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循吏列傳

衛颯 任延 王景 秦彭 王渙 許荊 孟嘗 第五訪 劉矩 劉寵 仇覽 童恢


初,光武長於民間,頗達情僞,見稼穡艱難,百姓病害,至天下已定,務用安靜,解王莽之繁密,還漢世之輕法。身衣大練,色無重採,耳不聽鄭、衛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玩,宮房無私愛,左右無偏恩。建武十三年,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里,又進寶劍,賈兼百金,詔以馬駕鼓車,劍賜騎士。損上林池籞之官,廢騁望弋獵之事。其以手跡賜方國者,皆一札十行,細書成文。勤約之風,行於上下。數引公卿郎將,列于禁坐。廣求民瘼,觀納風謠。故能內外匪懈,百姓寬息。自臨宰邦邑者,競能其官。若杜詩守南陽,號爲“杜母”,任延、錫光移變邊俗,斯其績用之最章章者也。又第五倫、宋均之徒,亦足有可稱談。然建武、永平之間,吏事刻深,亟以謠言單辭,轉易守長。故朱浮數上諫書,箴切峻政,鍾離意等亦規諷殷勤,以長者爲言,而不能得也。所以中興之美,蓋未盡焉。自章、和以後,其有善績者,往往不絕。如魯恭、吳祐、劉寬及潁川四長,並以仁信篤誠,使人不欺;王堂、陳寵委任賢良,而職事自理:斯皆可以感物而行化也。邊鳳、延篤先後爲京兆尹,時人以輩前世趙、張。又王渙、任峻之爲洛陽令,明發姦伏,吏端禁止,然導德齊禮,有所未充,亦一時之良能也。今綴集殊聞顯跡,以爲《循吏篇》雲。


衛颯字子產,河內脩武人也。家貧好學問,隨師無糧,常傭以自給。王莽時,仕郡歷州宰。


建武二年,闢大司徒鄧禹府。舉能案劇,除侍御史,襄城令。政有名跡,遷桂陽太守。郡與交州接境,頗染其俗,不知禮則。颯下車,修庠序之教,設婚姻之禮。期年間,邦俗從化。


先是,含洭、湞陽,曲江三縣,越之故地,武帝平之,內屬桂陽。民居深山,濱溪谷,習其風土,不出田租。去郡遠者,或且千里。吏事往來,輒發民乘船,名曰“傳役”。每一吏出,徭及數家,百姓苦之。颯乃鑿山通道五百餘里,列亭傳,置郵驛。於是役省勞息,奸吏杜絕。流民稍還,漸成聚邑,使輸租賦,同之平民。又耒陽縣出鐵石,佗郡民庶常依因聚會,私爲冶鑄,遂招來亡命,多致奸盜。颯乃上起鐵官,罷斥私鑄,歲所增入五百餘萬。颯理恤民事,居官如家,其所施政,莫不合於物宜。視事十年,郡內清理。


二十五年,徵還。光武欲以爲少府,會颯被疾,不能拜起,敕以桂陽太守歸家,須後詔書。居二歲,載病詣闕,自陳困篤,乃收印綬,賜錢十萬,後卒於家。


南陽茨充代颯爲桂陽。亦善其政,教民種殖桑柘麻紵之屬,勸令養蠶織履,民得利益焉。


任延字長孫,南陽宛人也。年十二,爲諸生,學於長安,明《詩》《易》《春秋》,顯名太學,學中號爲“任聖童”。值倉卒,避兵之隴西。時隗囂已據四郡,遣使請延,延不應。


更始元年,以延爲大司馬屬,拜會稽都尉。時年十九,迎官驚其壯。及到,靜泊無爲,唯先遣饋禮祠延陵季子。時,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亂江南者皆未還中土,會稽頗稱多士。延到,皆聘請高行如董子儀、嚴子陵等,敬待以師友之禮。掾吏貧者,輒分奉祿以賑給之。省諸卒,令耕公田,以周窮急。每時行縣,輒使慰勉孝子,就餐飯之。


吳有龍丘萇者,隱居太末,志不降辱。王莽時,四輔三公連闢,不到。掾史白請召之。延曰:“龍丘先生躬德履義,有原憲、伯夷之節。都尉埽灑其門,猶懼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謁,修書記,致醫藥,吏使相望於道。積一歲,萇乃乘輦詣府門,願得先死備錄。延辭讓再三,遂署議曹祭酒。萇尋病卒,延自臨殯,不朝三日。是以郡中賢士大夫爭往宦焉。


建武初,延上書願乞骸骨,歸拜王庭。詔徵爲九真太守。光武引見,賜馬雜繒,令妻子留洛陽。九真俗以謝獵爲業,不知牛耕,民常告糴交阯,每致睏乏。延乃令鑄作田器,教之墾闢。田疇歲歲開廣,百姓充給。又駱越之民無嫁娶禮法,各因淫好,無適對匹,不識父子之性,夫婦之道。延乃移書屬縣,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齒相配。其貧無禮娉,令長吏以下各省奉祿以賑助之。同時相娶者二千餘人。是歲風雨順節,谷稼豐衍。其產子者,始知種姓。鹹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多名子爲“任”。於是徼外蠻夷夜郎等慕義保塞,延遂止罷偵候戍卒。


初,平帝時,漢中錫光爲交阯太守,教導民夷,漸以禮義,化聲侔於延。王莽末,閉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貢獻,封鹽水侯。領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延視事四年,徵詣洛陽,以病稽留,左轉睢陽令,九真吏人生爲立祠。拜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嘆息曰:“卿言是也。”


既之武威,時將兵長史田紺,郡之大姓,其子弟賓客爲人暴害。延收紺系之,父子賓客伏法者五六人。紺少子尚乃聚會輕薄數百人,自號將軍,夜來攻郡。延即發兵破之。自是威行境內,吏民累息。


郡北當匈奴,南接種羌,民畏寇抄,多廢田業。延到,選集武略之士千人,明其賞罰,令將雜種胡騎休屠黃石屯據要害,其有警急,逆擊追討。虜恆多殘傷,遂絕不敢出。


河西舊少雨澤,乃爲置水官吏,修理溝渠,皆蒙其利。又造立校官,自掾史子孫,皆令詣學受業,復其徭役。章句既通。悉顯拔榮進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後坐擅誅羌不先上,左轉召陵令。顯宗即位,拜潁川太守。永平二年,徵會辟雍,因以爲河內太守。視事九年,病卒。


少子愷,官至太常。


王景字仲通,樂浪講邯人也。八世祖仲,本琅邪不其人。好道術,明天文。諸呂作亂,齊哀王襄謀發兵,而數問於仲。及濟北王興居反,欲委兵師仲,仲懼禍及,乃浮海東奔樂浪山中,因而家焉。父閎,爲郡三老。更始敗,土人王調殺郡守劉憲,自稱大將軍、樂浪太守。建武六年,光武遣太守王遵將兵擊之。至遼東,閎與郡決曹史楊邑等共殺調迎遵,皆封爲列侯,閎獨讓爵。帝奇而徵之,道病座。


景少學《易》,遂廣窺衆書,又好天文術數之事,沈深多伎藝。闢司空伏恭府。時有薦景能理水者,顯宗詔與將作謁者王吳共修作浚儀渠。吳用景墕流法,水乃不復爲害。


初,平帝時,河、汴決壞,未及得修。建武十年,陽武令張汜上言:“河決積久,日月侵毀,濟渠所漂數十許縣。修理之費,其功不難。宜改修堤防,以安百姓。”書奏,光武即爲發卒。方營河功,而逡儀令樂俊覆上言:“昔元光之間,人庶熾盛,緣堤墾殖,而瓠子河決,尚二十餘年,不即擁塞。今居家稀少,田地饒廣,雖未修理,其患猶可。且新被兵革,方興役力,勞怨既多,民不堪命。宜須平靜,更議其事。”光武得此遂止。


後汴渠東侵,日月彌廣,而水門故處,皆在河中,兗、豫百姓怨嘆,以爲縣官恆興佗役,不先民急。永平十二年,議修汴渠,乃引見景,問以理水形便。景陳其利害,應對敏給,帝善之。又以嘗修浚儀,功業有成,乃賜景《山海經》、《河渠書》、《禹貢圖》及錢帛衣物。夏,遂發卒數十萬,遣景與王吳修渠築堤,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里。景乃商度地勢,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壅積,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復潰漏之患。景雖簡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明年夏,渠成。帝親自巡行,詔濱河郡國置河堤員吏,如西京舊制。景由是知名。王吳及諸從事掾史皆增秩一等。景三遷爲侍御史。十五年,從駕車巡狩,至無鹽,帝美其功績,拜河堤謁者,賜車馬縑錢。


建初七年,遷徐州刺史。先是杜陵杜篤奏上《論都賦》,欲令車駕遷還長安。耆老聞者,皆動懷土之心,莫不眷然佇立西望。景以宮廟已立,恐人情疑惑,會時有神雀諸瑞,乃作《金人論》,頌洛邑之美,天人之符,文有可採。


明年,遷廬江太守。先是,百姓不知牛耕,致地力有餘而食常不足。郡界有楚相孫叔敖所起芍陂稻田。景乃驅率吏民,修起蕪廢,教用犁耕,由是墾闢倍多,境內豐給。遂銘石刻誓,令民知常禁。又訓令蠶織,爲作法制,皆著於鄉亭,廬江傳其文辭。卒於官。


初,景以爲《六經》所載,皆有卜筮,作事舉止,質於蓍龜,而衆書錯糅,吉凶相反,乃參紀衆家數術文書,冢宅禁忌,堪輿日相之屬,適於事用者,集爲《大衍玄基》雲。


秦袁字伯平,扶風茂陵人也。自漢興之後,世位相承。六世祖襲,爲潁川太守,與羣從同時爲二千石者五人,故三輔號曰“萬石秦氏”。彭同產女弟,顯宗時入掖庭爲貴人,有寵。永平七年,以彭貴人兄,隨四姓小侯擢爲開陽城門候。十五年,拜騎都尉,副駙馬都尉耿秉北征匈奴。


建初元年,遷山陽太守。以禮訓人,不任刑罰。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每春秋饗射,輒修升降揖讓之儀。乃爲人設四誡,以定六親長幼之禮。有遵奉教化者,擢爲鄉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勸勉之。吏有過咎,罷遣而已,不加恥辱。百姓懷愛,莫有欺犯。興起稻田數千頃,每於農月,親度頃畝,分別肥瘠,差爲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鄉縣。於是奸吏跼蹐,無所容詐。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制。詔書以其所立條式,班令三府,並下州郡。


在職六年,轉潁川太守,仍有鳳皇、麒麟、嘉禾、甘露之瑞,集其郡境。肅宗巡行,再幸潁川,輒賞賜錢穀,恩寵甚異。章和二年卒。鼓弟忄享、褒,併爲射聲校尉。


王渙字稚子,廣漢郪人也。父順,安定太守。渙少好俠,尚氣力,數通剽輕少年。晚而改節,敦儒學,習《尚書》,讀律令,略舉大義。爲太守陳寵功曹,當職割斷,不避豪右。寵風聲大行,入爲大司農。和帝問曰:“在郡何以爲理?”寵頓首謝曰:“臣任功曹王渙以簡賢選能,主簿鐔顯拾遺補闕,臣奉宣詔書而已。”帝大悅,渙由此顯名。


州舉茂才,除溫令。縣多奸猾,積爲人患。渙以方略討擊,悉誅之。境內清夷,商人露宿於道。其有放牛者,輒雲以屬稚子,終無侵犯。在溫三年,遷兗州刺史,繩正部郡,風威大行。後坐考妖言不實論。歲餘,徵拜侍御史。


永元十五年,從駕南巡,還爲洛陽令。以平正居身,得寬猛之宜。其冤嫌久訟,歷政所不斷,法理所難平者,莫不曲盡情詐,壓塞羣疑。又能以譎數發擿奸伏。京師稱歎,以爲渙有神算。元興元年,病卒。百姓市道莫不諮嗟。男女老壯皆相與賦斂,致奠醊以千數。


渙喪西歸,道經弘農,民庶皆設盤桉於路。吏問其故,鹹言平常持米到洛,爲卒司所抄,恆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見侵枉,故來報恩。其政化懷物如此。民思其德,爲立祠安陽亭西,每食輒絃歌而薦之。


永初二年,鄧太后詔曰:“夫忠良之吏,國家所以爲理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故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莫大司農朱邑、右扶風尹翁歸,政跡茂異,令名顯聞,孝宣皇帝嘉嘆憫惜,而以黃金百斤策賜其子。故洛陽令王渙,秉清修之節,蹈羔羊之義,盡心奉公,務在惠民,功業未遂,不幸早世,百姓追思,爲之立祠。自非忠愛之至,孰能若斯者乎!今以渙子石爲郎中,以勸勞勤。”延熹中,桓帝事黃、老道,悉毀諸房祀,唯特詔密縣存故太傅卓茂廟,洛陽留王渙祠焉。


鐔顯後亦知名,安帝時爲豫州刺史。時,天下肌荒,競爲盜賊,州界收捕且萬餘人。顯愍其困窮,自陷刑辟,輒擅赦之,因自劾奏。有詔勿理。後位至長樂衛尉。


自渙卒後,連詔三公特選洛陽令,皆不稱職。永和中,以劇令勃海任峻補之。峻擢用文武吏,皆盡其能,糾剔奸盜,不得旋踵,一歲斷獄,不過數十,威風猛於渙,而文理不及之。峻字叔高,終於太山太守。


許荊字少張,會稽陽羨人也。祖父武,太守第五倫舉爲孝廉。武以二弟晏、普未顯,欲令成名,乃請之曰:“禮有分異之義,家有別居之道。”於是共割財產以爲三分,武自取肥田廣宅奴婢強者,二弟所得並悉劣少。鄉人皆稱弟克讓而鄙武貪婪,晏等以此並得選舉,武乃會宗親,泣曰:“吾爲兄不肖,盜聲竊位,二弟長年,未豫榮祿,所以求得分財,自取大譏。今理產所增,三倍於前,悉以推二弟,一無所留。”於是郡中翕然,遠近稱之。位至長樂少府。


荊少爲郡吏,兄子世嘗報仇殺人,怨者操兵攻之。荊聞,乃出門逆怨者,跪而言曰:“世前無狀相犯,咎皆在荊不能訓導。兄既早沒,一子爲嗣,如令死者傷其滅絕,願殺身代之。”怨家扶荊起,曰:“許掾郡中稱賢,吾何敢相侵?”因遂委去。荊名譽益著。太守黃兢舉孝廉。


和帝時,稍遷桂陽太守。郡濱南州,風俗脆薄,不識學義。荊爲設喪紀婚姻制度,使知禮禁。嘗行春到耒陽縣,人有蔣均者,兄弟爭財,互相言訟。荊對之嘆曰:“吾荷國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顧使吏上書陳狀,乞詣廷尉。均兄弟感悔,各求受罪。在事十二年,父老稱歌。以病自上,徵拜諫議大夫,卒於官。桂陽人爲立廟樹碑。


荊孫戫,靈帝時爲太尉。


孟嘗字伯周,會稽上虞上也。其先三世爲郡吏,並伏節死難。嘗少修操行,仕郡爲戶曹史。上虞有寡婦至孝養姑。姑年老壽終,夫女弟先懷嫌忌,乃誣婦厭苦供養,加鴆其母,列訟縣庭。郡不加尋察,遂結竟其罪。嘗先知枉狀,備言之於太守,太守不爲理。嘗哀泣外門,因謝病去,婦竟冤死。自是郡中連旱二年,禱請無所獲。後太守殷丹到官,訪問其故,嘗詣府具陳寡婦冤誣之事。因曰:“昔東海孝婦,感天致旱,於公一言,甘澤時降。宜戮訟者,以謝冤魂,庶幽枉獲申,時雨可期。”丹從之,即刑訟女而祭婦墓,天應澍雨,谷稼以登。


嘗後策孝廉,舉茂才,拜徐令。州郡表其能,遷合浦太守。郡不產谷實,而海出珠寶,與交阯比境,常通商販,留糴糧食。先時宰守並多貪穢,詭人採求,不知紀極,珠遂漸徙於交阯郡界。於是行旅不至,人物無資,貧者餓死於道。嚐到官,革易前敝,求民病利。曾未逾歲,去珠復還,百姓皆反其業,商貨流通,稱爲神明。


以病自上,被徵當還,吏民攀車請之。嘗既不得進,乃載鄉民船夜遁去。隱處窮澤,身自耕傭。鄰縣士民慕其德,就居止者百餘家。


桓帝時、尚書同郡楊喬上書薦嘗曰:


臣前後七表言故合浦太守孟嘗,而身輕言微,終不蒙察。區區破心,徒然而已。嘗安仁弘義,耽樂道德,清行出俗,能幹絕羣。前更守宰,移風改政,去珠復還,饑民蒙活。且南海多珍,財產易積,掌握之內,價盈兼金,而嘗單身謝病,躬耕壟次,匿景藏採,不揚華藻。實羽翮之美用,非徒腹背之毛也。而沉淪草莽,好爵莫及,廊廟之寶,棄於溝渠。且年歲有訖,桑榆行盡,而忠貞之節,永謝聖時。臣誠傷心,私用流涕。夫物以遠至爲珍,士以稀見爲貴。蟠木朽珠,爲萬乘用者,左右爲之容耳。王者取士,宜拔衆之所貴。臣以斗筲之姿,趨走日月之側。思立微節,不敢苟私鄉曲。竊感禽息,亡身進賢。


嘗竟不見用。年七十,卒於家。


第五訪字仲謀,京兆長陵人,司空倫之族孫也。少孤貧,常傭耕以養兄嫂。有閒暇,則以學文。仕郡爲功曹,察孝廉,補新都令。政平化行,三年之間,鄰縣歸之,戶口十倍。


遷張掖太守。歲飢,粟石數千,訪乃開倉賑給以救其敝。更懼譴,爭欲上言。訪曰:“若上須報,是棄民也。太守樂以一身救百姓!”遂出谷賦人。順帝璽書嘉之。由是一郡得全。歲餘,官民並豐,界無奸盜。


遷南陽太守,去官。拜護羌校尉,邊境服其威信。卒於官。


劉矩字叔方,沛國蕭人也。叔父光,順帝時爲司徒。矩少有高節,以父叔遼未得仕進,遂絕州郡之命。太尉朱寵、太傅桓焉嘉其志義,故叔遼以此爲諸公所闢,拜議郎,矩乃舉孝廉。


稍遷雍丘令,以禮讓化之,其無孝義者,皆感悟自革。民有爭訟,矩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爲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尋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其有路得遺者,皆推尋其主。在縣四年,以母憂去官。


後太尉胡廣舉矩賢良方正,四遷爲尚書令。矩性亮直,不能諧附貴勢,以是失大將軍梁冀意,出爲常山相,以疾去官。時冀妻兄孫祉爲沛相,矩懼爲所害,不敢還鄉里,乃投彭城友人家。歲餘,冀意少悟,乃止。補從事中郎,復爲尚書令,遷宗正、太常。


延熹四年,代黃瓊爲太尉。瓊復爲司空,矩與瓊及司徒種暠同心輔政,號爲賢相。時,連有災異,司隸校尉以劾三公。尚書朱穆上疏,稱矩等良輔,以言殷湯、高宗不罪臣下之義。帝不省,竟以蠻夷反叛免。後復拜太中大夫。


靈帝初,代周景爲太尉。矩再爲上公,所辟召皆名儒宿德。不與州郡交通。順辭默諫,多見省用。復以日食免。因乞骸骨,卒於家。


劉寵字祖榮,東萊牟平人,齊悼惠王之後也。悼惠王子孝王將閭,將閭少子封牟平侯,子孫家焉。父丕,博學,號爲通儒。


寵少受父業,以明經舉孝廉,陳東平陵令,以仁惠爲吏民所愛。母疾,棄官去。百姓將送塞道,車不得進,乃輕服遁歸。


後四遷爲豫章太守,又三遷拜會稽太守。山民愿樸,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頗爲官吏所擾。寵簡除煩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徵爲將作大匠。山陰縣有五六老叟,厖眉皓髮,自若邪山谷間出,人齎百錢以送寵。寵勞之曰:“父老何自苦?”對曰:“山谷鄙生,未嘗識郡朝。它守時吏發求民間,至夜不絕,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年老遭值聖明,今聞當見棄去,故自扶奉送。”寵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爲人選一大錢受之。


轉爲宗正、大鴻臚。延熹四年,代黃瓊爲司空、以陰霧愆陽免。頃之,拜將作大匠,得爲宗正。建寧元年,代王暢爲司空,頻遷司徒、太尉。二年,以日食策免,歸鄉里。


寵前後歷宰二郡,累登卿相,而清約省素,家無貨積。嚐出京師,欲息亭舍,亭吏止之,曰:“整頓灑埽,以待劉公,不可得止。”寵無言而去,時人稱其長者。以老病卒於家。


弟方,官至山陽太守。方有二子:貸字公山,繇字正禮。兄弟齊名稱。


董卓入洛陽,岱從侍中出爲兗州刺史。虛己愛物,爲士人所附。初平三年,青州黃巾賊入兗州,殺任城相鄭遂,轉入東平。岱擊之,戰死。


興平中,繇爲楊州牧、振威將軍。時袁術據淮南,繇乃移居曲阿。值中國喪亂,士友多南奔,繇攜接收養,與同優劇,甚得名稱。袁術遣孫策攻破繇,因奔豫章,病卒。


仇覽字季智,一名香,除留考城人也。少爲書生淳默,鄉里無知者。年四十,縣召補史,選爲蒲亭長。勸人生業,爲制科令,至於果菜爲限,雞豕有數,農事既畢,乃令子弟羣居,還就黌學。其剽輕遊恣者,皆役以田桑,嚴設科罰。躬助喪事,賑恤窮寡。期年稱大化。覽初到亭,人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驚曰:“吾近日過舍,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及至恥。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於一朝,欲致子以不義乎?”母聞感悔,涕泣而去。覽乃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因爲節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鄉邑爲之諺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鳲梟哺所生。”


時考城令河內王渙,政尚嚴猛,聞覽以德化人,署爲主簿。謂覽曰:“主簿聞陳元之過,不罪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邪?”覽曰:“以爲鷹鸇,不若鸞鳳。”渙謝遣曰:“枳棘非鸞鳳所棲,百里豈大賢之路?今日太學曳長裾,飛名譽,皆主簿後耳。以一月奉爲資,勉卒景行。”


覽入太學。時,諸生同郡符融有高名,與覽比宇,賓客盈室。覽常自守,不與融言。融觀其容止,心獨奇之,乃謂曰:“與先生同郡壤,鄰房牖。今京師英雄四集,志士交結之秋,雖務經常,守之何因?”覽乃正色曰:“天子修設太學,豈但使人遊談其中!”高揖而去,不復與言。後融以告郭林宗,林宗因與融齎刺就房謁之,遂請留宿。林宗嗟嘆,下牀爲拜。


覽學畢歸鄉里,州郡並請,皆以疾辭。雖在宴居,必以禮自整。妻子有過,輒免冠自責。妻子庭謝,候覽冠,乃敢升堂。家人莫見喜怒聲色之異。後徵方正,遇疾而卒。


三子皆有文史才,少子玄,最知名。


童恢字漢宗,琅邪姑幕人也。父仲玉,遭玉凶荒,傾家賑恤,九族鄉里賴全者以百數。仲玉早卒。


恢少仕州郡爲吏,司徒楊賜聞其執法廉平,乃闢之。乃賜被劾當免,掾屬悉投刺去,恢獨詣闕爭之。乃得理,掾屬悉歸府,恢杖策而逝。由是論者歸美。


復辟公府,除不其令。吏人有犯違禁法,輒隨方曉示。若吏稱其職,人行善事者,皆賜以酒餚之禮,以勸勵之。耕織種收,皆有條章。一境清靜,牢獄連年無囚。比縣流人歸化,徙居二萬餘戶。民嘗爲虎所害,乃設檻捕之,生獲二虎。恢聞而出,咒虎曰:“天生萬物,唯人爲貴。虎狼當食六畜,而殘暴於人。王法殺人者傷,傷人則論法。汝若是殺人者,當垂頭服罪;自知非者,當號呼稱冤。”一虎低頭閉目,狀如震懼,即時殺之。其一視恢鳴吼,踊躍自奮,遂令放釋。吏人爲之歌頌。青州舉尤異,遷丹陽太守,暴疾而卒。


弟翊字漢文,名高於恢,宰府先闢之。翊陽喑不肯仕,及恢被命,乃就孝廉,除須昌長。化有異政,吏人生爲立碑。聞舉將喪,棄官歸。後舉茂才,不就。卒於家。


贊曰:“政界張急,理善亨鮮。推忠以及,衆瘼自蠲。一夫得情,千室鳴統。懷我風愛,永載遺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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