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範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新唐書》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這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爲以後《宋史》等所沿襲。
宗室宰相
李適之,恆山愍王孫也,始名昌。神龍初,擢左衛郎將。開元中,遷累通州刺 史,以辦治聞。按察使韓朝宗言諸朝,擢秦州都督。徙陝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 苛細,爲下所便。玄宗患谷、洛歲暴耗徭力,詔適之以禁錢作三大防,曰上陽、積 翠、月陂,自是水不能患。刻石著功,詔永王璘書,皇太子瑛署額。進御史大夫。 二十七年,兼幽州長史,知節度事。適之以祖被廢,而父象見逐武后時,葬有闕, 至是丐陪瘞昭陵闕中,詔可。褒冊典物,焜照都邑,行道爲諮嘆。遷刑部尚書。適 之喜賓客,飲酒至鬥餘不亂。夜宴娛,晝決事,案無留辭。
天寶元年,代牛仙客爲左相,累封清和縣公。嘗與李林甫爭權不協,林甫陰賊, 即好謂適之曰:“華山生金,採之可以富國,顧上未之知。”適之性疏,信其言, 他日從容爲帝道之。帝喜以問林甫,對曰:“臣知之舊矣,顧華山陛下本命,王氣 之舍,不可以穿治,故不敢聞。”帝以林甫爲愛己,而薄適之不親。於是,皇甫惟 明、韋堅、裴寬、韓朝宗皆適之厚善,悉爲林甫所構得罪。適之懼不自安,乃上宰 政求散職,以太子少保罷,欣然自以爲免禍。俄坐韋堅累,貶宜春太守。會御史羅 希奭陰被詔殺堅等貶所,州且震恐,及過宜春,適之懼,仰藥自殺。
李峴,吳王恪孫也。折節下士,長吏治。天寶時,累遷京兆尹。玄宗歲幸溫湯, 甸內巧供億以媚上,峴獨無所獻,帝異之。楊國忠使客騫昂、何盈擿安祿山陰事, 諷京兆捕其第,得安岱、李方來等與祿山反狀,縊殺之。祿山怒,上書自言,帝懼 變,出峴爲零陵太守。峴爲政得人心,時京師米翔貴,百姓乃相與謠曰:“欲粟賤, 追李峴。”尋徙長沙。永王爲江陵大都督,假峴爲長史。至德初,肅宗召之,拜扶 風太守,兼御史大夫。明年,擢京兆尹,封梁國公。
乾元二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於是呂諲、李揆、第五琦同輔政, 而峴位望最舊,事多獨決,諲等不平。李輔國用權,制詔或不出中書,百司莫敢覆。 峴頓首帝前,極言其惡,帝悟,稍加檢制,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然深銜峴。鳳翔 七馬坊押官盜掠人,天興令謝夷甫殺之。輔國諷其妻使訴枉,詔監察御史孫鎣鞫之, 直夷甫。其妻又訴,詔御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爲三司訊之, 無異辭。妻不承,輔國助之,乃令侍御史毛若虛覆按。若虛委罪夷甫,言御史用法 不端,伯陽怒,欲質讓,若虛馳入自歸帝,帝留若虛簾中,頃,伯陽等至,劾若虛 傅中人失有罪,帝怒叱之,貶伯陽高要尉、權獻杜陽尉,逐李曄嶺南,流鎣播州。 峴謂責太重,入言於帝曰:“若虛希旨用刑,亂國法。陛下信爲重輕,示無御史臺。” 帝怒,李揆不敢爭,乃出峴爲蜀州刺史。時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帝曰:“峴欲 專權耶?乃雲任毛若虛示無御史臺。朕今出之,尚恨法太寬。”擇木曰:“峴言直, 不敢專權。陛下寬之,祗益盛德耳。”
代宗立,改荊南節度,知江淮選補使。入爲禮部尚書兼宗正卿。乘輿在陝,由 商山走帝所。還京,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故事,政事堂不接客。自元 載爲相,中人傳詔者引升堂,置榻待之。峴至,即敕吏撤榻。又奏常參官舉才任諫 官、憲官者,無限員。不逾月,爲要近譖短,遂失恩,罷爲太子詹事。遷吏部尚書, 復知江淮選,改檢校兵部尚書兼衢州刺史。卒,年五十八。
初,東京平,陳希烈等數百人待罪,議者將悉抵死,帝意亦欲懲天下,故崔器 等附致深文。峴時爲三司,獨曰:“法有首有從,情有重有輕,若一切論死,非陛 下與天下惟新意。且羯胡亂常,誰不凌污,衣冠奔亡,各顧其生,可盡責邪?陛下 之新戚勳舊子若孫,一日皆血鐵砧,尚爲仁恕哉?《書》稱‘殲厥渠魁,脅從罔治’。 況河北殘孽劫服官吏,其人尚多,今不開自新之路而盡誅之,是堅叛者心,使爲賊 致死。困獸猶鬥,況數萬人乎?”於是,器與呂諲皆齪齪文吏,操常議,不及大體, 尚騰頰固爭,數日乃見聽。衣冠蒙更生,賊亦不能使人歸怨天子,峴力也。
峴兄峘、嶧。峘從上皇,峴翊戴肅宗,以勳力相高,同時爲御史大夫,俱判臺 事,又合制封公,而嶧爲戶部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同居長興裏第,門列三戟。
李勉,字玄卿,鄭惠王元懿曾孫。父擇言,累爲州刺史,封安德郡公,以吏治 稱。張嘉貞爲益州都督,性簡貴,接部刺史倨甚,擇言守漢州,獨引同榻坐,講繹 政事,名重當時。
勉少喜學,內沉雅,外清整。始調開封尉,汴州水陸一都會,俗厖錯,號難治, 勉摧奸決隱爲有名。從肅宗於靈武,擢監察御史。時武臣崛興,無法度,大將管崇 嗣背闕坐,笑語譁縱,勉劾不恭,帝嘆曰:“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遷司膳員 外郎。關東獻俘百,將即死,有嘆者,勉過問,曰:“被脅而官,非敢反。”勉入 見帝曰:“寇亂之汙半天下,其欲澡心自歸無繇。如盡殺之,是驅以助賊也。”帝 馳騎完宥,後歸者日至。
累爲河東王思禮、朔方河東都統李國貞行軍司馬,進梁州刺史。勉假王晬南鄭 令,晬爲權幸所誣,詔誅之。勉曰:“方藉牧宰爲人父母,豈以讒殺郎吏乎?”即 拘晬,爲請得免。晬後以推擇爲龍門令,果有名。
羌、渾、奴剌寇州,勉不能守,召爲大理少卿。然天子素重其正,擢太常少卿, 欲遂柄用。而李輔國諷使下己,勉不肯,乃出爲汾州刺史。歷河南尹,徙江西觀察 使。厲兵睦鄰,平賊屯。部人父病,爲蠱求厭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掘治驗服, 勉曰:“是爲其父,則孝也。”縱不誅。入爲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魚朝恩領國子監, 威寵震赫,前尹黎幹諂事之,須其入,敕吏治數百人具以餉。至是吏請,勉不從, 曰:“吾候太學,彼當見享,軍容幸過府,則脩具。”朝恩銜之,亦不復至太學。
尋拜嶺南節度使。番禺賊馮崇道、桂叛將硃濟時等負險爲亂,殘十餘州,勉遣 將李觀率容州刺史王翃討斬之,五嶺平。西南夷舶歲至才四五,譏視苛謹。勉既廉 潔,又不暴徵,明年至者乃四十餘柁。居官久,未嘗抆飾器用車服。後召歸,至石 門,盡搜家人所蓄犀珍投江中。時人謂可繼宋璟、盧奐、李朝隱;部人叩闕請立碑 頌德,代宗許之。進工部尚書,封汧國公。
滑亳節度使令狐彰且死,表勉爲代,從之。勉居鎮且八年,以舊德方重,不威 而治,東諸帥暴桀者皆尊憚之。田神玉死,詔勉節度汴宋,未行,汴將李靈耀反, 魏將田悅以兵來,叩汴而屯,勉與李忠臣、馬燧合討之。淮西軍據汴北,河陽軍壁 其東,大將杜如江、尹伯良與悅戰匡城,不勝。徙壘與靈耀合,忠臣將軍李重倩夜 攻其營,與河陽軍合訁喿,賊不陣潰,悅走河北,靈耀奔韋城,爲如江所禽,勉縛 以獻,斬闕下。既而忠臣專汴,故勉還滑臺。明年,忠臣爲麾下所逐,復詔勉移治 汴。德宗立,就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爲汴宋、滑亳、河陽等道都統。
建中四年,李希烈圍襄城,詔勉出兵救之,帝又遣神策將劉德信以兵三千援接。 勉奏言:“賊以精兵攻襄城,而許必虛,令兵直搗許,則襄圍解。”不待報,使其 將唐漢臣與德信襲許,未至數十里,有詔詰讓,二將懼而還,次扈澗,不設備,爲 賊所乘,殺傷什五,輜械盡亡。漢臣走汴,德信走汝。勉懼東都危,復遣兵四千往 戍,賊斷其後不得歸。於是希烈自將攻勉,勉氣索,嬰守累月,援莫至,裒兵萬人 潰圍出,東保睢陽。
興元元年,勉固讓都統,以檢校司徒平章事召。既見帝,素服待罪,詔不許, 勉內愧,取充位而已,不敢有所與。貞元初,帝起盧杞爲刺史,袁高還詔不得下。 帝問勉曰:“衆謂盧杞奸邪,朕顧不知,謂何?”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獨不 知,此所以爲奸邪也。”時韙其對,然自是益見疏。居相二歲,辭位,以太子太師 罷。卒,年七十二,贈太傅,諡曰貞簡。
勉少貧狹,客梁、宋,與諸生共逆旅,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無知者, 幸君以此爲我葬,餘則君自取之。”勉許諾,既葬,密置餘金棺下。後其家謁勉, 共啓墓出金付之。位將相,所得奉賜,悉遺親黨,身沒,無贏藏。其在朝廷,鯁亮 廉介,爲宗臣表。禮賢下士有終始,嘗引李巡、張參在幕府,後二人卒,至宴飲, 仍設虛位沃饋之。遣戍兵,常視其資糧,春秋存問家室,故能得人死力。善鼓琴, 有所自制,天下寶之,樂家傳《響泉》、《韻磬》,勉所愛者。
李夷簡,字易之,鄭惠王元懿四世孫。以宗室子始補鄭丞。德宗幸奉天,硃泚 外示迎天子,遣使東出關至華,候吏李翼不敢問。夷簡謂曰:“泚必反。向發幽、 隴兵五千救襄城,乃賊舊部,是將追還耳。上越在外,召天下兵未至,若兇狡還西, 助泚送死,危禍也。請驗之。”翼馳及潼關,東得召符,白於關大將駱元光,乃斬 賊使,收僞符,獻行在。詔即拜元光華州刺史。元光掠功,故無知者。
夷簡棄官去,擢進士第,中拔萃科,調藍田尉。遷監察御史。坐小累,下遷虔 州司戶參軍。九歲,復爲殿中侍御史。元和時,至御史中丞。京兆尹楊憑性驁侻, 始爲江南觀察使,冒沒於財。夷簡爲屬刺史,不爲恁所禮。至是發其貪,憑貶臨賀 尉,夷簡賜金紫,以戶部侍郎判度支。
俄檢校禮部尚書、山南東道節度使。初,貞元時,取江西兵五百戍襄陽,制蔡 右脅,仰給度支,後亡死略盡,而歲取貲不置。夷簡曰:“跡空文,苟軍興,可乎?” 奏罷之。閱三歲,徙帥劍南西川。巂州刺史王顒積奸贓,屬蠻怒,畔去。夷簡逐顒, 佔檄諭禍福,蠻落復平。始,韋皋作奉聖樂,於頔作《順聖樂》,常奏之軍中,夷 簡輒廢去,謂禮樂非諸侯可擅制,語其屬曰:“我欲蓋前人非,以詒戒後來。”
十三年,召爲御史大夫,進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師道方叛,裴度 當國,帝倚以平賊,夷簡自謂纔不能有以過度,乃求外遷,以檢校尚書左僕射平章 事爲淮南節度使。
穆宗立,有司方議廟號,夷簡建言:“王者祖有功,宗有德。大行皇帝有武功, 朝宜稱祖。”詔公卿禮官議,不合,止。久之,請老,朝廷謂夷簡齒力可任,不聽, 以右僕射召,辭不拜,復以檢校左僕射兼太子少師,分司東都。明年卒,年六十七, 贈太子太保。
夷簡致位顯處,以直自閒,未嘗苟辭氣悅人。歷三鎮,家無產貲。病不迎醫, 將終,戒毋厚葬,毋事浮屠,無碑神道,惟識墓則已。世謂行己能有終始者。
李程,字表臣,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孫也。擢進士宏辭,賦《日五色》,造語警 拔,士流推之。調藍田尉,縣有滯獄十年,程單言輒判。京兆狀最,遷監察御史。 召爲翰林學士,再遷司勳員外郎,爵渭源縣男。德宗季秋出畋,有寒色,顧左右曰: “九月猶衫,二月而袍,不爲順時。朕欲改月,謂何?”左右稱善,程獨曰:“玄 宗著《月令》,十月始裘,不可改。”帝矍然止。學士入署,常視日影爲候,程性 懶,日過八磚乃至,時號“八磚學士”。
元和三年,出爲隨州刺史,以能政賜金紫服。李夷簡鎮西川,闢成都少尹。以 兵部郎中入知制誥。韓弘爲都統,命程宣慰汴州。歷御史中丞、鄂嶽觀察使,還爲 吏部侍郎。
敬宗初,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帝衝逸,好宮室畋獵,功用奢廣。程諫曰: “先王以儉德化天下,陛下方諒陰,未宜興作,願回所費奉園陵。”帝嘉納。又請 置侍講學士,選名臣備訪問。加中書侍郎,進彭原郡公。寶曆二年,檢校吏部尚書、 同平章事,爲河東節度使。徙河中。召拜尚書左僕射。俄檢校司空,領宣武、山南 東道節度。再爲僕射。先是,元和、長慶時,僕射視事,百官皆賀,四品以下官答 拜。大和四年,詔不答拜。王涯。竇易直行之自如,程循其故,不自安,言諸朝。 御史中丞李漢謂不答拜於禮太重,文宗不許,聽用大和詔書。議者不善也。
程爲人辯給多智,然簡侻無儀檢,雖在華密,而無重望。最爲帝所遇,嘗曰: “高飛之翮,長者在前。卿朝廷羽翮也。”武宗立,爲東都留守。卒,年七十七, 贈太保,諡曰繆。
子廓,第進士,累遷刑部侍郎。大中中,拜武寧節度使,不能治軍。補闕鄭魯 奏言:“新麥未登,徐必亂。”既而果逐廓,乃擢魯起居舍人。
李石,字中玉,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孫。元和中,擢進士第,闢李聽幕府,從歷 四鎮,有材略,爲吏精明。聽每征伐,必留石主後務。大和中,爲行軍司馬。聽以 兵北渡河,令石入奏,佔對華敏,文宗異之。府罷,擢工部郎中,判鹽鐵案。令孤 楚節度河東,引爲副使。入遷給事中,累進戶部侍郎,判度支。
帝惡李宗閔等以黨相排,背公害政,凡舊臣皆疑不用,取後出孤立者,欲懲刈 之,故李訓等至宰相。訓誅死,乃擢石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領度支。石器 雄遠,當軸秉權亡所撓。
方是時,宦寺氣盛,陵暴朝廷,每對延英,而仇士良等往往斥訓以折大臣,石 徐謂曰:“亂京師者訓、注也,然其進,孰爲之先?”士良等慚縮不得對,氣益奪, 搢紳賴以爲強。它日紫宸殿,宰相進及陛,帝喟而嘆,石進曰:“陛下之嘆,臣固 未諭,敢問所從。”帝曰:“朕嘆治之難也。且朕即位十年,不能得治本。故前發 有疾,今茲震擾,皆自取之。夫託億兆之上,不能以美利及百姓,焉得久無事乎?” 石曰:“陛下罪己當然,然責治太早,雖十年孜孜養德,適成爾。天下治不治,要 自今觀之。且人之氣志,雖賢聖猶有優劣,故仲尼稱:‘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陛下春秋少,非起人間也,而知人情僞。今自視何如即位時?”帝曰:“有間矣。” 石曰:“古之聖賢,必觀書以考察往行,然後成治功。陛下積十年,盛德日新,然 向所以疾戾震驚者,天其固陛下之志乎!誠務修將來之政,視太宗致昇平之期,猶 不爲晚。”帝曰:“行之得至乎?”石曰:“今四海夷一,唯登拔才良,使小大各 任其職,愛人節用,國有餘力,下不加賦,太平之術也。”
於時大臣新族死,歲苦寒,外情不安。帝曰:“人心未舒何也?”石曰:“刑 殺太甚,則致陰沴。比鄭注多募風翔兵,至今誅索不已,臣恐緣以生變,請下詔慰 安之。”帝曰:“善。”又問:“奈何致太平之難?”鄭覃曰:“欲天下治,莫若 恤人。”石即贊曰:“恤之得術,尚何太平之難?陛下節用度,去冗食,簿最不得 措其奸,則百司治。百司治,天下安矣。”帝戚然曰:“我思貞觀、開元時以視今 日,即氣拂吾膺。”石曰:“治道本於上,而下罔敢不率。”帝曰:“不然。張元 昌爲左街副使,而用金唾壺,比坐事誅之。吾聞禁中有金烏錦袍二,昔玄宗幸溫泉, 與楊貴妃衣之,今富人時時有之。”石曰:“毛玠以清德爲魏尚書,而人不敢鮮衣 美食,況天子獨不可爲法乎?”
是時,宰相吏卒因內變多死,詔江西、湖南索募直助召士力。石建言:“宰相 左右天子教化,若徇正忘私,宗廟神靈,猶當佑之,雖有盜,無害也。有如挾奸自 欺,植權黨,害正直,雖加之防,鬼得以誅。無所事於召募,請直以金吾爲衛。” 帝嘗顧鄭覃曰:“覃老矣,當無妄,試諭我猶漢何等主?”覃曰:“陛下文、宣主 也。”帝曰:“渠敢望是!”石欲強帝志使不怠,因曰:“陛下之問而覃之對,臣 皆以爲非。顏回匹夫耳,自比於舜。陛下有四海,春秋富,當觀得失於前,日引月 長,以齊堯、舜,奈何比文、宣而又自以爲不及。惟陛下開肆厥志,不以文、宣自 安,則大業濟矣。”
中人自邊還,走馬入金光門,道路妄言兵且至,京師譁走塵起,百官或韈而騎, 臺省吏稍稍遁去。鄭覃將出,石曰:“事未可知,宜坐須其定。宰相走,則亂矣。 若變出不虞,逃將安適?人之所瞻,不可忽也。”益治簿書,沛然如平時。里閭羣 無賴望南闕,陰持兵俟變。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率衆立望仙門,內使趣闔門,君賞不 從,日入乃止。當是時,非石鎮靜、君賞有謀,幾亂。
開成赦令:賜京畿一歲租;停方鎮正、至、端午三歲獻,以其直代百姓配緡; 天下非藥物茗果,它貢悉禁;又罷宣索、營造。帝曰:“朕務其實,不欲事空文。” 石以異時詔令,天子多自逾之,因請“內置赦令一通,以時省覽。臨遣十道黜陟使, 敕以政治根本,使與長吏奉行之,乃盡病利。”
俄進中書侍郎。帝嘗曰:“朕觀晉君臣以夷曠致傾覆,當時卿大夫過邪?”石 曰:“然。古詩有之:‘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畏不逢也;‘晝短苦夜長’, 暗時多也;‘何不秉燭遊’,勸之照也。臣願捐軀命濟國家,惟陛下鑑照不惑,則 安人強國其庶乎?”又言:“致治之道在得人。德宗多猜貳,仕進之塗塞,奏請輒 報罷,東省閉闥累月,南臺惟一御史。故兩河諸侯競引豪英,士之喜利者多趨之, 用爲謀主,故籓鎮日橫,天子爲旰食。元和間進用日廣,陛下嗣位,惟賢是諮,士 皆在朝廷。彼疆宇甲兵如故,而低摧順屈者,士不之助也。”帝曰:“天下之勢猶 持衡然,此首重則彼尾輕矣。其爲我博選士,朕且用之。”石奏:“咸陽令韓遼治 興成渠,渠當咸陽右十八里,左直永豐倉,秦、漢故漕。渠成,起咸陽,抵潼關, 三百里無車挽勞,則轅下牛儘可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然恐役非其時, 奈何?”帝曰:“以陰陽拘畏乎?苟利於人,朕奚慮哉?”石用韓益判度支案,以 贓敗。石曰:“臣本以益知財利,不保其貪。”帝曰:“宰相任人,知則用,過則 棄,謂之至公。它宰相所用,強蔽其過,此其私也。”
三年正月,將朝,騎至親仁裏,狙盜發,射石傷,馬逸,盜邀斫之坊門,絕馬 尾,乃得脫。天子駭愕,遣使者慰撫,賜良藥。始命六軍衛士二十人從宰相。是日 京師震恐,百官造朝才十一。石因臥家固辭位,有詔以中書侍郎平章事爲荊南節度 使。始,訓、注亂,權歸閹豎,天子畏偪,幾不立。石起爲相,以身徇國,不恤近 幸,張權綱,欲強王室,收威柄。而仇士良疾之,將加害,帝知其然,而未爲之, 遂罷去。遣日,饗賚都闕,士人恨憤。石讓中書侍郎,換檢校兵部尚書,它不聽。
會昌三年,檢校司空,徙節河東。會伐潞,詔以太原兵助王逢軍榆社。石起橫 水戌千五百人,令別將楊弁領之。常日軍興,人賜二縑治裝,會財匱而給以半,士 怨,又促其行,弁乘隙激衆以亂,還兵逐石出之。詔以太子少傅分司東都,俄檢校 吏部尚書,即拜留守。卒,年六十二,贈尚書右僕射。
弟福,字能之。大和中,第進士。楊嗣復領劍南,闢幕府。崔鄲輔政,兼集賢 殿大學士,引爲校理。調藍田尉。後石當國,薦福可任治人,繇監察御史至戶部郎 中,累歷州刺史,進諫議大夫。大中時,党項羌震擾,議者以將臣貪牟產虜怨,議 擇儒臣治邊。乃授福夏綏銀節度使,宣宗臨軒諭遣。福以善政聞,徙鎮鄭滑,再遷 兵部侍郎,判度支,出爲宣武節度使,入遷戶部尚書。會蠻侵蜀,詔福持節宣撫, 即拜劍南西川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蠻戰敗績,貶蘄王傅,分司東都。
僖宗初,以檢校尚書左僕射就拜留守,改山南東道節度使。王仙芝寇山南,福 團訓鄉兵,邀險須之。賊不敢入,轉略嶽、鄂,以逼江陵。節度使楊知溫求援於福, 乃自將州兵,率沙陀壯騎五百赴之。賊已殘江陵郛而聞福至,乃走。以勞檢校司空、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朝,以太子太傅卒。
李回,字昭度,新興王德良六世孫,本名躔,字昭回,避武宗諱改焉。長慶中, 擢進士第,又策賢良方正異等,闢義成、淮南幕府,稍遷監察御史,累進起居郎。 李德裕雅知之。爲人強幹,所蒞無不辦。繇職方員外郎判戶部案。四遷中書舍人。
會昌中,以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時方伐劉稹,武宗慮河朔列鎮陰相締以撓兵 事,德裕薦回持節往諭何弘敬、王元逵,以“澤潞邇京、洛,非若河北三鎮,國家 許世以壤地傳子孫者。且稹父子無功,悖誼理。上以邢、洺、磁三州與河北比境, 用軍莫便魏、鎮。且王師不欲輕出山東,請公等取三州報天子。”二將聽命。又張 仲武以幽州兵攻回鶻,而與劉沔不協。回至,諭以大義,仲武釋然,即合太原軍攻 潞。復以回爲使,督戰至蒲東,王宰、石雄橐鞬謁道左,回不弛行,顧左右呼直史 責破賊限牒,宰等震恐,期六旬取潞,否則死之。未及期三日,賊平。以戶部侍郎 判戶部事。俄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武宗崩,爲山陵使,遷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出爲劍南西川節度使。以與德 裕善,決吳湘獄,時回爲中丞,坐不糾擿,貶湖南觀察使。俄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給事中還制,謂責回薄,遂貶賀州刺史。徙撫州刺史。卒,大中九年,詔復湖南觀 察使,贈刑部尚書。
贊曰:周之卿士,周、召、毛、原,皆同姓國也。唐宰相以宗室進者九人。林 甫奸諛,幾亡天下。李程和柔,在位無所發明。其餘以材稱職,號賢宰相。秦、隋 棄親侮賢,皆二世而滅。周、唐任人不疑,得親親用賢之道,饗國長久。嗚呼盛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