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太平廣記》是古代文言小說的第一部總集。宋代人編的一部大書。全書500卷,目錄10卷,取材於漢代至宋初的野史傳說及道經﹑釋藏等爲主的雜著,屬於類書。宋代李昉﹑扈蒙﹑李穆、徐鉉、趙鄰幾、王克貞、宋白、呂文仲等12人奉宋太宗之命編纂。開始於太平興國二年(977年),次年(978年)完成。因成書於宋太平興國年間,和《太平御覽》同時編纂,所以叫做《太平廣記》。

卷三百八十五·再生十一

崔紹 辛察 僧彥先 陳龜範


崔紹


崔紹者,博陵王玄暐曾孫。其大父武,嘗從事於桂林。其父直,元和初,亦從事於南海,常假郡符於端州。直處官清苦,不蓄羨財,給家之外,悉拯親故。在郡歲餘,因得風疾,退臥客舍,伏枕累年。居素貧,無何。寢疾復久,身謝之日,家徒索然。繇是眷屬輩不克北歸。紹遂孜孜履善,不墮素業。南越會府,有攝官承乏之利,濟淪落羈滯衣冠。紹迫於凍餒,常屈至於此。賈繼宗,外表兄夏侯氏之子,則紹之子婿,因緣還往,頗熟其家。大和六年,賈繼宗自瓊州招討使改換康州牧,因舉請紹爲掾屬。康之附郭縣曰端溪,端溪假尉隴西李彧,則前天理評事景休之猶子。紹與彧,錫類之情,素頗友洽。崔李之居,復隅落相近。彧之家,畜一女貓,常往來紹家捕鼠。南土風俗,惡他舍之貓產子其家,以爲大不祥。彧之貓產二子於紹家,紹甚惡之。因命家童,縶三貓於筐篋,加之以石,復以繩固筐口,投之於江。是後不累月。紹丁所出滎陽鄭氏之喪,解職,居且苦貧。孤孀數輩,饘粥之費,晨暮不充。遂薄遊羊城之郡,丐於親故。大和八年五月八日發康州官舍,歷抵海隅諸郡,至其年九月十六日達雷州。紹家常事一字天王,已兩世矣。雷州舍於客館中,其月二十四日,忽得熱疾,一夕遂重,二日遂殛。將殛之際,忽見二人焉,一人衣黃,一人衣皁,手執文帖,雲:“奉王命追公。”紹初拒之,雲:“平生履善,不省爲惡,今有何事,被此追呼。”二使人大怒曰:“公殺無辜三人,冤家上訴,奉天符下降,令按劾公。方當與冤家對命,奈何猶敢稱屈,違拒王命!”遂展帖示(“示”原作“雲”,據明抄本改)。紹見文字分明,但不許細讀耳。紹頗畏讋,不知所裁。頃刻間,見一神人來,二使者俯伏禮敬。神謂紹曰:“爾識我否?”紹曰:“不識。”神曰:“我一字天王也,常爲爾家供養久矣,每思以報之。今知爾有難,故來相救。”紹拜伏求救。天王曰:“爾但共我行,必無憂患。”王遂行,紹次之,二使者押紹之後。通衙廣陌,杳不可知際。行五十許裏,天王問紹:“爾莫困否?”紹對曰:“亦不甚困。猶可支持三二十里。”天王曰:“欲到矣。”逡巡,遙見一城門,牆高數十仞,門樓甚大,有二神守之。其神見天王,側立敬懼。更行五里,又見一城門,四神守之。其神見天王之禮,亦如第一門。又行三裏許,復有一城門,其門關閉。天王謂紹曰:“爾且立於此,待我先入。”天王遂乘空而過。食頃,聞搖鎖之聲,城門洞開。見十神人,天王亦在其間,神人色甚憂懼。更行一里,又見一城門,有八街,街極廣闊,街兩邊有雜樹,不識其名目。有神人甚多,不知數,皆羅立於樹下。八街之中,有一街最大。街西而行,又有一城門,門兩邊各有數十間樓,並垂簾。街衢人物頗衆,車輿合雜,朱紫繽紛。亦有乘馬者,亦有乘驢者,一似人間模樣。此門無神看守。更一門,盡是高樓,不記間數。珠簾翠幕,眩惑人目。樓上悉是婦人,更無丈夫,衣服鮮明,裝飾新異,窮極奢麗,非人寰所睹。其門有朱旗,銀泥畫旗,旗數甚多,亦有著紫人數百。天王立紹於門外,便自入去。使者遂領紹到一廳,使者先領見王判官。既至廳前,見王判官著綠,降階相見,情禮甚厚。而答紹拜,兼通寒暄,問第行,延升階與坐,命煎茶。良久,顧紹曰:“公尚未生。”紹初不曉其言,心甚疑懼。判官雲:“陰司諱死,所以喚死爲生。”催茶,茶到,判官雲:“勿喫,此非人間茶。”逡巡,有著黃人,提一瓶茶來,雲:“此是陽官茶,紹可喫矣。”紹喫三碗訖。判官則領紹見大王,手中把一紙文書,亦不通入。大王正對一字天王坐,天王向大王雲:“只爲此人來。”大王曰:“有冤家上訴,手雖不殺,口中處分,令殺於江中。”天王令喚崔紹冤家,有紫衣十餘人,齊唱喏走出。頃刻間,有一人,著紫襴衫,執牙笏,下有一紙狀,領一婦人來,兼領二子,皆人身而貓首。婦人著慘裙黃衫子,一女子亦然,一男子亦然,著皁衫。三冤家號泣不已,稱崔紹非理相害。天王向紹言:“速開口與功德。”紹忙懼之中,都忘人間經佛名目,唯記得《佛頂尊勝經》,遂發願,各與寫經一卷。言訖,便不見婦人等。大王及一字天王遂令紹升階與坐,紹拜謝大王,王答拜。紹謙讓曰:“凡夫小生,冤家陳訴,罪當不赦,敢望生回。大王尊重,如是答拜,紹實所不安。”大王曰:“公事已畢,即還生路。存歿殊途,固不合受拜。”大王問紹:“公是誰家子弟?”紹具以房族答之。大王曰:“此若然者,與公是親家,總是人間馬僕射。”紹即起申敘,馬僕射猶子磻夫,則紹之妹夫。大王問磻夫安在,紹曰:“闊別已久,知家寄杭州。”大王又曰:“莫怪此來,奉天符令勘,今則卻還人道。”便回顧王判官雲:“崔子停止何處?”判官曰:“便在某廳中安置。”天王雲:“甚好。”紹復諮啓大王:“大王在生,名德至重,官位極崇,則合卻歸人天,爲貴人身。何得在陰司職?”大王笑曰:“此官職至不易得。先是杜司徒任此職,總濫蒙司徒知愛,舉以自代,所以得處此位。豈容易致哉。”紹復問曰:“司徒替何人?”曰:“替李若初。若初性嚴寡恕,所以上帝不遣久處此,杜公替之。”紹又曰:“無因得一至此,更欲諮問大王,紹聞冥司有世人生籍。紹不才,兼本抱疾,不敢望人間官職。然顧有親故,願一知之,不知可否?”曰:“他人則不可得見,緣與公是親情,特爲致之。大王顧謂王判官曰:“從許一見之,切須誡約,不得令漏泄。漏泄之,則終身喑啞。”又曰:“不知紹先父在此,復以受生?”大王曰:“見在此充職。”紹涕泣曰:“願一拜覲,不知可否?”王曰:“亡歿多年,不得相見。”紹起辭大王,其一字天王,送紹到王判官廳中,鋪陳贍給,一似人間。判官遂引紹到一瓦廊下,廊下又有一樓,便引紹入門。滿壁悉是金榜銀榜,備列人間貴人姓名。將相二色,名列金榜。將相以下,悉列銀榜。更有長鐵榜,列州縣府僚屬姓名。所見三榜之人,悉是在世人。若謝世者,則隨所落籍。王判官謂紹曰:“見之則可,慎勿向世間說榜上人官職。已在位者,猶可言之。未當位者,不可漏泄,當犯大王向來之誡。世人能行好心,必受善報。其陰司誅責噁心人頗甚。”紹在王判官廳中,停止三日。旦暮嚴,打警(“警”原作“驚”,據明抄本改)鼓數百面,唯不吹角而已。紹問判官曰:“冥司諸事,一切盡似人間,惟空鼓而無角,不知何謂?”判官曰:“夫角聲者,像龍吟也。龍者,金精也。金精者,陽之精也。陰府者,至陰之司。所以至陰之所,不欲聞至陽之聲。”紹又問:“判官曰:“聞陰司有地獄,不知何在?”判官曰:“地獄名目不少,去此不遠,罪人隨業輕重而入之。”又問此處城池人物,何盛如是?”判官曰:“此王城也,何得怪盛?”紹又問:“王城之人如海,豈得俱無罪乎,而不入地獄耶?”判官曰:“得處王城者,是業輕之人,不合入地獄。候有生關,則隨分高下,各得受生。”又康州流人宋州院官田洪評事,流到州二年,與紹鄰居。紹洪覆累世通舊,情愛頗洽。紹發康州之日,評事猶甚康寧。去後半月,染疾而卒。紹未回,都不知之。及追到冥司,已見田生在彼。田崔相見,彼此涕泣。田謂紹曰:“洪別公後來,未經旬日,身已謝世矣。不知公何事,忽然到此。”紹曰:“被大王追勘少事,事亦尋了,即得放回。”洪曰:“有少情事,切敢奉託。洪本無子,養外孫鄭氏之子爲兒,已喚致得。年(“年”上原有“身名”二字,據明抄本刪)六十,方自有一子。今被冥司責以奪他人之嗣,以異姓承家,既自有子,又不令外孫歸本族,見爲此事,被勘劾頗甚。令公卻回,望爲洪百計致一書,與洪兒子,速令鄭氏子歸本宗。又與洪傳語康州賈使君,洪垂盡之年,竄逐遠地,主人情厚,每事相依。及身歿之後,又發遣小兒北歸,使道體歸葬本土,眷屬免滯荒陬。雖仁者用心,固合如是。在洪淺劣,何以當之。但荷恩於重泉,恨無力報。”言訖,二人慟哭而別。居三日,王判官曰:“歸可矣,不可久處於此。”一字天王與紹欲回,大王出送。天王行李頗盛,道引騎從,填塞街衢。天王乘一小山自行,大王處分,與紹馬騎,盡諸城門。大王下馬,拜別天王,天王坐山不下,然從紹相別。紹跪拜,大王亦遠拜訖,大王便回。紹與天王自歸。行至半路,見四人,皆人身而魚首,著慘綠衫,把笏,衫上微有血污,臨一峻坑而立,泣拜請紹曰:“性命危急。欲墮此坑,非公不能相活。”紹曰:“僕何力以救公?”四人曰:“公但許諾則得。”紹曰:“灼然得。”四人拜謝。又云:“性命已蒙君放訖,更欲啓難發之口,有無厭之求,公莫怪否?”紹曰:“但力及者,盡力而應之。”曰:“四人共就公乞《金光明經》,則得度脫罪身矣。”紹復許,言畢,四人皆不見。卻回至雷州客館,見本身偃臥於牀,以被蒙復手足。天王曰:“此則公身也,但徐徐入之,莫懼。”如天王言,入本身便活。及蘇,問家人輩,死已七日矣,唯心及口鼻微暖。蘇後一日許,猶依稀見天王在眼前。又見階前有一木盆,盆中以水養四鯉魚。紹問此是何魚,家人曰:“本買充廚膳,以郎君疾殛,不及修理。”紹曰:“得非臨坑四人乎?”遂命投之於陂池中,兼發願與寫《金光明經》一部。(出《玄怪錄》,《說郛》卷四引作出《河東記》)


辛察


太和四年十二月九日,邊上從事魏式暴辛於長安延福裏沈氏私廟中。前二日之夕,勝業裏有司門令史辛察者,忽患頭痛而絕,心上微暖。初見有黃衫人,就其牀,以手相就而出。既而返顧本身,則已僵矣。其妻兒等,方抱持號泣,噀水灸灼,一家蒼惶。察心甚惡之,而不覺隨黃衣吏去矣。至門外,黃衫人踟躕良久,謂察曰:“君未合去,但致錢二千緡,便當相舍。”察曰:“某素貧,何由致此?”黃衫曰:“紙錢也。”遂相與卻入庭際,大呼其妻數聲,皆不應。黃衫哂曰:“如此,不可也。”乃指一家僮,教察以手扶其背,因令達語求錢。於是其家果取紙錢焚之。察見紙錢燒訖,皆化爲銅錢,黃衫乃次第抽拽積之。又謂察曰:“一等爲惠,請兼致腳直送出城。”察思度良久,忽悟其所居之西百餘步,有一力車傭載者,亦常往來,遂與黃衫俱詣其門。門即閉關矣,察叩之,車者出曰:“夜已久,安待來耶。”察曰:“有客要相顧,載錢至延平門外。”車曰諾,即來。裝其錢訖,察將不行。黃衫又邀曰:“請相送至城門。”三人相引部領,歷城西街,抵長興西南而行。時落月輝輝,鐘鼓將動。黃衫曰:“天方曙,不可往矣。當且止延福沈氏廟。”逡巡至焉,其門亦閉。黃衫叩之,俄有一女人,可年五十餘,紫裙白襦,自出應門。黃衫謝曰:“夫人幸勿怪,其後日當有公事,方來此廟中。今有少錢,未可遽提去,請借一隙處暫貯收之。後日公事了,即當般取。”女人許之。察與黃衫及車人,共般置其錢於廟西北角。又於戶外,見有葦蓆數領,遂取之復。才畢,天色方曉,黃衫辭謝而去。察與車者相隨歸。至家,見其身猶爲家人等抱持,灸療如故。不覺形神合而蘇。良久,思如夢非夢。乃曰:“曏者更何事?”妻具言家童中惡,作君語,索六百張紙作錢,以焚之。皆如前事,察頗驚異。遽至車子家,車家見察曰:“君來,正解夢耳。夜來所夢,不似尋常。分明自君家,別與黃衫人載一車子錢至延福沈氏廟,歷歷如在目前。”察愈驚駭,復與車子偕往沈氏廟,二人素不至此,既而宛然昨宵行止。既於廟西北角,見一兩片蘆蓆,其下紙緡存焉。察與車伕,皆識夜來致錢之所。即訪女人,守門者曰:“廟中但有魏侍御於此,無他人也。”沈氏有藏獲,亦住廟旁,聞語其事,及形狀衣服,乃泣曰:“我太夫人也。”其夕五更,魏氏一家,聞打門聲,使候之,即無所見。如是者三四,式意謂之盜。明日,宣言於縣胥,求備之。其日,式夜邀客爲煎餅,食訖而卒。察欲驗黃衫所驗公事,嘗自於其側偵之,至是果然矣。(出《河東記》)


僧彥先


青城室園山僧彥先嚐有隱慝,離山往蜀州,宿於中路天王院,暴卒。被人追攝,詣一官曹。未領見王,先見判官。詰其所犯,彥先抵諱之。判官乃取一豬腳與彥先,彥先推辭不及,黽勉受之,乃是一鏡。照之,見自身在鏡中,從前愆過猥褻,一切歷然。彥先漸懼,莫知所措。判官安存,戒而遣之。洎再生,遍與人說,然不言所犯隱穢之事。(出《北夢瑣言》)


陳龜範


陳龜範,明州人,客遊廣陵。因事贊善馬潛。一夕暴卒,至一府署,有府官視牒曰:“吾追陳龜謀,何故追龜範耶?”範對曰:“範本名龜謀,近事馬贊善,馬公諱言,故改一字耳。”府公乃曰:“取明州簿來。”頃之,一吏持薄至,視之,乃龜謀也。因引至曹署,吏雲:“有人訟君,已引退矣,君當得還也。”龜範因自言:“平生多難,貧苦備至,人生固當死,今已至此,不願還也。”吏固遣之,又曰:“若是,願知將來窮達之事。”吏因爲檢簿曰:“君他日甚善,雖不至富貴,然職錄無缺。”又問壽幾何,曰:“此因不可言也。”又問卒於何處,曰:“不在揚州,不在鄂州。”送還家寤。後潛歷典二郡,甚見委用。潛卒,歸於揚州,奉使鄂州,既還,卒於彭澤。(出《稽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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