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儒林列傳上

劉昆 窪丹 任安 楊政 張興 戴憑 孫期 歐陽歙 牟長 宋登 張馴 尹敏 周防 孔僖 楊倫


昔王葬、更始之際,天下散亂,禮樂分崩,典文殘落。及光武中興,愛好經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採求闕文,補綴漏逸。先是,四方學士多懷協圖書,遁逃林藪。自是莫不抱負墳策,雲會京師,範升、陳元、鄭興、杜林、衛宏、劉昆、桓榮之徒,繼踵而集。於是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書》歐陽、大小夏侯,《詩》齊、魯、韓,《禮》大小戴,《春秋》嚴、顏、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總領焉。


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學,稽式古典,籩豆乾戚之容,備之於列,服方領習矩步者,委它乎其中。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親行其禮。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備法物之駕,盛清道之儀,坐明堂而朝羣后,登靈臺以望雲物,袒割辟雍之上,尊養三老五更。饗射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其後復爲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受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濟濟乎,洋洋乎,盛於永平矣!


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親臨稱制,如石渠故事,顧命史臣,著爲通義。又詔高才生受《古文尚書》、《毛詩》、《穀梁》、《左氏春秋》,雖不立學官,然皆擢高第爲講郎,給事近署,所以網羅遺逸,博存衆家。孝和亦數幸東觀,覽閱書林。及鄧後稱制,學者頗懈。時,樊準、徐防並陳敦學之宜,又言儒職多非其人,於是制詔公卿妙簡其選,三署郎能通經術者,皆得察舉。自安帝覽政,薄於藝文,博士倚席不講,朋徒相視怠散,學舍穨敝,鞠爲園蔬,牧兒蕘豎,至於薪刈其下。順帝感翟酺之言,乃更修黌宇,凡所結構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試明經下第補弟子,增甲乙之科員各十人,除郡國耆儒皆補郎、舍人。本初元年,梁太后詔曰:“大將軍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學,每歲輒於鄉射月一饗會之,以此爲常。”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然章句漸疏,而多以浮華相尚,儒者之風蓋衰矣。黨人既誅,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廢,後遂至忿爭,更相信告,亦有私行金貨,定蘭臺漆書經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靈帝乃詔諸儒正定《五經》,刊於石碑,爲古文、篆、隸三體書法以相參檢,樹之學門,使天下鹹取則焉。


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牒祕書載之二千餘兩,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策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書,大則連爲帷蓋,小乃製爲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棄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


東京學者猥衆,難以詳載,今但錄其能通經名家者,以爲《儒林篇》。其自有列傳者,則不兼書。若師資所承,宜標名爲證者,乃著之雲。


《前書》雲:田何傳《易》授丁寬,丁寬授田王孫,王孫授沛人施讎、東海孟喜、琅邪梁丘賀,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學。又東郡京房受《易》於梁國焦延壽,別爲京氏學。又有東萊費直,傳《易》,授琅邪王橫,爲費氏學。本以古字,號《古文易》。又沛人高相傳《易》,授子康及蘭陵毋將永,爲高氏學。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費、高二家未得立。


劉昆字桓公,陳留東昏人,梁孝王之胤也。少習容禮。平帝時,受《施氏易》於沛人戴賓。能彈雅琴,知清角之操。


王莽世,教授弟子恆五百餘人。每春秋饗射,常備列典儀,以素木瓠葉爲俎豆,桑弧蒿矢,以射“菟首”。每有行禮,縣宰輒率吏屬而觀之。王莽以昆多聚徒衆,私行大禮,有僭上心,乃系昆及家屬於外黃獄。尋莽敗得免。既而天下大亂,昆避難河南負犢山中。


建武五年,舉孝廉,不行,遂逃,教授於江陵。光武聞之,即除爲江陵令。時,縣連年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降雨止風。徵拜議郎,稍遷侍中、弘農太守。


先是,崤、黽驛道多虎災,行旅不通。昆爲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負子度河。帝聞而異之。二十二年,徵代杜林爲光祿勳。詔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度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質訥。帝嘆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書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諸王小侯五十餘人。二十七年,拜騎都尉。三十年,以老乞骸骨,詔賜洛陽第舍,以千石祿終其身。中元二年卒。


子軼,字君文,傳昆業,門徒亦盛。永平中,爲太子中庶子。建初中,稍遷宗正,卒官,遂世掌宗正焉。


窪丹字子玉,南陽育陽人也。世傳《孟氏易》。王莽時,常避世教授,專志不仕,徒衆數百人。建武初,爲博士,稍遷,十一年,爲大鴻臚。作《易通論》七篇,世號《窪君通》。丹學義研深,《易》家宗之,稱爲大儒。十七年,卒於官,年七十。


時,中山觟陽鴻,字孟孫,亦以《孟氏易》教授,有名稱,永平中爲少府。


任安字定祖,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受《孟氏易》,兼通數經。又從同郡楊厚學圖讖,究極其術。時人稱曰:“欲知仲桓問任安。”又曰:“居今行古任定祖。”學終,還家教授,諸生自遠而至。初仕州郡。後太尉再闢,除博士,公車徵,皆稱疾不就。州牧劉焉表薦之,時王塗隔塞,詔命竟不至。年七十九,建安七年,卒於家。


楊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學,從代郡範升受《梁丘易》,善說經書。京師爲之語曰:“說經鏗鏗楊子行。”教授數百人。


範升嘗爲出婦所告,坐繫獄,政乃肉袒,以箭貫耳,抱升子潛伏道傍,候車駕,而持章叩頭大言曰:“範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適三歲,孤之可哀。”武騎虎賁懼驚乘輿,舉弓射之,猶不肯去;旄頭又以戟叉政,傷胸,政猶不退。哀泣辭請,有感帝心,詔曰:“乞楊生師。”即尺一出升,政由是顯名。


爲人嗜酒,不拘小節,果敢自矜,然篤於義。時,帝婿梁鬆、皇后弟陰就,皆慕其聲名,而請與交友。政每共言論,常切磋懇至,不爲屈撓。嘗詣楊虛侯馬武,武難見政,稱疾不爲起。政入戶,徑升牀排武,把臂責之曰:“卿蒙國恩,備位籓輔,不思求賢以報殊寵,而驕天下英俊,此非養身之道也。今日動者刀入脅。”武諸子及左右皆大驚,以爲見劫,操兵滿側,政顏色自若。會陰就至,責數武,令爲交友。其剛果任情,皆如此也。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將。


張興字君上,潁川鄢陵人也。習《梁丘易》以教授。建武中,舉孝廉爲郎,謝病去,復歸聚徒。后辟司徒馮勤府,勤舉爲教廉,稍遷博士。永平初,遷侍中祭酒。十年,拜太子少傅。顯宗數訪問經術。既而聲稱著聞,弟子自遠至者,著錄且萬人,爲梁丘家宗。十四年,卒於官。


子魴,傳興業,位至張掖屬國都尉。


戴憑字次仲,汝南平輿人也。習《京氏易》。年十六,郡舉明經,徵試博士,拜郎中。


時,詔公卿大會,羣臣皆就席,憑獨立。光武問其意。憑對曰:“博士說經皆不如臣,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即召上殿,令與諸儒難說,憑多所解釋。帝善之,拜爲侍中,數進見問得失。帝謂憑曰:“侍中當匡補國政,勿有隱情。”憑對曰:“陛下嚴。”帝曰:“朕何用嚴?”憑曰:“伏見前太尉西曹掾蔣遵,清亮忠孝,學通古今,陛下納膚受之訴,遂致禁錮,世以是爲嚴。”帝怒曰:“汝南子欲復黨乎?”憑出,自系廷尉,有詔敕出。後復引見,憑謝曰:“臣無謇諤之節,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屍伏諫,偷生苟活,誠慚聖朝。”帝即敕尚書解遵禁錮,拜憑虎賁中郎將,以侍中兼領之。


正旦朝賀,百僚畢會,帝令羣臣能說經者更相難詰,義有不通,輒奪其席以益通者,憑遂重坐五十餘席。故京師爲之語曰:“解經不窮戴侍中。”在職十八年,卒於官,詔賜東園梓器,錢二十萬。


時南陽魏滿字叔牙,亦習《京氏易》,教授。永平中,至弘農太守。


孫期字仲彧,濟陰成武人也。少爲諸生,習《京氏易》、《古文尚書》。家貧,事母至孝,牧豕於大澤中,以奉養焉。遠人從其學者,皆執經壟畔以追之,裏落化其仁讓。黃巾賊起,過期裏陌,相約不犯孫先生舍。郡舉方正,遣吏齎羊、酒請期,期驅豕入草不顧。司徒黃琬特闢,不行,終於家。


建武中,範升傳《孟氏易》,以授楊政,而陳元、鄭衆皆傳《費氏易》,其後馬融亦爲其傳。融授鄭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傳》,自是《費氏》興,而《京氏》遂衰。


《前書》雲:濟南伏生傳《尚書》,授濟南張生及千乘歐陽生,歐陽生授同郡寬,寬授歐陽生之子,世世相傳,至曾孫歐陽高,爲《尚書》歐陽氏學;張生授夏侯都尉,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傳族子勝,爲大夏侯氏學;勝傳從兄子建,建別爲小夏侯氏學:三家皆立博士。又魯人孔安國傳《古文尚書》授都尉朝,朝授膠東庸譚,爲《尚書》古文學,未得立。


歐陽歙字正思,樂安千乘人也。自歐陽生傳《伏生尚書》,至歙八世,皆爲博士。


歙既傳業,而恭謙好禮讓。王莽時,爲長社宰。更始立,爲原武令。世祖平河北,到原武,見歙在縣修政,遷河南都尉,後行太守事。世祖即位,始爲河南尹,封被陽侯。建武五年,坐事免官。明年,拜楊州牧,遷汝南太守。推用賢俊,政稱異跡。九年,更封夜侯。


歙在郡,教授數百人,視事九歲,徵爲大司徒。坐在汝南臧罪千餘萬發覺下獄。諸生守闕爲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聞獄當斷,馳之京師,行到河內獲嘉縣,自系,上書求代歙死。曰:“伏見臣師大司徒歐陽歙,學爲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當伏重辜。歙門單子幼,未能傳學,身死之後,永爲廢絕,上令陛下獲殺賢之譏,下使學者喪師資之益。乞殺臣身以代歙命。”書奏,而歙已死獄中。歙掾陳元上書追訟之,言甚切至,帝乃賜棺木,贈印綬,賻縑三千匹。


子復嗣。復卒,無子,國除。


濟陰曹曾字伯山,從歙受《尚書》,門徒三千人,位至諫議大夫。子祉,河南尹,傳父業教授。


又陳留陳弇,字叔明,亦受《歐陽尚書》於司徒丁鴻,仕爲蘄長。


牟長字君高,樂安臨濟人也。其先封牟,春秋之末,國滅,因氏焉。


長少習《歐陽尚書》,不仕王莽世。建武二年,大司空弘特闢,拜博士,稍遷河內太守,坐墾田不實免。


長自爲博士及在河內,諸生講學者常有千餘人,著錄前後萬人。著《尚書章句》,皆本之歐陽氏,俗號爲《牟氏章句》。復徵爲中散大夫,賜告一歲,卒於家。


子紆,又以隱居教授,門生千人。肅宗聞而徵之,欲以爲博士,道物故。


宋登字叔陽,京兆長安人也。父由,爲太尉。


登少傳《歐陽尚書》,教授數千人。爲汝陰令,政爲明能,號稱“神父”。遷趙相,入爲尚書僕射。順帝以登明識禮樂,使持節臨太學,奏定曲律,轉拜侍中。數上封事,抑退權臣,由是出爲穎川太守。市無二價,道不拾遺。病免,卒於家,汝陰人配社祠之。


張馴字子F6C1,濟陰定陶人也。少遊太學,能誦《春秋左氏傳》。以《大夏侯尚書》教授。闢公府,舉高第,拜議郎。與蔡邕共奏定《六經》文字。擢拜侍中,典領祕書近署,甚見納異。多因便宜陳政得失,朝廷嘉之。遷丹陽太守,化有惠政。光和七年,徵拜尚書,遷大司農。初平中,卒於官。


尹敏字幼季,南陽堵陽人也。少爲諸生。初習《歐陽尚書》,後受《古文》,兼善《毛詩》《穀梁》《左氏春秋》。


建武二年,上疏陳《洪範》消災之術。時,世祖方草創天下,未遑其事,命敏待詔公車,拜郎中,闢大司空府。


帝以敏博通經記,令校圖讖,使蠲去崔發所爲王莽著錄次比。敏對曰:“讖書非聖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頗類世俗之辭,恐疑誤後生。”帝不納。敏因其闕文增之曰:“君無口,爲漢輔。”帝見而怪之,召敏問其故。敏對曰:“臣見前人增損圖書,敢不自量,竊幸萬一。”帝深非之,雖竟不罪,而亦以此沈滯。


與班彪親善,每相遇,輒日旰忘食,夜分不寢,自以爲鍾期、伯牙,莊周、惠施之相得也。


後三遷長陵令。永平五年,詔書捕男子周慮。慮素有名稱,而善於敏,敏坐系免官。及出,嘆曰:“喑聾之徒,真世之有道者也。何謂察察而遇斯患乎?”十一年,除郎中,遷諫議大夫。卒於家。


周防字偉公,汝南汝陽人也。父揚,少孤微,常修逆旅,以供過客,而不受其報。


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試經,防尤能誦讀,拜爲守丞。防以未冠,謁去。師事徐州剌史蓋豫,受《古文尚書》。經明,舉孝廉,拜郎中。撰《尚書雜記》三十二篇,四十萬言。太尉張禹薦補博士,稍遷陳留太守,坐法免。年七十八,卒於家。


子舉,自有傳。


孔僖字仲和,魯國魯人也。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書》《毛詩》。曾祖父子建,少遊長安,與崔篆友善。及篆仕王莽爲建新大尹,嘗勸子建仕。對曰:“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袞冕之志,各從所好,不亦善乎!道既乘矣,請從此辭。”遂歸,終於家。


僖與崔篆孫駰復相友善,同遊太學,習《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嘆曰:“若是,所謂畫龍不成反爲狗者。”駰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爲天子,年方十八,崇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後恣己,忘其前之爲善。”僖曰:“書傳若此多矣!”鄰房生梁鬱和之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僖、駰默然不對。鬱怒恨之,陰上書告駰、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事下有司,駰詣吏受訊。僖以吏捕方至,恐誅,乃上書肅宗自訟曰:


臣之愚意,以爲凡言誹謗者,謂實無此事而虛加誣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爲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也。夫帝者爲善,則天下之善鹹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教未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具也,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悛改;倘其不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數,深自爲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窺陛下心。自今以後,苟見不可之事,終莫復言者矣。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極言者,誠爲陛下深惜此大業。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然後羣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銜恨蒙枉,不得自敘,使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寧可復使子孫追掩之乎?謹詣闕伏待重誅。


帝始亦無罪僖等意,及書奏,立詔勿問,拜僖蘭臺令史。


元和二年春,帝東巡狩,還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樂,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僖因自陳謝。帝曰:“今日之會,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辱臨敝裏,此乃崇禮先師,增輝聖德。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聖者子孫,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賜褒成侯損及孔氏男女線、帛,詔僖從還京師,使校書東觀。


冬,拜臨晉令,崔駰以《家林》筮之,謂爲不吉,止僖曰:“子盍辭乎?”僖曰:“學不爲人,仕不擇官,兇吉由己,而由卜乎?”在縣三年,卒官,遺令即葬。


二子:長彥、季彥,並十餘歲。蒲阪令許君然勸令反魯。對曰:“今載柩而歸,則違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華陰。


長彥好章句學,季彥守其家業,門徒數百人。延光元年,河西大雨雹,大者如鬥。安帝詔有道術之士極陳變眚,乃召季彥見於德陽殿,帝親問其故。對曰:“此皆陰乘陽之徵也。今貴臣擅權,母后黨盛,陛下宜修聖德,慮此二者。”帝默然,左右皆惡之。舉孝廉,不就。三年,年四十七,終於家。


初,平帝時王莽秉政,乃封孔子後孔均爲褒成侯,追諡孔子爲褒成宣尼。及莽敗,失國。建武十三年,世祖復封均子志爲褒成侯。志卒,子損嗣。永元四年,徙封褒亭侯。損卒,子曜嗣。曜卒,子完嗣。世世相傳,至獻帝初,國絕。


楊倫字仲理,陳留東昏人也。少爲諸生,師事司徒丁鴻,習《古文尚書》。爲郡文學掾。更歷數將,志乘於時,以不能人間事,遂去職,不復應州郡命。講授於大澤中,弟子至千餘人。元初中,郡禮請,三府並闢,公車徵,皆辭疾不就。


後特徵博士,爲清河王傅。是歲,安帝崩,倫輒棄官奔喪,號泣闕下不絕聲。閻太后以其專擅去職,坐抵罪。


順帝即位,詔免倫刑,遂留行喪於恭陵。服闋,徵拜侍中。是時,邵陵令任嘉在職貪穢,因遷武威太守,後有司奏嘉臧罪千萬,徵考廷尉,其所牽染將相大臣百有餘人。倫乃上書曰:“臣聞《春秋》誅惡及本,本誅則惡消;振裘持領,領正則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辜戮,猥以垢身,改典大郡,自非案坐舉者,無以禁絕奸萌。往者湖陸令張疊、蕭令駟賢、徐州刺史劉福等,釁穢既章,鹹伏其誅,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絕者,豈非本舉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齊威之霸,殺奸臣五人,並及舉者,以弭謗讟。當斷不斷,《黃石》所戒。夫聖王所以聽僮夫匹婦之言者,猶塵加嵩岱,霧集淮海,雖未有益,不爲損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奏御,有司以倫言切直,辭不遜順,下之。尚書奏倫探知密事,激以求直。坐不敬,結鬼薪。詔書以倫數進忠言,特原之,免歸田裏。


陽嘉二年,徵拜太中大夫。大將軍梁商以爲長史。諫諍不合,出補常山王傅,病不之官。詔書敕司隸催促發遣,倫乃留河內朝歌,以疾自上,曰:“有留死一尺,無北行一寸。刎頸不易,九裂不恨。匹夫所執,強於三軍。固敢有辭。”帝乃下詔曰:“倫出幽升高,寵以籓傅,稽留王命,擅止道路,託疾自從,苟肆狷志。”遂徵詣廷尉,有詔原罪。


倫前後三徵,皆以直諫不合。既歸,閉門講授,自絕人事。公車復徵,遜遁不行,卒於家。


中興,北海牟融習《大夏侯尚書》,東海王良習《小夏侯尚書》,沛國桓榮習《歐陽尚書》。榮世習相傳授,東京最盛。扶風杜林傳《古文尚書》,林同郡賈逵爲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註解,由是《古文尚書》遂顯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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