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覽

《太平御覽》是宋代著名的類書,爲北宋李昉、李穆、徐鉉等學者奉敕編纂,始於太平興國二年(977)三月,成書於太平興國八年(983)十月。《太平御覽》採以羣書類集之,凡分五十五部五百五十門而編爲千卷,所以初名爲《太平總類》;書成之後,宋太宗日覽三卷,一歲而讀周,所以又更名爲《太平御覽》。全書以天、地、人、事、物爲序,分成五十五部,可謂包羅古今萬象。書中共引用古書一千多種,保存了大量宋以前的文獻資料,但其中十之七八已經亡佚,更使本書顯得彌足珍貴,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寶貴遺產。

卷八

○賦斂


《周禮·天官下·掌皮》曰:掌秋斂皮,冬斂革。


又《地官下旅師》曰:凡用粟,春頒而秋斂之。(因時而施之,饒時而斂之。)委人掌斂野之賦,斂薪芻。凡疏材木材,凡畜聚之物,(聚,斂。野賦,物之園囿,山澤之賦。凡疏材,草木有實者。凡蓄聚之物,瓜瓠葵芋御冬之具也。)以稍聚待賓客,以甸聚待羈旅。


又《地官下》曰:掌染草,掌以春秋斂染草之物,以權量受之,待時而頒之。


《禮記·王制》曰:古者公田藉而不稅,(藉之言借也。借民力而治田,美惡取於此。不稅,民之所自治也。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則雲古者。古者謂殷時也。)市廛而不稅,(廛,市物邸舍也。)關譏而不徵。(譏異服識異言也。徵亦稅。)


又《太學》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


《左傳·宣上》曰: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臺上彈人,觀其闢丸者。


又《文下》曰:縉雲氏有不才子,(晉雲,黃帝時官名。)貪於飲食,冒於貨賂;秋覃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冒亦貪也。盈,滿也。實,財也。)天下之民,以比三兇,(非帝子孫,故別以比三兇。)謂之饕餮。(貪財爲饕,貪食爲餮。)


《穀梁傳·文公》曰:天王使毛伯來求金。求車猶可,求金甚也。


《毛詩·葛屨》曰:《碩鼠》,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於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鼠也。"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論語·先進》曰:季氏富於周公,(孔曰:周公,天子之宰卿士。)而求也爲之聚斂而附益之。(孔曰:冉求爲季氏宰,爲之急賦稅。)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鄭曰:小子,門人也。鳴鼓,聲其罪以責之也。)


《春秋繁露》曰:木有變,春凋冬榮,秋水春多雨,此徭役衆,賦斂重,百姓貧窮,道多飢人。救者,省徭役,薄賦斂,出倉穀,振困窮。


《韓詩外傳》曰:晉平公藏寶之臺燒,士大夫聞者皆趨車馳馬救火,三日三夜乃勝之。公子晏獨奉束帛而賀曰:"臣聞王者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農夫藏於囷庾,商賈藏於篋匱。今百姓睏乏於外而賦斂無已。昔桀、紂殘賊,爲天下戮。今皇天降災於藏臺,是君之大福也。"


《漢書》曰:秦爲亂政虐刑,殘滅天下,北爲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家家箕頭數出谷,以箕斂之也。)以供軍費,財匱力盡。


又曰: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夷,廉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而始。


又曰:衛青北擊胡,賦稅既竭,不足以奉戰士。有司請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減罪,置賞官,名曰武功爵。


又曰:孝武時,山東被水災,民多飢乏。於是天子遣使,虛郡國倉廩以振貧。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假貸,而富商賈或滯財役貧,轉轂百姓,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黃金爲上,白金爲中,赤金爲下。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繢爲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


又曰:東郭咸陽、孔僅爲大農丞,(師古曰:姓東郭,名咸陽;姓孔,名僅,二人也。)領鹽鐵事,而桑弘羊貴幸。咸陽,齊之大煮鹽;孔僅,南陽大冶,皆致產累千金。弘羊,洛陽賈人之子,以心計,故三人言利,析秋毫矣。其明年,大將軍驃騎大出擊胡,賞賜五十萬金。是時財匱,戰士頗不得祿矣。大農上鹽鐵丞孔僅、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宜屬少府,陛下弗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自給費。因官器作鬻鹽,官與牢盆。(蘇林曰:牢價直,今世人言顧手牢。)浮食奇民欲擅斡山海之貨,以致富羨,役利細民。"除故鹽鐵家富者爲吏,吏益多賈人矣。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災害,貧民無產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元元,寬貸,而民不齊出南畝,商賈滋衆。貧者蓄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算軺車賈人之緡錢皆有差,請算如故。率緡錢二千而算一。(師古曰:率計有二千錢者,則出一筭。)諸作有租及鑄,(以手力所作而賣之者。)率緡錢四千算一。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筭;(師古曰:比,例也。身非爲吏之例,非爲三老,非爲北邊騎士而有軺車者,皆令出一算。比音必寐反。)商賈人車二算;(商賈人有軺車,又使多出一算。重其職。)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佔,佔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悉猶盡也。)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畀,與也。時必寐反。)賈人有市籍,及家屬皆無得名田,(一人有市籍,身及家內皆不得有田也。)以便農。敢犯令,沒入田貨。"


又曰:董仲舒奏:"古者稅民不過什一,其求易供;使民不過三日,其力易足。至秦則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買賣。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又顓川澤之利,管山林之餘,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裏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


又曰:自貢禹在位,數言得失,書數十上。禹以爲古民亡賦算口錢,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於民。民產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至於生子輒殺之,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也。


又曰:何武兄弟五人皆爲郡吏,郡縣敬憚之。武弟顯家有市籍,租常不入,縣數負其課。市嗇夫求商捕辱顯家,顯怒,欲以吏事中商。武曰:"以吾家租賦徭役不爲衆先,奉公吏,不亦宜乎?"


《東觀漢記》曰:馬防多牧馬畜,賦斂羌胡。帝不喜之,數加譴敕,所以禁遏甚備。由是權勢稍損,賓客亦衰。


范曄《後漢書》曰:靈帝南宮災,張讓、趙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十分僱一,因復貨之於宦官,復不爲,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


《江表傳》曰:魏文帝遣使求雀頭香、大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羣臣奏曰:"荊、楊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物,非禮也。不宜與。"權曰:"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彼在諒闇中,而求若是,寧可與言禮哉?"皆具與之。


《晉中興書》曰:孔嚴補大中正。時東海王弈信用羣下,上疏求海鹽、錢塘,以水牛牽埭稅取錢直,嚴啓宜寢表。帝詔曰:"奕謂此適,民無損害,豈奪惠恤恤之旨耶?省所啓,敬納忠規。"


又曰:謝安弟石尚書令薨,時年六十二。石無它才望,直以宰相弟兼有大勳,遂居清顯,而聚斂無厭,取譏當世。


《管子》曰:鮑叔曰:"必用夷吾之言。"公不聽,乃令四封之內修兵,關市之徵侈之。(侈謂過常也。謂重其賦稅。)


又曰:桓公踐位十九年,施關市之徵,(徵,賦。)五十而取一,(取其貨賄五十之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歲飢不稅。(歲飢謂時歲總飢,故不稅。)歲飢施而稅。(此歲飢謂有飢者,有不飢者,施故飢而稅不飢。)


又曰:地闢而國貧者,舟輿飾、臺榭廣也;賞罰信而兵弱者,輕用衆、使民勞也。舟車飾、臺榭廣,則賦斂厚矣;輕用衆、使民勞,則民力竭矣。賦斂厚則下怨上,民力竭則令不行。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敵之勿謀已,不可得也。


又曰:桓公問曰:"梁聚謂寡人曰:'古者輕賦稅而肥籍斂,取下無順於此者矣。'梁聚之言何如?"管子對曰:"梁聚之言非也。彼輕賦稅則倉廩虛,肥籍斂則器械不奉,而諸侯之皮幣不至。倉廩虛則倳賤無祿,皮幣不衣於天下則國倳賤。梁聚之言非也。"


又曰:桓公見黃鵠,謂管仲曰:"鴻鵠,東西南北,倏忽千里,所恃者六翼也。今仲父,寡人之翼也。"管子對曰:"民勞而亡,使之不時,民飢而重斂焉,雖黃鵠之有羽翼,其若君何?"


《晏子春秋》曰:爲君籍厚斂而託之爲民,進讒諛而託之用賢,遠公正而託之不順,君行此三者則危。


《墨子》曰:聖王作舟車,完固輕利,可以任重致遠,是以民樂而利之。今則厚斂百姓,飾車以文采,飾舟以刻鏤,是以其民飢寒並至,而國亂矣。


又曰:古之民未知飲食,故聖人耕稼,其爲食也,以增氣充虛。今則厚斂百姓以爲美,蒸庖魚鱉前則方丈,孤寡凍餒,雖欲無亂,不可得也。


《孟子》曰:求也爲季氏宰,無能改於其德,而賦粟倍於他日。孔子曰:"求也非我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又曰: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欲耕於其野也。


《孫卿子》曰:成侯嗣君聚斂,計數之君也,未及取民者也。鄭子產,取民者也,未及爲政者也。管仲,爲政者也,未及修禮者也。故修禮者王,爲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


《莊子》曰:北宮奢爲衛靈公賦斂以鍾,爲壇於郭門之外,三日而成,上下之懸。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設之?"奢曰:"無敢設也。奢聞之,既彫,復歸於樸。(還其用本性也。)伺乎其無識,(任其純樸而已。)儻兮其怠疑。(無所取也。)華兮其送往而迎來。(無所欣悅。)來者勿禁,往者無止;(任彼爾也。)從其強梁,(從於衆也。)隨其曲傅,(無所繫也。)因其自窮,(用其不得不爾。)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故無損也。)而況有大塗者乎?"


韓子曰:趙簡主出,稅吏請輕重。簡主曰:"勿輕勿重,重則利入於上,輕則利歸於民。吏無有私利而正矣。"


《孔叢子》曰:子思言苟變於衛君曰:"其纔可將五百乘。"衛君曰:"吾知其纔可。然變嘗爲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如大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今君以二卵棄扞城之將,不可使聞於鄰國也。"公曰:"謹受命。"


《淮南子》曰:或有罪,而可賞;或有功,而可罪者。始,西門豹治鄴(西門豹,魏文候之官。)食無積粟,府無儲錢,庫無兵甲,官無計會。人數言其過於文侯,文侯身往行其縣,果若人言。文侯曰:"翟璜任子治鄴,鄴大亂。子能變道則可,不能,將加誅於子。"西門豹曰:"王主富民,霸主富武,亡國富府庫。今君欲爲霸者也,臣故蓄積於民。君以爲不然,臣請先登鼓之,甲兵粟米可立直也。"乃登城而鼓之,致甲笴(甲,鎧苛,操箭矢也。)兵弩而出。再鼓,服健載粟而至。(服,駕出也。揵,擔。)文侯曰:"罷之。"西門豹曰:"與民信非一日積也,一舉而欺之,其後不可複用也。燕嘗侵魏八城,請北擊之,以復侵地。"遂舉兵擊燕,復地而後反。此有罪而可賞者也。解篇爲東封,(解篇,魏臣,治東封也。)上計而入三倍。有司請賞之。文侯曰:"吾土地非益廣也,人民非益衆也,何以三倍?"對以冬伐木而積之,以春浮之河而鬻之。文侯曰:"民寒以力耕,暑以強耘,秋以收斂,冬間無事,又伐林而積之,負軛而浮之於河,是用民不得休息也。民以敝矣,雖有三倍之入,將焉用之?"此有功而可罪者也。


《太公兵法》曰:武王問太公勝負何。如太公對曰:"夫紂之行不由理,精兵酒池,賦斂甚數,百姓苦之。"


《國語》曰:鬥且廷見令尹子常。(子常,令尹子囊之孫囊互。)子常與之語,問畜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見令尹,問畜聚積實,實若餓豺虎焉。殆必亡者。"


晁錯上書曰:陰陽不和,水旱爲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並出,受取不已,三亡也。


《說苑》曰:晉平公好樂,多賦斂,不治城郭。曰:"敢諫者死。"國人憂之。有咎犯者諫,公曰:"善。"乃屏鍾鼓,除竽瑟,遂與咎犯參治國焉。


又曰:晏子飲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財不足,斂於民。"晏子曰:"止。夫樂者,上下同之。今上樂其樂,下傷其費,是獨樂者也,不可。"


《新序》曰:魏文侯出遊,見路人反裘而負芻。文侯曰:"胡爲反裘而負芻?"對曰:"臣愛其毛。"文侯曰:"若不知其裏盡而毛無所植?"明年,東陽上計錢十倍,大夫畢賀。文侯曰:"此所以賀我者,譬無異夫彼路人反裘而負芻也。將愛其毛,不知其裏盡,毛無所植也。今吾田地不加廣,士民不加衆,而錢十倍,必取士大夫也。吾聞之,下不安者,其上不可居也。此非所以賀我。"


又曰:中行寅將亡,乃召其太祝而欲加罪焉。祝簡對曰:"昔吾先君中行密子,皮車十乘,不憂其薄也,憂德義之不足也。今主君有車百乘,不憂德義之薄也,惟患車之不足也。夫船車飾則斂厚,斂厚則民怨謗詛矣。且君苟以祝爲有益於國乎,則詛亦將爲亡矣。國亡,不亦宜乎?"


桓譚《新論》曰:漢定以來,百姓賦斂一歲爲四十餘萬萬。吏俸用其半,餘二十萬萬,藏於都內爲禁錢。少府所領園地作務之八十三萬萬,以給宮室供養諸賞賜。


郭子曰:王夷甫婦,郭太寧女,才拙而性剛,聚斂無厭,夷甫患之而不能禁。時其鄉人幽州刺史李陽京都大使,猶漢之樓護,(護字君卿。)郭氏甚憚之。夷甫驟諫之,乃雲:"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陽亦謂不可。"郭氏乃爲少損。


京氏《別對災異》曰:火起災何?人君貪財,賦斂盡民貨,即火爲起。不救,必有日蝕之災矣。其救之也,舉廉貞士爲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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