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情偶寄

清代人李漁所撰寫的《閒情偶寄》,是養生學的經典著作。它共包括《詞曲部》《演習部》《聲容部》《居室部》《器玩部》《飲饌部》《種植部》、《頤養部》等八個部分,論述了戲曲、歌舞、服飾、修容、園林、建築、花卉、器玩、頤養、飲食等藝術和生活中的各種現象,並闡發了自己的主張,內容極爲豐富。其中,《頤養部》總論養生,是一篇重要的養生文獻。

卻病第五

病之起也有因,病之伏也有在,絕其因而破其在,只在一字之和。俗雲:“家不和,被鄰欺。”病有病魔,魔非善物,猶之穿窬之盜,起訟構難之人也。我之家室有備,怨謗不生,則彼無所施其狡猾,一有可乘之隙,則環肆奸欺而崇我矣。然物必先朽而後蟲生之,苟能固其根本,榮其枝葉,蟲雖多,其奈樹何?人身所當和者,有氣血、臟腑、脾胃、筋骨之種種,使必逐節調和,則頭緒紛然,顧此失彼,窮終日之力,不能防一隙之疏。防病而病生,反爲病魔竊笑耳。有務本之法,止在善和其心。心和則百體皆和。即有不和,心能居重馭輕,運籌帷幄,而治之以法矣。否則內之不寧,外將奚視?然而和心之法,則難言之。哀不至傷,樂不至淫,怒不至於欲觸,憂不至於欲絕。“略帶三分拙,兼存一線癡;微聾與暫啞,均是壽身資。”此和心訣也。三復斯言,病其可卻。


○病未至而防之


病未至而防之者,病雖未作,而有可病之機與必病之勢,先以藥物投之,使其欲發不得,猶敵欲攻我,而我兵先之,預發制人者也。如偶以衣薄而致寒,略爲食多而傷飽,寒起畏風之漸,飽生悔食之心,此即病之機與勢也。急飲散風之物而使之汗,隨投化積之劑而速之消。在病之自視如人事,機才動而勢未成,原在可行可止之界,人或止之,則竟止矣。較之戈矛已發,而兵行在途者,其勢不大相徑庭哉?


○病將至而止之


病將至而止之者,病形將見而未見,病態欲支而難支,與久疾乍愈之人同一意況。此時所患者切忌猜疑。猜疑者,問其是病與否也。一作兩歧之念,則治之不力,轉盼而疾成矣。即使非疾,我以是疾處之,寢食戒嚴,務作深溝高壘之計;刀圭畢備,時爲出奇制勝之謀。以全副精神,料理奸謀未遂之賊,使不得揭竿而起者,豈難行不得之數哉?


○病已至而退之


病已至而退之,其法維何?曰:止在一字之靜。敵已至矣,恐怖何益?“剪滅此而後朝食”,誰不欲爲?無如不可猝得。寬則或可漸除,急則疾上又生疾矣。此際主持之力,不在盧醫、扁鵲,而全在病人。何也?召疾使來者,我也,非醫也。我由寒得,則當使之併力去寒;我自欲來,則當使之一心治欲。最不解者,病人延醫,不肯自述病源,而只使醫人按脈。藥性易識,脈理難精,善用藥者時有,能悉脈理而所言必中者,今世能有幾人哉?徒使按脈定方,是以性命試醫,而觀其中用否也。所謂主持之力不在盧醫、扁鵲,而全在病人者,病人之心專一,則醫人之心亦專一,病者二三其詞,則醫人什佰其徑,徑愈寬則藥愈雜,藥愈雜則病癒繁矣。昔許胤宗謂人曰:“古之上醫,病與脈值,惟用一物攻之。今人不諳脈理,以情度病,多其藥物以幸有功,譬之獵人,不知兔之所在,廣絡原野以冀其獲,術亦昧矣。”此言多藥無功,而未及其害。以予論之,藥味多者不能愈疾,而反能害之。如一方十藥,治風者有之,治食者有之,治癆傷虛損者亦有之。此合則彼離,彼順則此逆,合者順者即使相投,而離者逆者又復於中爲崇矣。利害相攻,利卒不能勝害,況其多離少合,有逆無順者哉?故延醫服藥,危道也。不自爲政,而聽命於人,又危道中之危道也。慎而又慎,其庶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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