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溪筆談》,北宋科學家、政治家沈括(1031年—1095年)撰,是一部涉及古代中國自然科學、工藝技術及社會歷史現象的綜合性筆記體著作。據現可見的最古本元大德刻本,《夢溪筆談》一共分30卷,其中《筆談》26卷,《補筆談》3卷,《續筆談》1卷。全書有十七目,凡609條。書中的自然科學部分,總結了中國古代、特別是北宋時期科學成就。社會歷史方面,對北宋統治集團的腐朽有所暴露,對西北和北方的軍事利害、典制禮儀的演變,舊賦役制度的弊害,都有較爲詳實的記載。
盧肇論海潮,以謂“日出沒所激而成”,此極無理。若因日出沒,當每日有常,安得復有早晚?餘常考其行節,每至月正臨子、午,則潮生,候之萬萬無差。此以海上候之,得潮生之時。去海遠,即須據地理增添時刻。月正午而生者爲潮,則正子而生者爲汐;正子而生者爲潮,則正午而生者爲汐。
曆法見於經者,唯《堯典》言“以閏月定四時成歳。”置閏之法,自堯時始有,太古以前,又未知如何。置閏之法,先聖王所遺,固不當議。然事固有古人所未至而俟後世者,如歳差之類,方出於近世,此固無古今之嫌也。凡日一出沒謂之一日,月一盈虧謂之一月。以日月紀天,雖定名,然月行二十九日有奇,復與日會;歳十二會而尚有餘日。積三十二月,復餘一會,氣與朔漸相遠,中氣不在本月,名實相乘,加一月謂之“閏”。閏生於不得已,猶暍舍之用磹楔也。自此氣、朔交爭,歳年錯亂。四時失位,算數繁猥。凡積月以爲時,四時以成歳,陰陽消長,萬物生殺變化之節,皆主於氣而已。但記月之盈虧,都不繫歳事之舒慘。今乃專以朔定十二月,而氣反不得主本月這政。時已謂之春矣,而猶行肅殺之政,則朔在氣前者是也。徒謂之乙歳之春,而實甲歳之冬也;時尚謂之冬也,而已行發生之令,則朔在氣後者是也。徒謂之甲歳之冬,乃實乙歳之春也。是空名之正、二、三、四反爲實,而生殺之實反爲寓,而又生閏月之贅疣,此殆古人未之思也。今爲術,莫若用十二氣爲一年,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之日爲孟春之一日,驚蟄爲仲春之一日,大盡三十日,歳歳齊盡,永無閏餘。十二月常一大、一小相間,縱有兩小相併,一歳不過一次。如此,則四時之氣常正,歳政不相凌奪。日月五星,亦自從之,不須改舊法。唯月之盈虧,事雖有系之者,如海、胎育之類,不預歳時寒暑之節,寓之歷間可也。藉以元祐元年爲法,當孟春小,一日壬寅,三日望,十九日朔;仲春大,一日壬申,三日望,十八日朔。如此歷日,豈不簡易端平,上符天運,天補綴之勞?餘先驗天百刻有餘、有不足,人已疑其說。又謂十二次鬥建當隨歳差遷徙,人愈駭之。今此歷論,尤當取怪怒攻罵。然異時必有用餘之說者。
寶元元年,党項圍延安七日,鄰於危者數矣。範侍郎雍爲帥,憂形於色。有老軍校出,自言曰:“某邊人,遭圍城者數次,其勢有近於今日者。虜人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萬萬元虞,某可以保任。若有不測,某甘斬首。”範嘉其言壯人心,亦爲之小安。事平,此校大蒙賞拔,言知兵善料敵者,首稱之。或謂之曰:“當敢肆妄言,萬一言不驗,須伏法。”校笑曰:“君未之思也。若城果陷,何暇殺我耶?聊欲安衆心耳。”
種世衡初營清澗城,有紫山寺僧法崧,剛果有謀,以義烈自名。世衡延置門下,恣其所欲,供億無算。崧酗酒,狎博無所不爲,世衡遇之愈厚。留歳餘,崧亦深德世衡,自處不疑。一日,世衡忽怒謂崧曰:“我待汝如此,則陰與賊連,何相負也?”拽下械繫捶掠,極其苦楚。凡一月,濱於死者數矣。崧終不伏,曰:“崧,丈夫也!公聽奸人言,欲見殺,則死矣。終不以不義自誣。”毅然不顧。世衡審其不可屈,爲解縛沐浴,復延入臥內,厚撫謝之曰:“爾無過,聊相試耳。欲使爲間,萬一可脅,將泄吾事。設虜人以此見窮,能不相負否?”崧默然曰:“試爲公爲之。”世衡厚遺遣之,以軍機密事數條與崧曰:“可以此藉手,仍僞報西羌。”臨行,世衡解所服絮袍贈之曰:“胡地苦寒,以此爲別。至彼,須萬計求見遇乞,非此人無以得其心腹。”遇乞,虜人之謀臣也。崧如所教,間關求通遇乞。虜人覺而疑之,執於有司。數日,或發袍領中,得世衡與遇乞書,詞甚款密。崧初不知領中書,虜人苦之備至,終不言情。虜人因疑遇乞,舍崧,遷於北境。久之,遇乞終以疑死。崧邂逅得亡歸,盡得虜中事以報。朝遷錄其勞,補右侍禁,歸姓爲王。崧後官至諸司使,至今邊人謂之王和尚。世衡本賣崧爲死間,邂逅得生還,亦命也。康定之後,世衡數出奇計。餘在邊,得於邊人甚詳,爲新其廟像,錄其事於篇。
祥符中,禁火。時丁晉公主營復宮室,患取土遠,公乃令鑿通衢取土,不日皆成巨塹。乃決汴水入塹中,引諸道竹木排筏及船運雜材,儘自塹中入至宮門。事畢,卻以斥棄瓦礫灰壤實於塹中,復爲街衢。一舉而三役濟,計省費以億萬計。 國初,兩浙獻龍船,長二十餘丈,上爲宮室層樓,設御榻,以備遊幸。歳久腹敗,欲修治,而水中不可施工。熙寧中,宦官黃懷信獻計,於金明池北鑿大澳,可容龍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樑其完補訖,復以水浮船,撤去樑柱。以大屋蒙之,遂爲藏船之室,永無暴露之患。
李學士世衡,喜藏書。有一晉人墨跡,在其子緒處。長安石從事嘗從李君借去,竊摹一本,以獻文潞公,以爲真跡。一日潞公會客,出書畫,而李在坐,一見此帖,驚曰:“此帖乃吾家物,何忽至此?”急令人歸,取驗之,乃知潞公所收乃摹本。李方知爲石君所傳,具以白潞公。而坐客牆進,皆言潞公所收乃真跡,而以李所收爲摹本。李及嘆曰:“彼衆我寡,豈復可伸?今日方知身孤寒。”
今世俗謂之隸書者,只是古人之“八分書”,謂初從篆文變隸,尚有二分篆法,故謂之八分書。後乃全變爲隸書,即今之正書、章草、行書、草書皆是也。後之人乃誤謂古八分書爲隸書,以今時書爲正書,殊不知所謂正書者,隸書之正者耳。其餘行書、草書,皆隸書也。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雲:“陳倉石鼓文已訛,大小二篆生八分。苦縣光和尚骨立,書貴瘦硬方通神。”苦縣,《老子朱龜碑》也。《書評》雲:“漢、魏牌榜碑文和《華山碑》,皆今所謂隸書也。杜甫詩亦只謂之八分。”又《書評》雲:“漢、魏牌榜碑文,非篆即八分,未嘗用隸書。”知漢、魏碑文皆八分,非隸書也。 江南府庫中,書畫至多。其印記有“建業文房之印”、“內合同印”。“集賢殿書院印”,以墨印之,謂之金圖書,言惟此印以黃金爲之。諸書畫中,時有李後主題跋,然未嘗題書畫人姓名;唯鍾隱畫,皆後主親筆題“鍾隱筆”三字。後主善畫,尤工翎毛。或雲:“凡言‘鍾隱筆’者,皆後主自畫。後主嘗自號鐘山隱士,故晦其名,謂之鐘隱。非姓鍾人也。今世傳鍾畫,但無後主親題者,皆非也。”
江南府庫中,書畫至多。其印記有“建業文房之印”、“內合同印”。“集賢殿書院印”,以墨印之,謂之金圖書,言惟此印以黃金爲之。諸書畫中,時有李後主題跋,然未嘗題書畫人姓名;唯鍾隱畫,皆後主親筆題“鍾隱筆”三字。後主善畫,尤工翎毛。或雲:“凡言‘鍾隱筆’者,皆後主自畫。後主嘗自號鐘山隱士,故晦其名,謂之鐘隱。非姓鍾人也。今世傳鍾畫,但無後主親題者,皆非也。”
古鼎中有三足皆空,中可容物者,所謂鬲也。煎和之法,常欲湆在下,體在上,則易熟而不偏爛。及升鼎,則濁滓皆歸足中。《鼎卦》初六:“鼎顛趾,利出否。”謂濁惡下,須先瀉而虛之;九二陽爻,方爲鼎實。今京師大屠善熟彘者,鉤懸而煮,不使著釜底,亦古人遺意也。又古銅香壚,多鏤其底,先入火於壚中,乃以灰覆其上,火盛則難滅而持久。又護壚熱灼席,則爲盤薦水,以漸其趾,且以承灰炮之墜者。其他古器,率有曲意,而形制文畫,大概多同。蓋有所傳授,各守師法,後人莫敢輒改。今之衆學人人皆出已意,奇衺淺陋,棄古自用,不止器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