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相傳是春秋時期左丘明所撰的一部國別體著作。宋代以來,包括康有爲在內的多位學者懷疑《國語》爲西漢劉歆的僞作。該著作記錄範圍爲上起周穆王十二年(公元前990年)西征犬戎(約公元前947年),下至智伯被滅(公元前453年)。《國語》中包括各國貴族間朝聘、宴饗、諷諫、辯說、應對之辭以及部分歷史事件與傳說。《國語》是我國第一部國別體史書。
六年,秦歲定,帥師侵晉,至於韓。公謂慶鄭曰:“秦寇深矣,奈何?”慶鄭曰:“君深其怨,能淺其寇乎?非鄭之所知也,君其訊射也。”公曰:“舅所病也?”卜右,慶鄭吉。公曰:“鄭也不遜。”以家僕徒爲右,步揚御戎;梁由靡御韓簡,虢射爲右,以承公。
公御秦師,令韓簡視師,曰:“師少於我,鬥士衆。”公曰:“何故?”簡曰:“以君之出也處己,入也煩己,飢食其糴,三施而無報,故來。今又擊之,秦莫不慍,晉莫不怠,鬥士是故衆。”公曰:“然。今我不擊,歸必狃。一夫不可狃,而況國乎!”公令韓簡挑戰,曰:“昔君之惠也,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有衆,能合之弗能離也。君若還,寡人之願也。君若不還,寡人將無所避。”穆公衡彫戈出見使者,曰:“昔君之未入,寡人之憂也。君入而列未成,寡人未敢忘。今君既定而列成,君其整列,寡人將親見。”
客還,公孫枝進諫曰:“昔君之不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君之不置德而置服也。置而不遂,擊而不勝,其若爲諸侯笑何?君盍待之乎?”穆公曰:“然。昔吾之不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吾不置德而置服也。然公子重耳實不肯,吾又奚言哉?殺其內主,背其外賂,彼塞我施,若無天乎?若有天,吾必勝之。”君揖大夫就車,君鼓而進之。晉師潰,戎馬濘而止。公號慶鄭曰:“載我!”慶鄭曰:“忘善而背德,又廢吉卜,何我之載?鄭之車不足以辱君避也!”梁由靡御韓簡,輅秦公,將止之,慶鄭曰:“釋來救君!”亦不克救,遂止於秦。
穆公歸,至於王城,合大夫而謀曰:“殺晉君與逐出之,與以歸之、與復之,孰利?”公子縶曰:“殺之利。逐之恐搆諸侯,以歸則國家多慝,復之則君臣合作,恐爲君憂,不若殺之。”公孫枝曰:“不可。恥大國之士於中原,又殺其君以重之,子思報父之仇,臣思報君之仇。雖微秦國,天下孰弗患?”公子縶曰:“吾豈將徒殺之?吾將以公子重耳代之。晉君之無道莫不聞,公子重耳之仁莫不知。戰勝大國,武也。殺無道而立有道,仁也。勝無後害,智也。”公孫枝曰:“恥一國之士,又曰餘納有道以臨女,無乃不可乎?若不可,必爲諸侯笑。戰而取笑諸侯,不可謂武。殺其弟而立其兄,兄德我而忘其親,不可謂仁。若弗忘,是再施不遂也,不可謂智。”君曰:“然則若何?”公孫枝曰:“不若以歸,以要晉國之成,復其君而質其適子,使子父代處秦,國可以無害。”是故歸惠公而質子圉,秦始知河東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