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相傳爲左丘明著,原名爲《左氏春秋》,漢代改稱《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敘事完備的編年體史書,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它標誌着我國敘事散文的成熟。漢朝時又名《春秋左氏》《左氏》。漢朝以後纔多稱《左傳》。它與《公羊傳》《穀梁傳》合稱“春秋三傳”。舊時相傳是春秋末年左丘明爲解釋孔子的《春秋》而作。《左傳》實質上是一部獨立撰寫的史書。它起自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迄於魯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以《春秋》爲本,通過記述春秋時期的具體史實來說明《春秋》的綱目,是儒家重要經典之一。
【經】
二十有五年春,叔孫婼如宋。
夏,叔詣會晉趙鞅、宋樂大心、衛北宮喜、鄭遊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於黃父。
有鴝鵒來巢。
秋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
九月己亥,公孫於齊,次於陽州,齊侯唁公於野井。
冬十月戊辰,叔孫婼卒。
十有一月己亥,宋公佐卒於曲棘。
十有二月,齊侯取鄆。
【傳】
二十五年春,叔孫婼聘於宋。桐門右師見之,語卑宋大夫,而賤司城氏。昭子告其人曰:“右師其亡乎!君子貴其身而後能及人,是以有禮。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賤其宗,是賤其身也。能有禮乎?無禮必亡。”宋公享昭子,賦《新宮》。昭子賦《車轄》。
明日,宴,飲酒樂。宋公使昭子右坐,語相泣也。樂祁佐,退而告人曰:“今茲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喪心也。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季公若之姊爲小邾夫人,生宋元夫人,生子以妻季平子。昭子如宋聘,且逆之。公若從,謂曹氏勿與,魯將逐之。曹氏告公,公告樂祁。樂祁曰:“與之。如是,魯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魯君喪政四公矣。無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國君是以鎮撫其民。《詩》曰:‘人之雲亡,心之憂矣。’魯君失民矣,焉得逞其志?靖以待命猶可,動必憂。”
夏,會於黃父,謀王室也。趙簡子令諸侯之大夫,輸王粟,具戍人,曰:“明年將納王。”子大叔見趙簡子,簡子問揖讓周旋之禮焉。對曰:“是儀也,非禮也。”簡子曰:“敢問何謂禮?”對曰:“吉也聞諸先大夫子產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氣,用其五行。氣爲五味,發爲五色,章爲五聲,淫則昏亂,民失其性。是故爲禮以奉之。爲六畜、五牲、三犧,以奉五味。爲九文、六採、五章,以奉五色。爲九歌、八風、七音、六律,以奉五聲。爲君臣、上下,以則地義。爲夫婦、外內,以經二物。爲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亞,以象天明。爲政事、庸力、行務,以從四時。爲刑罰、威獄,使民畏忌,以類其震曜殺戮。爲溫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長育。民有好、惡、喜、怒、哀、樂,生於六氣。是故審則宜類,以制六志。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喜有施捨,怒有戰鬥。喜生於好,怒生於惡。是故審行信令,禍福賞罰,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惡物也。好物,樂也。惡物,哀也。哀樂不失,乃能協於天地之性,是以長久’”簡子曰:“甚哉,禮之大也。”對曰:“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謂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簡子曰:“鞅也請終身守此言也。”
宋樂大心曰:“我不輸粟,我於周爲客,若之何使客?”晉士伯曰:“自踐土以來,宋何役之不會,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闢之?子奉君命,以會大事,而宋背盟,無乃不可乎!”右師不敢對,受牒而退。士伯告簡子曰:“宋右師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幹盟主,無不祥大焉。”
有鴝鵒來巢,書所無也。師己曰:“異哉!吾聞文、成之世,童謠有之,曰:‘之鵒之,公出辱之。鴝鵒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鴝鵒跦跦,公在乾侯,徵褰與襦。鴝鵒之巢,遠哉遙遙。稠父喪勞,宋父以驕。鴝鵒鴝鵒,往歌來哭。’童謠有是,今鴝鵒來巢,其將及乎?”
秋,書再雩,旱甚也。
初,季公鳥娶妻於齊鮑文子,生甲。公鳥死,季公亥與公思展與公鳥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與饔人檀通,而懼,乃使其妾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餘,餘不可而抶餘。”又訴於公甫曰:“展與夜姑將要餘。”秦姬以告公之,公之與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於卞而執夜姑,將殺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殺是,是殺餘也。”將爲之請。平子使豎勿內,日中不得請。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殺之。故公若怨平子。
季、郈之雞鬥。季氏介其雞,郈氏爲之金距。平子怒,益宮於郈氏,且讓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從弟會,爲讒於臧氏,而逃於季氏,臧氏執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將禘於襄公,萬者二人,其衆萬於季氏。臧孫曰:“此之謂不能庸先君之廟。”大夫遂怨平子。公若獻弓於公爲,且與之出射於外,而謀去季氏。公爲告公果、公賁。公果、公賁使侍人僚柤告公。公寢,將以戈擊之,乃走。公曰:“執之。”亦無命也。懼而不出,數月不見,公不怒。又使言,公執戈以懼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孫,臧孫以難。告郈孫,郈孫以可,勸。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讒人以君徼倖,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爲也。舍民數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難圖也。”公退之。辭曰:“臣與聞命矣,言若洩,臣不獲死。”乃館於公。
叔孫昭子如闞,公居於長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殺公之於門,遂入之。平子登臺而請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討臣以干戈,臣請待於沂上以察罪。”弗許。請囚於費,弗許。請以五乘亡,弗許。子家子曰:“君其許之!政自之出久矣,隱民多取食焉。爲之徒者衆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衆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將薀。薀畜,民將生心;生心,同求將合。君必悔之。”弗聽。郈孫曰:“必殺之。”公使郈孫逆孟懿子。叔孫氏之司馬鬷戾言於其衆曰:“若之何?”莫對。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國。凡有季氏與無,於我孰利?”皆曰:“無季氏,是無叔孫氏也。”鬷戾曰:“然則救諸。”帥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釋甲,執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見叔孫氏之旌,以告。孟氏執郈昭伯,殺之於南門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諸臣僞劫君者,而負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餘不忍也。”與臧孫如墓謀,遂行。己亥,公孫於齊,次於陽州。齊侯將唁公於平陰,公先至於野井。齊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於平陰,爲近故也。書曰:“公孫於齊,次於陽州,齊侯唁公於野井。”禮也。將求於人,則先下之,禮之善物也。齊侯曰:“自莒疆以西,請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將帥敝賦以從執事,唯命是聽。君之憂,寡人之憂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祿不再,天若胙君,不過周公,以魯足矣。失魯,而以千社爲臣,誰與之立?且齊君無信,不如早之晉。”弗從。臧昭伯率從者將盟,載書曰:“戮力壹心,好惡同之。信罪之有無,繾綣從公,無通外內。”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羈也不佞,不能與二三子同心,而以爲皆有罪。或欲通外內,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惡定,焉可同也?陷君於難,罪孰大焉?通外內而去君,君將速入,弗通何爲?而何守焉?”乃不與盟。
昭子自闞歸,見平子。平子稽顙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誰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孫不忘,不亦傷乎!將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謂生死而肉骨也。”昭子從公於齊,與公言。子家子命適公館者執之。公與昭子言於幄內,曰:“將安衆而納公。”公徒將殺昭子,伏諸道。左師展告公,公使昭子自鑄歸。平子有異志。冬十月辛酉,昭子齊於其寢,使祝宗祈死,戊辰,卒。左師展將以公乘馬而歸,公徒執之。
壬申,尹文公涉於鞏,焚東訾,弗克。
十一月,宋元公將爲公故如晉。夢大子欒即位於廟,己與平公服而相之。旦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爲二三子憂,寡人之罪也。若以羣子之靈,獲保首領以沒,唯是楄柎所以藉幹者,請無及先君。”仲幾對曰:“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暱宴,羣臣弗敢知。若夫宋國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矣。羣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隊。臣之失職,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祇辱。”宋公遂行。己亥,卒於曲棘。
十二月庚辰,齊侯圍鄆。
初,臧昭伯如晉,臧會竊其寶龜僂句。以卜爲信與僭,僭吉。臧氏老將如晉問,會請往。昭伯問家故,盡對。及內子與母弟叔孫,則不對。再三問,不對。歸及郊,會逆,問,又如初。至,次於外而察之,皆無之。執而戮之,逸奔郈。郈魴假使爲賈正焉。計於季氏。臧氏使五人以戈楯伏諸桐汝之閭。會出,逐之。反奔,執諸季氏中門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門?”拘臧氏老。季、臧有惡。及昭伯從公,平子立臧會。會曰:“僂句不餘欺也。”
楚子使薳射城州屈,復茄人焉。城丘皇,遷訾人焉。使熊相禖郭巢,季然郭卷。子大叔聞之曰:“楚王將死矣,使民不安其土,民必憂。憂將及王,弗能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