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起上章困敦,盡玄黓攝提格,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元年(庚子,公元二二零年)
春,正月,武王至洛陽;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難眩以僞。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意思安閒,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豪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羣雄,幾平海內。是時太子在鄴,軍中騷動。羣僚欲祕不發喪,諫議大夫賈逵以爲事不可祕,乃發喪。或言宜諸城守,悉用譙、沛人。魏郡太守廣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衛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衆人以爲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爲作長檄,令所在給其稟食。鄢陵侯彰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兇問至鄴,太子號哭不已。中庶子司馬孚諫曰:“君王晏駕,天下恃殿下爲命。當上爲宗廟,下爲萬國,奈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時羣臣初聞王薨,相聚哭,無復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君王違世,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萬國,而但哭邪!”乃罷羣臣,備禁衛,治喪事。孚,懿之弟也。羣臣以爲太子即位,當須詔命。尚書陳矯曰:“王薨於外,天下惶懼。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遠近之望。且又愛子在側,彼此生變,則社稷危也。”即具官備禮,一日皆辦。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漢帝尋遣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太子丞相印、綬,魏王璽、綬,領冀州牧。於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改元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太中大夫賈詡爲太尉,御史大夫華歆爲相國,大理王朗爲御史大夫。
丁卯,葬武王於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國。臨菑臨國謁者灌均,希指奏:“臨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王貶植爲安鄉侯,誅右刺奸掾沛國丁儀及弟黃門侍郎廙並其男口,皆植之黨也。
魚豢論曰:諺言:“貧不學儉,卑不學恭。”非人性分殊也,勢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疇昔,此賢之心,何緣有窺望乎!彰之挾恨,尚無所至;至於植者,豈能興難!乃令楊修以倚注遇害,丁儀以希意族滅,哀夫!
初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爲官者不得過諸署令。爲金策,藏之石室。時當選侍中、常侍,王左右舊人諷主者,便欲就用,不調餘人。司馬孚曰:“今嗣王新立,當進用海內英賢,如何欲因際會,自相薦舉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貴也。”遂他選。
尚書陳羣,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鑑者爲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
夏,五月,戊寅,漢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王以安定太守鄒岐爲涼州刺史,西平麴演結旁郡作亂以拒岐。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太守以應演。武威三種胡復叛。武威太守毋丘興告急於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蘇則,則將救之,郡人皆以爲賊勢方盛,宜須大軍。時將軍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詔不得西度。則乃見郡中大吏及昭等謀曰:“今賊雖盛,然皆新合,或有脅從,未必同心。因釁擊之,善惡必離,離而歸我,我增而彼損矣。既獲益衆之實,且有倍氣之勢,率以進討,破之必矣。若待大軍,曠日彌久,善人無歸,必合於惡,善惡就合,勢難卒離。雖有詔命,違而合權,專之可也。”昭等從之,乃發兵救武威,降其三種胡,與毋丘興擊張進於張掖。麴演聞之,將步騎三千迎則,辭來助軍,實欲爲變,則誘而斬之,出以徇軍,其黨皆散走。則遂與諸軍圍張掖,破之,斬進。黃華懼,乞降,河西平。初,敦煌太守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張恭行長史事;恭遣其子就詣朝廷請太守。會黃華、張進叛,欲與敦煌並勢,執就,劫以白刃。就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令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耳。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也。”恭即引兵攻酒泉,別遣鐵騎二百及官屬,緣酒泉北塞,東迎太守尹奉。黃華欲救張進,而西顧恭兵,恐擊其後,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詔賜恭爵關內侯。
六月,庚午,王引軍南巡。
秋,七月,孫權遣使奉獻。
蜀將軍孟達屯上庸,與副軍中郎將劉封不協;封侵陵之,達率部曲四千餘家來降。達有容止才觀,王甚器愛之,引與同輦,以達爲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爲新城,以達領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軍長史劉曄曰:“達有苟得之心,而恃纔好術,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孫、劉接連,若有變態,爲國生患。”王不聽。遣徵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劉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來降,封破,走還成都。初,封本羅侯寇氏之子,漢中王初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之爲子。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漢中王因此際除之;遂賜封死。
武都氐王楊僕率種人內附。
甲午,王次於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於邑東,設伎樂百戲,吏民上壽,日夕而罷。
孫盛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故雖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猶未有廢衰斬於旬朔之間,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逮於漢文,變易古制,人道之紀,一旦而廢,固已道薄於當年,風頹於百代矣。魏王既追漢制,替其大禮,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墮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王以丞相祭酒賈逵爲豫州刺史。是時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攝郡。逵曰:“州本以六條詔書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狀皆言嚴能鷹揚,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靜寬仁,有愷悌之德也。今長吏慢法,盜賊公行,州知而不糾,天下復何取正乎!”其二千石以下,阿縱不如法者,皆舉奏免之。外修軍旅,內治民事,興陂田,通運渠,吏民稱之。王曰:“逵真刺史矣。”佈告天下,當以豫州爲法;賜逵爵關內侯。
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表言:“魏當代漢,見於圖緯,其事衆甚。”羣臣因上表勸王順天人之望,王不許。冬,十月,乙卯,漢帝告祠高廟,使行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詔冊,禪位於魏。王三上書辭讓,乃爲壇於繁陽,辛未,升壇受璽綬,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嶽瀆,改元,大赦。十一月,癸酉,奉漢帝爲山陽公,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封公四子爲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廟號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漢諸侯王爲崇德侯,列侯爲關中侯。羣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爲司徒,御史大夫爲司空。山陽公奉二女以嬪於魏。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毘曰:“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爲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時羣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散騎常侍衛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漢美。帝數目臻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書陳羣奏曰:“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創業革制,當永爲後式。案典籍之文,無婦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禮典,婦因夫爵。秦違古法,漢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議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製,藏之臺閣。
十二月,初營洛陽宮。戊午,帝如洛陽。
帝謂侍中蘇則曰:“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獻徑寸大珠,可復求市益得不?”則對曰:“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帝嘿然。
帝召東中郎將蔣濟爲散騎常侍。時有詔賜徵南將軍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尚以示濟。濟至,帝問以所聞見,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帝忿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天子無戲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帝即遣追取前詔。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萬戶實河南,時天旱,蝗,民飢,羣司以爲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毘與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毘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毘曰:“誠以爲非也。”帝曰:“吾不與卿議也。”毘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廁之謀議之官,安能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內。毘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毘曰:“今徙,既失民心,又無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爭。”帝乃徙其半。帝嚐出射雉,顧羣臣曰:“射雉樂哉!”毘對曰:“於陛下甚樂,於羣下甚苦。”帝默然,後遂爲之稀出。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二年(辛丑,公元二二一年)
春,正月,以議郎孔羨爲宗聖侯,奉孔子祀。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初復五銖錢。
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曰孝愍皇帝。羣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爲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詩爲部永昌從事。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即皇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爲丞相,許靖爲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焚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爲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跱。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爲索虜,北謂南爲島夷。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歷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己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
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爲苟不能使九州合爲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夷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爲僭僞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爲正邪,則陳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爲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有以道德者爲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敘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慼,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爲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拔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鈞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於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梁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爲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爲皇后。後,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禪爲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爲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爲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爲之聘焉,生子叡。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
帝以宗廟在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
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漢主立其子永爲魯王,理爲梁王。
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衆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羣臣諫者甚衆,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將張達、範彊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主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爲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箋曰:“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以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爲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吳,孤嘗語子瑜曰:‘卿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爲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即封示子瑜,並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所間,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阿等於巫,進軍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爲大都督、假節,督將軍硃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據、魯陽侯宇、譙侯林、贊侯兗、襄邑侯峻、弘農侯斡、壽春侯彪、歷城侯徽、平輿侯茂皆進爵爲公;安鄉侯植改封鄄城侯。
築陵雲臺。
初,帝詔羣臣,令料劉備當爲關羽出報孫權否,衆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侍中劉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衆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爲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爲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八月,孫權遣使稱臣,卑辭奉章,並送于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衆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援,以強其衆而疑敵人耳。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月矣。吳亡則蜀孤,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帝不聽,遂受吳降。
于禁鬚髮皓白,形容憔悴,見帝,泣涕頓首。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拜安遠將軍,令北詣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服之狀。禁見,慚恚發病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衆,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爲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貞奉策即拜孫權爲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受禪即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帆軍、南昌侯耳,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即以爲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也。彼直爲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僞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爲虎傅翼也。權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爲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認爲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籓,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吳人城武昌。
初,帝欲以楊彪爲太尉,彪辭曰:“嘗爲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爲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爲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並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馮幾,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又令門施行馬,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以谷貴,罷五銖錢。
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既爲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繼其後。胡七千餘騎逆拒既於鸇陰口,既揚聲軍從鸇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胡以爲神,引還顯美。既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既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衆氣銳,難與爭鋒。”既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爲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候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爲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後西平麴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爲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爲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爲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邢貞至吳,吳人以爲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爲漢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邢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爲國家並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吳王遣中大夫南陽趙諮入謝。帝問曰:“吳王何等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諮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閒,博覽書傳,歷史籍,採奇異,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曰:“吳可徵否?”對曰:“大國有徵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爲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於吳。吳羣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爲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吳王以其子登爲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爲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十二月,帝行東巡。
帝欲封吳王子登爲萬戶侯,吳王以登年幼,上書辭不受;復遣西曹掾吳郡沈珩入謝,並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舊盟,言歸於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備。”又問:“聞太子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若此之議,無所聞也。”帝善之。
吳王於武昌臨釣臺飲酒,大醉,使人以水灑羣臣曰:“今日酣飲,惟醉墮臺中,乃當止耳!”張昭正色不言,出外,車中坐。王遣人呼昭還入,謂曰:“爲共作樂耳,公何爲怒乎?”昭對曰:“昔紂爲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爲榮,不以爲惡也。”王默然慚,遂罷酒。吳王與羣臣飲,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陽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農劉基起抱王,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手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蓄衆,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殺孔文舉,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後言殺,皆不得殺。”基,繇之子。
初,太祖既克蹋頓,而烏桓浸衰,鮮卑大人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因閻柔上貢獻,求通市,太祖皆表寵以爲王。軻比能本小種鮮卑,以勇健廉平爲衆所服,由是能威制餘部,最爲強盛。自雲中、五原以東抵遼水,皆爲鮮卑庭,軻比能與素利、彌加割地統御,各有分界。軻比能部落近塞,中國人多亡叛歸之;素利等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故不爲邊患。帝以平虜校尉牽招爲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爲護烏桓校尉,使鎮撫之。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三年(壬寅,公元二二二年)
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庚午,帝行如許昌。
詔曰:“今之計、孝,古之貢士也;若限年然後取士,是呂尚、周晉不顯於前世也。其令郡國所選,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有司糾故不以實者。”
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各遣使奉獻。是後西域復通,置戊己校尉。
漢主自秭歸將進擊吳,治中從事黃權諫曰:“吳人悍戰,而水軍沿流,進易退難。臣請爲先驅以當寇,陛下宜爲後鎮。”漢主不從,以權爲鎮北將軍,使督江北諸軍;自率諸將,自江南緣山截嶺,軍於夷道猇亭。吳將皆欲迎擊之。陸遜曰:“備舉軍東下,銳氣始盛;且乘高守險,難可卒攻。攻之縱下,猶難盡克,若有不利,損我太勢,非小故也。今但且獎厲將士,廣施方略,以觀其變。若此間是平原曠野,當恐有顛沛交逐之憂;今緣山行軍,勢不得展,自當罷於木石之間,徐制其敝耳。”諸將不解,以爲遜畏之,各懷憤恨。漢人自佷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陽馬良以金錦賜五谿諸蠻夷,授以官爵。
三月,乙丑,立皇子齊公睿爲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進爵爲王。甲戌,立皇子霖爲河東王。
甲午,帝行如襄邑。
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爲鄄城王。是時,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無其實;王國各有老兵百餘人以爲守衛;隔絕千里之外,不聽朝聘,爲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雖有王侯之號而儕於匹夫,皆思爲布衣而不能得。法既峻切,諸侯王過惡日聞;獨北海王兗謹慎好學,未嘗有失。文學、防輔相與言曰:“受詔察王舉措,有過當奏,及有善亦宜以聞。”遂共表稱陳兗美。兗聞之,大驚懼,責讓文學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諸君乃以上聞,是適所以增其負累也。且如有善,何患不聞,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爲益也。”
癸亥,帝還許昌。
五月,以江南八郡爲荊州,江北諸郡爲郢州。
漢人自巫峽建平連營至夷陵界,立數十屯,以馮習爲大督,張南爲前部督,自正月與吳相拒,至六月不決。漢主遣吳班將數千人於平地立營,吳將帥皆欲擊之,陸遜曰:“此必有譎,且觀之。”漢主知其計不行,乃引伏兵八千從谷中出。遜曰:“所以不聽諸君擊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遜上疏於吳王曰:“夷陵要害,國之關限,雖爲易得,亦復易失。失之,非徒損一郡之地,荊州可憂,今日爭之,當令必諧。備幹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雖不材,憑奉威靈,以順討逆,破壞在近,無可憂者。臣初嫌之水陸俱進,今反舍船就步,處處結營,察其佈置,必無他變。伏願至尊高枕,不以爲念也。”閏月,遜將進攻漢軍,諸將並曰:“攻備當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已固守,擊之必無利矣。”遜曰:“備是猾虜,更嘗事多,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幹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計不復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營,不利,諸將皆曰:“空殺兵耳!”遜曰:“吾已曉破之之術。”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爾勢成,通率諸軍,同時俱攻,斬張南、馮習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餘營。漢將杜路、劉寧等窮逼請降。漢主升馬鞍山,陳兵自繞,遜督促諸軍,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萬數。漢主夜遁,驛人自擔燒鐃鎧斷後,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軍資,一時略盡,屍骸塞江而下。漢主大慚恚曰:“吾乃爲陸遜所折辱,豈非天耶!”將軍義陽傅肜爲後殿,兵衆盡死,肜氣益烈。吳人諭之使降,肜罵曰:“吳狗,安有漢將軍而降者!”遂死之。從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衆曰:“後追將至,宜解舫輕行。”畿曰:“吾在軍,未習爲敵之走也。”亦死之。
初,吳安東中郎將孫桓別擊漢前鋒於夷道,爲漢所圍,求救於陸遜,遜曰:“未可。”諸將曰:“孫安東,公族,見圍已困,奈何不救!”遜曰:“安東得士衆心,城牢糧足,無可憂也。待吾計展,欲不救安東,安東自解。”及方略大施,漢果奔潰。桓後見遜曰:“前實怨不見救;定至今日,乃知調度自有方耳!”初,遜爲大都督,諸將或討逆時舊將,或公室貴戚,各自矜恃,不相聽從。遜按劍曰:“劉備天下知名,曹操所憚,今在境界,此強對也。諸君並荷國恩,當相輯睦,共翦此虜,上報所受,而不相順,何也?僕雖書生,受命主上,國家所以屈諸君使相承望者,以僕尺寸可稱,能忍辱負重故也。各在其事,豈復得辭!軍令有常,不可犯也!”及至破備,計多出遜,諸將乃服。吳王聞之曰:“公何以初不啓諸將違節度者邪?”對曰:“受恩深重,此諸將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國家所當與共克定大事者,臣竊慕相如、寇恂相下之義以濟國事。”王大笑稱善,加遜輔國將軍,領荊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諸葛亮與尚書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及漢主伐吳而敗,時正已卒,亮嘆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東行。就使東行,必不傾危矣。”漢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謙等各競表言“備必可禽,乞復攻之。”吳王以問陸遜。遜與硃然、駱統上言曰:“曹丕大合士衆,外託助國討備,內實有奸心,謹決計輒還。”初,帝聞漢兵樹柵連營七百餘裏,謂羣臣曰:“備不曉兵,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苞原隰險阻而爲軍者爲敵所禽’,此兵忌也。孫權上事今至矣。”後七日,吳破漢書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飢。
漢主既敗走,黃權在江北,道絕,不得還,八月,率其衆來降。漢有司請收權妻子,漢主曰:“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待之如初。帝謂權曰:“君舍逆效順,欲追蹤陳、韓邪?”對曰:“臣過受劉主殊遇,降吳不可,還蜀無路,是以歸命。且敗軍之將,免死爲幸,何古人之可慕也!”帝善之,拜爲鎮南將軍,封育陽侯,加侍中,使陪乘。蜀降人或雲漢誅權妻子,帝詔權發喪。權曰:“臣與劉、葛推誠相信,明臣本志。竊疑未實,請須。”後得審問,果如所言。馬良亦死於五谿。
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後,羣臣不得奏事太后,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士之爵。以此詔傳之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卞太后每見外親,不假以顏色,常言:“居處當節儉,不當望賞,念自佚也。外舍當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儉日久,不能自變爲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錢米恩貸也。”
帝將立郭貴嬪爲後,中郎棧潛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亂所由生也。是以聖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釁夏雲:‘無以妾爲夫人之禮。’齊桓誓命於葵丘,亦曰:‘無以妾爲妻。’令後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後,使賤人暴貴,臣恐後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帝不從。庚子,立皇后郭氏。
初,吳王遣于禁護軍浩周、軍司馬東里袞詣帝,自陳誠款,辭甚恭愨。帝問周等:“權可信乎?”周以爲權必臣服,而袞謂其不可必服。帝悅周言,以爲有以知之,故立爲吳王,復使周至吳。周謂吳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闔門百口明之。”吳王爲之流涕沾襟,指天爲誓。周還而侍子不至,但多設虛辭。帝欲遣侍中辛毘、尚書桓階往與盟誓,並責任子,吳王辭讓不受。帝怒,欲伐之,劉曄曰:“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不可倉卒制也。”帝不從。九月,命徵東大將軍曹休、前將軍張遼、鎮東將軍臧霸出洞口,大將軍曹仁出濡須,上軍大將軍曹真、徵南大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張郃、右將軍徐晃圍南郡。吳建威將軍呂範督五軍,以舟軍拒休等,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南郡,裨將軍硃桓以濡須督拒曹仁。
冬,十月,甲子,表首陽山東爲壽陵,作終制,務從儉薄,不藏金玉,一用瓦器。令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祕書、三府。
吳王以揚越蠻夷多未平集,乃卑辭上書,求自改厲;“若罪在難除,必不見置,當奉還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終餘年。”又與浩周書雲:“欲爲子登求昏宗室。”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孫長緒、張子布隨登俱來。”帝報曰:“朕之與君,大義已定,豈樂勞師遠臨江、漢!若登身朝到,夕召兵還耳。”於是吳王改元黃武,臨江拒守。帝自許昌南征,復郢州爲荊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曹休在洞口,自陳:“願將銳卒虎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爲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止之。侍中董昭侍側,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既富且貴,無復他望,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沉吟,未便從命也。”頃之,會暴風吹吳呂範等船,綆纜悉斷,直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以千數,吳兵迸散。帝聞之,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吳救船遂至,收軍還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將軍尹盧戰死。
庚申晦,日有食之。
吳王使太中大夫鄭泉聘於漢,漢太中大夫宗瑋報之,吳、漢復通。
漢主聞魏師大出,遺陸遜書曰:“賊今已在江、漢,吾將復東,將軍謂其能然否?”遜答曰:“但恐軍新破,創夷未復,始求通親;且當自補,未暇窮兵耳。若不推算,欲復以傾覆之餘遠送以來者,無所逃命。”
漢漢嘉太守黃元叛。
吳將孫盛督萬人據江陵中州,以爲南郡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