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是戰國末年著名唯物主義思想家荀況的著作。該書旨在總結當時學術界的百家爭鳴和自己的學術思想,反映唯物主義自然觀、認識論思想以及荀況的倫理、政治和經濟思想。
堯問於舜曰:“我欲致天下,爲之奈何?”對曰:“執一無失,行微無怠,忠 信無倦,而天下自來。執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忠誠盛於內,賁於外,形於四海, 天下其在一隅邪!夫有何足致也!”
魏武侯謀事而當,羣臣莫能逮,退朝而有喜色。吳起進曰:“亦嘗有以楚莊王 之語,聞於左右者乎?”武侯曰:“楚莊王之語何如?”吳起對曰:“楚莊王謀事 而當,羣臣莫能逮,退朝有憂色。申公巫臣進問曰:‘王朝而有憂色,何也?’莊 王曰:‘不穀謀事而當,羣臣莫能逮,是以憂也。其在中蘬之言也,曰:“諸侯自 爲得師者王,得友者霸,得疑者存,自爲謀而莫己若者亡。”今以不穀之不肖,而 羣臣莫能逮,吾國幾於亡乎!是以憂也。’楚莊王以憂,而君以喜。”武侯逡巡再 拜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過也。”
伯禽將歸於魯,周公謂伯禽之傅曰:“汝將行,盍志而子美德乎?”對曰: “其爲人寬,好自用以慎。此三者,其美德也。”周公曰:“嗚呼!以人惡爲美德 乎?君子好以道德,故其民歸道。彼其寬也,出無辨矣,女又美之!彼其好自用也, 是所以窶小也。君子力如牛,不與牛爭力;走如馬,不與馬爭走;知如士,不與士 爭知。彼爭者均者之氣也,女又美之!彼其慎也,是其所以淺也。聞之曰:‘無越 踰不見士。’見士問曰:‘無乃不察乎?’不聞即物少至,少至則淺。彼淺者,賤 人之道也,女又美之!吾語女:我、文王之爲子,武王之爲弟,成王之爲叔父,吾 於天下不賤矣;然而吾所執贄而見者十人,還贄而相見者三十人,貌執之士者百有 餘人,欲言而請畢事者千有餘人,於是吾僅得三士焉,以正吾身,以定天下。吾所 以得三士者,亡於十人與三十人中,乃在百人與千人之中。故上士吾薄爲之貌,下 士吾厚爲之貌,人人皆以我爲越踰好士,然故士至;士至而後見物,見物然後知其 是非之所在。戒之哉!女以魯國驕人,幾矣!夫仰祿之士猶可驕也,正身之士不可 驕也。彼正身之士,舍貴而爲賤,舍富而爲貧,舍佚而爲勞,顏色黎黑而不失其所, 是以天下之紀不息,文章不廢也。”
語曰:繒丘之封人,見楚相孫叔敖曰:“吾聞之也:處官久者士妒之,祿厚者 民怨之,位尊者君恨之。爲相國有此三者,而不得罪於楚之士民何也?”孫叔敖曰: “吾三相楚而心愈卑,每益祿而施愈博,位滋尊而禮愈恭,是以不得罪於楚之士民 也。”
子貢問於孔子曰:“賜爲人下而未知也。”孔子曰:“爲人下者乎?其猶土也。 深抇之而得甘泉焉,樹之而五穀蕃焉,草木殖焉,禽獸育焉;生則立焉,死則入焉; 多其功,而不“息”德。爲人下者其猶土也。”
昔虞不用宮之奇而晉幷之,萊不用子馬而齊幷之,紂刳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 不親賢用知,故身死國亡也。
爲說者曰:“孫卿不及孔子。”是不然。孫卿迫於亂世,遒於嚴刑,上無賢主, 下遇暴秦,禮義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絀約,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諸侯大傾。當 是時也,知者不得慮,能者不得治,賢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無睹,賢人距而不受。 然則孫卿懷將聖之心,蒙佯狂之色,視天下以愚。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此之謂也。是其所以名聲不白,徒與不衆,光輝不博也。今之學者,得孫卿之遺言 餘教,足以爲天下法式表儀。所存者神,所過者化,觀其善行,孔子弗過。世不詳 察,雲非聖人,奈何!天下不治,孫卿不遇時也。德若堯禹,世少知之;方術不用, 爲人所疑;其知至明,循道正行,足以爲紀綱。嗚呼!賢哉!宜爲帝王。天地不知, 善桀紂,殺賢良,比干剖心,孔子拘匡,接輿避世,箕子佯狂,田常爲亂,闔閭擅 強。爲惡得福,善者有殃。今爲說者,又不察其實,乃信其名。時世不同,譽何由 生?不得爲政,功安能成?志修德厚,孰謂不賢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