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範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新唐書》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這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爲以後《宋史》等所沿襲。
白裴崔韋二李皇甫王
白志貞者,本名琇珪,故太原史也。事節度使李光弼,硜硜自力,有智數。光 弼善之,使與帳下議。代宗素聞,及光弼卒,擢累司農卿。在官十年,德宗以爲敏, 遂倚腹心,進授神策軍使,賜今名。有所建白,善窺億帝指,故言無不從。從狩奉 天,以爲行在都知兵馬使。懼李懷光暴其惡,乃與趙贊、盧杞等抑懷光不使朝。懷 光反,論斥其奸,貶恩州司馬,贊播州司馬。稍徙閬州別駕。貞元二年,起爲果州 刺史,宰相李勉固諫,不許。明年,拜浙西觀察使,死於官。
裴延齡,河中河東人。乾元末,爲汜水尉,賊陷東都,去客江夏。華州刺史董 晉表署判官,稍遷太常博士。盧杞秉政,引爲膳部員外郎、集賢院直學士。崔造表 知東都度支院。召爲祠部郎中,不待命,輒還集賢院,宰相張延賞疾其易,出爲昭 應令。與尉交訴所賕,京兆尹鄭叔則佑尉,而御史中丞竇參善延齡,卒逐尹。德宗 用參輔政,即擢延齡司農少卿。
會班宏卒,假領度支。延齡素不善財計,乃廣鉤距,取宿奸老吏與謀,以固帝 幸。因建言:“左藏,天下歲入不貲,耗登不可校。請列別舍,以檢盈虛。”於是 以天下宿負八百萬緡析爲負庫,抽貫三百萬緡爲賸庫,樣物三十萬緡爲季庫,帛以 素出、以色入者爲月庫。帝皆可之。然天下負皆窮人,償入無期,抽貫與給皆盡; 樣物與帛固有籍,延齡但多其薄最吏員以詭帝,於財用無所加也。俄以戶部侍郎爲 真。又請以京兆苗錢市草千萬,俾民輸諸苑。宰相陸贄等以爲非是,不從。京右偏 故有閟葦地數頃,延齡妄言:“長安、咸陽間,得陂艿數百頃,願以爲內廄牧地, 水甘草荐與苑廄等。”帝信之,以問宰相,皆曰:“當無有。”帝遣使按覆,果詐。 延齡大慚,帝不責也。
京兆積歲和市不得直,尹李充請之官,延齡誣其妄,反令還輸,號曰“底折錢”。 嘗請斂財以實府,帝曰:“安得而實之?”延齡曰:“開元、天寶間,戶口繁息, 百司務殷,官且有缺者。比兵興,戶不半在,今一官治數司足矣。請後官闕不即補, 收其稟以實帑簿。”
它日,帝謂延齡曰:“朕所居浴堂殿,一棟將壓,念易之,未能也。”延齡曰: “宗廟至重,殿棟微矣。且陛下本分錢,用之亡窮,何所難哉?”帝驚曰:“本分 錢奈何?”對曰:“此在經誼,愚儒不能知,臣能言之。按禮,天下賦三之:一以 充乾豆,一以事賓客,一君之庖廚。陛下奉宗廟,能竭天下賦三之一乎?鴻臚禮賓, 勞予四夷,用十一爲有贏。陛下所御饔餼簡儉,以所餘爲百官稟料飧錢,未盡也, 則所不盡者爲本分錢。以治殿數十尚不乏,況一棟哉!”帝頷曰:“人未嘗爲朕言 之。”又造神龍佛祠,須材五十尺者。延齡妄奏:“同州得大谷,木數十章,度皆 八十尺,”帝曰:“吾聞開元時,近山無巨木,求之嵐、勝間。今何地之近、材之 良邪?”延齡曰:“異材瑰產,處處有之,待聖主乃出。今生近輔,豈開元所當得 也!”帝悅。
是時,陸贄爲宰相,帝素所信重,極論其譎妄不可任,帝以爲排媢,愈益厚延 齡。贄上疏列其狀,具言:“延齡嘗奏句獲乾隱二千萬緡,請舍別庫爲羨餘,供天 子私費,故上之興作廣,宣索多矣。延齡欲實其言,乃大搜市廛,奪所入獻,逮捕 匠徒,迫脅就功,號曰‘敕索’,弗仇其直,名曰‘和僱’,弗與之庸。又度支出 納,與太府交相關制,出物旬計,見物月計,符按覆核,有御史以監董之,則財用 不得回隱。延齡乃言掊糞土得銀十三萬兩,它貨且百萬,已棄而獲,皆羨餘也,悉 移舍以供別敕。太府卿韋少華劾其妄,陛下縱之不爲治,此乃侵削兆民,爲天子取 怨於下。”又引建中橫斂多積致播遷者,其言甚深切。帝得奏不悅。會鹽鐵使張滂、 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銛皆指延齡專以險僞罔上,帝怒,乃罷贄宰相,左除滂等官。
時大旱,人情愁惴。延齡言:“贄等失權怨望,顯言歲饑民流、度支糧芻乏以 激怒衆士。”它日,帝畋苑中,而神策軍訴度支不賦廄芻者,天子惑延齡言,乃下 詔斥逐贄等,朝廷震恐。延齡又捕充所善吏張忠榜掠之,誣充“沒官錢五十萬緡, 以餌結權幸,令妻以犢車載金餉贄。”忠具獄,其母投訴光順門匭,有詔御史審劾, 一夕得狀,乃釋忠。延齡不得逞,復奏充妄用京兆錢穀,願下有司比句,以比部郎 中崔元翰欲釋憾於贄也。賴刑部侍郎奚陟辨治,充等得不冤。
延齡資苛刻,又劫於利,專剝下附上,肆騁譎怪。其進對,皆他人莫敢言,而 延齡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聞者。帝頗知其詐,但以其不隱,欲聞外事,故斷用不 疑。延齡恃得君,謂必輔政,少所降下,至嫚罵邇臣,時人側目。屬疾臥第,載度 支官物輸之家,無敢言。帝念之,使者日三輩往。死,年六十九。人語以相安,唯 帝悼不已。冊贈太子太傅、上柱國。永貞初,度支建言:“延齡曩列別庫,分藏正 物,無實益而有吏文之煩。”乃詔復以還左藏。元和中,有司諡曰繆。
崔損,字至無,系本博陵。大曆間,中進士、博學宏辭,補校書郎、咸陽尉。 避親,改大理評事。累勞至右諫議大夫。於時,宰相趙憬卒,盧邁屬疾,裴延齡素 善損,薦之德宗。貞元十二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始,中書虛位十日,議 者謂選有德,及用損,中外悵失。而損性齪齪能自將,延英進見,不敢出一言及天 下事。逾年,進門下侍郎。嘗以疾臥家久,賜絹三百爲醫藥費。
損無卓卓稱於人者,而歷二省華要至宰相。母殯而不葬,亦不展殯;女兄爲尼, 沒不臨喪。建中後,宰相無久任者,損以便柔遜願中帝意,乃留八年。帝亦知公議 病其持祿,然憐遇彌渥。卒,贈太子太傅,諡曰靖。
韋渠牟,京兆萬年人,工部侍郎述從子也。少警悟,工爲詩,李白異之,授以 古樂府。去爲道士,不終,更爲浮屠,已而復冠。浙西韓滉表試校書郎,進至四門 博士。
貞元十二年,德宗誕日,詔給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趙需、禮部郎中許孟容與渠 牟及佛老二師並對麟德殿,質問大趣。渠牟有口辯,雖於三家未究解,然答問鋒生, 帝聽之意動。遷祕書郎,進詩七百言。未浹旬,擢右補闕內供奉。始,同列易之, 後數遣中人專召渠牟,由是皆屬目。歲中,至諫議大夫。大抵延英對,雖大臣率漏 下二三刻止,渠牟每奏事,輒五六刻乃罷,天子歡甚。渠牟爲人佻躁,志向浮淺, 不根於道德仁義,特用憸巧中帝意,非有嘉謨正辭感悟得君也。
自陸贄免,帝躬攬庶政,不復委權於下。宰相取充位、行文書而已,至守宰、 御史,皆自推簡。然處深宮,所倚而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與 渠牟等,其權侔人主。延齡、實皆奸虐,紹無所建明。渠牟後出,望最輕,張恩勢 以動天下,召崔芋於茅山,超鄭隨布衣至補闕,引醴泉令馮伉爲給事中、太子侍讀。 帝既偏於任聽,士之浮競甘進者爭出其門,赫然勢焰可炙。再擢太常卿。卒,年五 十三,贈刑部尚書,諡曰忠。所論著甚多,傳於時。
李齊運者,蔣王惲孫。始補寧王府東閣祭酒,擢累監察御史,復辟江淮都統李 峘府。由工部郎中爲長安令,政頗修辦。宗正少卿李瀚從子有所訟,齊運於瀚爲卑 行,而不禮訟者。瀚怒,辱諸朝,齊運以聞,代宗貶瀚。由是稍擢京兆少尹。出爲 河中尹、晉絳慈隰觀察使。
德宗出狩,李懷光還兵奔難,晝夜馳,及河中,士罷困,乃休三日。齊運悉所 賦勞軍,牛酒豐甘,人人喜悅。及懷光反,還守河中,齊運棄城走。詔拜京兆尹。 時李晟壁渭橋,齊運發民築城保,督芻粟以餉晟。賊平,頗有助。萬年丞源邃不事, 齊運怒,捽辱之,死於廷。邃家告冤,御史大夫崔縱請窮治,帝不許。御史聯章深 劾,齊運訴於帝,言爲朋黨所擠。天子使宰相諭諫官御史,後毋得羣署章以劾,然 卒不直邃冤。
久之,大蝗旱,齊運不能政,乃以韓洄代之,改宗正卿、閒廄宮苑使。進至禮 部尚書。宰相內殿對已,齊運常次進,帝與參決大事。既無學,暗於大體,第以甘 言阿匼而已。嘗薦李錡爲浙西,受賂數十萬,又薦李詞爲湖州刺史,人告其贓,帝 置不問。齊運臥疾,滿歲不能謁,每除吏,往往遣使即家諮逮。晚以妾爲妻,具冕 服行禮,士人蚩之。卒,年七十二,贈尚書左僕射。
李實,道王元慶四世孫。以廕仕,嗣曹王皋闢署江西府判官,遷蘄州刺史。皋 節度山南東道,復從之。皋卒,實知後務,刻薄軍費,士怨怒,欲殺之,夜縋亡歸 京師。
累進司農卿,擢拜京兆尹,封嗣道王。怙寵而愎,不循法度。貞元二十年旱, 關輔飢,實方務聚斂以結恩,民訴府上,一不問。德宗訪外疾苦,實詭曰:“歲雖 旱,不害有秋。”乃峻責租調,人窮無告,至撤舍鬻苗輸於官。優人成輔端爲俳語 諷帝,實怒,奏賤工謗國,帝爲殺之。或言:“古者,瞽誦箴諫,雖恢諧託諭,何 誅焉?”帝悔,然不罪實。
故事,京兆避臺官。實嘗與御史王播遇,而騶唱爭道。播鉤責從者,實怒,奏 播爲三原令,廷辱之。惡萬年令李衆,誣逐虔州司馬,以所善虞部員外郎房啓代之。 其怙權作威若此。公卿爲讒短遷斥者甚衆,專情謷色見顏間。權德輿爲禮部,而實 私薦士二十人,迫語曰:“應用此第,不爾,君且外遷!”德輿雖拒之,然常憚其 誣。吏部每奏科目頗嚴密,以杜請託,實公詣曹劫請趙宗儒,無所畏。
詔書蠲人逋租,實格詔固斂,畿民大困,官吏皆被榜罰,掊取二十萬緡。吏乞 貸豪釐,輒死。按之無罪者,猥曰“死亦非枉”,復殺之。專以殘忍爲政。順宗在 諒暗,不逾月,實殺數十人於府。貶通州長史。市人爭懷瓦石邀劫之,實懼,夜遁 去,長安中相賀。以赦令內移,死虢州。
皇甫鎛,涇州臨涇人。貞元初,第進士,又擢制科,爲監察御史。居喪遊處不 度,下除詹事府司直。久之,遷吏部員外郎,典南曹,鈐制吏奸,稍知名。進郎中, 遷累司農卿,判度支,改戶部侍郎。憲宗方伐蔡,急於用度,鎛裒會嚴亟,以辦濟 師,帝悅,進兼御史大夫。蔡平之明年,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猶領度支。
鎛以吏道進,既由聚斂句剝爲宰相,至雖市道皆嗤之。崔羣、裴度以聞,帝怒, 不聽。度乃表罷政事,極論鎛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將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 系朝廷,朝廷輕重在輔相。今承宗削地,程權赴闕,韓弘輿疾討賊,非力能制之, 顧朝廷處置能服其心也。若相鎛,則四方解矣。請授以浙西觀察使。”其辭切至。 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臺沼宮觀自娛樂,鎛與程異知帝意,故數貢羨財,陰佐所欲, 又賂吐突承璀爲奧援。故帝排衆論,決任之,反以度爲朋黨,不內其言。
鎛乃益以巧媚自固,建損內外官稟佐國用,給事中崔植上還詔書,乃止。帝斥 內帑所餘,詔度支評直,鎛貴售之以給邊兵,故繒陳彩,觸手輒壞,士怨怒,聚焚 之。裴度以其事聞,鎛指所著靴曰:“此內府所出,牢韌可服,彼言不可用,詐也。” 帝信之。鎛銜度,乃與李逢吉、令狐楚合擠之,出度太原。又以崔羣有天下重望, 勁正敢言,後議帝號,鎛乃譖羣抑損徽稱。帝怒,逐羣湖南。
鎛罷度支,進門下侍郎平章事。嘗與金吾將軍李道古共薦方士柳泌、浮屠大通 爲長年藥,帝惑之。穆宗在東宮,聞其奸妄,始聽政,集羣臣於月華門,貶鎛崖州 司戶參軍,死其所。
泌者,本楊仁晝也,習方伎。道古薦於鎛,召入禁中,自雲能致藥爲不死者, 因言:“天台山靈仙所舍,多異草,願官天台,求採之。”起徒步拜臺州刺史,賜 金紫。諫臣固爭,以爲列聖亦有寵方士,未嘗使牧民,帝曰:“煩一州而致長年於 君父,何愛哉?”後不敢言。泌驅吏民採藥山谷間,鞭笞苛急,歲餘無所獲。懼詐 窮,舉族遁去,浙東觀察使捕得。鎛與道古營解,乃復待詔翰林。帝餌泌藥,浸躁 怒不常,宦侍懼,以弒崩。大通自言百五十歲,鎛敗,與泌皆誅。初,吏責泌妄, 答曰:“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無它異。
鎛之貶,前坊州刺史班肅以嘗僚,獨餞於野,朝廷義之,擢爲司封員外郎。
鎛弟鏞,字龢卿,第進士。鎛爲相時,任河南少尹,見權寵太盛,每極言之, 鎛不悅,乃求分司爲太子右庶子。鎛敗,朝廷賢之,授國子祭酒。開成初,以太子 少保卒。鏞能屬文,工詩。爲人寡言正色,衣冠甚偉,不屑世務,所交皆知名士。 著書數十篇。
王播,字明易攵,其先太原人。父恕爲揚州倉曹參軍,遂家焉。播,貞元中與 弟炎、起皆有名,並擢進士,而播、起舉賢良方正異等。補盩厔尉。以善治獄,御 史中丞李汶薦爲監察御史。雲陽丞源鹹季坐賕免,賂有司復得調,播劾解其官。歷 侍御史。李實爲京兆尹,與播遇諸衢。故事,尹當避道揖,實不肯。播移文詆之。 實大怒,表播爲三原令,將折之,播受命,趨府謝如禮。邑中豪強犯法,未嘗輒貸, 歲終課最。實重其才,更薦之,德宗將擢以要近,會母喪解。還,除駕部員外郎。 長安令於頔奴客與民盜馬,吏系民而縱奴,播捕取,均其罰。遷工部郎中,知御史 雜事。刺舉不阿,有能稱。關中飢,諸鎮或閉糴,播以爲言,三輔不乏。歷虢州刺 史。
李巽領鹽鐵,奏以副己。擢御史中丞,歲終,改京兆尹。時禁屯列畿內者,出 入屬鞬佩劍,奸人冒之以剽劫,又勳將家馳獵近郊,播請一切呵止,盜賊不能隱, 皆走出境。憲宗以爲能,進刑部侍郎,領諸道鹽鐵轉運使。是時,天下多故,大理 議讞,科條叢繁,播悉置格律坐隅,商處重輕,剖決如流,吏不能竄其私。帝討淮 西也,切於饋餉,播引程異自副,異尤通萬貨盈虛,使馳傳江淮,裒財用以給軍興, 兵得無乏。帝嘉其功,超拜禮部尚書。稍以貲賄結宦要,中外以爲言。
播薦皇甫鎛,及鎛用事,更忌播,而以異代使,播罷守本官。久之,檢校戶部 尚書,爲劍南西川節度使。穆宗立,逐鎛,播求還。長慶初,召爲刑部尚書,復領 鹽鐵,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權幸競進,播賴其力至宰相,專務將迎, 居位無所裨益,復失河北,衆望不厭,乃以檢校尚書右僕射出爲淮南節度使,仍領 使職,不肯易印,詔聽自隨。是時,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斂不少衰,民皆怨之。 然浚七里港以便漕引,後賴其利。
敬宗即位,即拜檢校司空,以王涯代使。播失職,見王守澄方得君,厚以金謝, 守澄乘間薦之,天子有意複用播。於是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孔敏行、 柳公權、宋申錫、補闕韋仁實、劉敦儒、拾遺李景讓、薛廷老等見延英,言播傾邪 關通帝左右狀,帝衝暗,不內其言,遂復領使,天下公議益不與。
文宗立,就進檢校司徒。太和元年,入朝,拜左僕射,復輔政,累封太原郡公。 時韋處厚當國,以獻替自任,天子向之。播專以錢穀進,不甚與事。居位四年,卒, 年七十二,贈太尉,諡曰敬。
播少孤貧,自刻苦,至成立,居官以強濟稱。天性勤吏職,每視簿領紛積於前, 人所不堪者,播反用爲樂。所署吏,苟無大罪,以歲勞增秩而已,卒不易所職。雅 善佔奏,雖數十事,未嘗書於笏。再領鹽鐵,嗜權利,不復初操。重賦取,以正額 月進爲羨餘,歲百萬緡。自淮南還,獻玉帶十有三、銀碗數千、綾四十萬,遂再得 相雲。
起,字舉之,釋褐校書郎,補藍田尉。李吉甫闢爲淮南掌書記,以殿中侍御史 入兼集賢殿直學士。元和末,累遷中書舍人。數上疏諫穆宗畋遊事,歲中考第一。 錢徽坐貢舉失實貶,詔起覆核,起建言:“以所試送宰相閱可否,然後付有司。” 詔可。議者謂起爲失職。
拜禮部侍郎。李朅叛,與播俱上疏請詔王智興討之,卒定其亂。賜金紫,拜河 南尹,進吏部侍郎。方播以僕射居相,避選曹,改兵部,爲集賢殿學士。拜陝虢觀 察使。時亳州刺史李繁以擅誅賊抵罪,起言:“繁父有功,而二千石不宜償賊死。” 不報。
入拜尚書左丞,以戶部尚書判度支。靈武、邠、寧多曠土,奏爲營田,以省饋 輓。歷河中節度使。方蝗旱,粟價騰踊,起下令家得儲三十斛,斥其餘以市,否者 死。神策士怙勢不從,寘於法。由是廥積鹹出,民賴以生。召授兵部尚書。以檢校 尚書右僕射爲山南東道節度使。濱漢塘堰聯屬,吏弗完治,起至部,先修復,與民 約爲水令,遂無凶年。
李訓爲宰相,起門生也,欲引與共政,即加銀青光祿大夫,復以兵部尚書召判 戶部。訓敗,起素長厚,人不以訓諉之,止罷其判。俄加皇太子侍讀。文宗上文, 好古學,是時,鄭覃以經術進,起以敦博顯,帝數訪逮時政。因積雨,願寬逐臣過 惡,又短鮑叔終身不忘人過,以解帝錮人意。俄兼太常卿、禮儀使。帝題詩太子笏 以賜,詔畫像便殿,號“當世仲尼”,其寵遇如此。又使廣《五位圖》,俾太子知 古今治亂。開成三年,入翰林,爲侍講學士,改太子少師。
起治生無檢,所得祿賜爲僮婢盜有,貧不能自存。帝知之,詔月益仙韶院錢三 十萬。議者謂與玩臣分給,可恥也。起賴其入,不克讓。
武宗立,爲章陵鹵簿使、東都留守。召爲吏部尚書,判太常卿。帝患選士不得 才,特命起典貢舉。進尚書左僕射,封魏郡公。凡四舉士,皆知名者,人伏其鑑。 擢山南西道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夙儒兼宰相秩,前世所罕。入辭,帝勞 曰:“宰相無內外。公,國耆老,朕有闕,當以聞。”宴賜備厚。宣宗初,檢校司 空,以疾願代,不許。卒,年八十八,贈太尉,諡曰文懿。喪還,命使者吊其家, 葬及祥亦如之。
起性友悌,播喪,哀慼加於人。嗜學,非寢食不輒廢。天下之書無不讀,一經 目,弗忘也。莊恪太子薨,詔爲哀冊,詞情悽惋,當世稱之。帝嘗以疑事令使者口 質,起具榜子附使者上,凡成十篇,號曰《寫宣》。它撰集亦多。
炎終太常博士。子鐸、鐐自有傳。
起子龜、式。
龜,字大年,性高簡,博知書傳,無貴胄氣。常以光福第賓客多,更住永達裏, 林木窮僻,構半隱亭以自適。侍父至河中,廬中條山,朔望一歸省,州人號“郎君 谷”,未始以人事自嬰。武宗雅知之,以左拾遺召。入謝,自陳病不任職,詔許。 終父喪,召爲右補闕。再擢屯田員外郎,稱疾去。崔璵觀察宣歙,表爲副,龜樂宛 陵山水,故從之。入爲祠部郎中、史館修撰。鹹通中,知制誥。鐸爲相,改太常少 卿、同州刺史。牙將白約素暴橫,嘗譁言月稟薄,以動士心爲亂,龜捕殺之,人皆 震忄慄。徙浙東觀察使。初,式臨州有惠政,人聞其至,歡迎之。卒,贈工部尚書。
子蕘,力學,有文辭,以鐸當國,不貢進士。終右司員外郎。
式以廕爲太子正字,擢賢良方正科,累遷殿中侍御史。少節儉,巧於宦,因鄭 注以交王守澄,中丞歸融劾之,出爲江陵少尹。
大中中,爲晉州刺史,飾郵傳,器用畢給。會河曲大歉,民流徙,佗州不納, 獨式勞恤之,活數千人。時特峨胡亦飢,將入寇汾、澮,聞式嚴備,不敢道境,報 其種落曰:“晉州刺史當避之!”以善最稱。
徙安南都護。故都護田早作木柵,歲率緡錢,既不時完,而所責益急。式取一 年賦市芍木,豎周十二里,罷歲賦外率以紓齊人。浚壕繚柵,外植刺竹,寇不可冒。 後蠻兵入掠錦田步,式使譯者開諭,一昔去,謝曰:“我自縛叛獠,非爲寇也。” 忠武戍卒服短後褐,以黃冒首,南方號“黃頭軍”,天下銳卒也。初,交阯數有變, 懼式威,不自安,譁曰:“黃頭軍將度海襲我矣!”相率夜圍城,合噪:“請都護 北歸,我當抗黃頭軍。”式徐被甲,引家僮乘城責讓,矢■交發,叛者走。翌日, 盡捕斬之。初,容管災歉,不歲貢,式始上輸,大犒宴軍中。歸質外蕃,而占城、 真臘慕義,悉入獻,亦還所掠王民。
寧國劇賊仇甫亂,明越觀察使鄭祗德不能討,宰相選式往代,詔可,因至京師。 懿宗問方略,對曰:“第假臣兵,寇不足平也。”左右宦要皆曰:“兵衆則饋多, 當惜天下費。”式奏:“盜若猖狂,天誅不亟決,東南征賦闕矣,寧得以億萬計之 乎?兵多則功速費寡。二者孰利?”帝顧左右曰:“宜與兵。”於是詔益許、滑、 淮南兵。式發自光福裏第,麾幟皆東靡,獵獵有聲,喜曰:“是謂得天時矣!”聞 賊用騎兵,乃閱所部,得吐蕃、回鶻遷隸數百,發龍陂監牧馬起用之,集土團諸兒 爲嚮導,擒甫斬之。加檢校右散騎常侍。餘姚民徐澤專魚鹽之利,慈溪民陳瑊冒名 仕至縣令,皆豪縱,州不能制。式曰:“甫竊發,不足畏;若澤、瑊,乃巨猾也。” 窮治其奸,皆榜死。
鹹通三年,徐州銀刀軍亂,以式檢校工部尚書,徙武寧節度使,詔許、滑兵自 隨。視事三日,悉以計誅亂兵。會詔降武寧爲團練,罷歸。終左金吾大將軍。
贊曰:裴延齡引經誼惑其主,以不忠爲忠。德宗倚延齡、韋渠牟等商天下成敗, 自謂明而卒陷不明。君臣回沈,可不戒哉!憲宗銳於立功,而皇甫鎛以聚斂取宰相。 夫宰相者,乃天下選,彼暫勞一功,烏足勝任哉?中興之不終,有爲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