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

《國語》相傳是春秋時期左丘明所撰的一部國別體著作。宋代以來,包括康有爲在內的多位學者懷疑《國語》爲西漢劉歆的僞作。該著作記錄範圍爲上起周穆王十二年(公元前990年)西征犬戎(約公元前947年),下至智伯被滅(公元前453年)。《國語》中包括各國貴族間朝聘、宴饗、諷諫、辯說、應對之辭以及部分歷史事件與傳說。《國語》是我國第一部國別體史書。

太子晉諫靈王壅谷水

靈王二十二年,谷、洛鬥,將毀王宮。王欲壅之,太子晉諫曰:“不可。晉聞古之長民者,不墮山,不崇藪,不防川,不竇澤。夫山,土之聚也;藪,物之歸也;川,氣之導也;澤,水之鐘也。夫天地成而聚於高,歸物於下,疏爲川穀以導其氣,陂塘汙庫以鍾其美。是故聚不阤崩而物有所歸,氣不沉滯而亦不散越,是以民生有財用而死有所葬。然則無夭、昏、札、瘥之憂,而無飢、寒、乏、匱之患,故上下能相固,以待不虞,古之聖王唯此之慎。


“昔共工棄此道也,虞於湛樂,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墮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禍亂並興,共工用滅。其在有虞,有崇伯鮌播其淫心。稱遂共工之過,堯用殛之於羽山。其後伯禹念前之非度,釐改制量,象物天地,比類百則,儀之於民而度之於羣生。共之從孫四嶽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導滯,鍾水豐物,封崇九山,決汩九川,陂鄣九澤,豐殖九藪,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無伏陰,地無散陽,水無沉氣,火無災燀,神無間行,民無淫心,時無逆數,物無害生。帥象禹之功,度之於軌儀,莫非嘉績,克厭帝心。皇天嘉之,祚以天下,賜姓曰姒,氏曰有夏,謂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祚四嶽國,命以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謂其能爲禹股肱心膂,以養物豐民人也。


“此一王四伯豈繄多寵?皆亡王之後也。唯能釐舉嘉義,以有胤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有夏雖衰,杞、鄫猶在;申、呂雖衰,齊、許猶在。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於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淫之心間之。故亡其氏姓,踣斃不振;絕後無主,湮替隸圉。夫亡者豈繄無寵?皆黃、炎之後也。唯不帥天地之度,不順四時之序,不度民神之義,不儀生物之則,以殄滅無胤,至於今不祀。及其得之也,必有忠信之心間之。度於天地而順於時動,和於民神而儀於物則,故高朗令終,顯融昭明,命姓受氏,而附之以令名。若啓先王之遺訓,省其典圖刑法而觀其廢興者,皆可知也,其興者,必有夏、呂之功焉;其廢者,必有共、鮌之敗焉。今吾執政無乃實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於爭明,以妨王宮,王而飾之,無乃不可乎!


“人有言曰:‘無過亂人之門。”又曰:‘佐饢者嘗焉,佐鬥者傷焉。’又曰:‘禍不好,不能爲禍。’《詩》曰:‘四牡騤騤,旐有翩,亂生不夷,靡國不泯。’又曰:‘民之貪亂,寧爲荼毒。’夫見亂而不惕,所殘必多,其飾彌章。民有怨亂,猶不可遏,而況神乎?王將防鬥川以飾宮,是飾亂而佐鬥也,其無乃章禍且遇傷乎?自我先王厲、宣、幽、平而貪天禍,至於今未弭。我又章之,懼長及子孫,王室其愈卑乎?其若之何?


“自後稷以來寧亂,及文、武、成、康而僅克安民。自後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其難也如是。厲始革典,十四王矣。基德十五而始平,基禍十五其不濟乎!吾朝夕儆懼,曰:“其何德之修,而少光王室,以逆天休?’王又章輔禍亂,將何以堪之?王無亦鑑於黎、苗之王,下及夏、商之季,上不象天而下不儀地,中不和民而方不順時,不共神祇而蔑棄五則。是以人夷其宗廟而火焚其彝器,子孫爲隸,下夷於民,而亦未觀夫前哲令德之則。則此五者而受天之豐福,饗民之勳力,子孫豐厚,令聞不忘,是皆天子之所知也。


“天所崇之子孫或在畎畝,由欲亂民也;畎畝之人或在社稷,由欲靖民也,無有異焉!《詩》雲:‘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將焉用飾宮?其以徼亂也。度之天神則非祥也,比之地物則非義也,類之民則則非仁也,方之時動則非順也,諮之前訓則非正也,觀之《詩》《書》與民之憲言則皆亡王之爲也。上下議之,無所比度,王其圖之!夫事大不從象,小不從文,上非天刑,下非地德,中非民則,方非時動而作之者,必不節矣。作又不節,害之道也。”


王卒壅之。及景王多寵人,亂於是乎始生。景王崩,王室大亂。及定王,王室遂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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