之。”繡素信詡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戰,果以勝還,乃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曹公軍新退,必自斷後。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既無失策,力未盡而一朝引退,必國內有故也。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繡乃服。
呂布復與袁術通,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地太守雁門張遼攻劉備。曹操遣將軍夏侯惇救之,爲順等所敗。秋,九月,順等破沛城,虜備妻子,備單身走。曹操欲自擊布,諸將皆曰:“劉表、張繡在後,而遠襲呂布,其危必也。”荀攸曰:“表、繡新破,勢不敢動,布驍猛,又恃袁術,若從橫淮、泗間,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衆心未一,往可破也。”操曰:“善!”此行,泰山屯帥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皆附於布。操與劉備遇於梁。進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以逸擊勞,無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來攻,蹙著泗水中。”冬,十月,操屠彭城。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爲操先驅,進至下邳。布自將屢與操戰,皆大敗,還保城,不敢出。
操遺布書,爲陳禍福。布懼,欲降。陳宮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衆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操軍食盡,擊之,可破也。”布然之,欲使宮與高順守城,自將騎斷操糧道。布妻謂布曰:“宮、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獨舍而歸我。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復爲將軍妻哉!”布乃止,潛遣其官屬許汜、王楷求救於袁術。術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爲復來?”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爲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也。”術乃嚴兵爲布作聲援。布恐術爲女至,故不遣救兵,以綿纏女身縛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操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還。河內太守張楊素與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爲之勢。十一月,楊將楊醜殺楊以應操,別將眭固復殺醜,將其衆北合袁紹。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故及於難。
操掘塹圍下邳,積久,士卒疲敝,欲還,荀攸、郭嘉曰:“呂布勇而無謀,今屢戰皆北,銳氣衰矣。三軍以將爲主,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宮謀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月餘,布益困迫,臨城謂操軍士曰:“卿曹無相困,我當自首於明公。”陳宮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豈可得全也!”
布將侯成亡其名馬,已而復得之,諸將合禮以賀成,成分酒肉先入獻布。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醞釀,爲欲因酒共謀布邪?”成忿懼,十二月,癸酉,成與諸將宋憲、魏續等共執陳宮、高順,率其衆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布見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若令布將騎,明公將步,天下不足定也。”顧謂劉備曰:“玄德,卿爲坐上客,我爲降虜,繩縛我急,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乃命緩布縛。劉備曰:“不可。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布目備曰:“大耳兒,最叵信!”操謂陳宮曰:“公臺平生自謂智有餘,今竟何如?”宮指布曰:“是子不用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爲禽也。”操曰:“奈卿老母何?”宮曰:“宮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曰:“奈卿妻子何?”宮曰:“宮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未復言。宮請就刑,遂出,不顧,操爲之泣涕,並布、順皆縊殺之,傳首許市。操召陳宮之母,養之終其身,嫁宮女,撫視其家,皆厚於初。前尚書令陳紀、紀子羣在布軍中,操皆禮而用之。張遼將其衆降,拜中郎將。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吳敦、尹禮、孔觀等,皆詣操降。操乃分琅邪、東海爲城陽、利城、昌慮郡,悉以霸等爲守、相。
初,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爲將。及兗州亂,翕、暉皆叛。兗州既定,翕、暉亡命投霸。操語劉備,令霸送二首,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爲此也。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爲之辭。”備以霸言白操,操嘆息謂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也。”皆以翕、暉爲郡守。陳登以功加伏波將軍。
劉表與袁紹深相結約。治中鄧羲諫表,表曰:“內不失貢職,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達義也。治中獨何怪乎?”羲乃辭疾而退。長沙太守張羨,性屈強,表不禮焉。郡人桓階說羨舉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以拒表,遣使附於曹操,羨從之。
孫策遣其正議校尉張紘獻方物,曹操欲撫納之,表策爲討逆將軍,封吳侯;以弟女配策弟匡,又爲子彰取孫賁女;禮闢策弟權、翊;以張紘爲侍御史。袁術以周瑜爲居巢長,以臨淮魯肅爲東城長。瑜、肅知術終無所成,皆棄官渡江從孫策。策以瑜爲建威中郎將。肅因家於曲阿。曹操表徵王朗,策遣朗還。操以朗爲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
袁術遣間使齎印綬與丹楊宗帥祖郎等,使激動山越,共圖孫策。劉繇之奔豫章也,太史慈遁於蕪湖山中,自稱丹楊太守。策已定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大爲山越所附。於是策自將討祖郎於陵陽。禽之。策謂郎曰:“爾昔襲孤,斫孤馬鞍,今創軍立事,除棄宿恨,惟取能用,與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郎叩頭謝罪,即破械,署門下賊曹。又討太史慈於勇裏,禽之,解縛,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當與卿共之。聞卿有烈義,天下智士也,但所託未得其人耳。孤是卿知己,勿憂不如意也。”即署門下督。軍還,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導,軍人以爲榮。會劉繇卒於豫章,士衆萬餘人,欲奉豫章太守華歆爲主。歆以爲因時擅命,非人臣所宜,衆守之連月,卒謝遣之。其衆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撫安之,謂慈曰:“劉牧往責吾爲袁氏攻廬江,吾先君兵數千人,盡在公路許,吾志在立事,安得不屈意於公路以求之乎?其後不遵臣節,諫之不從。丈夫義交,苟有大故,不得不離。吾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辯也。今兒子在豫章,卿往視之。並宣孤意於其部曲。部曲樂來者與俱來,不樂來者且安慰之。並觀華子魚所以牧御方規何如。卿須幾兵,多少隨意。”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將軍量同桓、文,當盡死以報德。今並息兵,兵不宜多,將數十人足矣。”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策曰:“子義舍我,當復從誰!”餞送昌門,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慈行,議者猶紛紜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勿復言,孤斷之詳矣。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然非縱橫之人,其必秉道義,重然諾,一以意許知己,死亡不相負,諸君勿憂也。”慈果如期而反,謂策曰:“華子魚,良德也,然無他方規,自守而已。又,丹楊僮芝,自擅廬陵,番陽民帥別立宗部,言‘我已別立郡海昏上繚,不受發召’,子魚但睹視之而已。”策拊掌大笑,遂有兼併之志。
袁紹連年攻公孫瓚,不能克,以書諭之,欲相與釋憾連和;瓚不答,而增修守備,謂長史太原關靖曰:“當今四方虎爭,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紹於是大興兵以攻瓚。先是瓚別將有爲敵所圍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後將恃救,不肯力戰。”及紹來攻,瓚南界別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見救,或降或潰。紹軍徑至其門,瓚遣子續請救於黑山諸帥,而欲自將突騎出傍西山,擁黑山之衆侵掠冀州,橫斷紹後。關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所以猶能相守者,顧戀其居處老小,而恃將軍爲主故耳。堅守曠日,或可使紹自退。若舍之而出,後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瓚乃止。紹漸相攻逼,瓚衆日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