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溪筆談

《夢溪筆談》,北宋科學家、政治家沈括(1031年—1095年)撰,是一部涉及古代中國自然科學、工藝技術及社會歷史現象的綜合性筆記體著作。據現可見的最古本元大德刻本,《夢溪筆談》一共分30卷,其中《筆談》26卷,《補筆談》3卷,《續筆談》1卷。全書有十七目,凡609條。書中的自然科學部分,總結了中國古代、特別是北宋時期科學成就。社會歷史方面,對北宋統治集團的腐朽有所暴露,對西北和北方的軍事利害、典制禮儀的演變,舊賦役制度的弊害,都有較爲詳實的記載。

藝文一

歐陽文忠常愛林逋詩“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鉤輈”之句,文忠以謂語新而屬對新切。鉤輈,鷓鴣聲也,李羣玉詩云:“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鉤輈格磔聲。”郭索,蟹行貌也。揚雄《太玄》曰:“蟹之郭索,用心躁也。”


韓退之集中《羅池神碑銘》有“春與猿吟兮秋與鶴飛”,今驗石刻,乃“春與猿吟兮秋鶴與飛。”古人多用此格,如《楚詞》:“吉日兮辰良”,又“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蓋欲相錯成文,則語勢矯健耳。杜子美詩:“紅飰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此亦語反而意全。韓退之《雪詩》:“舞鏡鸞窺沼,行天馬度橋。”亦效此體,然稍牽強,不若前人之語渾成也。


詩人以詩主人物,礦雖小詩,莫不埏蹂極工而後已。所謂旬鍛月煉者,信非虛言。小說崔護《題城南詩》,其始曰:“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後以其意未全,語未工,改第三句曰:“人面只今何處在。”至今傳此兩本,唯《本事詩》作“只今何處在。”唐人工詩,大率多如此,雖有兩“今”字,不恤也,取語意爲主耳,後人以其有兩“今”字,只多行前篇。


唐人作富貴詩,多紀其奉養器服之盛,乃貧眼所驚耳,如貫休《富貴曲》雲:“刻成箏柱雁相挨。”此下里鬻彈者皆有之,何足道哉!又韋楚老《蚊詩》雲:“十幅紅綃圍夜玉。”十幅紅綃爲帳,方不及四五尺,不知如何伸腳?此所謂不曾近富兒家。


王聖美治字學,演其義以爲右文。古之字書,皆從左文。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如木類,其左皆從木。所謂右文者,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淺,金之小者曰錢,歹而小者曰殘,貝之小者曰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爲義也。


王聖美爲縣令時,尚未知名,謁一達官,值其方與客談《孟子》,殊不顧聖美。聖美竊哂其所論。久之,忽顧聖美曰:“嘗讀《孟子》否?”聖美對曰:“本生愛之,但都不曉其義。”主人問:“不曉何義?”聖美曰:“從頭不曉。”主人曰:“如何從頭不曉?試言之。”聖美曰:“‘孟子見梁惠王’,已不曉此語。”達官深訝之,曰:“此有何奧義?”聖美曰:“既雲孟子不見諸侯,因何見梁惠王?”其人愕然無對。


往歳士人多尚對偶爲文。穆修、張景輩始爲平文,當時謂之古文。穆、張嘗同造朝,待旦於東華門外,方論文次,適見有奔馬踐死一犬,二人各記其事,以較工拙。穆修曰:“馬逸,有黃犬遇蹄而斃。”張景曰:“有犬死奔馬之下。”時文體新變,二人之語皆拙澀。當時已謂之工,傳之至今。


古人詩有“風定花猶落”之句,以謂無人能對。王荊公以對“鳥鳴山更幽”。“鳥鳴山更幽”本宋王籍詩,元對“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風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則上句乃靜中有動,下句動中有靜。荊公始爲集句詩,多者至百韻,皆集合前人之句,語意對偶,往往親切,過於本詩。後人稍稍有效而爲者。


毗陵郡士人家有一女,姓李氏,方年十六歳,頗能詩,甚有佳句,吳人多得之。有《拾得破錢詩》雲:“半輪殘月掩塵埃,依稀猶有開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又有《彈琴詩》雲:“昔年剛笑卓文君,豈信絲桐解誤身。今日未彈心已亂,此心元自不由人。”雖有情致,乃非女子所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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