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遊記

《徐霞客遊記》是以日記體爲主的地理著作,明末地理學家徐弘祖(一作宏祖,號霞客)經34年旅行,寫有天台山、雁蕩山、黃山、廬山等名山遊記17篇和《浙遊日記》、《江右遊日記》、《楚遊日記》、《粵西遊日記》、《黔遊日記》、《滇遊日記》等著作,除佚散者外,遺有60餘萬字遊記資料,死後由他人整理成《徐霞客遊記》。世傳本有10卷、12卷、20卷等數種,主要按日記述作者1613~1639年間旅行觀察所得,對地理、水文、地質、植物等現象,均作詳細記錄,在地理學和文學上卓有重要的價值。

楚遊日記七

三月初一日 桂王臨朝,命承奉劉及王承奉之侄設齋桃花衝施僧。靜聞往投齋,唔王承奉之侄,始知前投揭議助之意,內司不爽。蓋此助非餘本意,今既得金物,更少貸於劉,便可西去。靜聞見王意如此,不能無望。餘乃議先往道州,遊九疑,留靜聞候助於此,餘仍還後與同去,庶彼得坐俟,餘得行遊,爲兩便雲。


初二日,乃促得金祥甫銀,仍封置金寓,以少資隨身。劉許爲轉借,期以今日,復不能得。予往別,且坐候之,遂不及下舟。


初三日,早出柴埠門登舟。劉明宇先以錢二千並絹布付靜聞,更以糕果追予於南關外。時餘舟尚泊柴埠未解維,劉沿流還覓,始與餘遇,復訂期而別。是日風雨復作,舟子遷延,晚移南門埠而泊。


初四日,平明行,風暫止,夙雨霏霏。下午過汊江,抵雲集潭,去予昔日被難處不遠,而云集則艾行可沉汨之所也。風雨悽其,光景頓別,欲爲《楚辭》招之,黯不成聲。是晚泊於雲集潭之西岸,共行六十餘里。


初五日,雷雨大至。平明發舟,而風頗利。十里,過前日畏途,沉舟猶在也。四里,過香爐山,其上有灘頗高。又二十五里,午過桂陽河口,桂陽河自南岸入湘。〔舂水出道州舂陵山,巋水出寧遠九疑山,經桂陽西境,合流至此入湘,爲常寧縣界。由河口入,抵桂陽尚三百里。〕又七裏,北岸有聚落村落名松北。又四里,泊於瓦洲夾。共行五十里。


初六日,昧爽行,雨止風息。二十里,過白坊驛,聚落在江之西岸,至此已入常寧縣界矣。又西南三十里,爲常寧水口,其水從東岸入湘,亦如桂陽之口,而其水較小,蓋常寧縣治猶在江之東南也。又西十五里,泊於糧船埠,有數家在東岸,不成村落。是日共行六十五里。


初七日,西南行十五里,河洲驛。日色影現,山岡開伏。蓋自衡陽來,湘江兩岸雖岡陀繚繞,而云母之外,尚無崇山傑嶂。至此地,湘之東岸爲常寧界,湘江西岸爲永之祁陽界,皆平陵擴然,岡阜遠疊也。又三十里,過大鋪,於是兩岸俱祁陽屬矣。上九州灘,又三十里,泊歸陽驛。


初八日,飯後餘驟疾急病,呻吟不已。六十里,至白水驛。初擬登訪戴宇完,謝其遇劫時解衣救凍之惠,至是竟不能登。是晚,舟人乘風順,又暮行十五里,泊於石壩裏,蓋白水之上流也。是日共行七十五里。按《志》:白水山在祁陽東南二百餘里,山下有泉如白練。(缺)去祁陽九十餘里,又在東北。是耶,非耶?


初九日,昧爽,舟人放舟,餘病猶甚。五十餘里,下午抵祁陽,遂泊焉,而餘不能登。先隔晚將至白水驛,餘力疾起望西天,橫山如列屏,至是舟溯流而西,又轉而北,已出是山之陽矣,蓋即祁山也。山在湘江北,縣在湘江西,祁水南,相距十五里。其上流則湘自南來,循城東,抵山南轉,縣治實在山陽、水西。而縣東臨江之市頗盛,南北連峙,而西向入城尚一里。其城北則祁水西自邵陽來,東入於湘,遂同曲而東南去。


初十日,餘念浯溪之勝,不可不一登,病亦稍差chài病癒,而舟人以候客未發,乃力疾起。沿江市而南,五里,渡江而東,已在浯溪下矣。第所謂獅子袱者,在縣南濱江二里,乃所經行地,而問之,已不可得。豈沙積流移,石亦不免滄桑耶?浯溪由東而西入於湘,其流甚細。溪北三崖駢峙,西臨湘江,而中崖最高,顏魯公所書《中興頌》高鐫崖壁,其側則石鏡嵌焉。石長二尺,闊尺五,一面光黑如漆,以水噴之,近而崖邊亭石,遠而隔江村樹,歷歷俱照徹其間。不知從何處來,從何時置,此豈亦元次山所遺,遂與顏書媲勝耶!宋陳衍雲:“元氏始命之意,因水以爲浯溪,因山以爲峿山,作室以爲廡亭,三吾之稱,我所自也。制字從水、從山、從廣,我所命也。三者之目,皆自吾焉,我所擅而有也。”崖前有亭,下臨湘水,崖巔石巉簇〔立〕,如芙蓉叢萼。其北亦有亭焉,今置伏魔大帝像。崖之東麓爲元顏祠,祠空而隘。前有室三楹,爲駐遊之所,而無守者。越浯溪而東,有寺北向,是爲中宮寺,即漫宅舊址也,傾頹已甚,不勝弔古之感。時餘病怯行,臥崖邊石上,待舟久之,恨磨崖碑拓架未徹通撤而無拓者,爲之悵悵!既午舟至,又行二十里,過媳婦娘塘,江北岸有石娉婷立巖端,矯首作西望狀。其下有魚曰竹魚,小而甚肥,八九月重一二斤,他處所無也。時餘臥病艙中,與媳婦覿dī當面面而過。又十里,泊舟滴水崖而後知之,矯首東望,已隔江雲幾曲矣。滴水崖在江南岸,危巖亙空,江流寂然,荒村無幾,不知舟人何以泊此?是日共行三十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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