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是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鹹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爲一書。
先主姓劉,諱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勝子貞,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東郡範令。
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蓆爲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年十五,母使行學,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與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而瓚深與先主相友。瓚年長,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等貲累千金,販馬周旋於涿郡,見而異之,乃多與之金財。先主由是得用合徒衆。
靈帝末,黃巾起,州郡各舉義兵,先主率其屬從校尉鄒靖討黃巾賊有功,除安喜尉。督郵以公事到縣,先主求謁,不通,直入縛督郵,杖二百,解綬系其頸着馬枊,棄官亡命。頃之,大將軍何進遣都尉毌丘毅詣丹楊募兵,先主與俱行,至下邳遇賊,力戰有功,除爲下密丞。復去官。後爲高唐尉,遷爲令。爲賊所破,往奔中郎將公孫瓚,瓚表爲別部司馬,使與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紹。數有戰功,試守平原令,後領平原相。郡民劉平素輕先主,恥爲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語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
袁紹攻公孫瓚,先主與田楷東屯齊。曹公徵徐州,徐州牧陶謙遣使告急於田楷,楷與先主俱救之。時先主自有兵千餘人及幽州烏丸雜胡騎,又略得饑民數千人。既到,謙以丹楊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歸謙。謙表先主爲豫州刺史,屯小沛。謙病篤,謂別駕麋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當。下邳陳登謂先主曰:“今漢室陵遲,海內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州殷富,戶口百萬,欲屈使君撫臨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內所歸,君可以州與之。”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爲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先主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領徐州。袁術來攻先主,先主拒之於盱眙、淮陰。曹公表先主爲鎮東將軍,封宜城亭侯,是歲建安元年也。先主與術相持經月,呂布乘虛襲下邳。下邳守將曹豹反,間迎布。布虜先主妻子,先主轉軍海西。楊奉、韓暹寇徐、揚間,先主邀擊,盡斬之。先主求和於呂布,布還其妻子。先主遣關羽守下邳。
先主還小沛,複合兵得萬餘人。呂布惡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敗走歸曹公。曹公厚遇之,以爲豫州牧。將至沛收散卒,給其軍糧,益與兵使東擊布。布遣高順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爲順所敗,復虜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東征,助先主圍布於下邳,生禽布。先主復得妻子,從曹公還許。表先主爲左將軍,禮之愈重,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袁術欲經徐州北就袁紹,曹公遣先主督朱靈、路招要擊術。未至,術病死。
先主未出時,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辭受帝衣帶中密詔,當誅曹公。先主未發。是時曹公從容謂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先主方食,失匕箸。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同謀。會見使,未發。事覺,承等皆伏誅。
先主據下邳。靈等還,先主乃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而身還小沛。東海昌霸反,郡縣多叛曹公爲先主,衆數萬人,遣孫乾與袁紹連和,曹公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先主敗績。曹公盡收其衆,虜先主妻子,並禽關羽以歸。
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譚,先主故茂才也,將步騎迎先主。先主隨譚到平原,譚馳使白紹。紹遣將道路奉迎,身去鄴二百里,與先主相見。駐月餘日,所失亡士卒稍稍來集。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汝南黃巾劉闢等叛曹公應紹。紹遣先主將兵與闢等略許下。關羽亡歸先主。曹公遣曹仁將兵擊先主,先主還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荊州牧劉表。紹遣先主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衆數千人。曹公遣蔡陽擊之,爲先主所殺。
曹公既破紹,自南擊先主。先主遣麋竺、孫乾與劉表相聞,表自郊迎,以上賓禮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荊州豪傑歸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陰御之。使拒夏侯惇、于禁等於博望。久之,先主設伏兵,一旦自燒屯僞遁,惇等追之,爲伏兵所破。
十二年,曹公北征烏丸,先主說表襲許,表不能用。曹公南征表,會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請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聞之,遂將其衆去。過襄陽,諸葛亮說先主攻琮,荊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乃駐馬呼琮,琮懼不能起。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比到當陽,衆十餘萬,輜重數千兩,日行十餘裏,別遣關羽乘船數百艘,使會江陵。或謂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雖擁大衆,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濟大事必以人爲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
曹公以江陵有軍實,恐先主據之,乃釋輜重,輕軍到襄陽。聞先主已過,曹公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裏,及於當陽之長阪。先主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衆輜重。先主斜趨漢津,適與羽船會,得濟沔,遇表長子江夏太守琦衆萬餘人,與俱到夏口。先主遣諸葛亮自結於孫權,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併力,與曹公戰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與吳軍水陸並進,追到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
先主表琦爲荊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範、零陵太守劉度皆降。廬江雷緒率部曲數萬口稽顙。琦病死,羣下推先主爲荊州牧,治公安。權稍畏之,進妹固好。先主至京見權,綢繆恩紀。權遣使雲欲共取蜀,或以爲宜報聽許,吳終不能越荊有蜀,蜀地可爲己有。荊州主簿殷觀進曰:“若爲吳先驅,進未能克蜀,退爲吳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贊其伐蜀,而自說新據諸郡,未可興動,吳必不敢越我而獨取蜀。如此進退之計,可以收吳、蜀之利。“先主從之,權果輟計。遷觀爲別駕從事。
十六年,益州牧劉璋遙聞曹公將遣鍾繇等向漢中討張魯,內懷恐懼。別駕從事蜀郡張鬆說璋曰:“曹公兵強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憂之而未有計。”鬆曰:“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讎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爲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先主,前後賂遺以巨億計。正因陳益州可取之策。先主留諸葛亮、關羽等據荊州,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至涪,璋自出迎,相見甚歡。張鬆令法正白先主,及謀臣龐統進說,便可於會所襲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倉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先主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先主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是歲,璋還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衆心。
明年,曹公徵孫權,權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徵吳,吳憂危急。孫氏與孤本爲脣齒,又樂進在青泥與關羽相拒,今不往救羽,進必大克,轉侵州界,其憂有甚於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乃從璋求萬兵及資實,欲以東行。璋但許兵四千,其餘皆給半。張鬆書與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釋此去乎!”鬆兄廣漢太守肅,懼禍逮己,白璋發其謀。於是璋收斬鬆,嫌隙始構矣。璋敕關戍諸將文書勿復關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責以無禮,斬之。乃使黃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徑至關中,質諸將並士卒妻子,引兵與忠、膺等進到涪,據其城。璋遣劉璝、冷苞、張任、鄧賢等拒先主於涪,皆破敗,退保綿竹。璋復遣李嚴督綿竹諸軍,嚴率衆降先主。先主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下屬縣,諸葛亮、張飛、趙雲等將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惟關羽留鎮荊州。先主進軍圍雒;時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十九年夏,雒城破,進圍成都數十日,璋出降。蜀中殷盛豐樂,先主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谷帛。先主復領益州牧,諸葛亮爲股肱,法正爲謀主,關羽、張飛、馬超爲爪牙,許靖、麋竺、簡雍爲賓友。及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壹、費觀等又璋之婚親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擯也,劉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
二十年,孫權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報欲得荊州。先主言:“須得涼州,當以荊州相與。”權忿之,乃遣呂蒙襲奪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先主引兵五萬下公安,令關羽入益陽。是歲,曹公定漢中,張魯遁走巴西。先主聞之,與權連和,分荊州、江夏、長沙、桂陽東屬,南郡、零陵、武陵西屬,引軍還江州。遣黃權將兵迎張魯,張魯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淵、張郃屯漢中,數數犯暴巴界。先主令張飛進兵宕渠,與郃等戰於瓦口,破郃等,郃收兵還南鄭。先主亦還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諸將進兵漢中。分遣將軍吳蘭、雷銅等入武都,皆爲曹公軍所沒。先主次於陽平關,與淵、郃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於定軍興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淵軍,斬淵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趙顒等。曹公自長安舉衆南征。先主遙策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爲也,我必有漢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斂衆拒險,終不交鋒,積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軍還,先主遂有漢中。遣劉封、孟達、李平等攻申耽於上庸。
秋,羣下上先主爲漢中王,表於漢帝曰:“平西將軍都亭侯臣馬超、左將軍長史領鎮軍將軍臣許靖、營司馬臣龐羲、議曹從事中郎軍議中郎將臣射援、軍師將軍臣諸葛亮、蕩寇將軍漢壽亭侯臣關羽、徵虜將軍新亭侯臣張飛、徵西將軍臣黃忠、鎮遠將軍臣賴恭、揚武將軍臣法正、興業將軍臣李嚴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堯至聖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高後稱制而諸呂竊命,孝昭幼衝而上官逆謀,皆馮世寵,藉履國權,窮兇極亂,社稷幾危。非大舜、周公、朱虛、博陸,則不能流放禽討,安危定傾。伏惟陛下誕姿聖德,統理萬邦,而遭厄運不造之艱。董卓首難,蕩覆京畿,曹操階禍,竊執天衡;皇后太子,鴆殺見害,剝亂天下,殘毀民物。久令陛下蒙塵憂厄,幽處虛邑。人神無主,遏絕王命,厭昧皇極,欲盜神器。左將軍領司隸校尉豫、荊、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備,受朝爵秩,念在輸力,以殉國難。睹其機兆,赫然憤發,與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誅操,將安國家,克寧舊都。會承機事不密,令操遊魂得遂長惡,殘泯海內。臣等每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小有定安之變,夙夜惴惴,戰慄累息。昔在虞書,敦序九族,周監二代,封建同姓,詩著其義,歷載長久。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呂之難,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藩翰,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操破於漢中,海內英雄望風蟻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鎮衛社稷,光昭萬世也。奉辭在外,禮命斷絕。昔河西太守梁統等值漢中興,限於山河,位同權均,不能相率,鹹推竇融以爲元帥,卒立效績,摧破隗囂。今社稷之難,急於隴、蜀。操外吞天下,內殘羣寮,朝廷有蕭牆之危,而禦侮未建,可爲寒心。臣等輒依舊典,封備漢中王,拜大司馬,董齊六軍,糾合同盟,掃滅凶逆。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爲爲國,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夫權宜之制,苟利社稷,專之可也。然後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遂於沔陽設壇場,陳兵列衆,羣臣陪位,讀奏訖,御王冠於先主。
先主上言漢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董督三軍,奉辭於外,不得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聖教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爲亂階,自是之後,羣兇縱橫,殘剝海內。賴陛下聖德威靈,人神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並殪,以漸冰消。惟獨曹操,久未梟除,侵擅國權,恣心極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機事不密,承見陷害,臣播越失據,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兇極逆,主後戮殺,皇子鴆害。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未效。常恐殞沒,孤負國恩,寤寐永嘆,夕惕若厲。今臣羣寮以爲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勵翼,五帝損益,此道不廢。周監二代,並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福。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啓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今操惡直醜正,寔繁有徒,包藏禍心,篡盜已顯。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大司馬漢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國厚恩,荷任一方,陳力未效,所獲已過,不宜復忝高位以重罪謗。羣寮見逼,迫臣以義。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成臣憂責碎首之負。若應權通變,以寧靖聖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敢慮常宜,以防後悔。輒順衆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驚怖累息,如臨於谷。盡力輸誠,獎厲六師,率齊羣義,應天順時,撲討凶逆,以寧社稷,以報萬分,謹拜章因驛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於是還治成都。拔魏延爲都督,鎮漢中。時關羽攻曹公將曹仁,禽于禁於樊。俄而孫權襲殺羽,取荊州。
二十五年,魏文帝稱尊號,改年曰黃初。或傳聞漢帝見害,先主乃發喪制服,追諡曰孝愍皇帝。是後在所並言衆瑞,日月相屬,故議郎陽泉侯劉豹、青衣侯向舉、偏將軍張裔、黃權、大司馬屬殷純、益州別駕從事趙莋、治中從事楊洪、從事祭酒何宗、議曹從事杜瓊、勸學從事張爽、尹默、譙周等上言:“臣聞河圖、洛書,五經讖、緯,孔子所甄,驗應自遠。謹案洛書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會備,合爲帝際。'洛書寶號命曰:'天度帝道備稱皇,以統握契,百成不敗。'洛書錄運期曰:'九侯七傑爭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頭,誰使主者玄且來。'孝經鉤命決錄曰:'帝三建九會備。'臣父羣未亡時,言西南數有黃氣,直立數丈,見來積年,時時有景雲祥風,從璿璣下來應之,此爲異瑞。又二十二年中,數有氣如旗,從西竟東,中天而行,圖、書曰'必有天子出其方'。加是年太白、熒惑、填星,常從歲星相追。近漢初興,五星從歲星謀;歲星主義,漢位在西,義之上方,故漢法常以歲星候人主。當有聖主起於此州,以致中興。時許帝尚存,故羣下不敢漏言。頃者熒惑復追歲星,見在胃昴畢;昴畢爲天綱,經曰'帝星處之,衆邪消亡'。聖諱豫睹,推揆期驗,符合數至,若此非一。臣聞聖王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故應際而生,與神合契。願大王應天順民,速即洪業,以寧海內。”
太傅許靖、安漢將軍糜竺、軍師將軍諸葛亮、太常賴恭、光祿勳黃柱、少府王謀等上言:“曹丕篡弒,湮滅漢室,竊據神器,劫迫忠良,酷烈無道。人鬼忿毒,鹹思劉氏。今上無天子,海內惶惶,靡所式仰。羣下前後上書者八百餘人,鹹稱述符瑞,圖、讖明徵。間黃龍見武陽赤水,九日乃去。孝經援神契曰'德至淵泉則黃龍見',龍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大王當龍升,登帝位也。又前關羽圍樊、襄陽,襄陽男子張嘉、王休獻玉璽,璽潛漢水,伏於淵泉,暉景燭耀,靈光徹天。夫漢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國號也,大王襲先帝軌跡,亦興於漢中也。今天子玉璽神光先見,璽出襄陽,漢水之末,明大王承其下流,授與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應,非人力所致。昔周有烏魚之瑞,鹹曰休哉。二祖受命,圖、書先著,以爲徵驗。今上天告祥,羣儒英俊,並進河、洛,孔子讖、記,鹹悉具至。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祇降祚,聖姿碩茂,神武在躬,仁覆積德,愛人好士,是以四方歸心焉。考省靈圖,啓發讖、緯,神明之表,名諱昭著。宜即帝位,以纂二祖,紹嗣昭穆,天下幸甚。臣等謹與博士許慈、議郎孟光,建立禮儀,擇令辰,上尊號。“即皇帝位於成都武擔之南。爲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備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漢有天下,歷數無疆。曩者王莽篡盜,光武皇帝震怒致誅,社稷復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殺主後,滔天泯夏,罔顧天顯。操子丕,載其凶逆,竊居神器。羣臣將士以爲社稷墮廢,備宜脩之,嗣武二祖,龔行天罰。備惟否德,懼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備一人。備畏天明命,又懼漢阼將湮於地,謹擇元日,與百寮登壇,受皇帝璽綬。脩燔瘞,告類於天神,惟神饗祚於漢家,永綏四海!”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以諸葛亮爲丞相,許靖爲司徒。置百官,立宗廟,祫祭高皇帝以下。五月,立皇后吳氏,子禪爲皇太子。六月,以子永爲魯王,理爲梁王。車騎將軍張飛爲其左右所害。初,先主忿孫權之襲關羽,將東征,秋七月,遂帥諸軍伐吳。孫權遣書請和,先主盛怒不許,吳將陸議、李異、劉阿等屯巫、秭歸;將軍吳班、馮習自巫攻破異等,軍次秭歸,武陵五谿蠻夷遣使請兵。
二年春正月,先主軍還秭歸,將軍吳班、陳式水軍屯夷陵,夾江東西岸。二月,先主自秭歸率諸將進軍,緣山截嶺,於夷道猇亭駐營,自佷山通武陵,遣侍中馬良安慰五谿蠻夷,鹹相率響應。鎮北將軍黃權督江北諸軍,與吳軍相拒於夷陵道。夏六月,黃氣見自秭歸十餘裏中,廣數十丈。後十餘日,陸議大破先主軍於猇亭,將軍馮習、張南等皆沒。先主自猇亭還秭歸,收合離散兵,遂棄船舫,由步道還魚復,改魚復縣曰永安。吳遣將軍李異、劉阿等踵躡先主軍,屯駐南山。秋八月,收兵還巫。司徒許靖卒。冬十月,詔丞相亮營南北郊於成都。孫權聞先主住白帝,甚懼,遣使請和。先主許之,遣太中大夫宗瑋報命。冬十二月,漢嘉太守黃元聞先主疾不豫,舉兵拒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三月,黃元進兵攻臨邛縣。遣將軍陳曶討元,元軍敗,順流下江,爲其親兵所縛,生致成都,斬之。先主病篤,託孤於丞相亮,尚書令李嚴爲副。夏四月癸巳,先主殂於永安宮,時年六十三。
亮上言於後主曰:“伏惟大行皇帝邁仁樹德,覆燾無疆,昊天不弔,寢疾彌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號咷,若喪考妣。乃顧遺詔,事惟大宗,動容損益;百寮發哀,滿三日除服,到葬期復如禮;其郡國太守、相、都尉、縣令長,三日便除服。臣亮親受敕戒,震畏神靈,不敢有違。臣請宣下奉行。”五月,梓宮自永安還成都,諡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
評曰: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幹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爲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