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張晧 子綱 王龔 子暢 種暠 子岱 子拂 挮子劭 陳球
張晧字叔明,犍爲武陽人也。六世祖良,高帝時爲太子少傅,封留侯。告少遊學京師,永元中,歸仕州郡,闢大將軍鄧騭府,五遷尚書僕射,職事八年,出爲彭城相。
永寧元年,徵拜廷尉。晧雖非法家,而留心刑斷,數與尚書辯正疑獄,多以詳當見從。時安帝廢皇太子爲濟陰王,晧與太常桓焉、太僕來歷廷爭之,不能得。事已具《來歷傳》。退而上疏曰:“昔賊臣江充,造構讒逆,至令戾園興兵,終及禍難。後壺關三老一言,上乃覺悟,雖追前失,悔之何逮!今皇太子春秋方始十歲,未見保傅九德之義,宜簡賢輔,就成聖質。”書奏不省。
及順帝即位,拜晧司空,在事多所薦達,天下稱其推士。時清河趙騰上言災變,譏刺朝政,章下有司,收騰系考,所引黨輩八十餘人,皆以誹謗當伏重法。晧上疏諫曰:“臣聞堯舜立敢諫之鼓,三王樹誹謗之木,《春秋》採善書惡,聖主不罪芻蕘。騰等雖幹上犯法,所言本欲盡忠正諫。如當誅戮,天下杜口,塞諫爭之源,非所以昭德示後也。”帝乃悟,減騰死罪一等,餘皆司寇。四年,以陰陽不和策免。
陽嘉元年,復爲廷尉。其年卒官,時年八十三。遣使者弔祭,賜葬地於河南縣。子綱。
綱字文紀。少明經學。雖爲公子,而厲布衣之節。舉孝廉不就,司徒闢高第爲侍御史。時順帝委縱宦官,有識危心。綱常感激,慨然嘆曰:“穢惡滿朝,不能奮身出命埽國家之難,雖生,吾不願也。”退而上書曰:
《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尋大漢初隆,及中興之世,文、明二帝,德化尤盛。觀其禮爲,易循易見,但恭儉守節,約身尚德而已。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幸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人,故家給人足。夷狄聞中國優富,任信道德,所以奸謀自消而和氣感應。而皆者以來,不遵舊典,無功小人皆有官爵,富之驕之而復害之,非愛人重器,承天順道者也。伏願陛下少留聖思,割損左右,以奉天心。
書奏不省。
漢安元年,選遣八使徇行風俗,皆耆儒知名,多歷顯位,唯綱年少,官次最微。餘人受命之部,而綱獨埋其車輪於洛陽都亭,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遂奏曰:“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國厚恩,以芻蕘之資,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揚五教,翼贊日月,而專爲封豕長蛇,肆其食叨,甘心好貨,縱恣無底,多樹諂諛,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書御,京師震竦。時,冀妹爲皇后,內寵方盛,諸梁姻族滿朝,帝雖知綱言直,終不忍用。
時,廣陵賊張嬰等衆數萬人,殺刺史、二千石,寇亂揚、徐間,積十餘年,朝廷不能討。冀乃諷尚書,以綱爲廣陵太守,因欲以事中之。前遣郡守,率多求兵馬,綱獨請單車之職。既到,乃將吏卒十餘人,徑造嬰壘,以慰安之,求得與長老相見,申示國恩。嬰初大驚,既見綱誠信,乃出拜謁。綱延置上坐,問所疾苦。乃譬之曰:
前後二千石多肆貪暴,故致公等懷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爲之者又非義也。今主上仁聖,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思以爵祿相榮,不願以刑罰相加,今誠轉禍爲福之時也。若聞義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荊、揚、兗、豫大兵雲合,豈不危乎?若不料強弱,非明也;充善取惡,非智也;去順效逆,非忠也;身絕血嗣,非孝也;背正從邪,非直也;見義不爲,非勇也;六者成敗之幾,利害所從,公其深計之。
嬰聞,泣下,曰:“荒裔愚人,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復相聚偷生,若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間耳。今聞明府之言,乃嬰等更生之辰也。既陷不義,實恐投兵之日,不免孥戮。”綱約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嬰深感悟,乃辭還營。明日,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面縛歸降。綱乃單車入嬰壘,大會,置酒爲樂,散遣部衆,任從所之;親爲卜居宅,相田疇;子弟欲爲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悅服,南州晏然。朝廷論功當封,梁冀遏絕,乃止。天子嘉美,徵欲擢用綱,而嬰等上書乞留,乃許之。
綱在郡一年,年四十六卒。百姓老幼相攜,詣府赴哀者不可勝數。綱自被疾,吏人鹹爲祠祀祈福,皆言“千秋萬歲,何時復見此君”。張嬰等五百餘人制服行喪,送到犍爲,負土成墳。詔曰:“故廣陵太守張綱,大臣之苗,剖符統務,正身導下,班宣德信,降集劇賊張嬰萬人,息干戈之役,濟蒸庶之困,未升顯爵,不幸早卒。嬰等縗杖,若喪考妣,朕甚愍焉!”拜綱子續爲郎中,賜錢百萬。
王龔字伯宗,山陽高平人也。世爲豪族。初舉孝廉,稍遷青州刺史,劾奏貪濁二千石數人,安旁嘉之,徵拜尚書。建光元年,擢爲司隸校尉,明年遷汝南太守。政崇溫和,好才愛士,引進郡人黃憲、陳蕃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蕃性氣高明,初到,龔不即召見之。乃留記謝病去。龔怒,使除其錄。功曹袁閬請見,言曰:“聞之傳曰‘人臣不見察於君,不敢立於朝’,蕃既以賢見引,不宜退以非禮。”龔改容謝曰:“是吾過也。”乃復厚遇待之。由是後進知名之士莫不歸心焉。閬字奉高。數辭公府之命,不修異操,而致名當時。
永建元年,徵襲爲太僕,轉太常。四年,遷司空,以地震策免。
永和元年,拜太尉。在位恭慎,自非公事,不通州郡書記。其所辟命,皆海內長者。龔深疾宦官專權,志在匡正,乃上書極言其狀,請加放斥。諸黃門恐懼。各使賓客誣奏龔罪,順帝命亟自實。前掾李固時爲大將軍梁商從事中郎,乃奏記於商曰:
今旦聞下太尉王公敕令自實,未審其事深淺何如。王公束脩厲節, 敦樂藝文,不求苟得,不爲苟行,但以堅貞之操,違俗失衆,橫爲讒佞所構毀,衆人聞知,莫不嘆慄。夫三公尊重,承天象極,未有詣理訴冤之義。纖微感概,輒引分決,是以舊典不有大罪,不至重問。王公沈靜內明,不可加以非理。卒有他變,則朝廷獲害賢之名,羣臣無救護之節矣。昔絳侯得罪,袁盎解其過,魏尚獲戾,馮唐訴其冤,時君善之,列在書傳。今將軍內倚至尊,外典國柄,言重信著,指捴無違,宜加表救,濟王公之艱難。語曰:“善人在患,飢不及餐。”斯其時也。
商即言之於帝,事乃得釋。
龔在位五年,以老病乞骸骨,卒於家。子暢。
論曰:張晧、王龔,稱爲推士,若其好通汲善,明發升薦,仁人之情也。夫士進則世收其器,賢用即人獻其能。能獻既已厚其功,器收亦理兼天下。其利甚博,而人莫之先,豈同折枝於長者,以不爲爲難乎?昔柳下惠見抑於臧文,淳于長受稱於方進。然則立德者以幽陋好遺,顯登者以貴塗易引。故晨門有抱關之夫,柱下無朱文之軫也。
暢字叔茂。少以清實爲稱,無所交黨。初舉孝廉,辭病不就。大將軍梁商特辟舉茂才,四遷尚書令,出爲齊相。徵拜司隸校尉,轉漁陽太守。所在以嚴明爲稱。坐事免官。是時,政事多歸尚書,桓帝特詔三公,令高選庸能。太尉陳蕃薦暢清方公正,有不可犯之色,由是復爲尚書。
尋拜南陽太守。前後二千石逼懼帝鄉貴戚,多不稱職。暢深疾之,下車奮厲威猛,其豪黨有釁穢者,莫不糾發。會赦,事得散。暢追恨之,更爲設法,諸受臧二千萬以上不自首實者,盡入財物;若其隱伏,使吏髮屋伐樹,堙井夷竈,豪右大震。功曹張敞奏記諫曰:
五教在寬,著之經典。湯去三面,八方歸仁。武王入殷,先去砲格之刑。高祖鑑秦,唯定三章之法。孝文皇帝感一緹縈,蠲除肉刑。卓茂、文翁、召父之徒,皆疾惡嚴刻,務崇溫厚。仁賢之政,流聞後世。夫明哲之君,網漏吞舟之魚,然後三光明於上,人物悅於下。言之若迂,其效甚近。髮屋伐樹。將爲嚴烈,雖欲懲惡,難以聞遠。以明府上智之才,日月之曜,敷仁惠之政,則海內改觀,實有折枝之易,而無挾山之難。郡爲舊都侯甸之國,園廟出於章陵,三後生自新野,士女沾教化,黔首仰風流,自中興以來,功臣將相,繼世而隆。愚以爲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孳孳求奸,未若禮賢。舜舉皋陶,不仁者遠。隨會爲政,晉盜奔秦。虞、芮入境,讓心自生。化人在德,不在用刑。
暢深納敞諫,更崇寬政,慎刑簡罰,教化遂行。
郡中豪族多以奢靡相尚,暢常布衣皮褥,車馬羸敗,以矯其敞。同郡劉表時年十七,從暢受學。進諫曰:“夫奢不僭上,儉不逼下,循道行禮,貴處可否之間。蘧伯玉恥獨爲君子。府君不希孔聖之明訓,而慕夷,齊之末操,無乃皎然自貴於世乎?”暢曰:“昔公儀休在魯,拔園葵,去織婦;孫叔敖相楚,其子被裘刈薪。夫以約失之鮮矣。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雖以不德,敢慕遣烈。”
後徵爲長樂衛尉。建寧元年,遷司空,數月,以水災策免。明年,卒於家。
子謙,爲大將軍何進長史。謙子粲,以文才知名。
種暠字景伯,河南洛陽人,仲山甫之後也。父爲定陶令,有財三千萬。父卒,暠悉以賑恤宗族及邑里之貧者。其有進趣名利,皆不與交通。始爲縣門下史。時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諶,名知人。歆謂之曰:“今當舉六孝廉,多得貴戚書命,不宜相違,欲自用一名士以報國家,爾助我求之。”明日,諶送客於大陽郭,遙見暠,異之。還白歆曰:“爲尹得孝廉矣,近洛陽門下史也。”歆笑曰:“當得山澤隱滯,乃洛陽吏邪?”諶曰:“山澤不必有異士,異士不必在山澤。”歆即召暠於庭,辯詰職事。暠辭對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舉孝謙,闢太尉府,舉高第。
順帝末,爲侍御使。時,所遣八使光祿大夫杜喬、周舉等,多所糾奏,而大將軍梁冀及諸宦官互爲請救,事皆被寢遏。暠自以職主刺舉,志案奸違,乃復劾諸爲八使所舉蜀郡太守劉宣等罪惡章露,宜伏歐刀。又奏請敕四府條舉近臣父兄及知親爲刺史、二千石尤殘穢不勝任者,免遭案罪。帝乃從之。擢暠監太子於承光宮。中常侍高梵從中單駕出迎太子,時太傅仁喬等疑不欲從,惶惑不知所爲。暠乃手劍當車,曰:“太子國之儲副,人命所繫。今常侍來無詔信,何以知非奸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辭屈,不敢對,馳命奏之。詔報,太子乃得去。喬退而嘆息,愧暠臨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稱善者良久。
出爲益州刺史。暠素慷慨,好立功立事。在職三年,宣恩遠夷,開曉殊俗,岷山雜落皆懷服漢德。其白狼、槃木、唐菆、邛、僰諸國,自前刺史朱輔卒後遂絕;暠至,乃復舉種向化。時永昌太守冶鑄黃金爲文蛇,以獻梁冀,暠糾發逮捕,馳傳上言,而二府畏懦,不敢案之,冀由是銜怒於暠。會巴郡人服直聚黨數百人,自稱“天王”,暠與太守應承討捕,不克,吏人多被傷害。冀因此陷之,傳逮暠、承。太尉李固上疏救曰:“臣伏聞討捕所傷,本非暠、承之意,實由縣吏懼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詳。比盜賊羣起,處處未絕。暠、承以首舉大奸,而相隨受罪,臣恐沮傷州縣糾發之意,更共飾匿,莫復盡心。”梁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
後涼州羌動,以暠爲涼州刺史,甚得百姓歡心。被徵當遷,吏人詣闕請留之,太后嘆曰:“未聞刺史得人心若是。”乃許之。暠復留一年,遷漢陽太守,戎夷男女送至漢陽界,暠與相揖謝,千里不得乘車。及到郡,化行羌胡,禁止侵掠。遷使匈奴中郎將。時,遼東烏桓反叛,復轉遼東太守,烏桓望風率服,迎拜於界上。坐事免歸。
後司隸校尉舉暠賢良方正,不應。徵拜議郎,遷南郡太守,入爲尚書。會匈奴寇並、涼二州,桓帝擢暠爲度遼將軍。暠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羌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悉遣還之。誠心懷撫,信賞分明,由是羌胡、龜茲、莎車、烏孫等皆來順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 邊方晏然無警。
入爲大司農。延熹四年,遷司徒。推達名臣橋玄、皇甫規等,爲稱職相。在位三年,年六十一薨。並、涼邊人鹹爲發哀。匈奴聞暠卒,舉國傷惜。單于每入朝賀,望見墳墓,輒哭泣祭祀。二子:岱、拂。
岱字公祖。好學養志。舉孝廉、茂才,闢公府,皆不就。公車特徵,病卒。
初,岱與李固子燮同徵議郎,燮聞岱卒,痛惜甚,乃上書求加禮於岱。曰:“臣聞仁義興則道德昌,道德昌則政化明,政化明而萬姓寧。伏見故處士種岱,淳和達理,耽悅《詩》《書》,富貴不能回其慮,萬物不能擾其心。稟命不永,奄然殂殞。若不槃桓難進,等輩皆已公卿矣。昔先賢既沒,有加贈之典,《周禮》盛德,有銘誄之文,而岱生無印綬之榮,卒無官諡之號。雖未建忠效用,而爲聖恩所拔,遐邇具瞻,宜有異賞。”朝廷竟不能從。
拂字穎伯。初爲司隸從事,拜宛令。時,南陽郡吏好因休沐,遊戲市裏,爲百姓所患。拂出逢之,必下車公謁,以愧其心,自是莫敢出者。政有能名,累遷光祿大夫。初平元年,代荀爽爲司空。明年,以地震策免,復爲太常。
李傕、郭汜之亂。長安城潰,百官多避兵衝,拂揮劍而出曰:“爲國大臣,不能止戈除暴,致使兇賊兵刃向宮,去欲何之!”遂戰而死。子劭。
劭字申甫。少知名。中平末,爲諫議大夫。
大將軍何進將誅宦官,召幷州牧董卓,至澠池,而進意更狐疑,遣劭宣詔止之。卓不受,遂前至河南。劭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劭。劭怒,稱詔大呼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
及進敗,獻帝即位,拜劭爲侍中。卓既擅權,而惡劭強力,遂左轉議郎,出爲益、涼二州刺史。會父拂戰死,竟不之職。服終,徵爲少府、大鴻臚,皆辭不受。曰:“昔我先父以身徇國,吾爲臣子,不能除殘復怨,何面目朝覲明主哉!”遂與馬騰、韓遂及左中郎劉範、諫議大夫馬宇共攻李傕、郭汜,以報其仇。與汜戰於長平觀下,軍敗,劭等皆死。騰遂還涼州。
陳球字伯真,下邳淮浦人也。歷世著名。父亹,廣漢太守。球少涉儒學,善律令。陽嘉中,舉孝廉,稍遷繁陽令。時魏郡太守諷縣求納貨賄,球不與之,太守怒而撾督郵,欲令逐球。督郵不肯,曰:“魏郡十五城,獨繁陽有異政,今受命逐之,將致議於天下矣。”太守乃止。
復辟公府,舉高第,拜侍御史。是時,桂陽黠賊李研等羣聚寇抄,陸梁荊部,州郡懦弱,不能禁,太尉楊秉表球爲零陵太守。球到,設方略,期月間,賊虜消散。而州兵朱蓋等反,與桂陽賊胡蘭數萬人轉攻零陵。零陵下溼,編木爲城,不可守備,郡中惶恐。掾史白遣家避難,球怒曰:“太守分國虎符,受任一邦,豈顧妻孥而沮國威重乎?復言者斬!”乃悉內吏人老弱,與共城守,弦大木爲弓,羽矛爲矢,引機發之,遠射千餘步,多所殺傷。賊復激流灌城,球輒於內因地勢反決水淹賊。相拒十餘日,不能下。會中郎將度尚將救兵至,球募士卒,與尚共破斬朱蓋等。賜錢五十萬,拜子一人爲郎。遷魏郡太守。
徵拜將作大匠,作桓帝陵園,所省鉅萬以上。遷南陽太守,以糾舉豪古,爲勢家所謗,徵詣廷尉抵罪。會赦,歸家。
徵拜廷尉。熹平元年,竇太后崩。太后本遷南宮雲臺,宦者積怨竇氏,遂以衣車載後屍,置城南市舍數日。中常侍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殯,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詩》雲:‘無德不報,無言不酬。’豈宜以貴人終乎?”於是發喪成禮。及將葬,節等復欲別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礻付。詔公卿大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鹹時病,乃扶輿而起,搗椒自隨,謂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既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中官,良久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怪公卿以下各相顧望。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宜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別葬,誠先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冢墓被髮,骸骨暴露,與賊並屍,魂靈污染,且無功於國,何宜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俯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冤,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嘆。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公卿以下,皆從球議。
李鹹始不敢先發,見球辭正,然後大言曰:“臣本謂宜爾,誠與臣意合。”會者皆爲之愧。曹節、王甫復爭,以爲梁後家犯惡逆,雖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後,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乎?李鹹乃詣闕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爲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坤育天下,且授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爲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爲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謂曹節等曰:“竇氏雖爲不道,而太后有德於朕,不宜降黜。”節等無復言,於是議者乃定。鹹字元貞,汝南人。累經洲郡,以廉幹知名,在朝清忠,權幸憚之。
六年,遷球司空,以地震免。拜光祿大夫,復爲廷尉、太常。光和元年,遷太尉,數月,以日食免。復拜光祿大夫。明年,爲永樂少府,乃潛與司徒河間劉郃謀誅宦官。
初,郃兄侍中鯈,與大將軍竇武同謀俱死,故郃與球相結。事未及發,球復以書勸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臺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爲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節等,永樂太后所親知也。今可表徙衛尉陽球爲司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又,尚書劉納以正直忤宦官,出爲步兵校尉,亦深勸於郃。郃曰:“凶豎多耳目,恐事未會,先受其禍。”納曰:“公爲國棟樑,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郃許諾,亦結謀陽球。
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宮中,所謂程大人也。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於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郃等常與籓國交通,有惡意。數稱永樂聲勢,受取狼籍。步兵校尉劉納及永樂少府陳球、衛尉陽球交通書疏,謀議不軌。”帝大怒,策免郃,郃與球及劉納、陽球皆下獄死。球時年六十二。
子瑀,吳郡太守;瑀弟琮,汝陰太守;弟子珪,沛相;珪子登,廣陵太守:並知名。
贊曰:安儲遭譖,張卿有請,龔糾便佞,以直爲眚。二子過正,埋車堙井。種公自微,臨官以威。陳球專議,桓思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