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新唐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範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新唐書》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這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爲以後《宋史》等所沿襲。

卷一百一十

鄭二王韋張


鄭畋,字臺文,系出滎陽。父亞,字子佐。爽邁有文,舉進士、賢良方正、書 判拔萃,三中其科。李德裕爲翰林學士,高其才,及守浙西,闢署幕府。擢監察御 史,李回任中丞,薦爲刑部郎中知雜事,拜給事中。德裕罷宰相,出爲桂管觀察使, 坐吳湘獄不能直冤,貶循州刺史,死於官。


畋舉進士,時年甚少,有司上第籍,武宗疑,索所試自省,乃可。奏爲宣武推 官,以書判拔萃擢渭南尉。父喪免。宣宗時,白敏中、令狐綯繼當國,皆怨德裕, 其賓客並廢斥,故畋不調幾十年,外更帥鎮幕府。綯去位,始爲虞部員外郎。右丞 鄭薰誣畋罪,不可任郎官,出之。久乃入爲刑部員外郎。劉瞻爲宰相,薦授戶部郎 中,入翰林爲學士,俄知制誥。會討徐州賊龐勳,書詔紛委,畋思不淹晷,成文粲 然,無不切機要,當時推之。勳平,以戶部侍郎進學士承旨。瞻以諫迕懿宗,賜罷, 畋草制書多褒言,韋保衡等怨之,以爲附下罔上,貶梧州刺史。僖宗立,內徙郴、 絳二州,以右散騎常侍召還。故事,兩省轉對延英,獨常侍不與。畋建言宜備顧問, 詔可,遂著於令。以兵部侍郎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故時,宰相騶哄聯數坊,呵止 行人。畋敕導者止百步,禁百官僕史不得擅至宰相府。交、廣、邕南兵,舊取嶺北 五道米往餉之,船多敗沒。畋請以嶺南鹽鐵委廣州節度使韋荷,歲煮海取鹽直四十 萬緡,市虔、吉米以贍安南,罷荊、洪等漕役,軍食遂饒。後以王師甫爲嶺南供軍 副使,師甫請兼總兵,而歲加獻錢二十萬緡。畋曰:“荷且有功,而師甫以利啖朝 廷,謀奪其兵,不可。”罷之。再遷門下侍郎,封滎陽郡侯。以星變求去位,不許。


乾符六年,黃巢勢浸盛,據安南,騰書求天平節度使。帝令羣臣議,鹹請假節 以紓難。畋欲因授嶺南節度使,而盧攜方倚高駢,使立功,乃曰:“駢才略無雙, 淮南天下勁兵,又諸道之師方至,蕞爾賊,奈何舍之,令四方解體邪?”畋曰: “不然。巢之亂本於飢,其衆以利合,故能興江、淮,根蔓天下。國家久平,士忘 戰,所在閉壘不敢出。如以恩釋罪,使及歲豐,其下思歸,衆一離,巢即機上肉耳, 法謂不戰而屈人兵也。今不伐以謀,而怖以兵,恐天下憂未艾也。”僕射於琮言: “南海以寶產富天下,如與賊,國藏竭矣。”天子內亦屬駢,乃然攜議。畋曰: “安危屬吾等,而公倚淮南用兵,吾不知所稅駕。”會駢奏:“南蠻方強,請如西 戎,以公主下嫁。”攜又議從之。畋以爲損國威靈,不可,即抗論,至相詬嫚。攜 怒,拂衣去,裾衊於硯,因抵之。帝以大臣爭口語,無以示百官,乃俱罷,以畋爲 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俄召拜吏部尚書。


明年,爲鳳翔隴西節度使,募銳兵五百,號“疾雷將”;境中盜不敢發,發輒 得。會巢陷東都,遣兵戍京師,以家財勞行,妻自糹任戎衣給戰士。帝出梁、洋, 畋上謁斜谷,泣曰:“將相誤國,臣請死以懲無狀。”帝勞遣之,且曰:“公謹扼 賊衝,無令得西向。”畋曰:“方艱虞時,事有機急,不可中覆,請便宜從事,臣 當以死報國。”帝曰:“利社稷,無不可。”畋還,搜士卒,繕器械,浚城隍,使 於梁者道相屬。俄而賊使至,諸將皆欲附賊,畋開諭不可,即悉出金帛,請得脫身 去,復不聽。而使以僞赦令示軍中乃去。明日,詔使至,畋召監軍袁敬柔以逆順曉 諸將,乃聽命,刺血以盟。畋遣子凝績從帝,有詔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賊將又至, 畋斬于軍,餘黨數百人皆捕誅之。遷檢校尚書右僕射、西面行營都統。軍中承製除 拜。乃以前靈武節度使唐弘夫爲行軍司馬。


中和元年,賊將王璠率衆三萬來攻,畋使弘夫設伏以待。璠內輕畋儒柔,縱步 騎鼓而前,畋以銳卒數千當賊,疏陣而多旗幟,乘高伐鼓,賊不測衆寡,陣未整, 伏發,衆皆囂。日暮,軍四合,鏖戰龍尾坡,殺賊二萬級,積屍數十里,多獲鎧仗, 璠遁去,禽璠子斬之,威動京師。時諸鎮兵在寰內尚數萬,無所歸,畋招來之,厚 加慰結。乃與涇原程宗楚、秦州仇公遇、鄜延李孝恭、夏州拓拔思恭約盟,傳檄天 下。時王命不出劍門,四方謂王室微,不能復興;及畋檄至,遠近鹹聳,各治兵思 立功,奔問行在。巢大懼,不敢西謀。當此時,微畋,天子幾殆。帝聞捷曰:“朕 知畋不盡,儒者之勇乃爾!”


弘夫取咸陽,以桴濟兵渭水。賊伏甲僞走,弘夫與宗楚乘勝入都門,爲賊所覆。 畋數敕無輕進,二人不聽,果敗。以鄜、夏兵屯東渭橋。再進司空、兼門下侍郎、 京城四面行營都統,賜御袍犀帶。拜而不賀。


行軍司馬李昌言者屯興平,遣麾下求爲南面都統,輒引兵趨府。畋不意見襲, 登城好語曰:“吾方入朝,公能戢兵愛人,爲國滅賊乎?能,則守此矣。”遂委軍 去。昌言自爲留後,衛畋出境。既半道,內慚負,即辭疾。詔授太子少傅,分司東 都,便醫於興元。


明年,召至行在,以王鐸將兵,復拜畋司空、門下侍郎、平章事,軍務一以諮 決。興州戍將孫鄴坐贓抵死,畋奏言:“方關輔失守,鄴護褒斜有功,請免死。陳 秋兒保嵯峨山拒賊,農不廢耕,請以檢校散騎常侍隸奉天軍。”制皆可。舊制,使 府校書郎以上,滿三歲遷;監察御史裏行至大夫、常侍,滿三十月遷。雖節度兼宰 相,亦不敢越。自軍興,有歲內數遷者,畋以爲不可,請:“行營節度,繇裏行至 大夫,許滿二十月遷;校書郎以上,滿二歲乃奏。非軍興者如故事。”從之。


時田令孜恃權有所幹請,畋不應。陳敬瑄欲以官品居宰相上,畋曰:“外宰相 安得論品乎?”卒不肯處其下。令孜、敬瑄內常銜之。賊平,帝將還,而李昌言自 以襲畋而奪之鎮,今畋當國,內不喜,故三人相結,而遣客上畋過咎。帝得其情, 不許。畋乃引疾去位,入見帝曰:“乘輿東還,繇大散關幸鳳翔,供張頓峙,一委 昌言,乃可安。臣若以宰相從,彼且猜阻,非所以靖反側也。請以散官養疾。或羣 臣有疑,願出臣章示之,使知天子於臣無纖芥者。”帝以其誠,乃授檢校司徒、太 子太保,罷政事。以凝績爲壁州刺史,留養。徙龍州,卒,年六十三,贈太尉。後 帝思畋忠力,又贈太傅。凝績數歲亦卒。始,李茂貞以博野裨將戍奉天,畋召隸麾 下,委以遊邏,厚禮之。茂貞感其飾擢,及畋還葬鄭,表爲請諡曰文昭。天覆初, 與李思恭配饗僖宗廟廷,又贈宗楚、弘夫官。


畋爲人仁恕,姿采如峙玉。凡與布衣交,至貴無少易。鄭縠者,薰子也。方畋 秉政,擢爲給事中,至侍郎。其損怨類如此。巢之難,先諸軍破賊,雖功不終,而 還相天子,坐籌帷幄,終能復國雲。


王鐸,字昭範。宰相播昆弟子也。會昌初,擢進士第,累遷右補闕、集賢殿直 學士。白敏中闢署西川幕府。鹹通後,仕浸顯,歷中書舍人、禮部侍郎。所取多才 實士,爲世稱挹。拜御史中丞,以戶部侍郎判度支。十二年,繇禮部尚書進同中書 門下平章事,加門下侍郎、尚書左僕射,超拜司徒。韋保衡緣恩幸輔政,始由鐸得 進士,故謹事之。雖竊政權,將大斥不附者,病鐸持其事,不得肆,搢紳賴焉。鐸 亦上疏祈解,乃以檢校左僕射出爲宣武節度使。


僖宗初,以左僕射召。始,鐸當國,練制度,智慮周密,時論推允。會河南盜 起,天下跂鐸入輔,又鄭畋數言其賢,復拜門下侍郎、平章事。乾符六年,賊破江 陵,宋威無功,諸將觀望不進,天下大震。朝廷議置統帥,鐸因請自率諸將督羣盜。 帝即以鐸爲侍中、荊南節度使、諸道行營都統,封晉國公。綏納流冗,益募軍,完 器鎧,武備張設。李系者,西平王晟諸孫。敏辯善言兵,然中無有。鐸信之,舉爲 將,分精兵使守湖南。俄而賊舍廣州,鼓而北,系望風未戰輒潰,鐸退營襄陽。於 是以高駢代之,貶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未幾,召拜太子少師,從天子入蜀,拜司徒、門下侍郎、平章事,加侍中。復 以太子太保平章事。是時,誅討大計悉屬駢,駢內幸多難,數偃蹇,而外逗撓。鐸 感慨王室,每入對,必噫嗚流涕,固請行。時中和二年也。乃以檢校司徒、中書令 爲義成節度使,諸道行營都統,判延資、戶部、租庸等使。於是表崔安潛自副,鄭 昌圖、裴贄、裴樞、王摶等在幕府,以周岌、王重榮、諸葛爽、康實、安師儒、時 溥六節度爲將佐,而中尉西門思恭爲監軍,率衛兵洎梁、蜀師三萬壁盩厔,移檄天 下。先是,諸將雖環賊,莫肯先。及鐸檄至,號令殷然,士氣皆起,急欲破賊,故 巢戰數蹙。宦人田令孜策賊必破,欲使功出於己,乃構鐸於帝,罷爲檢校司徒,以 義成節度還屯。鐸功危就,而讒見奪,然卒因其勢困賊。後數月,復京師,策勳居 關東諸鎮第一。四年,徙義昌節度使。


鐸世貴,出入裘馬鮮明,妾侍且衆。過魏,樂彥禎子從訓心利之。李山甫者, 數舉進士被黜,依魏幕府,內樂禍,且怨中朝大臣,導從訓以詭謀,使伏兵高雞泊 劫之,鐸及家屬吏佐三百餘人皆遇害。朝廷微弱,不能治其冤,天下痛之。


弟鐐,累官汝州刺史。乾符中,王仙芝來攻,鐐拒之,自督勇士與別將董漢勳 守南、北門。城陷,漢勳力戰死,鐐貶韶州司馬。終太子賓客。


王徽,字昭文,京兆人。第進士,授校書郎。沈詢判度支,徐商領鹽鐵,皆闢 署使府。始,宣宗詔宰相選可尚主者,或以徽聞。徽本澹聲利,聞不喜,往見宰相 劉彖曰:“徽年過四十,又多病,不應在選。”彖爲言,乃罷。從令狐綯署宣 武、淮南掌書記,召授右拾遺。書二十餘上,言無回忌,公議浩然歸重。徐商罷政 事,守江陵,心欲表徽在幕府,恐其不樂外,忍不言。徽自往曰:“公知徽,安得 不從?”商大喜,表爲殿中侍御史,署節度府判官。御史中丞高湜薦知雜事,進考 功員外郎。故事,考簿以硃註上下爲殿最,歲久易漫,吏輒竄易爲奸。徽始用墨, 遂絕妄欺。擢翰林學士。


廣明元年,盧攜罷宰相,以徽爲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日,黃巢入 關,僖宗西狩,冒夜出。徽與崔沆、豆盧彖、僕射於琮詰朝乃知,追帝不及,墮 崖樾間,爲賊所執,迫還,將污以官。徽陽喑不答,以刃環脅,卒不動。賊令歸第, 使醫護視。久之,守者懈,乃奔河中,裂縑書章,遣人間走蜀。詔拜兵部尚書、京 城四面宣慰催陣使。


昭義高潯與賊戰石橋,敗績。其將劉廣擅還,據潞州。別將孟方立殺廣,因取 邢、洺、磁三州貳於己。昭義所隸,唯澤一州。帝以兵部侍郎鄭昌圖權守潞,士心 多附方立,昌圖不能制。朝議以大臣鎮撫,即授徽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 章事,領昭義節度使。是時,李克用亦爭澤、潞,徽商朝廷力未能以兵抗之,奉表 固辭,詔可。更爲諸道租庸供軍使。因說行營都監楊復光,請赦沙陀罪,令赴難。 其夏,沙陀會諸軍,遂平京師,徽助爲多,遷右僕射。


大亂之後,宮觀焚殘,園陵皆發掘,鞠爲丘莽,乘輿未有東意,詔徽充大明宮 留守、京畿安撫制置脩奉使。徽外調兵食,內撫綏流亡,逾年,稍稍完聚,興復殿 寢,裁製有宜,即奉表請帝東還。又進檢校司空、御史大夫,仍權京兆尹。宦要家 爭遣人治第,侵冒齊民,訟訴滿前,徽不屈勢幸,一平以法,繇是爲帝左右所憎, 以其黨薛杞爲少尹,輕其權。杞方居喪,徽奏止不使到府。衆忿,共譖罷徽,令赴 行在。俄授太子少師。徽遂移疾河中,滿百日免。帝還京師,復申前授,稱疾不任 奉謁。宰相疾其怨望,貶集州刺史。會帝避沙陀,出次寶雞。帝念徽無罪,拜吏部 尚書,封琅邪郡侯。未行而嗣襄王熅作亂,帝進次漢中。熅逼召徽,以尪廢自言。 及熅僭號,迫羣臣作誓牒,徽託手弱,卒不肯署。熅平,帝至鳳翔,召徽爲御史大 夫,固辭足痹,復拜太子少師。


昭宗立,見便殿,進對詳洽,帝顧宰相曰:“徽神氣尚強,可用。”乃復授吏 部尚書。是時,銓選失序,吏肆爲奸,補調重複不可檢。徽爲手籍,一驗實之,遂 無奸滯。進右僕射。大順元年卒,贈司空,諡曰貞。


譜言其先本魏諸公子,秦滅魏,至漢徙關中霸陵,以其故王家,爲王氏。十世 祖羆,仕周爲同州刺史,死葬咸陽鳳政原,子孫因家杜陵。曾祖擇從,昆弟四人, 曰易從、朋從、言從,皆擢進士第。至鳳閣舍人者三人,故號“鳳閣王氏”。自是 訖大中時,登進士者十八人,位臺省牧守者三十餘人。徽有雅望,拜宰相一日而京 師亂,故其設施無可道者。


韋昭度,字正紀,京兆人。擢進士第,踐歷華近,累遷中書舍人。僖宗西狩, 以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從。未幾,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京,授司空。再狩山 南,還次鳳翔。李昌符亂興倉卒,昭度質家族于禁軍,誓共討賊,士感動,乃平昌 符。遷太保,兼侍中。昭宗即位,守中書令,封岐國公。


閬州刺史王建攻陳敬瑄於成都,以昭度爲西川節度使。敬瑄不內,詔東川顧彥 朗與建合兵以討,拜昭度兼行營招撫使。乃建幢節行城下,諭其衆曰:“毋久閉壘。” 敬瑄遣人詈曰:“鐵券,先帝所命,若何違之?”淹半歲,始拔漢州。建紿昭度曰: “公暴師遠出,事蠻夷地,方山東兵連禍結,朝廷不能治,腹心疾也,宜亟還定之。 敬瑄小丑,當責建等可辦。”昭度信之,請還。未半道,建以重兵守劍門,急攻成 都。囚敬瑄,自稱留後。罷昭度爲東都留守。


杜讓能既被害,以司徒、門下侍郎復爲平章事,進太傅。王行瑜求爲尚書令, 昭度建言:“太宗由是即位,後人臣無復拜者。郭子儀有大功,嘗授之,固辭免, 況行瑜乎?”乃更號尚父。行瑜怨。會用李磎輔政,而崔昭緯密語行瑜曰:“前公 已爲尚書令,昭度持不可。今又引磎葉力,此奸人務立黨與,惑上聽,恐事復有如 杜太尉時。”行瑜乃與李茂貞數上書譏詆朝政。昭度懼,稱疾,罷爲太傅,致仕。 行瑜、茂貞、韓建聯兵至闕下,言昭度伐蜀失謀,請貶之。未及報,而行瑜收昭度 於都亭驛殺之。天子不得已,下詔暴其罪。行瑜誅,乃追復官爵,許其家收葬,贈 太尉。


張浚,字禹川,本河間人。性通脫無檢,泛知書史,喜高論,士友擯薄之。不 得志,乃羸服屏居金鳳山,學從橫術,以捭闔干時。樞密使楊復恭遇之,以處士薦 爲太常博士,進度支員外郎。黃巢之亂,稱疾,挾其母走商山。僖宗西出,衛士食 不給,漢陰令李康獻糗餌數百馱,士皆厭給。帝異之,曰:“爾乃及是乎?”對曰: “臣安知爲此,張浚教臣也。”乃急召浚至行在,再進諫議大夫。宰相王鐸任行營 都統,奏署都統判官。


時王敬武在平盧,軍最強,累召不肯應。浚往說之,而敬武已臣賊,不迎使者。 浚責之曰:“公爲天子守籓,今使者齎詔至,不北面俯伏而敢侮慢,公乃未識君臣 大分,何以長吏民哉?”敬武愕眙愧謝。浚宣詔已,士按兵默默。浚召將佐至鞠場, 倡言:“忠義之士當審利害。黃巢,販鹽虜耳。舍天子而臣之,何利邪?今諸侯勤 王者踵相接,公等據一州以觀成敗,後賊平,將安往?誠能此時共誅大盜,迎天子, 功名富貴可反手而取。吾憐公等舍安而蹈危也。”諸將雜然曰:“諫議語是!”敬 武即引軍從浚西。擢浚爲會軍使。賊平,以戶部侍郎判度支。後再狩山南,拜同中 書門下平章事,仍判度支。


浚始繇復恭進,復恭中失權,更依田令孜,故復恭銜之。及爲中尉,數被離間。 昭宗即位,復恭恃援立功,專任事,帝稍不平。當時多言浚有方略,善處大計,乃 復見委信,嘗問致治之要,對曰:“在強兵。兵強,天下服矣。”天子繇是甘心於 武功。後與論古今事,浚輒曰:“漢、晉之遠無可道,陛下春秋鼎富,天資英特, 內逼宦臣,外迫強臣,故不能安。此臣所以痛心而泣血也。”


是時,硃全忠威振關東,而安居受殺李克恭,以潞州歸全忠。全忠乃與幽州李 匡威、雲州赫連鐸上言:“先帝幸梁,繇李克用與硃玫連和,請舉兵誅之,願帥兵 爲掎角。”帝詔文武四品以上議,皆言:“王室未寧,雖得太原,猶非所有。”浚 固爭:“先帝時,身播屯亂,蓋克用、全忠不相下也。請因其弱討之,斷兩雄勢。” 帝曰:“平巢,克用功第一。今乘危伐之,天下其謂我何?”久不決。孔緯曰: “浚言萬世之利,陛下所顧一時事爾。臣見師度河,賊必破。今軍中費尚足支數年, 幸聽勿疑。”既浚、緯相倡和,帝乃決出師,詔浚爲河東行營兵馬招討制置使,京 兆尹孫揆爲昭義節度使副之,韓建爲供軍使;以全忠、匡威、鐸併爲招討使,樞密 使駱全諲爲行營都監,以汴甲三千爲帳下;發五十二軍,邠、寧、鄜、夏雜虜合五 萬。帝置酒安喜樓臨餞,浚飲酣,泣下曰:“陛下逼於賊,臣願以死除之。”復恭 聞不懌,率中尉等餞長樂阪,以酒屬浚,浚不肯舉。是役也,浚外幸成功,而內製 復恭,故銜之。


先是,汴、華、邠、岐兵絕河會平陽。汴將硃崇節已戍潞,浚慮汴人遂據有之, 乃令揆分兵趨潞,以中人韓歸範持節護送至軍。會太原將李存孝方攻潞,揆至長子, 爲存孝所禽,汴人亦棄城去。浚次陰地關,諸軍壁平陽。存孝擊之,皆大北,委仗 械去。浚斂衆夜遁,比明,軍失太半。存孝進掠晉、絳、慈、隰,其鋒甚盛。浚間 道出王屋,奔河清,桴而濟,麾下略盡。全諲飲藥死,建遁去。克用上書請罪,其 辭悖慢,因韓歸範以聞。朝廷震動,即日下詔罷浚爲武昌軍節度使,三貶繡州司戶 參軍。全忠爲申請,詔聽使便。浚乃至藍田依韓建。及韋昭度死,複用緯爲宰相, 故浚亦拜兵部尚書,領天下租庸使。將複用,克用上言:“若朝以浚爲相,暮請以 兵見。”乃止。


乾寧中,罷使,拜尚書右僕射。上疏乞骸骨,遷左僕射致仕,居洛長水墅。雖 自屏處,然朝廷得失,時時言之。劉季述亂,浚徒步入洛,泣諭張全義,並致書諸 籓,請謀王室之難。王師範起兵青州,欲取浚爲謀主,不克。全忠脅帝東遷,浚聞 曰:“乘輿卜洛,則大事去矣。”蓋知其將篡也。全忠畏浚構它鎮兵,使全義遣牙 將如盜者夜圍墅殺之,屠其家百餘人,實天覆二年十二月。


始,浚素厚永寧史葉彥,彥知其謀,以告浚子格。浚度不免,父子相持泣曰: “留則俱死,不如去以存吾嗣。”格拜而辭,彥率士三十人送之,溯漢入蜀,後事 王建。少子播,間道走淮南,依楊行密。時行密得承製除拜,播請每除吏,必紫極 宮玄宗像前致制誥於案,乃出之,示不忘朝廷,且欲雪家冤而不克。終廣陵。


贊曰:唐之季,嗣君暗庸,天穢其德久矣。纖人柄朝,靡謀不乖。如畋、鐸皆 社稷之才,當大過之世,爲天下倡。扶支王室,幾致中興。俄而爲逆豎亂宦所乘, 功業無所成就。浚以亂止亂,悖繆厥心,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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