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宋史》是二十四史之一,收錄於《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於元末至正三年(1343年)由丞相脫脫和阿魯圖先後主持修撰,《宋史》與《遼史》《金史》同時修撰。《宋史》全書有本紀47卷,志162卷,表32卷,列傳255卷,共計496卷,約500萬字,是二十四史中篇幅最龐大的一部官修史書。

卷六十二

張昷之 魏瓘(弟琰) 滕宗諒(劉越附) 李防 趙湘 唐肅(子詢)張述 黃震 胡順之 陳貫(子安石) 範祥(子育) 田京


張昷之字景山。父祕,自有傳。昷之進士及第,補樂清尉,潤州觀察推官,校勘館閣書籍,遷集賢校理,通判常州,知溫州。蔡齊薦其材可用,擢提點淮南路刑獄。楊崇勳知亳州,恃恩爲不法,誣蒙城知縣王申罪,械送獄。昷之廉得冤狀,乃出申,配奸吏若干人。徙廣南東路轉運使。夷人有犯,其酋長得自治而多慘酷,請一以漢法從事。權度支判官,爲京西轉運使,加直史館,徙河北。被邊諸州發卒斬西山木,卒逃入契丹者歲數百人,敵既利其所開地,又得亡卒,故不急。昷之戒斬伐毋得深入北地,卒亦不敢逃。


還,爲鹽鐵副使,擢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按察使。保州、廣信、安肅軍自五代以來別領兵萬人,號緣邊都巡檢司,亦曰策先鋒,以知州、軍爲使,置副二人,分所領卒爲三部,使援鄰道。太祖嘗用之有功,詔每出巡別給糧錢以優之。其後州將不復出,內侍爲副,數出巡,部卒偏得廩賜,軍中以爲不均。通判保州石待舉言於昷之,請合三部兵更出入,季一出即別給錢糧,餘悉罷,仍請以武臣代內侍。時楊懷敏方任邊事,尤不悅巡檢司。雲翼卒惡石待舉,遂殺之以作亂。昷之自魏馳至城下,召諸將部分攻城,使人請懷敏曰:"不即來,當以軍法從事。"既至,又以兵自衛,昷之曰:諸將方集,獨敢以兵隨,將欲反邪!"叱去衛者。城開,田況潛殺降兵數百人,昷之預知其謀。除戶部副使,既而坐前事奪職,知虢州。


王則反貝州,有言昷之在河北捕得妖人李教不殺,使得逸去,今乃爲則主謀,事平,無其人。會冀州人段得政詣闕,自言"嘗爲叔父屯田郎中曇賕免緣坐",且言"曇以書屬昷之",乃下御史按劾,雖不得書,猶奪三官,監鄂州稅。知漢陽軍,稍遷刑部郎中,復待制、知湖州,徙揚州。以光祿卿致仕,卒。昷之喜吏事,所至有聲。退居築家廟,率子弟歲時奉祠。


魏瓘,字用之。父羽奏補祕書省校書郎、監廣積倉,知開封府倉曹參軍。持法精審,明吏事。上元起彩山,闕前張燈,與宦者護作,宦者挾氣,視瓘年少,輒誅索侵擾。瓘密以聞,詔杖宦者遣之。


瓘門人魏綱上疏詆天書,流海島,瓘亦坐是停官。復監鄧州稅、鄂州茶,以大理寺丞知衡山縣,通判壽州,歷知循、隨、安州,提點廣南西路刑獄。邕州獠戶緣逋負沒婦女爲傭者一千餘人,悉奏還其家。就除轉運使。劉鋹時計口以稅,雖舟居皆不免,至是而雷、化、欽、廉、高州猶未除,瓘爲除之。減柳州無名役四百人。召權度支判官。尋以罪降知洪州,徙梓州路轉運使,還知蔡州、潭州,爲京西轉運使,江、淮制置發運使,自主客郎中遷太常少卿,知廣州。筑州城環五里,疏東江門,鑿東西澳爲水閘,以時啓閉焉。拜右諫議大夫,再任臨江軍判官。


史沆性險詖,嘗爲瓘所劾免。會廣州封送貢餘椰子煎等餉京師,輒邀留之,飛奏指以爲珍貨,詔遣內侍發驗無有,沆坐不實廢,瓘亦降知鄂州。未逾年,復爲陝西轉運使,徙河北。以給事中知開封府,政事嚴明,吏民憚之。內東門索命婦車,得賂遺掖庭物,付府驗治,獄未上,內降釋罪。諫官吳奎言法當執奏,而瓘不即奏行,請以廢法論,降知越州。


儂智高寇廣東、西,獨廣州城堅守不能下。於是論築城功,遷工部侍郎、集賢院學士,復知廣州,兼廣東經略安撫使,給禁卒五千,聽以便宜從事。屬狄青已破賊,召還,糾察在京刑獄。議者請開六塔河,塞商胡北流,宰相主其說,命瓘按視,還奏以爲不可塞。下溪州蠻彭士羲叛,將發兵討除。進龍圖閣直學士、知荊南。瓘以爲"五溪之險,師行鳥道,諸將貪功生事,於國家何所利?"因條上三策,以招徠爲上,守禦爲下,功取爲失。不報。後卒如瓘議。徙澶州、滑州。又徙鄧州,不行,請老,以吏部侍郎致仕,卒。


瓘所至整辦,與人置對未嘗屈。史沆、王逵以善訟名天下,瓘既廢沆,又嘗奏抵逵罪,專任機數,不稱循吏。弟琰。


琰字子浩,以父恩授祕書省正字,爲吏強敏,名齊於瓘。嘗通判陳州,適歲飢,百姓相率強取人粟,坐死者甚衆,琰曰:"此迫於窮餓,豈得已者。"坐其首黥之。歷知壽、潤、滁、安州。壽州盜殺寺童子,有司執僧笞服,琰憫其非罪,命脫械縱去,一府爭以爲不可,後數日得真盜。富人犯法當死而死獄中,琰曰:"是嘗欺匿異籍孤弱者財,所以自斃,覬不可窮治爾,其吏受賕而爲之謀乎?"後有告者如琰所料。累官司農卿、知福州,徙廣州。以疾告,得知江寧府。晚昏眊,縱私人亂法,日笞撲無罪吏卒。監司劾奏,召判刑部,乃致仕,進衛尉卿,卒。


滕宗諒,字子京,河南人。與范仲淹同年舉進士,其後仲淹稱其才,乃以泰州軍事推官召試學士院。改大理寺丞,知當塗、邵武二縣,遷殿中丞,代還。會禁中火,詔劾火所從起,宗諒與祕書丞劉越皆上疏諫。宗諒曰:"伏見掖庭遺燼,延熾宮闥,雖沿人事,實系天時。詔書亟下,引咎滌瑕,中外莫不感動。然而詔獄未釋,鞫訊尚嚴,恐違上天垂戒之意,累兩宮好生之德。且婦人柔弱,箠楚之下,何求不可,萬一懷冤,足累和氣。祥符中,宮掖火,先帝嘗索其類置之法矣,若防患以刑而止,豈復有今日之虞哉。況變警之來,近在禁掖,誠願修政以禳之,思患以防之。凡逮繫者特從原免,庶災變可銷而福祥來格也。"疏奏,仁宗爲罷詔獄。時章獻太后猶臨朝,宗諒言國家以火德王,天下火失其性由政失其本,因請太后還政,而越亦上疏。太后崩,擢嘗言還政者,越已卒,贈右司諫,而除宗諒左正言。


劉越者字子長,大名人。少孤貧,有學行,亦宗諒同年進士。嘗知襄城、固始二縣,有能名。既贈官,又官其一子,賜其家錢十萬。


宗諒後遷左司諫,坐言宮禁事不實,降尚書祠部員外郎、知信州。與範諷雅相善,及諷貶,宗諒降監池州酒。久之,通判江寧府,徙知湖州。元昊反,除刑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知涇州。葛懷敏軍敗於定州,諸郡震恐,宗諒顧城中兵少,乃集農民數千戎服乘城,又募勇敢,諜知寇遠近及其形勢,檄報旁郡使爲備。會范仲淹自環慶引蕃漢兵來援,時天陰晦十餘日,人情憂沮,宗諒乃大設牛酒迎犒士卒;又籍定州戰沒者於佛寺祭酹之,厚撫其孥,使各得所,於是邊民稍安。


仲淹薦以自代,擢天章閣待制,徙慶州。上言:"朝廷既授范仲淹、韓琦四路馬步軍都總管、經略安撫招討使,而諸路亦帶招討稱號,非所宜。"詔罷之。御史梁堅劾奏宗諒前在涇州費公錢十六萬貫,及遣中使檢視,乃始至部,日以故事犒賚諸部屬羌,又間以饋遺遊士故人。宗諒恐連逮者衆,因焚其籍以滅姓名。仲淹時參知政事,力救之,止降一官,知虢州。御史中丞王拱辰論奏不已,復徙嶽州,稍遷蘇州,卒。


宗諒尚氣,倜儻自任,好施與,及卒,無餘財。所蒞州喜建學,而湖州最盛,學者傾江、淮間。有諫疏二十餘篇。


李防,字智周,大名內黃人。舉進士,爲莫州軍事推官。隨曹彬入契丹,授忠武軍節度推官。括磁、相二州逃戶田,增租賦十餘萬。因請均定田稅,又請縣有破逃五十戶者令佐降下考,百戶殿三選,二百戶停所居官,能招攜者旌賞之。改祕書省著作佐郎、通判潞州,遷祕書丞。體量二浙民飢,建言逃戶田宜即召人耕種,使人不敢輕去甽畝,而官賦常在。又請京師置折中倉,聽人入粟,以江、浙、荊湖物償之。擢開封府推官,請與判官間三五日即府司軍巡院察冤獄。出爲陝路轉運副使。先是沿江水遞,歲役民丁甚衆,頗廢農作,防悉以城卒代之。會分川、陝爲四路,徙防梓州路轉運使,累遷尚書工部員外郎,爲三司戶部判官。


景德初,江南旱,詔與張知白分東、西路安撫。上言:"秦羲嘗增江、淮、兩浙、荊湖榷酤錢,民頗煩擾。江南以歲飢權罷,而淮南、荊湖未被德音。"詔悉罷之,仍詔羲等毋得復增榷酤之利。遂爲江南轉運。淮南舊不禁鹽,制置司請禁鹽而官自鬻之,使兵夫輦載江上,且多漂失之患。防請令商人入錢帛京師,或輸芻糧西北邊,而給以鹽,則公私皆利,後採用之。徙知應天府,鑿府西障口爲斗門,泄汴水,淤旁田數百畝,民甚利之。又徙興元府,入爲三司鹽鐵判官,失舉免官。後起通判河南府,徙知宿、延、亳三州,爲利州路轉運使,累遷兵部郎中、糾察刑獄,擢右諫議大夫、知永興軍,進給事中,復知延州,更耀、潞二州,卒。


防好建明利害,所至必有論奏,朝廷頗施行之。其精力過人。防在江南,晏殊以童子謁見,防命賦詩,使還薦之,後至宰相。


趙湘,字巨源,華州人。進士甲科,歷彰武、永興、昭武三軍節度推官,遷祕書省著作佐郎、知新繁縣。以吏最,命知商州,徙隴州、興元府,再遷太常博士。上《補政忠言》十篇,召判宗正寺,賜白金二百兩。久之,上書言:"元德李太后母育聖躬,請祔太宗廟室。"後用其說。冊趙德明,假尚書禮部員外郎,爲官告副使。


擢殿中侍御史,權判三司勾院,上言:"漢章帝以《月令》冬至之後有順陽助生之文,而無鞫獄斷刑之政,遂定令毋以十一月、十二月報囚。今季冬誕聖之月而決大辟不廢。願詔有司,自仲冬留大辟弗決,俟孟春臨軒閱視,情可矜惻者貸之,他論如法。"真宗曰:"此固善矣,然慮繫囚益淹久,吏或因緣爲奸爾。"湘又上書請封禪。未幾,命管勾南宮北宅事。東封泰山,爲東京留守推官,禮成,遷侍御史。升州火,命湘往致祠,兼問民疾苦。還言轉運使劉炤弛職不按部,知洪州馬景病不任事,皆罷黜之。


糾察刑獄,改尚書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湘又言:"舊制文武常參官日趨朝,並赴待漏院俟禁門闢,今則辰漏上始放外朝,故朝者多後時乃入。望敕正衙門主者察晚至,以懲其慢。若風雨寒暑託病不朝者罪之。"時帝親制五箴以自儆,湘因言:"宗室風化所本,宜有以訓厲,願特製銘以賜南北邸。"帝悅,爲制宗室座右銘,賜寧王元偓以下並及湘,且諭之曰:"卿宗姓也,故賜卿。"


祀汾陰,爲考制度副使,請如《周官》置土訓,錄所過州縣山川與俗好惡,日上奏御。兼判宗正寺。歷三司戶部、度支副使。祀太清宮,管勾留司三司事。爲鹽鐵副使,再遷工部郎中、直昭文館,出知河南府,徙河中府,爲京西轉運使。又徙鳳翔府、延州,遷太常少卿、知襄州。又知應天府,進右諫議大夫,復知河南,爲集賢院學士,以疾徙虢州,卒。


唐肅,字叔元,杭州錢塘人。當錢俶時,始七歲,能誦《五經》,名聞其國中。後與孫何、丁謂、曹商遊,學者慕之。舉進士,調郿縣主簿,徙泰州司理參軍。有商人寓逆旅,而同宿者殺人亡去,商人夜聞人聲,往視之,血沾商人衣,爲捕吏所執,州趣獄具。肅探知其冤,持之,後數日得殺人者。後守雷有終就闢爲觀察推官。遷祕書省著作佐郎,歷知聞喜、福昌縣,通判陝州。召拜監察御史。或薦肅爲羣牧判官,真宗曰:"朕欲別用肅。"遂提點梓州路刑獄。遷殿中侍御史,入爲三司戶部判官,出知舒州。遷侍御史,爲福建路轉運使,判三司開拆司。再遷工部郎中、知洪州。尋爲江南東路轉運使,擢三司度支副使。奉使契丹,還,遷刑部。爲龍圖閣待制、登聞檢院,知審刑院,卒。子詢。


詢字彥猷,以父任爲將作監主簿。天聖中,詔許天下士獻文章,應詔者百數,有司第其善者,詢數人而已,詔賜進士及第、知長興縣。


後以太常博士知歸州,用翰林學士吳育薦爲御史,未至,喪母。服除,育方參政事,宰相賈昌朝與詢有親嫌,育數與昌朝言,詢用故事當罷御史,昌朝欲留詢,不得已,以知廬州。凡官外徙者皆放朝辭,而詢獨不用,比入見,中丞張方平乃奏留詢,育爭不能得,詢由是怨育而附昌朝。昌朝雅不善育,詢希其旨上奏曰:"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茂才異等科,漢、唐皆不常置。若天見災異,政有闕失,則詔在位薦之,不可與進士同時設科。若因災異,非時舉擢,宜如漢故事,親策當世要務,罷祕閣之試。"育亦奏言:"三代以來,取士之盛,莫如漢、唐。漢詔舉賢良文學直言極諫之士,非有災異而舉。唐制科之盛,固不專於災異也。況災異之出,或彌年所無,則此舉奚設?或頻歲而有,則於事太煩。令禮部進士數年一舉,因以制科隨之,則事與時宜。又從而更張之,使遺材絕望,非所以廣賢路也。"仁宗是育言,詔禮部:"自今制科隨進士貢舉,其著爲令。"時育由制科進,帝以爲得人,故詢力肆排詆,意在育不在制科也。


育弟婦故駙馬都尉李遵勖妹,有六子而寡。詢又奏育弟婦久寡不使更嫁,欲用此附李氏自進。後詢終以故事罷御史,除尚書工部員外郎、直史館、知湖州,徙江西轉運使。


會詔淮南、江、浙、荊湖六路轉運司移文發運使如所屬,詢爭以爲不可,乃移福建路。還,爲三司戶部判官,又判磨勘司,出爲江東轉運使。上言:"執政純取科名顯者修起居注,非故事。"未幾,起居注闕人,帝特用詢,遂知制誥。以參知政事曾公亮親嫌,出知蘇州,徙杭、青二州,進翰林侍讀學士,累遷右諫議大夫。召還,勾當三班院,判太常寺,進給事中,卒,贈禮部侍郎。有集三十卷。


詢少刻勵自修,已而不固所守,及知湖州,悅官妓取以爲妾。好畜硯,客至輒出而玩之,有《硯錄》三卷。子坰,附王安石爲監察御史裏行,自有傳。


論曰:宋承平日久,吏多以嚴刻爲治。昷之辨冤獄,配奸吏;瓘奏還婦女爲傭者若干人;琰吏事不下於瓘,脫械縱囚,審知奸弊,何其明且決也。宗諒、劉越以孤生立朝,請太后還政。越年不逮用,聲名與宗諒同矣。防請罷榷酤,興水利,湘廉問疾苦,按不稱職者;肅明於獄訟:皆不多見也。然昷之以殺降而奪官,瓘以能置對而興謗,詢傅會喜進,竊非其據,雖列侍從,君子所不與也。


張述,字紹明,遂州小溪人。舉進士,調咸陽縣主簿,改大理寺丞,遷太常博士。皇祐中,仁宗未有嗣,述上書曰:"生民之命,繫於宗廟社稷,而繼嗣爲之本。匹夫有百金之產,猶能定謀託後,事出於素,況有天下者哉。陛下承三聖之業,傳之千萬年,斯爲孝矣。宗廟社稷未有託焉,此臣所以夙夜彷徨而爲陛下憂也。謂宜慎擇宗親才而賢者,異其禮秩,試以職務,俾內外知聖心有所屬,則天下大幸。"至和元年,覆上疏曰:"臣聞'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四方'。離爲日,君象也。二明相繼故能久照,東昇西沒,晝夜迭運,數之常也。陛下御天下且三紀矣,是日之正中也,而未聞以繼照爲慮,臣竊疑之。歷觀前世或令出宮闈,或謀起閽寺,或奸臣首議,利幼主以專政,假後宮以盜權,安危之機發於頃刻。朝議恬然,曾不爲計,此臣拳拳爲陛下言也。"述前後七上疏,最後語尤激,仁宗終不以爲罪。


述慷慨喜論事,歷通判延州,知泗州,皆有政跡。後以尚書職方員外郎爲江、浙、荊湖、福建、廣南路提點坑冶鐵錢事,行至萬州,道病卒。


黃震,字伯起,建州浦城人。進士及第,累遷著作佐郎、通判遂州。嘗給兩川軍士緡錢,詔至西川,而東川獨不及,軍士謀爲變。震白主者曰:"朝廷豈忘東川邪?殆詔書稽留爾。"即開州帑給錢如西川,衆乃定,明日詔至。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提點湖北路刑獄,還,判三司磨勘司,擢江、淮發運使。


先是,李溥自三司小吏爲發運使十餘年,奸贓狼籍,丁謂黨之,無敢言者。震將行,上書自陳,辭頗憤激,真宗知其意在溥也,諭之曰:"卿當與人和。"震對曰:"廉正公忠,臣職也。負陛下任使者,臣不敢與之和。"既至,發溥奸贓數十事,溥坐廢;而震亦爲溥訟,奪一官。罷,畏謂權,不敢自直,及謂貶,乃復官,知饒州,徙廣東轉運使。廣南歲進異花數千本,至都下枯死者十八九,道路苦其煩擾,震奏罷之。震在真宗朝數論事,既卒,詔進其官一等。


胡順之,字孝先,原州臨涇人。登進士第,試祕書省校書郎、知休寧縣。民有汪姓者豪橫,縣不能制,歲租賦常不入,適以訟逮捕,不肯出。順之曰:"令不行何以爲政。"命積薪環而焚之,豪大駭,少長趨出,叩頭伏辜,推其長械送州,致之法。爲青州從事。高麗入貢,中貴人挾以爲重,使州官旅拜於郊。順之曰:"青,大鎮也。在唐押新羅、渤海,奈何卑屈如此?"獨不拜。大姓麻士瑤陰結貴侍,匿兵械,服用擬尚方,親黨僕使甚多,州縣被陵蔑,莫敢發其奸。會士瑤殺兄子溫裕,其母訴於州,衆相視曰:"孰敢往捕者?"順之持檄徑去,盡得其黨。有詔鞫問,士瑤論死,其子弟坐流放者百餘人。改著作佐郎、知常熟縣,遷祕書丞,分司南京。


仁宗即位,遷太常博士。天聖、明道間,再上宰相書,乞太后還政,宰相匿不以聞。太后崩,順之附疾置自言,求其書,出宰相家。仁宗嘉其忠,特遷尚書屯田員外郎。其後數論朝廷事,仲淹愛其才,然挾術尚權,喜縱橫捭闔。以目失明廢,州里皆憚焉。


陳貫,字仲通,其先相州安陽人,後葬其父河陽,因家焉。少倜儻,數上疏言邊事。舉進士,真宗識貫名,擢置高第。爲臨安縣主簿,以祕書省著作佐郎爲刑部詳覆官,改祕書丞,爲審刑院詳議官,歷知衛州、涇州。督察盜賊,禁戢不肖子弟,簿書筦庫,賦租出入,皆自檢核。嘗謂僚屬曰:"視縣官物如己物,容有奸乎?"州人憚其嚴。擢利州路轉運使。歲飢,出職田粟賑饑者,又帥富民令計口占粟,悉發其餘。徙陝西,累遷尚書度支員外郎,入爲三司鹽鐵判官。領河北轉運使,請疏徐、鮑、曹、易四水,興屯田。徙河東,歷三司戶部、鹽鐵副使,以刑部郎中直昭文館,知相州。還朝卒。


貫喜言兵,鹹平中,大將楊瓊、王榮喪師而歸,貫上書曰:"前日不斬傅潛、張昭允,使瓊輩畏死不畏法,請自今合戰而奔者,主校皆斬;大將戰死,裨校無傷而還,與奔軍同。軍衄城圍,別部力足救而不至者,以逗留論。"真宗嘉納之。又嘗上《形勢》、《選將》、《練兵論》三篇,大略言:


地有六害。今北邊既失古北之險,然自威虜城東距海三百里,沮澤磽确,所謂天設地造,非敵所能輕入。由威虜西極狼山不百里,地廣平,利馳突,此必爭之地。凡爭地之利,先居則佚,後起則勞,宜有以待之。


昔李漢超守瀛州,契丹不敢視關南尺寸地。今將帥大抵用恩澤進,雖謹重可信,卒與敵遇,方略何從而出邪?故敵勢益張,兵折於外者二十年。


方國家收天下材勇以備禁旅,賴廩給賜予而已,恬於休息,久不識戰,可以衛京師,不可以戍邊境。請募土人隸本軍,籍丁民爲府兵,使北捍契丹,西捍夏人。敵之情僞,地勢之險易,彼皆素知,可不戰而屈人之兵矣。


後以疾卒。著《兵略》,世頗稱之。子安石。


安石字子堅,以蔭鎖廳及第。嘉祐中,爲夔、峽轉運判官。民蓄蠱毒殺人,捕誅其魁並得良藥圖,由是遇毒者得不死。提點陝西刑獄,攝帥鄜延,能用諜者,敵動靜輒先聞。嘗敕邊民戒嚴,既而數萬騎奄至,無所獲而去,璽書嘉之。歷使京西、河東、淮南、京東,知蘇州、邠州、河中府。戶部副使韓絳鎮太原,議行鹽法,與監司多不合,加安石集賢殿修撰,爲河東都轉運使,議始定。謂其僚曰:"興事當有漸,急則擾。"乃出鹽付民而俾之券,使隨所得貿易,鬻畢而歸券,私販爲減。進天章閣待制。


官軍西征時,遣縣令佐督餉,安石謂文吏畏怯,武人邀功,乃但取敢行者。申約束以防衆潰,曰:"事不豫警,俟其犯而誅之,是罔民也。"王中正帥東師而西,報安石持四十日糧,而師駐白草平彌月。安石深念曰:"吾頓兵益久,而秦甲未至,倘不足於食,將以乏軍興罪我。"即擅發民再餉,乃以聞。李舜舉劾其專,詔置獄於潞,安石自麟州會逮,俄而他路饋糧多不繼,神宗察其無罪,赦之。


尚書省初建,召爲戶部侍郎。嘗與右曹李定同奏事,帝目留之曰:"卿豈非在淮南日不肯保李定持服者乎?"對曰:"詔問臣,臣不敢不以實奏。"帝曰:"以實事君,朕所與也。"進吏部侍郎。選人將改京官,須次久,臨當引對,率困於刑寺審問,或沮以微文,則一跌不復。安石則罷再問,以絕曩弊,遂爲後法。出知永興軍、鄧、襄、陳、鄭州、河陽,至龍圖閣直學士。紹聖元年卒,年八十一。


範祥,字晉公,邠州三水人。進士及第,自乾州推官稍遷殿中丞、通判鎮戎軍。元昊圍城急,詳帥將士拒退之。請築劉璠堡、定川砦,從之。歷知慶、汝、華三州,提舉陝西銀銅坑冶鑄錢。祥曉達財利,建議變鹽法,後人不敢易,稍加損益,人輒不便,語在《食貨志》。提點本路刑獄,制置解鹽,累遷度支員外郎,權轉運副使。古渭砦距秦州三百里,道經啞兒峽,邊城數請城之,朝廷以饋餉之艱不許。祥權領州事,驟請修築,未報,輒自興役。蕃部驚擾,青唐族羌攻破廣吳嶺堡,圍啞兒峽砦,官軍戰死者千餘人,坐削一官,知唐州。後復官,提舉陝西緣邊青、白鹽,改制置解鹽使,卒。


嘉祐中,包拯言:"祥通陝西鹽法,行之十年,歲減榷貨務使緡錢數百萬,其勞可錄。"官其子孫景郊社齋郎。熙寧中,平洮、岷、疊、宕、河州數千裏,置郡縣,以古渭爲通遠軍。權陝西轉運副使張詵奏:"朝廷復洮、隴故地,自將帥至裨佐悉有功賞。臣見洮、渭父老言,皇祐中,轉運使祥因熟羌數被寇掠,其部族願輸土置城以爲守禦,乃即古渭爲砦。祥此舉足以消沮邊隙,可謂知攻守之利矣。兵出少挫,身黜謀廢,臣竊悲之。冀推原舊功,少賜褒恤,使天下知祥死猶被恩,且舒祥忠義之氣。"詔贈祕書,錄一子未官者。子育。


育字巽之,舉進士,爲涇陽令。以養親謁歸,從張載學。有薦之者,召見,授崇文校書、監察御史裏行。神宗喻之曰:"《書》稱'聖讒說殄行',此朕任御史之意也。"育請用《大學》誠意、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因薦載等數人。西夏入環慶,詔育行邊,還言:"寶元、康定間,王師與夏人三大戰而三北,今再舉亦然。豈中國之大,不足以支夏人數郡乎?由不察彼己,妄舉而驟用之爾。昨荔原之役,夏人聲言:'我自修壘,不與漢爭。'三犯之,然後掩殺,雖追奔亦不至境。由是觀之,其情大可見矣。"


又使河東,論韓絳築囉兀二砦:"始調外郡稍遠邊城前後三十萬夫,遼州最爲窮僻,然猶上戶配夫四百三十四,僦直計三千緡,下者十六人,其直十萬。輦運所經二十二驛,宣撫司不先告期,轉運使臨時督辦,致民皆破產,上下莫敢言。獨遼守李宏能約民力所勝,而饋不失期,顧以訴其實,翻令鞫罪。願貸被劾官吏,其芻糧在道者隨所至受之,使已困之民鹹蒙德澤。"神宗皆從之。坐劾李定親喪匿服,罷御史,檢正中書戶房,固辭,乃知韓城縣。


詔往鄜延議畫地界,育言:"保疆不如持約,持約不如敦信。前日疆埸嘗嚴矣,一旦約敗兵拏,鬥者跌於前,耕者侵於後,是封溝不足恃也。使人左去而兵革右興,金繒朝委而烽煙夕舉,是持約不足恃也。今我見利而加兵,當講好之後,復自立界,不亦愧乎!"安南行營郭逵、趙卨以兵十萬伐交阯,行及長沙,病死相屬,逵、卨又不輯睦,育疏其不便,不從。久之,知河中府,加直集賢院,徙鳳翔,以直龍圖閣鎮秦州。


元祐初,召爲太常少卿,改光祿卿、樞密都承旨。劉安世暴其閨門不肅,出知熙州。時又議棄質孤、勝如兩堡,育爭之曰:"熙河以蘭州爲要塞,此兩堡者蘭州之蔽也。棄之則蘭州危,蘭州危則熙河有腰膂之憂矣。"又請城李諾平、汝遮川,曰:"此趙充國屯田古榆塞之地也。"不報。入爲給事中、戶部侍郎,卒。高宗紹興中,採其抗論棄地及進築之策,贈寶文閣學士。


田京,字簡之,世居滄州,其後徙亳州鹿邑。舉進士,調蜀州司法參軍,自秦州觀察推官改祕書省著作佐郎,爲大理寺詳斷官。


趙元昊反,侍讀學士李仲容薦京知兵法,召試中書,擢通判鎮戎軍。夏守贇爲陝西經略使,奏兼管勾隨軍糧料。入對,陳方略,賜五品服。尋爲經略安撫判官。守贇既罷,以武略應運籌決勝科,及試祕閣,與他科偕試六論,京自以記誦非所長,引去。


又參夏竦軍事。會遺翰林學士晁宗愨即軍中問攻守孰便,衆欲大舉入討,京曰:"夏人之不道久矣,未易破也。今欲驅不習之師,深入敵境,與之角勝負,此兵家所忌,師出必敗。"或曰:"不如講和。"京曰:"敵兵未嘗挫,安肯降我哉?"未幾,元昊使黃延德叩延州乞降,以奇兵出原、渭,敗大將任福。夏竦素不悅京,坐是改通判廬州,徙知邵武軍,提點河北路刑獄事。乃上言:"請擇要官守滄、衛,鑿西山石臼廢道以限戎馬,義勇聚教,復給糧,置卒守烽燧,用奇正法訓兵,徙戰馬內地以息邊費。"凡十餘事,仁宗頗嘉納之。


入爲開封府判官,坐械囚送獄道死,出知蔡州,徙相、邢二州,復提點河北刑獄事。王則據恩州反,京縋城趣南關,入驍健營撫士卒。保州振武兵焚民居欲應賊,京捕斬之乃定。賊遣其黨崔象僞出降,京以其持妖言惑衆,又斬以徇,由是營兵二十六指揮在外者皆懾服,不敢叛。州之南關,民衆多如城中,得不陷賊,京有功焉。京督士攻城甚力,賊系京妻子乘城迫使呼曰:"毋亟攻,城中將屠我輩矣。"京叱諸軍益進攻,注矢仰射,殺其家四人。賊知京無所顧,乃牽妻子去,恩州平。以不能預察賊,降監鄆州稅。


先是,駐泊都監田斌亦以賊發不能捕,待罪兵間,及城破,從諸將入,以功遷宮苑副使,而京獨被謫。御史言失察賊過輕,忘家爲國義獨重,不宜左遷,乃徙通判兗州。又徙知江陰軍,知密州,歷提點淮南刑獄事、京西轉運使,累遷兵部員外郎、直史館、知滄州轉運使。


京能招輯流民,爲之給田除稅租,凡增戶萬七千,特遷工部郎中。然傳者謂流民之數多不實,又強爲人田非其所樂,侵民稅地,仿古屯田法,其後法不成,所給種錢牛價,民多不償,鞭笞督責,至累年不能平,公私皆患之。擢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改兵部郎中,復知滄州,拜右諫議大夫,卒。


京喜論議,然語繁而迂,頗通兵戰、歷算、雜家之術。爲人尚氣節,少時與常山董士廉、汾陰郭京相友善,俱以倜儻聞。著《天人流術》、《通儒子》十數書,又有奏議十卷。


論曰:人臣之職,當奮不顧身,而庸人怯夫於國事則噎喑而不言,若胡越肥瘠之不相干,如張述者其亦忠且果矣。黃震指李溥忤權臣,胡順之擊強宗,爲衆人所不敢爲;陳貫論兵事,範祥畫邊計,皆一時雋士。妖盜竊發,京出孤力保城南,置妻孥之憂,先登示賊,其勇蓋可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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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卷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