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家書》是曾國藩的書信集,成書於清19世紀中葉。該書信集記錄了曾國藩在清道光30年至同治10年前後達30年的翰苑和從武生涯,近1500封。曾氏家書行文從容鎮定,形式自由,隨想而到,揮筆自如,在平淡家常中蘊育真知良言,具有極強的說服力和感召力。曾國藩作爲清代著名的理學家、文學家,對書信格式極爲講究,顯示了他恭肅、嚴謹的作風。
四位老弟足下:
餘於三月廿四,移寓前門內西邊碾兒衚衕,與城外消息不通,四月間到折差一次,餘竟不知,迫既知而折差已去矣。惟四月十九歐陽小岑南歸,餘寄衣箱銀物並信一件。四月廿四梁錄莊南歸,餘寄書卷零物並信一件。兩信皆僅數語,至今想尚未到,四月十三黃仙垣南歸,餘寄闈墨,並無書信,想亦未到。茲將三次所寄各物,另開清單付回,待三人到時,家中照單查收可也。
內城現住房共廿八間,每月房租京錢三十串,極爲寬敝,馮樹堂郭筠仙所住房皆清潔。甲三三月廿四日上學,天分不高不低。現已讀四十天,讀至自修齋至平治矣。因其年大小,故不加嚴,已讀者字皆能認。兩女皆平安,陳岱雲之子,在餘家亦甚好。內人身子如常,同又有喜,大約九月可生。
餘體氣較去年略好,近因應酬太緊,天氣漸熱,又有耳鳴之玻今年應酬,較往年更增數倍,第一爲人寫對聯條幅,合四川湖南兩省,求書者幾日不暇給。第二公車來借錢者甚多,無論有借無借,多借少借,皆須婉言款待。第三則請酒拜客,及會館公事。第四則接見門生,頗費精神。又加以散館殿試,則代人料理,考差則自己料理,諸事亢雜,遂無暇讀書矣。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家信,內四站六弟各文二首,九弟季弟各文一首,四弟東皋課文甚潔淨,詩亦穩妥,則何以哉一篇,亦清順有法。第詞句多不圓足,筆亦平沓不超脫,平沓最爲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六弟筆爽利,近亦漸就範圍,然詞意平庸,無才氣崢嶸之處,非吾意中之溫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時作文,當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作如火如荼之文,將來庶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淺調插,即使獲售,亦當漸其文之淺薄不堪。若其不售,則又兩失之矣。
今年從羅羅山遊,不知羅山意見如何,
吾謂六弟今年入泮固妙,萬一不入,則當盡棄前功,一志從事於先輩大家之文。年過二十,不爲少矣。若再扶牆摩壁,役役於考卷搭截小題之中,將來時過而業仍不精,必有悔恨於失計者,不可不早圖也,餘當日實見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使至今未嘗入泮,則數十年從事於吊渡映帶之間,仍然一無所得,豈不靦顏也哉?此中誤人終身多矣,溫甫以世家之子弟,負過人之姿質,即使終不入泮,尚不至於飢寒,奈可亦以考卷誤終身也?
九弟要餘改文詳批,餘實不善改小考文,當請曹西垣代改,下次折弁付回。季弟文氣清爽異常,喜出望外,意亦層出不窮。以後務求才情橫溢,氣勢充暢,切不可挑剔敷衍,安於康陋,勉之勉之!初不基不可不大也。書法亦有褚字筆意,尤爲可喜!總之吾所望於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無,第一則孝悌爲端,其次則文章不朽,諸弟若果能自立,當務其大者遠者,毋徒汲汲於進學也。馮樹堂郭筠仙在寓,看書作文,功無間斷。陳季牧日日習字,亦可畏也!四川門生留京約二十人,用功者頗多。餘不盡言。國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