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語

《孔子家語》又名《孔氏家語》,或簡稱《家語》,是一部記錄孔子及孔門弟子思想言行的著作。今傳本《孔子家語》共十卷四十四篇,魏王肅注,書後附有王肅序和《後序》。《後序》實際上分爲兩部分,前半部分內容以孔安國語氣所寫,一般稱之爲《孔安國序》,後半部分內容爲安國以後人所寫,故稱之爲《後孔安國序》,其中收有孔安國的孫子孔衍關於《家語》的《奏言》。

屈節解

子路問於孔子曰:“由聞丈夫居世,富貴不能有益於物;處貧賤之地,而不能屈節以求伸,則不足以論乎人之域矣。”孔子曰:“君子之行己,期於必達於己。可以屈則屈,可以伸則伸。故屈節者,所以有待;求伸者,所以及時。是以雖受屈而不毀其節,志達而不犯於義。”


孔子在衛,聞齊國田常將欲爲亂,而憚鮑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魯。孔子會諸弟子而告之曰:“魯父母之國,不可不救,不忍視其受敵,今吾欲屈節于田常以救魯,二三子誰爲使?”於是子路曰:“請往齊。”孔子弗許。子張請往,又弗許。子石請往,又弗許。三子退謂子貢曰:“今夫子欲屈節以救父母之國,吾三人請使而不獲往,此則吾子用辯之時也,吾子盍請行焉?”子貢請使,夫子許之。遂如齊,說田常曰:“今子欲收功於魯實難,不若移兵於吳則易。”田常不悅。子貢曰:“夫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吾聞子三封而三不成,是則大臣不聽令,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子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而與大臣爭,如此則子之位危矣。”田常曰:“善,然兵甲已加魯矣,不可更,如何?”子貢曰:“緩師,吾請於吳,令救魯而伐齊,子因以兵迎之。”田常許諾。


子貢遂南說吳王曰:“王者不滅國,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齊國而私千乘之魯,與吾爭強,甚爲王患之。且夫救魯以顯名,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強齊,智者不疑。”吳王曰:“善,然吳常困越,越王今苦身養士,有報吳之心,子待我先越,然後乃可。”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強不過齊,而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必私魯矣,王方以存亡繼絕之名,棄齊而伐小越,非勇也,勇而不計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義者不絕世,今存越示天下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霸業盛矣。且王必惡越,臣請見越君,令出兵以從,此則實害越而名從諸侯以伐齊。”吳王悅,乃遣子貢之越。


辱而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而後可。’則破越必矣。且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矣;有報人之意,而使人知之,殆乎;事未發而先聞者,危矣。三者舉事之患矣。”勾踐頓首曰:“孤嘗不料力,而興吳難,難乃旦反受困會稽,痛於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今大夫幸告以利害。”子貢曰:“吳王爲人猛暴,羣臣不堪,國家疲弊,百姓怨上,大臣內變,申胥以諫死,大宰嚭用事,此則報吳之時也。王誠能發卒佐之,以邀射其志,而重寶以悅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則其伐齊必矣,此聖人所謂屈節求其達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若勝,則必以兵臨晉,臣還北請見晉君共攻之,其弱吳必矣。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弊焉。”越王頓首,許諾。


子貢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種,頓首言於吳王曰:“越悉境內之士三千人以事吳。”吳王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可乎?”子貢曰:“悉人之率衆,又從其君,非義也。”吳王乃受越王卒,謝留勾踐。遂自發國內之兵以伐齊,敗之。子貢遂北見晉君,令承其弊,吳晉遂遇於黃池②。越王襲吳之國,吳王歸與越戰,滅焉。孔子曰:“夫其亂齊存魯,吾之始願,若能強晉以弊吳,使吳亡而越霸者,賜之說之也。美言傷信,慎言哉。”


孔子弟子有宓子賤者,仕於魯爲單父宰,單音善恐魯君聽讒言,使己不得行其政,於是辭行,故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宓子戒其邑吏,令二史書,方書輒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辭請歸魯。宓子曰:“子之書甚不善,子勉而歸矣。”二史歸報於君曰:“宓子使臣書而掣肘,書惡而又怒臣,邑吏皆笑之,此臣所以去之而來也。”魯君以問孔子。子曰:“宓不齊,君子也,其才任霸王之佐,屈節治單父,將以自試也,意者以此爲諫乎?”公寤,太息而嘆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宓子之政,而責其善者,非矣,微二史,寡人無以知其過,微夫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自今已往,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便於民者,子決爲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敬奉詔,遂得行其政,於是單父治焉。躬敦厚,明親親,尚篤敬,施至仁,加懇誠,致忠信,百姓化之。齊人攻魯,道由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今齊寇至,不及人人自收其麥,請放民出,皆獲傳郭之麥,可以益糧,且不資於寇。”三請而宓子不聽。俄而齊寇逮於麥,季孫聞之怒,使人以讓宓子曰:“民寒耕熱耘,曾不得食,豈不哀哉?不知猶可,以告者而子不聽,非所以爲民也。”


宓子蹴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獲,是使民樂有寇,且得單父一歲之麥,於魯不加強,喪之不加弱,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創必數世不息。”季孫聞之,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三年,孔子使巫馬期遠觀政焉。巫馬期陰免衣,衣弊裘,衣衣上知字下於既反入單父界,見夜漁者得魚輒舍之。舍音舍巫馬期問焉,曰:“凡漁者爲得,何以得魚即舍之?”漁者曰:“魚之大者名爲魚壽,吾大夫愛之,其小者名爲魚邑,吾大夫欲長之,是以得二者,輒舍之。”巫馬期返,以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使民闇行,若有嚴刑于旁,敢問宓子何行而得於。”孔子曰:“吾嘗與之言曰:‘誠於此者刑乎彼。’宓子行此術於單父也。”


孔子之舊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將助之以沐槨。子路曰:“由也,昔者聞諸夫子曰:‘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夫子憚矣,姑已若何?”姑且也已止也孔子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況故舊乎非友也,吾其友乎?”及爲槨,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託於音也。”遂歌曰:“狸首之班然,執女手之卷然。”子路曰:“夫子屈節而極於此,失其與矣,豈未可以已乎?”孔子曰:“吾聞之親者不失其爲親也,故者不失其爲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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