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是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鹹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爲一書。
龐統字士元,襄陽人也。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鑑,統弱冠往見徽,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稱統當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漸顯。後郡命爲功曹。性好人倫,勤於長養。每所稱述,多過其才,時人怪而問之,統答曰:“當今天下大亂,雅道陵遲,善人少而惡人多。方欲興風俗,長道業,不美其譚即聲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爲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而可以崇邁世教,使有志者自勵,不亦可乎?”吳將周瑜助先主取荊州,因領南郡太守。瑜卒,統送喪至吳,吳人多聞其名。及當西還,並會昌門,陸勣、顧劭、全琮皆往。統曰:“陸子可謂駑馬有逸足之力,顧子可謂駑牛能負重致遠也。”謂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雖智力不多,亦一時之佳也。”績、劭謂統曰:“使天下太平,當與卿共料四海之士。“深與統相結而還。
先主領荊州,統以從事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吳將魯肅遺先主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諸葛亮亦言之於先主,先主見與善譚,大器之,以爲治中從事。親待亞於諸葛亮,遂與亮併爲軍師中郎將。亮留鎮荊州。統隨從入蜀。
益州牧劉璋與先主會涪,統進策曰:“今因此會,便可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先主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既還成都,先主當爲璋北征漢中,統復說曰:“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璋既不武,又素無預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仗強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未至,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沈吟不去,將致大因,不可久矣。”先主然其中計,即斬懷、沛,還向成都,所過輒克。於涪大會,置酒作樂,謂統曰:“今日之會,可謂樂矣。”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爲歡,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非仁者邪?卿言不當,宜速起出!”於是統逡巡引退。先主尋悔,請還。統復故位,初不顧謝,飲食自若。先主謂曰:“曏者之論,阿誰爲失?”統對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樂如初。
進圍雒縣,統率衆攻城,爲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先主痛惜,言則流涕。拜統父議郎,遷諫議大夫,諸葛亮親爲之拜。追賜統爵關內侯,諡曰靖侯。統子宏,字巨師,剛簡有臧否,輕傲尚書令陳只,爲只所抑,卒於涪陵太守。統弟林,以荊州治中從事參鎮北將軍黃權徵吳,值軍敗,隨權入魏,魏封列侯,至鉅鹿太守。
法正字孝直,扶風郿人也。祖父真,有清節高名。建安初,天下饑荒,正與同郡孟達俱入蜀依劉璋,久之爲新都令,後召署軍議校尉。既不任用,又爲其州邑俱僑客者所謗無行,志意不得。益州別駕張鬆與正相善,忖璋不足與有爲,常竊嘆息。鬆於荊州見曹公還,勸璋絕曹公而自結先主。璋曰:“誰可使者?”鬆乃舉正,正辭讓,不得已而往。正既還,爲鬆稱說先主有雄略,密謀協規,願共戴奉,而未有緣。後因璋聞曹公欲遣將徵張魯之有懼心也,鬆遂說璋宜迎先主,使之討魯,復令正銜命。正既宣旨,陰獻策於先主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鬆,州之股肱,以響應於內;然後資益州之殷富,馮天府之險阻,以此成業,猶反掌也。”先主然之,溯江而西,與璋會涪。北至葭萌,南還取璋。
鄭度說璋曰:“左將軍縣軍襲我,兵不滿萬,士衆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則必禽耳。”先主聞而惡之,以問正。正曰:“終不能用,無可憂也。“璋果如正言,謂其羣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於是黜度,不用其計。及軍圍雒城,正箋與璋曰:“正受性無術,盟好違損,懼左右不明本末,必並歸咎,蒙恥沒身,辱及執事,是以損身於外,不敢反命。恐聖聽穢惡其聲,故中間不有箋敬,顧念宿遇,瞻望悢々。然惟前後披露腹心,自從始初以至於終,實不藏情,有所不盡,但愚闇策薄,精誠不感,以致於此耳。今國事已危,禍害在速,雖捐放於外,言足憎尤,猶貪極所懷,以盡餘忠。明將軍本心,正之所知也,實爲區區不欲失左將軍之意,而卒至於是者,左右不達英雄從事之道,謂可違信黷誓,而以意氣相致,日月相遷,趨求順耳悅目,隨阿遂指,不圖遠慮爲國深計故也。事變既成,又不量強弱之勢,以爲左將軍縣遠之衆,糧谷無儲,欲得以多擊少,曠日相持。而從關至此,所歷輒破,離宮別屯,日自零落。雒下雖有萬兵,皆壞陳之卒,破軍之將,若欲爭一旦之戰,則兵將勢力,實不相當。各欲遠期計糧者,今此營守已固,穀米已積,而明將軍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敵對遂多,所供遠曠。愚意計之,謂必先竭,將不復以持久也。空爾相守,猶不相堪,今張益德數萬之衆,已定巴東,入犍爲界,分平資中、德陽,三道並侵,將何以御之?本爲明將軍計者,必謂此軍縣遠無糧,饋運不及,兵少無繼。今荊州道通,衆數十倍,加孫車騎遣弟及李異、甘寧等爲其後繼。若爭客主之勢,以土地相勝者,今此全有巴東,廣漢、犍爲,過半已定,巴西一郡,復非明將軍之有也。計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壞;三分亡二,吏民疲睏,思爲亂者十戶而八;若敵遠則百姓不能堪役,敵近則一旦易主矣。廣漢諸縣,是明比也。又魚復與關頭實爲益州福禍之門,今二門悉開,堅城皆下,諸軍並破,兵將俱盡,而敵家數道並進,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勢,昭然可見。斯乃大略,其外較耳,其餘屈曲,難以辭極也。以正下愚,猶知此事不可覆成,況明將軍左右明智用謀之士,豈當不見此數哉?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慮遠圖,莫肯盡心獻良計耳。若事窮勢迫,將各索生,求濟門戶,展轉反覆,與今計異,不爲明將軍盡死難也。而尊門猶當受其憂。正雖獲不忠之謗,然心自謂不負聖德,顧惟分義,實竊痛心。左將軍從本舉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爲可圖變化,以保尊門。”
十九年,進圍成都,璋蜀郡太守許靖將逾城降,事覺,不果。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誅靖。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正說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靖之浮稱,播流四海,若其不禮,天下之人以是謂主公爲賤賢也。宜加敬重,以眩遠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先主於是乃厚待靖。以正爲蜀郡太守、揚武將軍,外統都畿,內爲謀主。一餐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於蜀郡太縱橫,將軍宜啓主公,抑其威福。”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之下;當斯之時,進退狼跋,法孝直爲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複製,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孫權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剛猛,有諸兄之風,侍婢百餘人,皆親執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亮又知先主雅愛信正,故言如此。
二十二年,正說先主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偪故耳。今策淵、郃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衆往討,則必可克。克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爲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先主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正亦從行。二十四年,先主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於定軍、興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正曰:“可擊矣。”先主命黃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淵軍,淵等授首。曹公西征,聞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辦有此,必爲人所教也。”
先主立爲漢中王,以正爲尚書令、護軍將軍。明年卒,時年四十五。先主爲之流涕者累日。諡曰翼侯。賜子邈爵關內侯,官至奉車都尉、漢陽太守。諸葛亮與正,雖好尚不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先主既即尊號,將東征孫權以復關羽之恥,羣臣多諫,一不從。章武二年,大軍敗績,還住白帝。亮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
評曰:龐統雅好人流,經學思謀,於時荊、楚謂之高俊。法正著見成敗,有奇畫策算,然不以德素稱也。擬之魏臣,統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儔儷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