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是二十四史最後一部,共三百三十二卷,包括本紀二十四卷,志七十五卷,列傳二百二十卷,表十三卷。它是一部紀傳體斷代史,記載了自朱元璋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至朱由檢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二百多年的歷史。其卷數在二十四史中僅次於《宋史》,其修纂時間之久、用力之勤則是大大超過了以前諸史。《明史》雖有一些曲筆隱諱之處,但仍得到後世史家廣泛的好評。
姚鏌(子淶) 張嵿 伍文定(邢珣等) 蔡天祐(胡瓚) (張文錦) 詹榮(劉源清) 劉天和 楊守禮 張嶽(李允簡) 郭宗皋 趙時春
姚鏌,字英之,慈溪人。弘治六年進士。除禮部主事,進員外郎。擢廣西提學僉事。立宣成書院,延《五經》師以教士子。桂人祀山魈卓旺。鏌毀像,俗遂變。遷福建副使,未幾改督學政。正德九年擢貴州按察使。十五年拜右副都御史,巡撫延綏。上邊務六事,皆議行。嘉靖元年,吉囊入涇陽。鏌遣遊擊彭楧出西路,釋指揮卜雲於獄,使副之。夜半邀擊,斬其二將,乃遁。璽書褒諭。尋召爲工部右侍郎,出督漕運,改兵部左侍郎。
四年,遷右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兼巡撫。田州土官岑猛謀不軌。鏌調永順、保靖兵,使沈希儀與張經、李璋、張佑、程鑑各統兵八萬,分道討。而鏌與總兵官朱麒等攻破定羅、丹梁。用希儀計,結猛婦翁岑璋使爲內應,大破之,斬猛子邦彥。璋誘殺猛,獻其首。詔進鏌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任一子官,諸將進秩有差。鏌請改設流官,陳善後七事,制可。乃命參議汪必東、僉事申惠與參將張經以兵萬人鎮其地。必東、惠移疾他駐。猛黨盧蘇、王受等詐言猛不死,借交阯兵二十萬且至,夷民信之。蘇等薄城,經突圍走,城遂陷。王受亦攻入思恩府。巡按御史石金劾鏌失策罔上,並論前總督盛應期。帝以鏌有功,許便宜撫剿。蘇、受數求赦,鏌不許,將大討之。會廷議起王守仁督兩廣軍,令鏌與同事。鏌引疾乞罷,許馳驛歸。
初,廣東提學道魏校毀諸寺觀田數千畝,盡入霍韜、方獻夫諸家。鏌至廣,追還之官。韜、獻夫恨甚,與張璁、桂萼合排鏌。謂大同當徵而反撫,田州當撫而反徵,皆費宏謀國不臧,釀成南北患。時宏雖去,猶借鏌以排之也。鏌既得請,方候代,千夫長韋貴、徐伍攻復思恩。鏌上其狀。詔先賞貴等,而以撫剿事宜俟守仁處置。既而鏌奏辯石金前疏,詆金阻撓養寇。金亦再疏詆鏌。帝先入璁等言,落鏌職閒住。
其後,蘇、受復叛,帝漸思鏌。十三年,三邊闕總制。大學士費宏、李時同召對。宏薦鏌,時亦助之。遂命以兵部尚書總制三邊軍務。未赴,宏卒。鏌辭。帝不悅,仍落職閒住。鏌既罷,薦者至二十疏,不用。家居數年卒。
子淶,字維東。嘉靖二年殿試第一。授翰林修撰。爭“大禮”,廷杖。又議郊祀合祀,不當輕易。召修《明倫大典》,懇辭不與。累官侍讀學士。
張嵿,字時俊,蕭山人。成化二十三年進士。弘治初,修《憲宗實錄》,命往蘇、鬆諸府採軼事。事竣,授上饒知縣。遷南京兵部主事,就進刑部郎中。正德初,遷興化知府。隆平侯張祐無子,弟祿與族人爭襲,訴於南京法司,久不決,復訴京師。劉瑾方擅政,遂削尚書樊瑩、都御史高銓籍。嵿以郎承勘,爲民。瑾敗,起知南雄。擢江西參政,進右布政使。舉治行卓異,遷左。寧王宸濠欲拓地,廣其居,嵿執不可。大恚,遣人饋之。嵿發視,則棗梨姜芥,蓋隱語也。未幾,召爲光祿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諸府,忤中貴,移疾歸。
世宗即位,命以右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廣西上思州賊黃鏐糾峒兵劫州縣,嵿討擒之。廣東新寧、恩平賊蔡猛三等剽掠,衆至數萬。嵿合兵三萬餘人擊新寧諸賊,破巢二百,擒斬一萬四千餘人,俘賊屬五千九百餘人,猛三等皆授首。自嶺南用兵,以寡勝衆未有若是役者。捷聞,獎賚。程鄉賊梁八尺等與福建上杭流賊相應。遣都指揮李皋等會福建官兵夾擊,俘斬五百餘人。歸善李文積聚奸宄拒捕,討之,久弗克。嵿遣參政徐度等剿之,俘斬千餘人。佛郎機國人別都盧剽劫滿剌加諸國,復率其屬灊世利等擁五舟破巴西國,遂入寇新會。嵿遣將出海擒之,獲其二舟,賊乃遁。尋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就改工部尚書。六年大計京官,拾遺被劾,致仕。後數年卒。
伍文定,字時泰,鬆滋人。父琇,貴州參議。文定登弘治十二年進士。有膂力,便弓馬,議論慷慨。授常州推官,精敏善決獄,稱強吏。魏國公徐俌與民爭田,文定勘,歸之民。劉瑾入俌重賄,興大獄,巡撫艾樸以下十四人悉被逮。文定已遷成都同知,亦下詔獄,斥爲民。瑾敗,起補嘉興。
江西姚源賊王浩八等流劫浙江開化,都御史俞諫檄文定與參將李隆、都指揮江洪、僉事儲珊討之,軍華埠。而都指揮白弘與湖州知府黃衷別營馬金。賊黨劉昌三破,執弘,官軍大挫。浩八突華埠,洪、文定擊敗之,追及於孔埠。隆、珊亦追至池淮,破其巢,進攻淫田。洪以奇兵深入,中賊誘,與指揮張琳等皆被執。文定等殿後得還,賊亦遁歸江西。諫等上文定忠勇狀,詔所司獎勞。擢河南知府,計擒劇賊張勇、李文簡。以才任治劇,調吉安。計平永豐及大茅山賊。已,佐巡撫王守仁平桶岡、橫水。宸濠反,吉安士民爭亡匿。文定斬亡者一人,衆乃定。乃迎守仁入城。知府邢珣、徐璉、戴德孺等先後至,共討賊。文定當大帥。丙辰之戰,身犯矢石、火燎須不動。賊平,功最,擢江西按察使。張忠、許泰至南昌,欲冒其功,而守仁已俘宸濠赴浙江。忠等失望,大恨。文定出謁,遂縛之。文定罵曰:“吾不恤九族,爲國家平大賊,何罪?汝天子腹心,屈辱忠義,爲逆賊報仇,法當斬。”忠益怒,椎文定仆地。文定求解任,不報。
尋遷廣東右布政使。未赴,而世宗嗣位。上忠等罪狀,且曰:“曩忠、泰與劉暉至江西,忠自稱天子弟,暉稱天子兒,泰稱威武副將軍,與天子同僚。折辱命吏,誣害良民。需求萬端,漁獵盈百萬。致餓殍遍野,盜賊縱橫。雖寸斬三人,不足謝江西百姓。今大憝江彬、錢寧皆已伏法,三人實其黨與。乞速正天誅,用章國典。”又請發宸濠資財,還之江西,以資經費;矜釋忠、泰所陷無辜及寧府宗人不預謀者,以清冤獄。帝並嘉納之。論功,進右副都御史,提督操江。嘉靖三年,討獲海賊董效等二百餘人,賜敕獎勞。尋謝病歸。
六年召拜兵部右侍郎。其冬擢右都御史,代胡世寧掌院事。雲南士酋安銓反,敗參政黃昭道,攻陷尋甸、嵩明。明年,武定土酋鳳朝文亦反,殺同知以下官,與銓合兵圍雲南。詔進文定兵部尚書兼前職,提督雲南、四川、貴州、湖廣軍討之,以侍郎梁材督餉。會芒部叛酋沙保子普奴爲亂,並以屬文定。文定未至雲南,銓等已爲巡撫歐陽重所破,遂移師徵普奴。左都御史李承勳極言川、貴殘破,不當用兵,遂召還,命提督京營。文定至湖廣,疏乞省祭歸。已,四川巡按御史戴金覆上言:“叛酋稱亂之初,勢尚可撫。而文定決意進兵,一無顧惜。飛芻輓糧,糜數十萬。及有詔罷師,尚不肯已。又極論土酋阿濟等罪。軍民訛言,幾復生變。臣愚以爲文定可罪也。”尚書方獻夫、李承勳因詆文定好大喜功,傷財動衆,乃令致仕。
文定忠義自許,遇事敢爲,不與時俯仰。芒部之役,憤小丑數亂,欲爲國伸威,爲議者旁撓。廟堂專務姑息,以故功不克就。九年七月卒於家。天啓初,追諡忠襄。
邢珣,當塗人,弘治六年進士。正德初,歷官南京戶部郎中。忤劉瑾,除名。瑾誅,起南京工部,遷贛州知府。招降劇盜滿總等,授廬給田,撫之甚厚。後討他盜,多藉其力。守仁徵橫水、桶岡,珣常爲軍鋒。功最,增二秩。宸濠反,以重賞誘總。總執其使送珣,遂從珣共平宸濠。
徐璉,朝邑人。文定同年進士。由戶部郎中出爲袁州知府。從討宸濠,獲首功千餘。事定,珣、璉遷江西右參政。世宗錄功,各增秩二等。嘉靖二年大計,給事御史劾監司不職者二十二人,珣、璉與焉。吏部以軍功未酬,請進秩布政使致仕,從之。二人竟廢。
珣子埴嘗學於張璁。嘉靖初登鄉薦。璁貴顯,屢欲援之,辭不應。授浦城知縣。有徐浦者,役公府。埴一見異之,令與子同學,爲娶妻。後登第爲給事中。其家世世祀埴。弟址,進士,歷御史,終山東鹽運使。以清操聞。
戴德孺,臨海人。弘治十八年進士。歷工部員外郎。監蕪湖稅,有清名。再遷臨江知府。宸濠反,遣使收府印,德孺斬之。與家人誓曰:“吾死守孤城。脫有急,若輩沉池中,吾不負國也。”即日戒嚴。旋與守仁共滅宸濠。以憂去。世宗以德孺馭軍最整,獨增三秩,爲雲南右布政使。舟次徐州,覆水死。後贈光祿寺卿,予一子官。
珣、璉等倡義討賊,月餘成大功。當事者以嫉守仁故,痛裁抑之。或賞或否,又往往借考功法逐之去。守仁之再疏辭爵也,爲諸人訟曰:
宸濠變初起,勢焰猖熾,人心疑懼退阻。當時首從義師,自伍文定、邢珣、徐璉、戴德孺諸人外,又有知府陳槐、曾璵、胡堯元等,知縣劉源清、馬津、傅南喬、李美、李楫及楊材、王冕、顧佖、劉守緒、王軾等,鄉官都御史王懋中,編修鄒守益,御史張鰲山、伍希儒、謝源等。或摧鋒陷陣,或遮邀伏擊,或贊畫謀議,監錄經紀,所謂同功一體者也。帳下之士,若聽選官雷濟,已故義官蕭禹,致仕縣丞龍光,指揮高睿,千戶王佐等,或詐爲兵檄以撓其進止,壞其事機,或僞書反間以離其心腹,散其黨與。今聞紀功文冊,改造者多所刪削。舉人冀元亨爲臣勸說寧王,反爲奸人構陷,竟死獄中,尤傷心慘目,負之冥冥之中者。
夫宸濠積威凌劫,雖在數千裏外,無不震駭失措。而況江西諸郡縣切近剝牀,觸目皆賊兵,隨處有賊黨,非真有捐軀赴難之義,戮力報主之忠,孰肯甘齏粉之禍,從赤族之誅,蹈必死之地,以希萬一難冀之功乎!
今臣獨崇封爵,而此同事諸人者,或賞不行而並削其績,或賞未及而罰已先行,或虛受升職之名而因使退閒,或冒蒙不忠之號而隨以廢斥。非獨爲已斥諸權奸所誣構挫辱而已也。羣憎衆嫉,惟事指摘蒐羅以爲快,曾未見有鳴其不平、伸其屈抑者,臣竊痛之。
奏入,卒寢不行。
蔡天祐,字成之,睢州人。父晟,濟南知府,以廉惠聞。天祐登弘治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吏科給事中,出爲福建僉事。歷山東副使,分巡遼陽。歲歉,活饑民萬餘。闢濱海圩田數萬頃,民名之曰“蔡公田”。累遷山西按察使。
嘉靖三年,大同兵亂,巡撫張文錦遇害。詔曲赦亂卒,改巡撫宣府都御史李鐸撫之。鐸以母憂不至,乃擢天祐右僉都御史,巡撫大同。天祐從數騎馳入城,諭軍士獻首惡,衆心稍定。會尚書金獻民、總兵官杭雄出師甘肅,道大同,亂卒疑見討,復鼓譟。天祐懼,急請再赦。兵部言“元惡不除無以警後”。請特遣大臣總督宣、大軍務,以制其變。乃命戶部侍郎胡瓚偕都督魯綱統京軍三千人以往。瓚等未發而進士李枝齎餉銀至。亂卒曰:“此承密詔盡殺大同人,爲軍犒也。”夜中火起,圍枝館,出牒示之乃解。尋復殺知縣王文昌,圍代王府,脅王奏乞赦。王急攜二郡王走宣府。巡按御史王官言:“亂卒方囂,大兵壓境,是趣之叛也。請亟止禁軍,容臣密圖。”乃命瓚駐兵宣府。頃之,天祐奏總兵官桂勇已捕五十四人,請止京軍勿遣。帝責以阻撓,令必獲首惡郭鑑等。既而瓚次陽和,勇、天祐令千戶苗登擒斬鑑等十一人,函首送瓚,請班師。
甫二日,鑑父郭疤子復糾徐氈兒等夜殺勇家人,又毀苗登家。瓚言非盡殲不可。帝乃切讓天祐,召勇還京,以故總兵朱振代之,敕瓚仍駐宣府。居無何,天祐捕戮徐氈兒等,瓚等遂班師。明年正月,侍郎李昆、孟春,總兵官馬永交章言疤子潛逃塞外,必爲後患。帝將遣使勘,會瓚還京言逃卒無足患,帝乃罷勘官勿遣。疤子復潛入城,焚振第。明旦,天祐閉城大索。獲疤子及其黨三十四人,悉斬以徇。盡宥脅從,人心乃大定。事聞,賚銀幣。已,進副都御史,巡撫如故。
尋就進兵部右侍郎。久之,召還部。天祐以藩祿久缺,又歲當繕邊垣,用便宜增淮鹽引價,每引萬加銀五千,被訐。帝宥之。至是,御史李宗樞復追論前事,天祐因引疾去。居二年,奉詔起用。未至京,得疾告歸,卒。年九十五。
天祐有才智。兵變時。左右皆賊耳目,幕府動靜悉知之。天祐廣招星卜藝士往來軍中,因具得其情,卒賴以成功。在鎮七年,威德大著,父老爲立安輯祠。
胡瓚,字伯珩,永平人。進士。官終南京工部尚書。
張文錦,安丘人。弘治十二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正德初,爲劉瑾所陷,逮繫詔獄,斥爲民。瑾誅,起故官。再遷郎中。督稅陝西,條上籌邊裕民十事。遷安慶知府。度寧王宸濠必反,與都指揮楊銳爲御備計。宸濠果反,浮江下。文錦等慮其攻南都,令軍士登城詬之。宸濠乃留攻,卒不能克。事具《楊銳傳》。璽書褒美,擢太僕少卿。嘉靖元年,拜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文錦性剛。以拒賊得重名,遂銳意振刷,操切頗無序。大同北四望平衍,寇至無可御。文錦曰:“寇犯宣府不能近鎮城者,以葛谷、白陽諸堡爲外蔽也。今城外即戰場,何以示重?”議於城北九十里外,增設五堡,曰水口、宣寧、只河、柳溝、樺溝。參將賈鑑督役嚴,卒已怨。及堡成,欲徙鎮卒二千五百家戍之。衆憚行,請募新丁,僚吏鹹以爲言。文錦怒曰:“如此,則令不行矣。鎮親兵先往,孰敢後!”親兵素遊惰有室。聞當發,大恐。請孑身往,得分番。又不聽,嚴趣之。鑑承風,杖其隊長。諸邊卒自甘州五衛殺巡撫許銘,朝廷處之輕,頗無忌。至是,卒郭鑑、柳忠等乘衆憤,遂倡亂。殺賈鑑,裂其屍,走出塞,屯焦山墩。文錦恐與外寇連,令副將時陳等招之入城,即索治首亂者。郭鑑等大懼,復聚爲亂,焚大同府門,入行都司縱獄囚,又焚都御史府門。文錦逾垣走,匿博野王府第。亂卒欲燔王宮。王懼,出文錦。郭鑑等殺之,亦裂其屍,遂焚鎮守總兵公署。出故總兵朱振於獄,脅爲帥。時嘉靖三年八月也。事聞,帝命侍郎李昆赦亂卒。昆爲文錦請卹典,不報,久之,文錦父政訟其子守安慶功,禮部爲之請,終不許。文錦妻李氏覆上疏哀請。帝怒,命執齎疏者治之。副都御史陳洪謨言:“文錦僨事,朝廷戮之可也。假手士卒,傳之四方,損國威不小。”復降旨詰責。自是,廷臣不敢言。萬曆中,始贈右都御史。天啓初,追諡忠愍。
詹榮,字仁甫,山海衛人。嘉靖五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歷郎中。
督餉大同,值兵變,殺總兵官李瑾。總督劉源清率師圍城,久不下。榮素有智略,善應變。叛卒掠城中,無犯榮者。外圍益急,榮密約都指揮紀振、遊擊戴濂、鎮撫王寧同盟討賊。察叛卒馬升、楊麟無逆志,乃陽令寧持官民狀詣源清所,爲叛卒乞原,而陰以榮謀告,請宥升、麟死,畀三千金,俾募死士自效。會源清已罷,巡撫樊繼祖許之。升、麟遂結心腹,擒首惡黃鎮等九人戮之。榮乃開城門,延繼祖入,復捕斬二十六人。錄功,擢光祿寺少卿,再遷太常寺少卿。
二十二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魯迷貢使留甘州者九十餘人,總兵官楊信驅以禦寇,死者十之一。榮言:“彼以好來,而用之鋒鏑,失遠人心,且示中國弱。”詔奪信官,槥死者送之歸。番人感悅。逾年,以大同巡撫趙錦與總兵官周尚文不相能,詔榮與錦易任。俺答數萬騎入掠,榮與尚文破之黑山陽,進右副都御史。寇復大舉犯中路,參將張鳳等陣歿。榮與尚文及總督翁萬達嚴兵備陽和,而遣騎邀擊,多所殺傷,寇乃引去。代府奉國將軍充灼行剽,榮奏奪其祿。充灼等結小王子入寇,謀據大同。榮告尚文捕得,皆伏辜。榮以大同無險,乃築東路邊牆百三十八里,堡七,墩臺百五十四。又以守邊當積粟。而近邊弘賜諸堡三十一所,延亙五百餘里,闢治之皆膏腴田,可數十萬頃。乃奏請召軍佃作,復其租徭,移大同一歲市馬費市牛賦之;秋冬則聚而遏寇。帝立從焉。寇入犯,與尚文破之彌陀山,斬一部長。
榮先以靖亂功,進兵部右侍郎,又以繕邊破敵,累被獎賚。召還理部事,進左。尚書趙廷瑞罷,榮署部務,奏行秋防十事。已而翁萬達入爲尚書,遭母喪,榮復當署部務,辭疾乞休。帝怒,奪職閒住。越二年卒。
當榮之撫大同也,萬達爲總督,尚文爲總兵。三人皆有才略,寇數入不能得志。自後代者不能任,寇無歲不入躪邊,人益思榮等。明年,俺答薄京師,萬達、榮皆已去。論者謂二人在,寇未必至此。萬曆中,榮孫延爲順天通判,上書訟榮功。贈工部尚書,予恤如制。
劉源清,字汝澄,東平人。正德九年進士。授進賢知縣。
宸濠反,源清積薪環室,命家人曰:“事急,火吾家。”一僕逸,手刃以徇。縣中諸惡少與賊通者,悉杖殺之。宸濠妃弟婁伯歸上饒募兵,源清邀戮之。賊檄至,立斬其使。會餘干知縣馬津、龍津驛丞孫天祐亦起兵拒賊。賊七殿下者,奪運舟於龍津,天祐與戰,殺數人。賊黨募兵過龍津,天祐追殺之,焚其舟。婁氏家衆西下,亦爲天祐所遏,擒七十餘人。賊兵不敢經湖東以窺兩浙者,三人力也。賊平,源清徵爲御史。嘉靖改元,津亦入爲御史。津,滁州人。終福建副使。源清尋遷大理丞,謝病歸。
六年夏,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滴水崖賊郭春據城叛,稱王。源清遣卒捕之,爲所覺。副總兵劉淵令曰“止擒元惡”,以旗繞城而呼。其黨皆散,春等自剄死。總兵官郤永虐下,源清劾罷之。進副都御史。十二年,以邊警遷兵部左侍郎,總制宣、大、山西、保定諸鎮軍務。大同總兵官李瑾浚天城左孤店濠四十里,趣工急。卒王福勝等焚殺瑾,因焚巡撫潘倣署。倣奏瑾激變,帝命源清同總兵郤永討之。源清榜令解散。而榜言五堡變,處之過寬,五堡遺孽大懼。師次陽和,倣等密捕亂卒杖死十餘人,系賊首王保等七十餘人以獻,請旋師。源清懲昔胡瓚事,不欲已,以囚屬御史蘇祐。囚妄言前總兵朱振失職首亂,且多引無辜。源清遣參將趙綱入城大索。城中訛言城且屠,亂卒遂鼓譟,殺千戶張欽。會僉事孫允中自源清所至,諭源清意,撫慰之始定。振前爲亂卒所擁,實不反,詣源清自明。不能白,發憤自殺。
永兵至城下大掠,五堡遺孽遂盡反。迎戰,殺遊擊曹安。官軍攻據四關,晝夜圍擊。亂卒出前參將黃鎮等於獄,奉爲帥,死守。倣與鎮國將軍俊〈木隱〉等登城,止毋攻。俊〈木隱〉出見永請緩兵,皆不聽。允中縋城出,言將士妄殺狀。源清叱曰:“汝爲賊遊說耶!”欲囚之。允中不敢歸。源清因多設邏卒,遏王府及有司軍民章疏,而請益師至五萬。帝命侍郎錢如京、都督江桓統京軍八千以往。已忽悟,罷弗遣,專責源清、永討賊。倣馳疏言,將士妄殺激變,速旋師,亂中已。源清亦詆倣媚賊。張孚敬主源清,侍郎顧鼎臣、黃綰言用兵謬,帝不能決。城圍久大困,毀王府及諸廨舍供爨。兵部復下安撫令,源清亦樹幟招降,叛卒稍稍自投。首惡黃鎮等亦分日出見,乞通樵採路,永許諾。翌日採薪者出,永悉執之。城中人益懼,亂卒復叛,勾外寇爲助。永遇之,大敗而遁。叛卒遂引寇十餘騎入城,指代府曰:“以此爲那顏居。”“那顏”者,華言大人也。城中人聞之,皆巷哭。明日,外寇攻東南二關,叛卒與犄角,官軍殊死戰,互有殺傷。寇知叛卒不足賴,倒戈擊之,大詬而去。是時,寇遊騎南掠至朔、應。源清請募九邊兵,增總制官御之,己得一意攻城,帝不許。源清乃百道攻,穴城,爲毒煙燻死者相籍。復請壅水灌之。帝大不懌,奪其職閒住,以兵部侍郎張瓚代之。瓚未至,郎中詹榮等已悉捕首惡。
黃綰勘功罪,言源清、永實罪魁,具劾其婪賄不貲狀。兵科曾忭等言,宸濠亂,源清有保障功,當蒙八議之貸。帝怒,下忭等詔獄,逮源清治之。獄久不決,綰憂去,乃減死,斥爲民。俺答薄京師,即家起之,未赴而卒。隆慶初,贈兵部尚書。
劉天和,字養和,麻城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南京禮部主事。劉瑾黜御史十八人,改他曹二十四人補之,天和與焉。出按陝西。鎮守中官廖堂奉詔辦食御物於蘭州,天和謂非所部,辭不往。堂奏天和拒命,詔逮之。部民哭送者萬人。錮詔獄久不釋,吏部尚書楊一清疏救,法司奏當贖杖還職,中旨謫金壇丞。刑部主事孫繼芳抗章救,不報。屢遷湖州知府,多惠政。
嘉靖初,擢山西提學副使。累遷南京太常少卿。以右僉都御史督甘肅屯政。請以肅州丁壯及山、陝流民於近邊耕牧,且推行於諸邊。尋奏當興革者十事,田利大興。改撫陝西。請撤鎮守中官及罷爲民患者三十餘事,帝皆從之。洮、岷番四十二族蠢動,天和誅不順命者。又討平湖店大盜及漢中妖賊,就進右副都御史。
母憂,服闋以故官總理河道。黃河南徙,歷濟、徐皆旁溢。天和疏汴河,自朱仙鎮至沛飛雲橋,殺其下流。疏山東七十二泉,自鳧、尼諸山達南旺河,浚其下流。役夫二萬,不三月訖工。加工部右侍郎。故事,河南八府歲役民治河,不赴役者人出銀三兩。天和因歲飢,請盡蠲旁河受役者課,遠河未役者半之。詔可。
十五年改兵部左侍郎,總制三邊軍務。兵車皆雙輪,用二十人,遇險即困,又行遲不適於用。天和請仿前總督秦紘只輪車,上置炮槍斧戟,廂前樹狻猊牌,左右虎盾,連二車可蔽三四十人。一人挽之,推且翼者各二人。戰則護騎士其中,敵遠則施火器,稍近發弓弩,又近乃出短兵,敵走則騎兵追。複製隨車小帳,令士不露宿。又毒弩矢,修邊牆濠塹。皆從之。
吉囊十萬衆屯賀蘭山後,遣別部寇涼州,副將王輔逐奪其纛。寇莊浪,總兵官姜奭屢敗之。進天和右都御史。寇復大集兵將入犯。天和策寇瞰西有備必東,密檄延綏副將白爵宵行,與參將吳瑛合。寇果東入黑河墩,遇爵伏兵,大創而去。既又入蒺藜川,爵尾擊之,寇多死。尋入寇家澗、張家塔,爲爵、瑛所敗。犯寧夏者,總兵官王效復破之。帝大喜,進天和左都御史。吉囊犯河西,天和御卻之,進兵部尚書。寇將入平虜城,天和伏兵花馬池。寇戰不勝,走河上。遇伏兵,多死於水。吉囊乘虛寇固原,剽掠且饜。會淫潦,弓矢盡膠,無鬥志。而諸將多畏縮,天和斬指揮二人,召故總兵周尚文令立功。會陝西總兵官魏時角寇至黑水苑,尚文盡銳夾擊,殺吉囊子小十王。寇退寧夏,巡撫楊守禮、總兵官任傑等復邀擊,敗之鐵柱泉,斬獲共四百四十餘級。論功,加天和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千戶,前後齎銀幣十數。遷南京戶部尚書,召爲兵部尚書督團營。言官論天和衰老,遂乞休歸。家居三年卒。贈少保,諡莊襄。
天和初舉進士,劉瑾欲與敘宗姓,謝不往。晚年內召,陶仲文以刺迎,稱戚屬。天和返其刺曰:“誤矣,吾中外姻連無是人。”仲文恚,其罷官有力焉。
楊守禮,字秉節,蒲州人。正德六年進士。除戶部主事。嘉靖初,屢遷湖廣僉事。以計擒公安賊魁。坐事謫敘州通判。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與副將何卿平諸番亂,齎銀幣。初,守禮貶敘州,爲僉事張文奎所辱。至是,文奎遷四川參議,恐守禮修隙,先以所摭事奏。詔二人俱解職歸。
守禮才器敏達,中外以爲能。居家未久,工部尚書秦金等會薦,起河南參政。再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寧夏。寇犯固原,爲總督劉天和所敗。欲自寧夏去,守禮與總兵任傑等邀敗之。會天和召還,進守禮右都御史總督軍務代之。錄前功,進兵部尚書。總兵官李義、楊信連卻吉囊,三賜璽書銀幣。尋上疏乞休,帝惡其避難,降俸二級。
其秋,寇三萬騎抵綏德。遊擊張鵬卻之,總兵官吳英等追至塞外,東路參將周文兵亦至,夾擊敗之。巡按御史殷學言,寇入內地五百里,請治諸將罪。部議延綏遊兵俱調宣、大,寇方避實擊虛。而我能以寡勝衆,宜錄其功。乃加守禮太子少保,學謫外。守禮尋以憂去。俺答薄都城,廷臣首以守禮薦,詔趣上道。寇退,止不行。久之卒。
張嶽,字維喬,惠安人。自幼好學,以大儒自期。登正德十一年進士,授行人。武宗寢疾豹房。請令大臣侍從,臺諫輪直起居,視藥餌,防意外變。不報。與同官諫南巡,杖闕下,謫南京國子學正。世宗嗣位,復故官,遷右司副。母老乞便養,改南京武選員外郎,歷主客郎中。方議大禘禮。張璁求始祖所自出者實之,禮官皆唯唯。嶽言於尚書李時曰:“不如爲皇初祖位,毋實以人。”時大喜,告璁。璁不謂然,以初議上。帝竟令題皇初祖主,如嶽言。璁銜之,出爲廣西提學僉事。行部柳州,軍缺餉大譁,城閉五日。嶽令守城啓門,召詰譁者予餉去。尋以計擒首惡,置之理。入賀,改提學江西。不謝璁,璁黜廣西選貢七人,謫嶽廣東鹽課提舉。遷廉州知府。督民墾棄地,教以桔槔運水。廉民多盜珠池。嶽居四年,未嘗入一珠。
帝使使往安南詰莫登庸殺主,嶽言於總督張經曰:“莫氏篡黎,可無勘而知也,使往受謾詞辱國,請留使者毋前。”經不可。知欽州林希元上書請決討莫氏,嶽貽書止之,復條上不可討六事。爲書貽執政曰:“據邊民報,黎賙襲封無嗣,以兄子譓爲子。陳暠作亂,賙遇害,暠篡。未幾國人擁立譓,暠奔諒山。譓立七年,爲莫登庸所逼,出居昇華。登庸立譓幼弟騑而相之,卒弒騑自立,國分爲三。黎在南,莫居中,陳在西北。後諒山亦爲登庸有,陳遂絕。而黎所居即古日南地,與占城鄰,限大海,登庸不能逾之南,故兩存。近登庸又以交州付其孫福海,而自營海東府地都齋居之。蓋安南諸府,惟海東地最大,即所謂王山郡也。此賊負篡逆名,常練兵備我,又時揚言求入貢。邊人以非故王也,弗敢聞。愚以爲彼內亂未嘗有所侵犯,可且置之,待其亂定乃貢。若必用兵,勝負利純非嶽所敢知。”執政得書不能決。已,毛伯溫來視師,張經一以軍事委嶽。又以翁萬達才,進二人於伯溫。嶽與伯溫語數日,伯溫曰:“交事屬君矣。”許登庸如嶽議。會嶽遷浙江提學副使,又遷參政,伯溫馳奏留之,乃改廣東參政,分守海北。登庸降,加嶽俸一級,賜銀幣。尋以徵瓊州叛黎功,加俸及賜如之。
塞上多事,言官薦嶽邊才。伯溫言:“嶽可南,翁萬達可北也。”遂擢嶽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旋移撫江西,進右副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討破廣東封川僮蘇公樂等,進兵部右侍郎。平廣西馬平諸縣瑤賊,先後俘斬四千,招撫二萬餘人,誅賊魁韋金田等,增俸一級。召爲刑部右侍郎,以御史徐南金言命留任。連山賊李金與賀縣賊倪仲亮等,出沒衡、永、郴、桂,積三十年不能平,嶽大合兵討擒之。蒞鎮四年,巨寇悉平,召拜兵部左侍郎。
湖貴間有山曰蠟爾,諸苗居之。東屬鎮溪千戶所筸子坪長官司,隸湖廣;西屬銅仁、平頭二長官司,隸貴州;北接四川酉陽,廣袤數百里。諸苗數反,官兵不能制。侍郎萬鏜徵之,四年不克。乃授其魁龍許保冠帶。湖苗暫息,而貴苗反如故。鏜班師,龍許保及其黨吳黑苗復亂。貴州巡撫李義壯告警,乃命嶽總督湖廣、貴州、四川軍務,討之。進右都御史。義壯持鏜議欲撫,嶽劾其阻兵,罷之。先義壯撫貴州者,僉都御史王學益與鏜附嚴嵩,主撫議,數從中撓嶽。嶽持益堅。許保襲執印江知縣徐文伯及石阡推官鄧本忠以去,嶽坐停俸。乃使總兵官沈希儀、參將石邦憲等分道進,躬入銅仁督之。先後斬賊魁五十三人,獨許保、黑苗跳不獲。嶽以捷聞,言貴苗漸平,湖苗聽撫,請遣土兵歸農,朝議許之。未幾,酉陽宣慰冉元嗾許保、黑苗突思州,劫執知府李允簡。邦憲兵邀奪允簡還,允簡竟死。嵩父子故憾嶽,欲逮治之,徐階持不可。乃奪右都御史,以兵部侍郎督師。邦憲等旋破賊。嶽搜山箐,餘賊獻思州印及許保。湖廣兵亦破擒首惡李通海等。嶽以黑苗未獲,不敢報功。已而冉元謀露,嶽發其奸。元賄嚴世蕃責嶽絕苗黨。邦憲竟得黑苗以獻,苗患乃息。
嶽卒於沅州。喪歸,沅人迎哭者不絕。已,敘功,復右都御史,贈太子少保,諡襄惠。
嶽博覽,工文章,經術湛深,不喜王守仁學,以程、朱爲宗。
李允簡,融縣人。由舉人起家。以郡境多寇,道孥歸,獨與孫炳文居。祖孫皆被執,許保挾以求厚贖。允簡則傳語邦憲令亟進兵。在賊中自投高崖下,賊拽出,棄之途。思人舁還,至清浪衛而卒。詔贈貴州副使,賜祭葬,官一子。
郭宗皋,字君弼,福山人。嘉靖八年進士。選庶吉士。尋詔與選者皆改除,得刑部主事。擢御史。十二年十月,星隕如雨。未幾,哀衝太子薨,大同兵亂。宗皋勸帝惇崇寬厚,察納忠言,勿專以嚴明爲治。帝大怒,下詔獄,杖四十釋之。歷按蘇、鬆、順天。行部乘馬,不御肩輿。會廷推保定巡撫劉夔還理院事,宗皋論夔嘗薦大學士李時子,諂媚無行,不任風紀,坐奪俸兩月。尋出爲雁門兵備副使,轉陝西參政,遷大理少卿。
二十三年十月,寇入萬全右衛,抵廣昌,列營四十里。順天巡撫朱方下獄,擢宗皋右僉都御史代之,寇已去。宗皋言:“密雲最要害,宜宿重兵。乞敕馬蘭、太平、燕河三屯歲發千人,以五月赴密雲,有警則總兵官自將赴援。居庸、白楊,地要兵弱,遇警必待部奏,不能及事。請預擬借調之法,令建昌三屯軍,平時則協助密雲,遇警則移駐居庸。”俱報可。久之,宗皋聞敵騎四十萬欲分道入,奏調京營、山東、河南兵爲援。已竟無實,坐奪俸一年。故事,京營歲發五軍詣薊鎮防秋。宗皋請罷三軍,以其犒軍銀充本鎮募兵費。又請發修邊餘銀,增築燕河營、古北口。帝疑有侵冒,令罷歸聽勘。既而事得白。起故官,巡撫大同,與宣府巡撫李仁易鎮。
尋進兵部右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俺答三萬騎犯萬全左衛,總兵官陳鳳、副總兵林椿與戰鷂兒嶺,殺傷相當,宗皋坐奪俸。明年再犯大同,總兵官張達及椿皆戰死,宗皋與巡撫陳翟坐奪俸。給事中唐禹追論死事狀,因言全軍悉陷,乃數十年未有之大衄。帝乃逮宗皋及翟,各杖一百,翟遂死,宗皋戍陝西靖虜衛。
隆慶改元,從戍所起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協理戎政。旋進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兵部尚書參贊機務。給事中莊國禎劾宗皋衰庸,宗皋亦自以年老求去,詔許之。萬曆中,再存問,歲給廩隸。十六年,宗皋年九十,又遣行人存問。是年卒。贈太子太保,諡康介。
趙時春,字景仁,平涼人。幼與羣兒嬉,輒列旗幟,部勒如兵法。年十四舉於鄉。逾四年,爲嘉靖五年,會試第一。選庶吉士。以張璁言改官,得戶部主事。尋轉兵部。九年七月,上疏曰:“陛下以災變求言已旬月,大小臣工率浮詞面謾。蓋自靈寶知縣言河清受賞,都御史汪鋐繼進甘露,今副都御史徐贊、訓導範仲斌進瑞麥,指揮張楫進嘉禾,鋐及御史楊東又進鹽華,禮部尚書李時再請表賀。仲斌等不足道,鋐、贊司風紀,時典三禮,乃罔上欺君,壞風傷政。”帝責其妄言,且令獻讜言善策。時春惶恐引咎未對。帝趣之,於是時春上言:
當今之務最大者有四,最急者有三。最大者,曰崇治本。君之喜怒,賞罰所自出,勿以逆心事爲可怒,則賞罰大公而天下治。曰信號令。無信一人之言,必參諸公論;毋狃一時之近,必稽之永遠。苟利十而害一,則利不必興;功百而費半,則功不必舉。如是而天下享安靜之福矣。曰廣延訪。宜仿古人輪對及我朝宣召之制,使大臣、臺諫、侍從各得敷納殿陛間,羣吏則以其職事召問之。曰勵廉恥。大臣宜待以禮,取大節略小過。臺諫言是者用之,非者寬容之。庶臣工自愛,不敢不勵。
其最急者,曰惜人才。凡得罪諸臣,其纔不當棄,其過或可原,宜霈然發命,召還故秩。且因南郊禮成,除謫戍之罪,與之更始。曰固邊圉。敗軍之律宜嚴,臨陣而退者,裨將得以戮士卒,大將得以戮裨將,總制官得以戮大將,則人心震悚,而所向用命。曰正治教。請復古冠婚、喪祭之禮,絕醮祭、禱祀之術。凡佛老之徒有假引符籙、依託經懺、幻化黃白、飛昇遐景以冒寵祿者,即賜遣斥,則正道修明而民志定。
帝覽之,益怒,下詔獄掠治,黜爲民。久之,選東宮官屬,起翰林編修兼司經局校書。
帝有疾,時春與羅洪先、唐順之疏請東宮御殿,受百官正旦朝賀。帝大怒,復黜爲民。京師被寇,朝議以時春知兵,起兵部主事,贊理京營務,統民兵訓練。大將軍仇鸞倡馬市,時春憤曰:“此秦檜續耳。身爲大將,而效市儈,可乎?”忤鸞,爲所構,幾重得罪。稍遷山東僉事,進副使。
三十二年,擢僉都御史,巡撫山西。時春慷慨負奇氣,善騎射。慨寇縱橫,將帥不任職,數謂人:“使吾領選卒五千,俺答、邱福不足平也。”作《禦寇論》,論戰守甚悉。既秉節鉞,益思以武功自奮。其年九月,寇入神池、利民諸堡,時春率馬步兵往御之。至廣武,諸將畢會。謀報寇騎二千餘,去兩舍。時春擐甲欲馳,大將李淶固止之。時春大言曰:“賊知吾來必遁,緩追即不及。”遂策馬前。及於大蟲嶺,伏兵四起,敗績。倉皇投一墩,守卒縋之上乃得免,淶軍竟覆。被論,解官聽調。時春喜談兵,至是一戰而敗。然當是時將帥率避寇不擊。爲督撫者安居堅城,遙領軍事,無躬搏寇者。時春功雖不就,天下皆壯其氣。
時春讀書善強記,文章豪肆,與唐順之、王慎中齊名。詩,伉浪自喜類其爲人。
贊曰:姚鏌等封疆宣其擘畫,軍務暢其機謀,勳績鹹有可紀。伍文定從王守仁平宸濠之難,厥功最懋。趙時春將略自命,一出輒躓。夫危事而易言之,固知兵者所弗取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