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夢憶》,明代散文集。爲明朝散文家張岱所著。該書共八卷,成書於甲申明亡(1644年)之後,直至乾隆四十年(1775年)才初版行世。其中所記大多是作者親身經歷過的雜事,將種種世相展現在人們面前。
惠山泉不渡錢塘,西興腳子挑水過江,喃喃作怪事。有縉紳先生造大父,飲茗大佳,問曰:“何地水?”大父曰:“惠泉水。”縉紳先生顧其價曰:“我家逼近衛前,而不知打水喫,切記之。”董日鑄先生常曰:“濃、熱、滿三字盡茶理,陸羽《經》可燒也”兩先生之言,足見紹興人之村之樸。餘不能飲潟鹵,又無力遞惠山水。甲寅夏,過斑竹庵,取水啜之,磷磷有圭角,異之。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噀天爲白;又如輕嵐出岫,繚鬆迷石,淡淡欲散。餘倉卒見井口有字劃,用帚刷之,“禊泉”字出,書法大似右軍,益異之。試茶,茶香發。新汲少有石腥,宿三日氣方盡。辨禊泉者無他法,取水入口,第橋舌舐齶,過頰即空,若無水可咽者,是爲禊泉。好事者信之。汲日至,或取以釀酒,或開禊泉茶館,或甕而賣,及饋送有司。董方伯守越,飲其水,甘之,恐不給,封鎖禊泉,禊泉名日益重。會稽陶溪、蕭山北幹、杭州虎跑,皆非其伍,惠山差堪伯仲。在蠡城,惠泉亦勞而微熱,此方鮮磊,亦勝一籌矣。長年鹵莽,水遞不至其地,易他水,餘笞之,詈同伴,謂發其私。及餘辨是某地某井水,方信服。昔人水辨淄、澠,侈爲異事。諸水到口,實實易辨,何待易牙?餘友趙介臣亦不餘信,同事久,別餘去,曰:“家下水實行口不得,須還我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