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是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鹹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爲一書。
公孫瓚字伯珪,遼西令支人也。爲郡門下書佐。有姿儀,大音聲,侯太守器之,以女妻焉,遣詣涿郡盧植讀經。後復爲郡吏。劉太守坐事徵詣廷尉,瓚爲御車,身執徒養。及劉徙日南,瓚具米肉,於北芒上祭先人,舉觴祝曰:“昔爲人子,今爲人臣,當詣日南。日南瘴氣,或恐不還,與先人辭於此。”再拜慷慨而起,時見者莫不歔欷。劉道得赦還。瓚以孝廉爲郎,除遼東屬國長史。嘗從數十騎出行塞,見鮮卑數百騎,瓚乃退入空亭中,約其從騎曰:“今不衝之,則死盡矣。”瓚乃自持矛,兩頭施刃,馳出刺胡,殺傷數十人,亦亡其從騎半,遂得免。鮮卑懲艾,後不敢復入塞。遷爲涿令。光和中,涼州賊起,發幽州突騎三千人,假瓚都督行事傳,使將之。軍到薊中,漁陽張純誘遼西烏丸丘力居等叛,劫略薊中,自號將軍,略吏民攻右北平、遼西屬國諸城,所至殘破。瓚將所領,追討純等有功,遷騎都尉。屬國烏丸貪至王率種人詣瓚降。遷中郎將,封都亭侯,進屯屬國,與胡相攻擊五六年。丘力居等鈔略青、徐、幽、冀,四州被其害,瓚不能御。
朝議以宗正東海劉伯安既有德義,昔爲幽州刺史,恩信流著,戎狄附之,若使鎮撫,可不勞衆而定,乃以劉虞爲幽州牧。虞到,遣使至胡中,告以利害,責使送純首。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歸。瓚害虞有功,乃陰使人徼殺胡使。胡知其情,間行詣虞。虞上罷諸屯兵,但留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純乃棄妻子,逃入鮮卑,爲其客王政所殺,送首詣虞。封政爲列侯。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賁侯。會董卓至洛陽,遷虞大司馬,瓚奮武將軍,封薊侯。
關東義兵起,卓遂劫帝西遷,徵虞爲太傅,道路隔塞,信命不得至。袁紹、韓馥議,以爲少帝制於奸臣,天下無所歸心。虞,宗室知名,民之望也,遂推虞爲帝。遣使詣虞,虞終不肯受。紹等復勸虞領尚書事,承製封拜,虞又不聽,然猶與紹等連和。虞子和爲侍中,在長安。天子思東歸,使和僞逃卓,潛出武關詣虞,令將兵來迎。和道經袁術,爲說天子意。術利虞爲援,留和不遣,許兵至俱西,令和爲書與虞。虞得和書,乃遣數千騎詣和。瓚知術有異志,不欲遣兵,止虞,虞不可。瓚懼術聞而怨之,亦遣其從弟越將千騎詣術以自結,而陰教術執和,奪其兵。由是虞、瓚益有隙。和逃術來北,復爲紹所留。
是時,術遣孫堅屯陽城拒卓,紹使周昂奪其處。術遣越與堅攻昂,不勝,越爲流矢所中死。瓚怒曰:“餘弟死,禍起於紹。”遂出軍屯磐河,將以報紹。紹懼,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範,遣之郡,欲以結援。範遂以勃海兵助瓚,破青、徐黃巾,兵益盛;進軍界橋。以嚴綱爲冀州,田楷爲青州,單經爲兗州,置諸郡縣。紹軍廣川,令將麴義先登與瓚戰,生禽綱。瓚軍敗走勃海,與範俱還薊,於大城東南筑小城,與虞相近,稍相恨望。
虞懼瓚爲變,遂舉兵襲瓚。虞爲瓚所敗,出奔居庸。瓚攻拔居庸,生獲虞,執虞還薊。會卓死,天子遣使者段訓增虞邑,督六州;瓚遷前將軍,封易侯。瓚誣虞欲稱尊號,脅訓斬虞。瓚上訓爲幽州刺史。瓚遂驕矜,記過忘善,多所賊害。虞從事漁陽鮮于輔、齊周、騎都尉鮮于銀等,率州兵欲報瓚,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共推柔爲烏丸司馬。柔招誘烏丸、鮮卑,得胡、漢數萬人,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於潞北,大破之,斬丹。袁紹又遣麴義及虞子和,將兵與輔合擊瓚。瓚軍數敗,乃走還易京固守。爲圍塹十重,於塹裏築京,皆高五六丈,爲樓其上;中塹爲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積穀三百萬斛。瓚曰:“昔謂天下事可指麾而定,今日視之,非我所決,不如休兵,力田畜谷。兵法,百樓不攻。今吾樓櫓千重,食盡此谷,足知天下之事矣。”欲以此弊紹。紹遣將攻之,連年不能拔。建安四年,紹悉軍圍之。瓚遣子求救於黑山賊,復欲自將突騎直出,傍西南山,擁黑山之衆,陸梁冀州,橫斷紹後。長史關靖說瓚曰:“今將軍將士,皆已土崩瓦解,其所以能相守持者,顧戀其居處老小,以將軍爲主耳。將軍堅守曠日,袁紹要當自退;自退之後,四方之衆必復可合也。若將軍今舍之而去,軍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將軍失本,孤在草野,何所成邪!”瓚遂止不出。救至,欲內外擊紹。遣人與子書,刻期兵至,舉火爲應。紹侯者得其書,如期舉火。瓚以爲救兵至,遂出欲戰。紹設伏擊,大破之,復還守。紹爲地道,突壞其樓,稍至中京。瓚自知必敗,盡殺其妻子,乃自殺。
鮮于輔將其衆奉王命。以輔爲建忠將軍,督幽州六郡。太祖與袁紹相拒於官渡,閻柔遣使詣太祖受事,遷護烏丸校尉。而輔身詣太祖,拜左度遼將軍,封亭侯,遣還鎮撫本州。太祖破南皮,柔將部曲及鮮卑獻名馬以奉軍,從徵三郡烏丸,以功封關內侯。輔亦率其衆從。文帝踐阼,拜輔虎牙將軍,柔度遼將軍,皆進封縣侯,位特進。
陶謙字恭祖,丹楊人。少好學,爲諸生,仕州郡,舉茂才,除盧令,遷幽州刺史,徵拜議郎,參車騎將軍張溫軍事,西討韓遂。會徐州黃巾起,以謙爲徐州刺史,擊黃巾,破走之。董卓之亂,州郡起兵,天子都長安,四方斷絕,謙遣使間行致貢獻,遷安東將軍、徐州牧,封溧陽侯。是時,徐州百姓殷盛,穀米封贍,流民多歸之。而謙背道任情:廣陵太守琅邪趙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見疏;曹宏等,讒慝小人也,謙親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漸亂。下邳闕宣自稱天子,謙初與合從寇鈔,後遂殺宣,並其衆。
初平四年,太祖徵謙,攻拔十餘城,至彭城大戰。謙兵敗走,死者萬數,泗水爲之不流。謙退守郯。太祖以糧少引軍還。興平元年,復東征,略定琅邪、東海諸縣。謙恐,欲走歸丹楊。會張邈叛迎呂布,太祖還擊布。是歲,謙病死。
張楊字稚叔,雲中人也。以武勇給幷州,爲武猛從事。靈帝末,天下亂,帝以所寵小黃門蹇碩爲西園上軍校尉,軍京都,欲以御四方,徵天下豪傑以爲偏裨。太祖及袁紹等皆爲校尉,屬之。幷州刺史丁原遣楊將兵詣碩,爲假司馬。靈帝崩,碩爲何進所殺。楊復爲進所遣,歸本州募兵,得千餘人,因留上黨,擊山賊。進敗,董卓作亂。楊遂以所將攻上黨太守於壺關,不下,略諸縣,衆至數千人。山東兵起,欲誅卓。袁紹至河內,楊與紹合,復與匈奴單于於夫羅屯漳水。單于欲叛紹,楊不從。單于執楊與俱去,紹使將麴義追擊於鄴南,破之。單于執楊至黎陽,攻破度遼將軍耿祉軍,衆復振。卓以楊爲建義將軍、河內太守。天子之在河東,楊將兵至安邑,拜安國將軍,封晉陽侯。楊欲迎天子還洛,諸將不聽;楊還野王。建安元年,楊奉、董承、韓暹挾天子還舊京,糧乏。楊以糧迎道路,遂至洛陽。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幸有公卿大臣,楊當捍外難,何事京都?”遂還野王。即拜爲大司馬。楊素與呂布善。太祖之圍布,楊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爲之勢。其將楊醜,殺楊以應太祖。楊將眭固殺醜,將其衆,欲北合袁紹。太祖遣史渙邀擊,破之於犬城,斬固,盡收其衆也。
公孫度字升濟,本遼東襄平人也。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度爲郡吏。時玄菟太守公孫琙,子豹,年十八歲,早死。度少時名豹,又與琙子同年,琙見而親愛之,遣就師學,爲取妻。後舉有道,除尚書郎,稍遷冀州刺史,以謠言免。同郡徐榮爲董卓中郎將,薦度爲遼東太守。度起玄菟小吏,爲遼東郡所輕。先時,屬國公孫昭守襄平令,召度子康爲伍長。度到官,收昭,笞殺於襄平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無恩,皆以法誅,所夷滅百餘家,郡中震慄。東伐高句驪,西擊烏丸,威行海外。初平元年,度知中國擾攘,語所親吏柳毅、陽儀等曰:“漢祚將絕,當與諸卿圖王耳。”時襄平延里社生大石,長丈餘,下有三小石爲之足。或謂度曰:“此漢宣帝冠石之祥,而里名與先君同。社主土地,明當有土地,而三公爲輔也。”度益喜。故河內太守李敏,郡中知名,惡度所爲,恐爲所害,乃將家屬入於海。度大怒,掘其父冢,剖棺焚屍,誅其宗族。分遼東郡爲遼西中遼郡,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自立爲遼東侯、平州牧,追封父延爲建義侯。立漢二祖廟,承製設壇墠於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治兵,乘鸞路,九旒,旄頭羽騎。太祖表度爲武威將軍,封永寧鄉侯,度曰:“我王遼東,何永寧也!”藏印綬武庫。度死,子康嗣位,以永寧鄉侯封弟恭。是歲建安九年也。
十二年,太祖徵三郡烏丸,屠柳城。袁尚等奔遼東,康斬送尚首。語在武紀。封康襄平侯,拜左將軍。康死,子晃、淵等皆小,衆立恭爲遼東太守。文帝踐阼,遣使即拜恭爲車騎將軍、假節,封平郭侯;追贈康大司馬。
初,恭病陰消爲閹人,劣弱不能治國。太和二年,淵脅奪恭位。明帝即位拜淵揚烈將軍、遼東太守。淵遣使南通孫權,往來賂遺。權遣使張彌、許晏等,齎金玉珍寶,立淵爲燕王。淵亦恐權遠不可恃,且貪貨物,誘致其使,悉斬送彌、晏等首,明帝於是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持節、領郡如故。使者至,淵設甲兵爲軍陳,出見使者,又數對國中賓客出惡言。景初元年,乃遣幽州刺史毌丘儉等齎璽書徵淵。淵遂發兵,逆於遼隧,與儉等戰。儉等不利而還。淵遂自立爲燕王,置百官有司。遣使者持節,假鮮卑單于璽,封拜邊民,誘呼鮮卑,侵擾北方。二年春,遣太尉司馬宣王徵淵。六月,軍至遼東。淵遣將軍卑衍、楊祚等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裏。宣王軍至,令衍逆戰。宣王遣將軍胡遵等擊破之。宣王令軍穿圍,引兵東南向,而急東北,即趨襄平。衍等恐襄平無守,夜走。諸軍進至首山,淵復遣衍等迎軍殊死戰。復擊,大破之,遂進軍造城下,爲圍塹。會霖雨三十餘日,遼水暴長,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霽,起土山、脩櫓,爲發石連弩射城中。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將軍楊祚等降。八月丙寅夜,大流星長數十丈,從首山東北墜襄平城東南。壬午,淵衆潰,與其子脩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當流星所墜處,斬淵父子。城破,斬相國以下首級以千數,傳淵首洛陽,遼東、帶方、樂浪、玄菟悉平。
初,淵家數有怪,犬冠幘絳衣上屋,炊有小兒蒸死甑中。襄平北巿生肉,長圍各數尺,有頭目口喙,無手足而動搖。佔曰:“有形不成,有體無聲,其國滅亡。”始度以中平六年據遼東,至淵三世,凡五十年而滅。
張燕,常山真定人也,本姓褚。黃巾起,燕合聚少年爲羣盜,在山澤間轉攻,還真定,衆萬餘人。博陵張牛角亦起衆,自號將兵從事,與燕合。燕推牛角爲帥,俱攻癭陶。牛角爲飛矢所中。被創且死,令衆奉燕,告曰:“必以燕爲帥。”牛角死,衆奉燕,故改姓張。燕剽捍捷速過人,故軍中號曰飛燕。其後人衆寢廣,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諸山谷皆相通,其小帥孫輕、王當等,各以部衆從燕,衆至百萬,號曰黑山。靈帝不能徵,河北諸郡被其害。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難中郎將。是後,董卓遷天子於長安,天下兵數起,燕遂以其衆與豪傑相結。袁紹與公孫瓚爭冀州,燕遣將杜長等助瓚,與紹戰,爲紹所敗,人衆稍散。太祖將定冀州,燕遣使求佐王師,拜平北將軍;率衆詣鄴,封安國亭侯,邑五百戶。燕薨,子方嗣。方薨,子融嗣。
張繡,武威祖厲人,驃騎將軍濟族子也。邊章、韓遂爲亂涼州,金城麴勝襲殺祖厲長劉雋。繡爲縣吏,間伺殺勝,郡內義之。遂招合少年,爲邑中豪傑。董卓敗,濟與李傕等擊呂布,爲卓報仇。語在卓傳。繡隨濟,以軍功稍遷至建忠將軍,封宣威侯。濟屯弘農,士卒飢餓,南攻穰,爲流矢所中死。繡領其衆,屯宛,與劉表合。太祖南征,軍淯水,繡等舉衆降。太祖納濟妻,繡恨之。太祖聞其不悅,密有殺繡之計。計漏,繡掩襲太祖。太祖軍敗,二子沒。繡還保穰,太祖比年攻之,不克。太祖拒袁紹於官渡,繡從賈詡計,復以衆降。語在詡傳。繡至,太祖執其手,與歡宴,爲子均取繡女,拜揚武將軍。官渡之役,繡力戰有功,遷破羌將軍。從破袁譚於南皮,復增邑凡二千戶。是時天下戶口減耗,十裁一在,諸將封未有滿千戶者,而繡特多。從徵烏丸於柳城,未至,薨,諡曰定侯。子泉嗣,坐與魏諷謀反誅,國除。
張魯字公祺,沛國豐人也。祖父陵,客蜀,學道鵠鳴山中,造作道書以惑百姓,從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號米賊。陵死,子衡行其道。衡死,魯復行之。益州牧劉焉以魯爲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脩將兵擊漢中太守蘇固,魯遂襲脩殺之,奪其衆。焉死,子璋代立,以魯不順,盡殺魯母家室。魯遂據漢中,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其來學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號“祭酒”。各領部衆,多者爲治頭大祭酒。皆教以誠信不欺詐,有病自首其過,大都與黃巾相似。諸祭酒皆作義舍,如今之亭傳。又置義米肉,縣於義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過多,鬼道輒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後乃行刑。不置長吏,皆以祭酒爲治,民夷便樂之。雄據巴、漢垂三十年。漢末,力不能徵,遂就寵魯爲鎮民中郎將,領漢寧太守,通貢獻而已。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羣下欲尊魯爲漢寧王。魯功曹巴西閻圃諫魯曰:“漢川之民,戶出十萬,財富土沃,四面險固;上匡天子,則爲桓、文,次及竇融,不失富貴。今承製署置,勢足斬斷,不煩於王。願且不稱,勿爲禍先”魯從之。韓遂、馬超之亂,關西民從子午谷奔之者數萬家。
建安二十年,太祖乃自散關出武都徵之,至陽平關。魯欲舉漢中降,其弟衛不肯,率衆數萬人拒關堅守。太祖攻破之,遂入蜀。魯聞陽平已陷,將稽顙歸降,圃又曰:“今以迫往,功必輕;不如依杜濩赴樸胡相拒,然後委質,功必多。”於是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燒寶貨倉庫,魯曰:“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達。今之走,避銳鋒,非有惡意。寶貨倉庫,國家之有。”遂封藏而去。太祖入南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喻。魯盡將家出,太祖逆拜魯鎮南將軍,待以客禮,封閬中侯,邑萬戶。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爲列侯。爲子彭祖取魯女。魯薨,諡之曰原侯。子富嗣。
評曰:公孫瓚保京,坐待夷滅。度殘暴而不節,淵仍業以載兇,秪足覆其族也。陶謙昏亂而憂死,張楊授首於臣下。皆擁據州郡,曾匹夫之不若,固無可論者也。燕、繡、魯舍羣盜,列功臣,去危亡,保宗祀,則於彼爲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