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相傳是春秋時期左丘明所撰的一部國別體著作。宋代以來,包括康有爲在內的多位學者懷疑《國語》爲西漢劉歆的僞作。該著作記錄範圍爲上起周穆王十二年(公元前990年)西征犬戎(約公元前947年),下至智伯被滅(公元前453年)。《國語》中包括各國貴族間朝聘、宴饗、諷諫、辯說、應對之辭以及部分歷史事件與傳說。《國語》是我國第一部國別體史書。
獻公卜伐驪戎,史蘇佔之,曰:“勝而不吉。”公曰:“何謂也?”對曰:“遇兆,挾以銜骨,齒牙爲猾,戎、夏交捽。交捽,是交勝也,臣故云。且懼有口,攜民,國移心焉。”公曰:“何口之有!口在寡人,寡人弗受,誰敢興之?”對曰:“苟可以攜,其入也必甘受,逞而不知,胡可壅也?”公弗聽,遂伐驪戎,克之。獲驪姬以歸,有寵,立以爲夫人。公飲大夫酒,令司正實爵與史蘇,曰:“飲而無餚。夫驪戎之役,女曰‘勝而不吉’,故賞女以爵,罰女以無餚。克國得妃,其有吉孰大焉!”史蘇卒爵,再拜稽首曰:“兆有之,臣不敢蔽。蔽兆之紀,失臣之官,有二罪焉,何以事君?大罰將及,不唯無餚。抑君亦樂其吉而備其兇,兇之無有,備之何害?若其有兇,備之爲瘳。臣之不信,國之福也,何敢憚罰。”
飲酒出,史蘇告大夫曰:“有男戎必有女戎。若晉以男戎勝戎,而戎亦必以女戎勝晉,其若之何!”裏克曰:“何如?”史蘇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有寵,於是乎與伊尹比而亡夏。殷辛伐有蘇,有蘇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寵,於是乎與膠鬲比而亡殷。周幽王伐有褒,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寵,生伯服,於是乎與虢石甫比,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申人、鄫人召西戎以伐周,周於是乎亡。今晉寡德而安俘女,又增其寵,雖當三季之王,不亦可乎?且其兆雲:‘挾以銜骨,齒牙爲猾。’我卜伐驪,龜往離散以應我。夫若是賊之兆也,非吾宅也,離則有之。不跨其國,可謂挾乎?不得其君,能銜骨乎?若跨其國而得其君,雖逢齒牙,以猾其中,誰雲不從?諸夏從戎,非敗而何?從政者不可以不戒,亡無日矣!”
郭偃曰:“夫三季王之亡也宜。民之主也,縱惑不疚,肆侈不違,流志而行,無所不疚,是以及亡而不獲追鑑。今晉國之方,偏侯也。其土又小,大國在側,雖欲縱惑,未獲專也。大家、鄰國將師保之,多而驟立,不其集亡。雖驟立,不過五矣。且夫口,三五之門也。是以讒口之亂,不過三五。且夫挾,小鯁也。可以小戕,而不能喪國。當之者戕焉,於晉何害?雖謂之挾,而猾以齒牙,口弗堪也,其與幾何?晉國懼則甚矣,亡猶未也。商之衰也,其銘有之曰:‘嗛嗛之德,不足就也,不可以矜,而只取憂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不能爲膏,而只罹咎也。’雖驪之亂,其罹咎而已,其何能服?吾聞以亂得聚者,非謀不卒時,非人不免難,非禮不終年,非義不盡齒,非德不及世,非天不離數。今不據其安,不可謂能謀;行之以齒牙,不可謂得人;廢國而向己,不可謂禮;不度而迂求,不可謂義;以寵賈怨,不可謂德;少族而多敵,不可謂天。德義不行,禮義不則,棄人失謀,天亦不讚。吾觀君夫人也,若爲亂,其猶隸農也。雖獲沃田而勤易之,將不克饗,爲人而已。”
士偃曰:“誠莫如豫,豫而後給。夫子誡之,抑二大夫之言其皆有焉。”
既,驪姬不克,晉正於秦,五立而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