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劉趙淳于江劉周趙列傳

劉平 王望 王扶 趙孝 淳于恭 江革 劉般 子愷 周磐 趙諮


孔子曰“夫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養,死無以葬”子曰“啜菽飲水,孝也”夫鐘鼓非樂雲之本,而器不可去。三牲非致孝之主,而養不可廢。存器而忘本,樂之遁也。調器以和聲,樂之成也。崇養以傷行,孝之累也。修已以致祿,養之大也。故言能大養,則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義養,則仲由之菽,甘於東鄰之牲。夫患水菽之薄,幹祿以求養者,是以恥祿親也。存誠以盡行,孝積而祿厚者,此能以義養也。


中興,廬江毛義少節,家貧,以孝行稱。南陽人張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適至,以義守令,義奉檄而入,喜動顏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賤之,自恨來,固辭而去。及義母死,去官行服。數闢公府,爲縣令,進退必以禮。後舉賢良,公車徵,遂不至。張奉嘆曰“賢者固不可測。往日之喜,乃爲親屈也。斯蓋所謂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者也”建初中,章帝下詔褒寵義,賜谷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加賜羊酒。壽終於家。


安帝時,汝南薛包孟嘗,好學篤行,喪母,以致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灑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昏晨不廢。積歲餘,父母慚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曰“吾少時所理,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產,輒復賑給。建光中,公車特徵,至,拜侍中。包性恬虛,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年八十餘,以壽終。


若二子者,推至誠以爲行,行信於心而感於人,以成名受祿致禮,斯可謂能以孝養也。若夫江革、劉般數公者之義行,猶斯志也。撰其行事著於篇。


劉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曠,顯宗後改爲平。王莽時爲郡吏,守菑丘長,政教大行。其後每屬縣有劇賊,輒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稱其能。


更始時,天下亂,平弟仲爲賊所殺。其後賊復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難。仲遺腹女始一歲,平抱仲女而棄其子。母欲還取之,平不聽,曰“力不能兩活,仲不可以絕類”遂去不顧,與母俱匿野澤中。平朝出求食,逢餓賊,將亨之,平叩頭曰“今旦爲老母求菜,老母待曠爲命,願得先歸,食母畢,還就死”因涕泣。賊見其至誠,哀而遣之。平還,既食母訖,因白曰“屬與賊期,義不可欺”遂還詣賊。衆皆大驚,相謂曰“常聞烈士,乃今見之。子去矣,吾不忍食子”於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將軍龐萌反於彭城,攻敗郡守孫萌。平時復爲郡吏,冒白刃伏萌身上,被七創,困頓不知所爲,號泣請曰“願以身代府君”賊乃斂兵止,曰“此義士也,勿殺”遂解去。萌傷甚氣絕,有頃蘇,渴求飲,平傾其創血以飲之。後數日萌竟死,平乃裹創,扶送萌喪,至其本縣。


後舉孝廉,拜濟陰郡丞,太守劉育甚重之,任以郡職,上書薦平。會平遭父喪去官。服闋,拜全椒長。政有恩惠,百姓懷感,人或增貲就賦,或減年從役。刺使、太守行部,獄無繫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問,唯班詔書而去。後以病免。


顯宗初,尚書僕射鍾離意上書薦平及琅邪王望、東萊王扶曰“臣竊見琅邪王望、楚國劉曠、東萊王扶,皆年七十,執性恬淡,所居之處,邑里化之,修身行義,應在朝次。臣誠不足知人,竊慕推士進賢之義”書奏,有詔徵平等,特賜辦裝錢。至皆拜議郎,並數引見。平再遷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數薦達名士承宮、郇恁等。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於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會稽,自議郎遷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時,州郡災旱,百姓窮荒,望行部,道見饑者,裸行草食,五百餘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給其廩糧,爲作褐衣。事畢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請,章示百官,詳議其罪。時公卿皆以爲望之專命,法有常條。鍾離意獨曰“昔華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稟君命,擅平二國,《春秋》之義,以爲美談。今望懷義忘罪,當仁不讓,若繩之以法,忽其本情,將乖聖朝愛育之旨”帝嘉意議,赦其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少修節行,客居琅邪不其縣,所止聚落化其德。國相張宗謁請,不應,欲強致之,遂杖策歸鄉里。連請,固病不起。太傅鄧禹闢,不至。後拜議郎,會見,恂恂似不能言。然性沈正,不可幹以非義,當世高之。永平中,臨邑侯劉復著《漢德頌》,盛稱扶爲名臣雲。


趙孝字長平,沛國蘄人也。父普,王莽時爲田禾將軍,任孝爲郎。每告歸,常白衣步擔。嘗從長安還,欲止郵亭。亭長先時聞孝當過,以有長者客,掃灑待之。孝既至,不自名,長不肯內,因問曰“聞田禾將軍子當從長安來,何時至乎”孝曰“尋到矣”於是遂去。及天下亂,人相食。孝弟禮爲餓賊所得,孝聞之,即自縛詣賊,曰“禮久餓羸瘦,不如孝肥飽”賊大驚,並放之,謂曰“可且歸,更持米糒來”孝求不能得,復往報賊,願就亨。衆異之,遂不害。鄉常服其義。州郡辟召,進退必以禮。舉孝廉,不應。


永平中,闢太尉府,顯宗素聞其行,詔拜諫議大夫,遷侍中,又遷長樂衛尉。復徵弟禮爲御史中丞。禮亦恭謙行已,類於孝。帝嘉其兄弟篤行,欲寵異之,詔禮十日一就衛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對盡歡。數年,禮卒,帝令孝從官屬送喪歸葬。後歲餘,復以衛尉賜告歸,卒於家。孝無子,拜禮兩子爲郎。


時,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餘歲喪父母。因遭大亂,百姓奔逃,惟琳兄弟獨守冢廬,號泣不絕。弟季,出遇赤眉,將爲所哺,琳自縛,請先季死,賊矜而放遣,由是顯名鄉邑。后辟司徒府,薦士而退。


琅邪魏譚少閒者,時亦爲饑寇所獲,等輩數十人皆束縛,以次當亨。賊見譚似謹厚,獨令主爨,暮輒執縛。賊有夷長公,特哀念譚,密解其縛,語曰“汝曹皆應就食,急從此去”對曰“譚爲諸君爨,恆得遺餘,餘人皆菇草萊,不如食我”長公義之,相曉赦遣,並得俱免。譚永平中爲主家令。


又齊國兒萌子明、梁郡車成子威二人,兄弟並見執於赤眉,將食之,萌、成叩頭,乞以身代,賊亦哀而兩釋焉。


淳于恭字孟孫,北海淳于人也。善說《老子》,清靜不慕榮名。家有山田果樹,人或侵盜,輒助爲收採。又見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盜去乃起,裏落化之。


王莽末,歲饑兵起,恭兄崇將爲盜所亨,恭請代,得俱免。後崇卒,恭養孤幼,教誨學問,有不如法,輒反用杖自箠,以感悟之,兒慚而改過。初遭賊寇,百姓莫事農桑。恭常獨力田耕,鄉人止之曰“時方淆亂,死生未分,何空自苦爲”恭曰“縱我不得,他人何傷”墾耨不輟。後州郡連召,不應,遂幽居養志,潛于山澤。舉動周旋,必由禮度。建武中,郡舉孝廉,司空闢,皆不應,客隱琅邪黔陬山,遂數十年。


建初元年,肅宗下詔美恭素行,告郡賜帛二十匹,遣詣公車,除爲議郎。引見極日,訪以政事,遷侍中騎都尉,禮待甚優。其所薦名賢,無不徵用。進對陳政,皆本道德,帝與之言,未嘗不稱善。五年,病篤,使者數存問,卒於官。詔書褒嘆,賜谷千斛,刻石表閭。除子孝爲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齊國臨淄人也。少失父,獨與母居。遭天下亂,盜賊並起,革負母逃難,備經阻險,常採拾以爲養。數遇賊,或劫欲將去,革輒涕泣求哀,言有老母,辭氣願款,有足感動人者。賊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遂得俱全於難。革轉客下邳,窮貧裸跣,行佣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給。


建武末年,與母歸鄉里。每至歲時,縣當案比,革以母老,不欲搖動,自在轅中挽車,不用牛馬,由是鄉里稱之曰“江巨孝”。太守嘗備禮召,革以母老不應。及母終,至性殆滅,嘗寢伏冢廬,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釋服,因請以爲吏。


永平初,舉孝廉爲郎,補楚太僕。月餘,自劾去。楚王英馳遣官屬追之,遂不肯還。復使中傅贈送,辭不受。後數應三公命,輒去。


建妝初,太尉牟融舉賢良方正。再遷司空長史。肅宗甚崇禮之,遷五官中朗將。每朝會,帝常使虎賁扶侍,及進拜,恆目禮焉。時有疾不會,輒太官送醪膳,恩寵有殊。於是京師貴戚衛尉馬廖、侍中竇憲慕其行,各奉書致禮,革無所報受。帝聞而益善之。後上書乞骸骨,轉拜諫議大夫,賜告歸,因謝病稱篤。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詔齊相曰“諫議大夫江革,前以病歸,今起居何如。夫孝,百行之冠,衆善之始也。國家每惟志士,未嘗不及革。縣以見谷千斛賜巨孝,常以八月長吏存問,致羊酒,以終厥身。如有不幸,祠以中牢”由是“巨孝”之稱,行於天下。及卒,詔復賜谷千斛。


劉般字伯興,宣帝之玄孫也。宣帝封子囂於楚,是爲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紆,紆生般。自囂至般,積累仁義,世有名節,而紆尤慈篤。早失母,同產弟原鄉侯平尚幼,紆親自鞠養,常與共臥起飲食。及成人,未嘗離左右。平病卒,紆哭泣歐血,數月亦歿。初,紆襲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廢爲庶人,因家於彭城。


般數歲而孤,獨與母居。王莽敗,天下亂,太夫人聞更始即位,乃將般俱奔長安。會更始敗,復與般轉側兵革中,西行上隴,遂流至武威。般雖尚少,而篤志修行,講誦不怠。其母及諸舅,以爲身寄絕域,死生未必,不宜苦精若此,數以曉般,般猶不改其業。


建武八年,隗囂敗,河西始通,般即將家屬東至洛陽,修經學於師門。明年,光武下詔,封般爲菑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國。後以國屬楚王,徙封杼秋侯。


十九年,行幸沛,詔問郡中諸侯行能。太守薦言般束脩至行,爲諸侯師。帝聞而嘉之,乃賜般綬,錢百萬,繒二百匹。二十年,復與車駕會沛,因從還洛陽,賜谷什物,留爲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國屬沛,徙封居巢侯,復隨諸侯就國。數年,楊州刺史觀恂薦般在國口無擇言,行元怨惡,宜蒙旌顯。顯宗嘉之。十年,徵般行執金吾事,從至南陽,還爲朝侯。明年,兼屯騎校尉。時五校官顯職閒,而府寺寬敞,輿服光麗,伎巧畢給,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每行幸郡國,般常將長水胡騎從。


帝曾欲置常平倉,公卿議者多以爲便。般對以“常平倉外有利民之名,而內實侵刻百姓,豪右因緣爲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時下令禁民二業,又以郡國牛疫,通使區種增耕,而吏下檢結,多失其實,百姓患之。般上言“郡國以官禁二業,至有田者不得漁捕。今濱江湖郡率少蠶桑,民資漁採以助口實,且以冬春閒月,不妨農事。夫漁獵之利,爲田除害,有助穀食,無關二業也。又郡國以牛疫、水旱,墾田多減,故詔敕區種,增進頃畝,以爲民也。而吏舉度田,欲令多前,至於不種之處,亦通爲租。可申敕刺史、二千石,務令實核,其有增加,皆使與奪田同罪”帝悉從之。


肅宗即位,以爲長樂少府。建初二年,遷宗正。般妻卒,厚加賵贈,及賜冢塋地於顯節陵下。般在位數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義尤著,時人稱之。年六十,建初三年卒。子憲嗣。憲卒,子重嗣。憲兄愷。


愷字伯豫,以當襲般爵,讓與弟憲,遁逃避封。久之,章和中,有司奏請絕愷國,肅宗美其義,特優假之,愷猶不出。積十餘歲,至永元十年,有司復奏之,侍中賈逵因上書曰:“孔子稱‘能以禮讓爲國,於從政乎何有’。竊見居巢侯劉般嗣子愷,素行孝友,謙遜潔清,讓封弟憲,潛身遠跡。有司不原樂善之心,而繩以循常之法,懼非長克讓之風,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陽侯韋玄成,近有陵陽侯丁鴻、鄳侯鄧彪,並以高行潔身辭爵,未聞貶削,而皆登三事。今愷景仰前修,有伯夷之節,宜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聖朝尚德之美。”和帝納之,下詔曰:“故居巢侯劉般嗣子愷,當襲般爵,而稱父遺意,致國弟憲,遁亡七年,所守彌篤。蓋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嗣爵。遭事之宜,後不得以爲比。”乃徵愷,拜爲郎,稍遷侍中。


愷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風行。遷步兵校尉。十三年,遷宗正,免。復拜侍中,遷長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爲太常。愷性篤古,貴處士,每有徵舉,必先巖穴。論議引正,辭氣高雅。(永初)六年,代張敏爲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爲司徒。


舊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喪,由是內外衆職並廢喪禮。元初中,鄧太后詔長吏以下不爲親行服者,不得典城選舉。時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詔下公卿,議者以爲不便。愷獨議曰:“詔書所以爲制服之科者,蓋崇化厲俗,以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師,職在辯章百姓,宣美風俗,尤宜尊重典禮,以身先之。而議者不尋其端,至於牧守則雲不宜,是猶濁其源而望流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太后從之。


時徵西校尉任尚以奸利被徵抵罪。尚曾副大將軍鄧騭,騭黨護之,而太尉馬英、司空李郃承望騭旨,不復先請,即獨解尚臧錮,愷不肯與議。後尚書案其事,二府並受譴咎,朝廷以此稱之。


視事五歲,永寧元年,稱病上書致仕,有詔優許焉,加賜錢三十萬,以千石祿歸養,河南尹常以歲八月致羊酒。時安帝始親政事,朝廷多稱愷之德,帝乃遣問起居,厚加賞賜。會馬英策罷,尚書陳忠上疏薦愷曰:


臣聞三公上則臺階,下象山嶽,股肱元首,鼎足居職。協和陰陽,調訓五品,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風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而今上司缺職,未議其人。臣竊差次諸卿,考合衆議,鹹稱太常朱倀、少府荀遷。臣父寵,前忝司空,倀、遷併爲掾屬,具知其能。倀能說經書而用心褊狹,遷嚴毅剛直而薄於藝文。伏見前司徒劉愷,沈重淵懿,道德博備,克讓爵土,致祚弱弟,躬浮雲之志,兼浩然之氣,頻歷二司,舉動得禮。以疾致仕,側身里巷,處約思純,進退有度,百僚景式,海內歸懷。往者孔光、師丹,近世鄧彪、張酺,皆去宰相,復序上司。誠宜簡練卓異,以猒衆望。


書奏,詔引愷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孫光坐臧抵罪,遂增錮二世,釁及其子。是時居延都尉範邠復犯臧罪,詔下三公、廷尉議。司徒楊震、司空陳褒、廷尉張皓議依光比。愷獨以爲:“《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於善也。《尚書》曰:‘上刑挾輕,下刑挾重。’如今使臧吏禁錮子孫,以輕從重,懼及善人,非先王詳刑之意也。”有詔:“太尉議是。”


視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久乃許之,下河南尹禮秩如前。歲餘,卒於家。詔使者護喪事,賜東園祕器,錢五十萬,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禮讓,歷位出納,桓帝時爲司空。會司隸校尉李膺等抵罪,而南陽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劉瓆下獄當死,茂與太尉陳蕃、司徒劉矩共上書訟之。帝不悅,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寧中,復爲太中大夫,卒於宮。


周磐字堅伯,汝南安成人,徵士燮之宗也。祖父業,建武初爲天水太守。磐少遊京師,學《古文尚書》、《洪範五行》、《左氏傳》,好禮有行,非典謨不言,諸儒宗之。居貧養母,儉薄不充。嘗誦《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而嘆,乃解韋帶,就孝廉之舉。和帝初,拜謁者,除任城長,遷陽夏、重合令,頻歷三城,皆有惠政。後思母,棄官還鄉里。及母歿,哀至幾於毀滅,服終,遂廬於冢側。教授門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徵,磐語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嗇神養和,不以榮利滑其生術。吾親以沒矣,從物何爲”遂不應。建光元年,年七十三,歲朝會集諸生,講論終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夢見先師東里先生,與我講於陰堂之奧”既而長嘆“豈吾齒之盡乎。若命終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槨足以周棺,斂形懸封,濯衣幅巾。編二尺四寸簡,寫《堯典》一篇,並刀筆各一,以置棺前,示不忘聖道”其月望日,無病忽終,學者以爲知命焉。


磐同郡蔡順,字君仲,亦以至孝稱。順少孤,養母。嚐出求薪,有客卒至,母望順不還,乃噬其指,順即心動,棄薪馳歸,跪問其故。母曰“有急客來,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壽終。未及得葬,裏中災,火將逼其舍,順抱伏棺柩,號哭叫天,火遂越燒它室,順獨得免。太守韓崇召爲東閤祭酒。母平生畏雷,自亡後,每有雷震,順輒圜冢泣,曰“順在此”崇聞之,每雷輒爲差車馬到墓所。後太守鮑衆舉孝廉,順不能遠離墳墓,遂不就。年八十,終於家。


趙諮字文楚,東郡燕人也。父暢,爲博士。諮少孤,有孝行,州郡召舉孝廉,並不就。


延憙元年,大司農陳奇舉諮至孝有道,仍遷博士。靈帝初,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爲宦者所誅,諮乃謝病去。太尉楊賜特闢,使飾巾出入,請與講議。舉高第,累遷敦煌太守。以病免還,躬率子孫耕農爲養。


盜嘗夜往劫之,諮恐母驚懼,乃先至門迎盜,因請爲設食,謝曰“老母八十,疾病須養,居貧,朝夕無儲,乞少量衣糧”妻子物餘,一無所請。盜皆慚嘆,跪而辭曰“所犯無狀,幹暴賢者”言畢奔出,諮追以物與之,不及。由此益知名。徵拜議郎,辭疾不到,詔書切讓,州郡以禮發遣,前後再三,不得已應召。


復拜東海相。之官,道經滎陽,令敦煌曹暠,諮之故孝廉也,迎路謁候,諮不爲留。暠送至亭次,望塵不及,謂主簿曰“趙君名重,今過界不見,必爲天下笑”即棄印綬,追至東海。謁諮畢,辭歸家。其爲時人所貴若此。


諮在官清簡,計日受奉,豪黨畏其儉節。視事三年,以疾自乞,徵拜議郎。抗疾京師,將終,告其故吏朱祇、蕭建等,使薄斂素棺,籍以黃壤,欲令速朽,早歸后土,不聽子孫改之。乃遺書敕子胤曰:


夫含氣之倫,有生必終,蓋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數。是以通人達士,鑑茲性命,以存亡爲晦明,死生爲朝夕,故其生也不爲娛,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年去體,貞魂遊散,反素復始,歸於無端。既已消僕,還合糞土。土爲棄物,豈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調其燥溼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見形之毀,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棺槨之造,自黃帝始。爰自陶唐,逮於虞、夏,猶尚簡樸,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復重以牆翣之飾,表以旌銘之儀,招復含斂之禮,殯葬宅兆之期,棺槨周重之制,衣衾稱襲之數,其事煩而害實,品物碎而難備。然而秩爵異級,貴賤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於戰國,漸至穨陵,法度衰毀,上下僭雜。終使晉侯請隧,秦伯殉葬,陳大夫設參門之木,宋司馬造石槨之奢。爰暨暴秦,違道廢德,滅三代之制,興淫邪之法,國資糜於三泉,人力單于酈墓,玩好窮於糞土,伎巧費於窀穸。自生民以來,厚終之敝,未有若此者。雖有仲尼重明周禮,墨子勉以古道,猶不能御也。


是以華夏之士,爭相陵尚,違禮之本,事禮之末,務禮之華,棄禮之實,單家竭財,以相營赴。廢事生而營終亡,替所養而爲厚葬,豈雲聖人制禮之意乎。記曰“喪雖有禮,哀爲主矣”又曰“喪與其易也甯戚”今則不然,並棺合槨,以爲孝愷,豐資重襚,以昭惻隱,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蒼梧,二妃不從。豈有匹配之會,守常之所乎。聖主明王,其猶若斯,況於品庶,禮所不及。古人時同即會,時乖則別,動靜應禮,臨事合宜。王孫裸葬,墨夷露骸,皆達於性理,貴於速變。梁伯鸞父沒,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屍。彼數子豈薄至親之恩,亡忠孝之道邪。況我鄙暗,不德不敏,薄意內昭,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爲咎。果必行之,勿生疑異。恐爾等目厭所見,耳諱所議,必欲改殯,以乖吾志,故遠採古聖,近揆行事,以悟爾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槨,棺歸即葬,平地無墳。勿卜時日,葬無設奠,勿留墓側,無起封樹。於戲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復有言矣。


朱祇、蕭建送喪到家,子胤不忍父體與土併合,欲更改殯,祇、建譬以顧命,於是奉行,時稱諮明達。


贊曰:公子、長平,臨寇讓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讀,遂承家祿。伯豫逡巡,方跡孤竹。文楚薄終,喪朽惟速。周能感親,嗇神養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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