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二百二十卷,清畢沅撰。此書付刻未及半,畢沅生前僅初刻一○三卷,畢家因貪污遭籍沒而止,書稿散佚,桐鄉馮集梧買得全稿補刻成二百二十卷。《續資治通鑑》跟《資治通鑑》有不少出入,續通鑑大量引用舊史原文,敘事詳而不蕪;僅有取捨剪裁,而無類似溫公的改寫熔鍊,亦無“畢沅曰”等各家史論。《續資治通鑑》作者雖掛名畢沅,然名家錢大昕、邵晉涵、章學誠、洪亮吉、黃仲則等均參預其事,此書實成於衆人之手。梁啓超對該書評價極高,認爲“有畢《鑑》則各家續《鑑》皆可廢也”。
起強圉單閼正月,盡屠維大荒落十二月,凡三年。
○寧宗法天備道純德茂功仁文哲武聖睿恭孝皇帝開禧三年(金泰和七年,蒙古太祖二年)
春,正月,丁丑朔,兩淮宣撫使邱崈罷。己卯,命知樞密院張巖督視江淮軍馬。
時金已有和意,崈上疏請移書金帥以成前議,且言金人既指韓侂冑爲元謀,若移書,宜暫免系銜。侂胄大怒,以巖代崈。李壁力爭,言崈素有人望,侂胄變色曰:“今天下獨有一邱崈耶?”
金完顏匡進攻襄陽。先是匡進所掠女子百人。金主方喜於吳曦之降,賜匡詔曰:“陝西一面,雖下四州,吳曦之降,朕所經略。自大軍出境,惟卿所部衆力爲多。今南伐之事,責成卿等,區區俘獲,不足羨慕。彼恃漢水以爲險阻,棰馬而渡,如涉坦途,荊楚削平,不爲難事。雖天佑助,亦卿籌畫之效也。益宏遠圖,以副朕意。”匡得詔,遂進師,旋遣完顏福海敗宋援兵於白石峪。
戊寅,金敕宰臣舉材幹官。
庚辰,以陳自強兼樞密使。
癸未,金人破階州。
乙酉,金贈故壽州軍士魏全官,賜錢百萬。初,李爽圍壽州,刺史徒單曦募人往斫營,全在選中,爲爽兵所執。爽謂全曰:“若爲我罵金主,免若死。”全至城下,反罵宋主,爽乃殺之。
戊子,金主召完顏綱赴中都,旋以爲陝西宣撫副使,還軍中。
辛卯,吳曦招通判光元府權大安軍事楊震仲,震仲不屈,飲藥死。
甲午,吳曦遣將利吉引金兵入鳳州,以四郡付之,表鐵山爲界。曦即興州爲行宮,改元,置百官,使人告其伯母趙氏。趙怒,絕之。叔母劉日夜號泣,罵不絕口。曦又遣董鎮至成都治宮殿,分其所統兵十萬爲統帥,遣祿祁等戍萬州,泛舟下嘉陵江,聲言約金人夾攻襄陽。下黃榜於成都、潼川、利州、夔州四路,以興州爲興德府,召隨軍轉運使安丙爲丞相長史,權行都省事。
吳晛爲曦謀,宜收用蜀名士以系民心。於是陳鹹自髡其發,史次秦自瞽其目,李道傳、鄧性甫、楊泰之悉棄官去。
吳曦所遣使郭澄等將歸蜀,金主諭之曰:“汝主效順,以全蜀歸附,朕甚嘉之。然立國日淺,恐宋兵侵軼,人心不安,凡有當行事,已委完顏綱移文計議。”旋以同知臨洮府事珠赫寽果勒齊爲曦封冊使,諭之曰:“卿以邊面宣力,加之讀書,蜀人識卿威名,勿以財賄動心,失大國體。”
金布薩揆有疾,丙申,命左丞相崇浩兼都元帥,行省於南京,以代之。
金主既殺其叔永蹈、永中,久頗悔之,嘗以密札賜張行簡曰:“朕念鎬、鄭二王,誤幹天常,自貽伊戚,藁葬效野,多歷年所,朕甚悼焉。欲追復前爵,備禮改葬,卿可詳閱故事以聞。”行簡乃具漢淮南厲王長、楚王英、唐隱太子建成、巢刺王元吉、譙王重福故事,並草詔以進。時永中已改葬,二月,丁巳,金主命復鎬王永中、鄭王永蹈爵,諡永中曰厲,其子瑜等仍禁錮。以周王永濟子璪爲鄭王後。
己未,程鬆罷。以楊輔爲四川制置使,吳曦逐之。
初,輔知成都,常言吳曦必反。帝意輔能誅曦,乃密詔授輔制置使,許以便宜從事。青城山道人安世道獻書於輔曰:“世道雖方外人,而大人先生亦嘗發以入道之門。竊以爲公初得曦檄,即當還書,誦其家世,激以忠孝,聚官屬軍民,素服號慟,因而散金髮粟,彭集忠義,閉劍門,檄夔、梓,興仗義之師,以順討逆。而士大夫皆酒缸飯囊,不明大義,尚雲少屈以保生靈,何其不知輕重如此!此非曦一人之叛,乃舉蜀士大夫之叛也。且曦雖叛逆,猶有所忌,未敢建正朔,殺士大夫,尚以虛文見招,亦以公之與否卜民之從違也。今悠悠不決,徒爲婦人女子之悲,遠近失望。區區行年五十二矣,古人言:‘可以生而生,福也;可以死而死,亦福也;’決不忍污面戴天,同爲叛民也。”輔有重名,蜀士大夫多勸舉義兵,而世道之言尤切。輔自以不習兵事,且內郡無兵,遷延不發。曦移輔知遂寧府,輔以印授通判韓植,棄成都去。
以知建康府葉適兼江淮制置使。適謂三國孫氏嘗以江北守江,自南唐以來始失之,乃請於朝,兼節制江北諸州,詔從之。時羽檄旁午,而適治事如平時,軍須皆從官給,民以不擾,其防守皆盡法度。
庚申,以旱,詔決繫囚。
癸亥,金主如建春宮;丙寅,還宮。
丁卯,罷江、浙、荊湖、福建招軍。
戊辰,金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帥布薩揆卒於下蔡。喪歸,金主親臨奠,諡武肅。揆體剛內和,與物無忤,臨民有惠政。其爲將也,軍門鎮靜,賞罰必行。初渡淮,即命撤去浮樑,所至皆因糧於敵,無饋運之勞。未嘗輕用士卒,與之同甘苦,人亦樂爲用。
金完顏匡久圍襄陽,士卒疾疫;會聞崇洗至汴,庚午,引師還。
辛未,蠲兩淮被兵諸州租賦。
癸酉,金判平陽府事衛王永濟改武定軍節度使,兼奉聖州管內觀察使。
監興州合江倉益昌楊巨源謀討吳曦,乃陰與曦將張林、硃邦寧及忠義士硃福等深相結。眉州人程夢錫知之,以告安丙。丙時稱疾,未視事,乃屬夢錫以書致巨源,延至臥所。巨源曰:“先生而爲逆賊丞相長史耶?”丙號哭曰:“目前兵將,我所知,不能奮起。必得豪傑,乃滅此賊。”巨源曰:“非先生不足以舉此事,非巨源不足以了此事。”會興州中軍正將李好義,亦結軍士李貴、進士楊君玉、李坤辰、李彪等數十人謀誅曦。好義曰:“此事誓死報國,救四蜀生靈。但曦死後,若無威望者鎮撫,恐一變未已,一變復生。”欲立長史安丙以主事,使坤辰邀巨源與會。巨源往與約,還報丙。丙始出視事。君玉與白子申共草密詔。
乙亥,未明,好義率其徒七十四人入僞宮。時僞宮門洞開,好義大呼而入曰:“奉朝廷密詔,以安長史爲宣撫,令我誅反賊,敢抗者夷其族。”曦衛兵千餘,聞有詔,皆棄梃而走。巨源持詔乘馬,自稱奉使,入內戶。曦啓戶欲逸,李貴前執之,刃中曦頰。曦反撲貴僕於地,好義即呼王換斧其腰,曦始縱貴,貴遂斫其首,馳告丙。宣詔,持曦首撫定,城中市不易肆,盡收曦黨,殺之。衆推丙權四川宣撫使,巨源權參贊軍事。丙陳曦所以反及矯制平賊便宜賞功狀,上疏自劾,待罪,函曦首及違製法物與曦所受金人詔印送於朝。曦僭立凡四十一日。
先是韓侂冑聞曦反,大懼,與曦書,許以茅土之封,且召知鎮江府宇文紹節問計。紹節雲:“安丙必能討賊。”侂胄乃密以帛書諭丙雲:“若能圖曦報國以明本心,即當不次推賞。”書未達而誅曦,露布已至,舉朝大喜。
曦首至臨安,獻於廟社,梟之市三日。詔誅曦妻子,家屬徙嶺南,奪曦父挺宮爵,遷曦祖璘子孫出蜀,存璘廟祀,玠子孫免連坐。
金珠赫寽果勒齊未至蜀而吳曦已誅,金主聞之,意殊沮,遣使責完顏綱曰:“曦之降,自當進據仙人關,以制蜀命,且爲曦重。既不據關,復撤兵,使安丙無所憚,是宜有今日也!”
三月,丁丑,斬僞四川都轉運使徐景望於利州。
庚子,以楊輔爲四川宣撫使,安丙副之,許奕爲宣諭使。
金以完顏匡爲左副元帥。
壬寅,四川宣諭使程鬆落職,筠州安置;尋徙澧州。
楊巨源、李好義謂安丙曰:“曦死,賊破膽矣。關外西和、成、階、鳳四州,爲蜀要害,宜乘勢復取之;不然,必爲後患。”丙從之,好義進兵,次於獨頭嶺,會忠義及民兵夾擊,金人死者蔽路。七日,至西和州,金將完顏欽遁去。好義整衆而入,軍民歡呼迎拜,好義籍府庫以歸於官。於是張林、李簡覆成州,劉昌國復階州,張翼復鳳州,孫忠銳復大散關。金鞏州鈐轄完顏阿實戰死,金主命完顏綱撤五州之兵,退保要害。好義進趣秦州,軍聲大振,丙心忌之。
夏,四月,丙辰,金以赫舍哩子仁爲右副元帥。
己未,以方信孺爲國信所參議官,如金軍。時韓侂冑募可以報使金帥府者,近臣薦信孺可使,自蕭山丞召赴行在,命以使事。信孺曰:“開釁自我,金人設問首謀,當以何詞答之?”侂胄矍然。信孺遂持張巖書以行。
丁卯,召楊輔還,以吳獵爲四川制置使。時朝廷察安丙與輔異,召輔赴闕。輔抵建康,引咎不進。著作佐郎楊簡言輔棄成都,不當召,遂命輔知建康。
戊辰,以資政殿學士錢象祖參知政事。
己巳,改興州爲沔州,以李好義爲副都統制。
庚午,贈楊震仲官,仍官其子一人。
癸酉,金人復破大散關。安丙素惡孫忠銳,至是大散關失守,丙檄忠銳還,欲殺之,先命楊巨源偕李邦寧以沔兵二千策應。巨源至鳳州,因忠銳出迎,伏壯士於幕後,突出殺之,及其子揆。丙遂以忠銳附僞表聞於朝。
五月,戊寅,詔:“吳曦黨李紳之等十六人,除名,編管兩廣及湖南諸州。”
己卯,金主幸東園,射柳。
辛卯,太皇太后謝氏崩。
戊戌,復以楊輔爲四川制置使,召吳獵還。
李好義攻秦州,圍皁角堡,金都統珠赫寽果勒齊以兵赴之。好義列陳山谷,以武車爲左、右翼,伏弩其下,徑前搏戰,果勒齊御之。南師陽卻,果勒齊追之,遇伏,不得前,乃退而結陳。好義麾衆復至,凡五戰,南師陳益堅。果勒齊患之,分騎爲二,輪悉出戰;久之,潛遣兵自山馳下合擊,南師陳動,士卒多死,好義乃解圍去。
是月,金放宮女二十人。
六月,乙巳朔,金詔:“朝官六品、外官五品以上及親王,舉通錢穀一人,不舉者罰,舉不當者論如律。”
己酉,金以山東多盜,制:“同黨能自殺捕者,官賞有差。”
戊午,金以烏庫哩誼爲元帥左監軍,完顏薩喇爲元帥左都監。
己未,李好義遇毒死,時吳曦舊將王喜,遣其黨劉昌國赴西和州,聽好義節制。好義與之酬酢,歡飲達旦,好義心腹暴痛死,昌國遁去。即殮,口鼻爪指皆青黑,居民號慟如私親。朝廷慮喜爲變,授節度使,移荊鄂都統制。既而昌國痘發死。
癸酉,安丙殺參議官楊巨源,初,吳曦之誅,實楊巨源、李好義首倡,安丙以勞績上於朝,僞言以巨源、好義爲首,實則獨後二人。及獎諭誅叛詔書至沔州、巨源謂人曰:“詔命一字不及巨源,疑有蔽其功者。”俄報王喜授節度使,而巨源僅得通判,心益不平,乃爲啓以謝丙曰:“飛矢以下聊城,深慕魯仲連之高誼;解印而去彭澤,庶幾陶靖節之清風。”即又訴功於朝。或謂丙曰:“巨源謀爲亂。”丙令王喜鞫其黨,皆抵罪。時巨源方與金人戰於鳳山之長橋,丙密使興元都統制彭輅收巨源,械送閬州獄,至大安龍尾灘,丙使將校樊世顯取刀斷其首,不絕者逾寸,遂以巨源自殪聞。忠義之士,聞者莫不扼腕流涕。劍外士人張伯威爲文以吊,其辭尤悲切。李壁在政府,聞丙上巨源敗狀,嘆曰:“嘻,巨源其死矣!”丙以人情洶洶,上章求免。楊輔亦謂丙殺巨源,必召變,請以劉甲代之。
秋,七月,己卯,封不儔爲嗣濮王。
庚辰,金朝獻於衍慶宮。
壬午,金詔:“民間交易典貿,一貫以上,並用交鈔,毋用錢。”
大旱,飛蝗蔽天,食浙西豆、粟皆盡。乙酉,下詔罪己,命郡邑賑恤之。
金敕尚書省:“自今初受監察者,令進利害帖子,以待召見。”
甲午,金左副元帥完顏匡自許州還都。
八月,庚戌,金割汝州襄城縣隸許州。
初,方信孺至濠州,赫舍哩子仁止之於獄,露刃環守之,絕其薪水,要以五事。信孺曰:“反俘、歸幣,可也;縛送首謀,自古無之;稱籓、割地,則非臣子所敢言。”子仁怒曰:“若不望生還耶?”信孺曰:“吾將命出國門時,已置生死度外矣。”子仁遣至汴見元帥崇浩,出就傳舍。崇浩使將命者來,堅持五說,且謂稱籓、割地自有故事。信孺曰:“昔靖康倉卒割三鎮,紹興以太母故暫屈,今日可用爲故事耶?請面見丞相決之。”崇浩坐幄中,陳兵見信孺,曰:“五事不從,兵即南下矣。”信孺辯對不少屈,崇浩叱之曰:“前日興兵,今日求和,何也?”信孺曰:“前日興兵復仇,爲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爲生靈也。”崇浩不能詰,授以報書曰:“和與戰,俟再至決之。”
信孺還,詔侍從、兩省、臺諫官議所以覆命,衆議還俘獲,罪首謀,增歲幣五萬,遣信孺再往。時吳曦已誅,金人氣頗索,然猶執初議。信孺曰:“本朝謂增幣以爲卑屈,況名分、地界哉!且以曲直校之,本朝興兵在去年四月,若移書誘吳曦,則去年三月也,其曲固有在矣。如以強弱言之,若得滁、濠,我亦得泗、漣水;若誇胥浦橋之勝,我亦有鳳凰山之捷;若謂我不能下宿、壽,若圍廬、和、楚,果能下乎?五事已從其三,而猶不我聽,不過再校兵耳!”金人乃曰:“割地之議姑寢,但稱籓不從,當以叔爲伯,歲幣外別犒師可也。”信孺固執不許。崇浩遂密與定約,覆命。
朝廷以林拱辰爲通謝使,與信孺執國書誓草,及許通謝百萬緡。至汴,崇浩怒信孺不曲折建白,遽以誓書來,有誅戮禁錮語,信孺不爲動。將命者曰:“此非犒軍可了,別出事目以示之。”信孺曰:“歲幣不可再增,故代以通謝錢。今得此求彼,吾有隕首而已。”會蜀兵入大散關,崇浩益疑之,乃遣信孺還,復書於張巖曰:“若能稱臣,即以江、淮之間取中爲界,欲世爲子國,即盡割大江爲界,且斬元謀奸臣,函首以獻,及添歲幣五萬兩匹,犒師銀一千萬兩,方可議和好。”信孺還,致其書。韓侂冑問之,信孺言:“敵所欲者五事:一,割江、淮;二、增歲幣;三,索歸正入;四,犒軍銀;五,不敢言。”侂胄固問之,信孺徐曰:“欲得太師頭耳。”侂胄大怒。
九月,庚戌朔,金左丞相兼都元帥崇浩卒于軍,諡通敏,崇浩與布薩揆、穆延斯圖賚皆金之宿將也,相繼而歿。臨戰易將,兵家所忌,而宋人不知乘,舉朝惴惴,以和議得成爲幸,故金人每笑南朝無人。
壬午,方信孺以忤韓侂冑,坐用私覿物擅作大臣饋遺金將,奪三官,臨江軍居住。信孺三使,金人雖未許即和,然書問往來,亦不拒其請,信孺既貶,欲再遣使,顧在廷無可者,近臣以王楠薦;乃命楠假右司郎中,持書北行,楠,倫之孫也。
甲申,金以左丞布薩端爲平章政事,封申國公。命完顏匡代崇浩統師於汴,晉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帥,封定國公。
乙酉,權攢成肅皇后於永阜陵。
辛卯,以殿前都指揮使趙淳爲江淮制置使。乙未,張巖罷。韓侂冑聞金人慾罪首謀,意懷慚憤,復欲用兵,乃以淳鎮江淮而罷張巖。巖開督府九月,耗縣宮錢三百七十萬緡。
壬寅,祔成肅皇后神主於太廟。
是秋,蒙古再伐西夏,克斡囉該城。
冬,十月,乙卯,復珍州、遵義軍。
丙辰,以邊事詔諭軍民曰:“朕憂勤弗怠,敢忘繼志之誠;寡昧自量,尤謹交鄰之道。屬邊臣之妄報,致兵隙之遂開。第惟敵人陰誘曦賊,計其納叛之日,乃在交鋒之前,是則造端豈專在我!況先捐四州已得之地,亟諭諸將斂戍而還,蓋爲修好之謀,所謂不遠之復,無非曲爲於生民,詎意復乖於所約,議稱謂而不量彼此,索壤地而擬越封陲;規取貨財,數逾千萬。雖盟好之當續,念膏血之難朘。當知今日之師,愧非得已而應,豈無忠義,共振艱虞!”
辛未,金陝西宣撫使圖克坦鎰遣將攻下蘇嶺關。
先是,金大定中,定學校所習諸史,《五代》並用薛居正、歐陽修新、舊本。十一月,癸酉,詔:“新定學令內削去薛居正《五代史》,止用歐陽修所撰。”
韓侂冑竊柄久,中外交憤,及妄開邊釁,怨者益衆。金人來索首謀,禮部侍郎史彌遠,時兼資善堂詡善,密建去兇之策。皇后素怨侂胄,因使皇子榮王嚴疏言:“侂胄再啓兵端,將不利於社稷。”帝不答,後從旁力贊之,帝猶未許;後請命其兄楊次山擇羣臣可任者與共圖之,帝始允可。次山遂語彌遠,得密旨。以錢象祖嘗陳用兵忤侂胄,乃先白象祖。象祖許之,以告李壁,壁謂事緩恐泄,乃命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統兵伺之。乙亥,侂胄入朝,至太廟前,呵止於途,擁至玉津園側,殺之。彌遠、象祖以聞,帝猶未信;既乃知之,遂下詔暴侂胄罪惡於中外。蓋其謀始於彌遠,而成於楊後及次山,帝初無意也。論功,進彌遠爲禮部尚書,加震福州觀察使。
自侂胄專政,宰執、侍從、臺諫、籓閫皆出其門。嘗鑿山爲園,下瞰太廟,出入宮闈無度。孝宗思政之所,偃然居之,老宮人見之,往往垂涕。顏棫草制,以爲得聖之清;易衤犮撰答詔,以元聖褒之;餘祕請加九錫;趙師B164乞置平原王府官屬;侂胄皆當之不辭。其嬖妾皆封郡國夫人,每內宴,與妃嬪雜坐,恃勢驕倨,掖庭皆惡之。
初,侂胄爲南海尉,廷一士人作館客,甚賢而文,既別,音問不通。侂胄當國,嘗思其人,一日忽至,已改名登第有年矣,一見歡甚,館遇極厚。嘗夜闌酒罷,侂胄屏左右,促膝問曰:“侂胄謬當國秉,外間議論如何?”其人太息曰:“平章家族危如累卵,尚復何言!”侂胄愕然問故,對曰:“是不難知也。椒殿之立,非立於平章,則椒殿怨矣。皇子之立,非出於平章,則皇子怨矣。賢人君子自硃熹、彭龜年、趙汝愚而下,斥逐貶死不可勝數,則士大夫怨矣。邊釁既開,三軍暴骨,孤兒寡婦之哭聲相聞,則三軍怨矣。並邊之民,死於殺掠,內地之民,死於科需,則四海萬姓皆怨矣。叢是衆怨,平章何以當之?”侂胄默然久之,曰:“何以教我?”其人辭謝再三。固問,乃曰:“僅有一策,主上非心黃屋,若急建青宮,開陳三聖家法,爲揖遜之舉,則皇子之怨可變而爲恩,而椒殿退居德壽,雖怨無能爲矣。於是輔佐新君,渙然與海內更始,曩日諸賢,死者贈恤,生者召擢。遣使聘金,釋怨請和,以安邊境。優犒諸軍,厚恤死士,除苛解慝,盡去軍興無名之賦,使百姓有更生之意。然後選擇名儒,遜以相位,乞身告老,爲綠野之遊,易危爲安,其庶幾乎!”侂胄猶豫不能決,欲留其人,處以掌故,其人力辭去。未幾,禍作。
韓侂冑既死,錢象祖探懷中堂帖授陳自強曰:“有旨,丞相罷政。”自強即上馬,顧曰:“望大參保全。”丁丑,貶自強永州居住。戊寅,貶蘇師旦韶州安置。己卯,師旦伏誅。周筠杖脊,刺配嶺外。詔:“奸臣竄殛,當首開言路以來忠讜,中外臣僚,各具所見以聞。”
辛巳,以邱崈爲資政殿學士、知建康府。
貶鄧友龍南雄州安置,旋徙循州。
乙酉,置御前忠銳軍。
丙戌,以御史中丞衛涇籤書樞密院事。
丁亥,立皇子榮王嚴爲皇太子,更名幬,尋又更名詢。
戊子,貶郭倪梅州,郭僎連州,並安置,籍其家。貶李壁撫州居住。癸巳,貶張巖徽州居住。
金參知政事賈鉉漏言指授事,金主謂鉉曰:“卿罪自知之矣,然卿久參機務,補益良多,不深罪也。”戊戌,出爲安武軍節度使。
十二月,壬寅朔,金修《遼史》成。
癸卯,以邱崈爲江淮制置大使。
以許奕爲大金通問使。
丙午,金詔:“策論進士,免試弓箭、擊球。”
己酉,落葉適寶文閣待制。庚戌,貶許及之泉州、薛叔似福州居住。再貶皇甫斌英德府安置。
癸丑,金人復破隨州。
庚申,金以右丞孫即康爲左丞,參知政事通吉思忠爲右丞,中都路都轉運使孫鐸爲參知政事。
辛酉,以錢象祖爲右丞相,兼樞密事;衛涇及給事中雷孝友並參知政事;吏部尚書林大中籤書樞密院事。
初,韓侂冑欲納交於大中,大中不許,而上書極論其奸,因辭官屏居,絕口不及時事。侂胄當國,或勸其通問以免禍,大中曰:“福不可求而得,禍可懼而免耶?”不聽,凡十二年而復起。
甲子,太尉楊次山除開府儀同三司。次山謹畏,不敢以外戚自驕,人無惡之者。
乙丑,以禮部尚書史彌遠同知樞密院事。
丙寅,贈呂祖儉朝奉郎、直祕閣,官其子一人。
丁卯,詔改明年爲嘉定元年。
金山東安撫使張萬公乞致仕,許之,仍給平章政事俸之半。尋薨,命依宰臣故事賻葬,諡文貞。萬公淳厚剛正,門無雜賓,所薦引多廉讓之士焉。
○寧宗法天備道純德茂功仁文哲武聖睿恭孝皇帝嘉定元年(金泰和八年,蒙古太祖三年)
春,正月,壬申,金主朝謁衍慶宮。
癸酉,金以左都監完顏薩喇爲參知政事。
乙亥,安丙遣兵襲鶻嶺關,敗還。
丙子,金左司郎中劉昂等坐與蒲陰令大中私議朝政,下獄。孫鐸進曰:“昂等非敢議朝政,但如鄭人遊鄉校耳。”金主悟,乃杖而釋之。
戊寅,右諫議大夫葉時等,請梟韓侂冑首於兩淮以謝天下;不報。
辛巳,下詔求言。
癸未,金主如春水。
丙戌,葉時復請梟韓侂冑首於兩淮。
金主如先春宮。
壬辰,以史彌遠知樞密院事。
權兵部尚書倪思求對,言:“大權方歸,所當防微,一有干預端倪,必且仍蹈覆轍。今侂胄既誅,而國人之言猶有未靖者,蓋以樞臣猶兼宮賓,不時宣召。宰執當同班同對,樞臣亦當遠權以息外議。”樞臣,謂史彌遠也。
時方召婁機爲吏部侍郎,機還朝,即言:“惟至公可以服人。權臣以私意橫生,敗國殄民,今當行以至公。若曰私恩未報,首爲汲引,私仇未復,且爲沮抑,一涉於私,人心將無所觀感矣。”
以許奕爲大金通謝使。
二月,戊申,追復趙汝愚觀文殿大學士,諡忠定。
以韓侂冑冒定策功,詔史官:“自紹熙以來侂胄事蹟,悉從改正。”
甲寅,金主如建春宮。
戊午,再貶程鬆賓州安置。
庚申,金諭有司曰:“方農作時,雖有禁地,亦令耕種。”
己巳,金主還宮。
是月,柳州黑風洞寇羅世傳作亂;招降之。
三月,癸酉,以毛自知首論用兵,奪進士第一人恩例。
戊子,復秦檜王爵、贈諡。當時用事者亟欲反韓侂冑之政,而不顧公議如此。
王楠至金,請依靖康故事,世爲伯侄之國,增歲幣爲三十萬,犒軍錢三百萬貫,蘇師旦等,俟和議定後,當函首以獻。完顏匡具以楠言奏於金主,命匡移書索韓侂冑首以贖淮南地,改犒軍錢爲銀三百萬兩。會錢象祖移書金帥府,諭已誅韓侂冑事,楠未之知也。匡問楠曰:“韓侂冑貴顯幾年矣?”楠曰:“已十餘年,平章國事才二年矣。”匡曰:“今欲去此人,可乎?”楠曰:“主上英斷,去之何難!”匡顧笑,和議始定,因遣楠還。
己丑,詔百官集議。倪思謂有傷國體。吏部尚書樓鑰曰:“和議重事,待此而決,奸宄已斃之首,又何足惜!”因命臨安府斫棺取首,梟之兩淮,遂以侂胄及師旦首付楠送金師,以易淮、陝侵地。
初,方信孺爲侂胄所貶,至是楠奏:“和約之成,皆方信孺備嘗險阻,再三將命之功,信孺當其難,臣當其易。每見金人,必問信孺安在,公論所推,雖仇敵不能掩也。乞錄信孺功而蠲其過。”乃詔信孺自便,尋除知韶州。
庚寅,金主以與宋和諭尚書省。壬辰,金宰臣上表謝罪。
召江西常平提舉袁燮爲都官郎,遷司封。燮入對,言:“陛下即位之初,委任賢相,正士鱗集,而竊威權者從旁睨之。彭龜年逆知其必亂天下,顯言其奸,龜年以罪去,而權臣遂根據,幾危社稷。陛下思追龜年,蓋嘗臨朝太息曰:‘斯人猶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龜年之忠矣。今正人端士不乏,願陛下常存此心,急聞剴切,崇獎樸直,一龜年雖沒,衆龜年繼進,天下何憂不治!臣昨勸陛下勤於好問,而聖訓有曰:‘好問則明。’臣退與朝士言之,莫不稱善。而側聽十旬,陛下之端拱淵默猶昔也,臣竊惑焉。夫既知如是而明,則當知反是而暗,明則光輝旁燭,無所不通;暗則是非得失,懵然不辨矣。”遷國子司業、祕書少監,進祭酒、祕書監。延見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篤實,是爲道本。聞者悚然,士氣益振。時史彌遠主和,燮爭益力。臺諫劾燮,罷之,提舉鴻慶宮。
臨安大火,凡四日,焚御史臺等官舍十餘所,民舍五萬八千餘家,死者甚衆。城中廬舍,十毀其七,百官多僦舟以居。民訛言相驚,無賴因而縱火爲奸。
夏,四月,戊申,金禘於太廟。
庚戌,金主如萬寧宮。時蒙古日強,特未嘗與金絕,金主遂以爲北邊無事。甲寅,命東北路招討使還治泰州,就兼節度使,其副招討仍置於邊。
丙辰,贈彭龜年寶謨閣直學士;落李沐寶文閣學士,尋貶信州居住。
戊午,再貶陳自強雷州安置,籍其家。
閏月,辛未,置拘榷安邊錢物所,凡韓侂冑與它權幸沒入之田及圍田、湖田之在官者,皆隸焉。所輸錢租,籍以給行人金繒之費。迨後與北方絕好,軍需邊用,每於此取之。
金翰林侍講學士富察思忠,言使宋當慎擇人。金主曰:“思忠所言甚當,彼通謝使雖未到闕,其報聘人當先議擇。此乃更始,凡有禮數,皆在奉使,今既行之,遂爲永例,不可不慎也。”
甲申,詔:“自今視事,令皇太子侍立。”
辛卯,以旱,禱於天地、宗廟、社稷。乙未,蠲兩浙闕雨州縣貧民逋賦。命大理、三衙、臨安府、兩浙州縣決繫囚。丁酉,詔求直言。
五月,王楠以韓侂冑、蘇師旦首至金,丁未,金主御應天門,備黃麾立仗受之,百官上表稱賀。懸二首並畫像於通衢,令百姓縱觀,然後漆其首,藏軍器庫。遂命完顏匡等罷兵,更元帥府爲樞密院,遣使來歸大散關及濠州。
金主問右司郎中王維翰曰:“宋人請和,復能背盟否?”維翰曰:“宋主怠於政事,南兵佻弱,兩淮兵後,千里蕭條,其臣懲韓侂冑、蘇師旦,無敢執其咎者,不足憂也。唯北方當勞聖慮耳。”
辛酉,賜禮部進士鄭自成以下四百六十二人及第、出身。
丁卯,以蝗災,詔侍從、臺諫疏奏闕政,監司、守令條上民間利害。太子詹事婁機言:“和議甫成,先務安靜,葺罅漏以成紀綱,節財用以固邦本,練本卒以壯國威。”俄遷禮部尚書。
金遣使分路捕蝗。
六月,金主謁謝於衍慶宮。
乙亥,參知政事衛涇罷。
癸未,金以許宋平,詔中外,免河南、山東、陝西等六路夏稅,河東、河北、大名等五路半之。
甲申,籤書樞密院事林大中卒,諡正惠。大中清修寡慾,退然如不勝衣;及遇事而發,凜乎不可犯。
丁亥,金以左都監烏庫哩誼爲御史大夫。
辛卯,以史彌遠兼參知政事。
秋,七月,辛丑,詔呂祖泰特補上州文學。
乙巳,金朝獻於衍慶宮。詔頒捕蝗圖於中外。
癸丑,召江淮制置大使邱崈同知樞密院事,未至,卒。崈嘗慷慨曰:“生無以報國,死願爲猛將以復仇!”
尋用趙汝愚子奉議郎、知南昌縣崇憲爲籍田令,崇憲上疏力辭,以爲:“先臣之冤未悉昭白,而其孤先被寵光,非公朝所以勸忠孝、厲廉恥之意。”俄改監行在都進奏院,又引陳瓘論司馬光、呂公著復官事申言之,“乞以所陳下三省集議,若先臣心跡有一如言者所論,即近日恩典皆爲冒濫,先臣復官賜諡與臣新命,俱合追寢。如公論果謂誣衊,乞昭示中外,使先臣之讒謗既辨,忠節自明,而憲聖慈烈皇后擁佑之功德益顯,然後申飭史館,改正誣史,垂萬世之公。”又請正趙師召妄貢封章之罪,究蔡璉與大臣爲仇之奸,毀龔頤正《續稽古錄》之妄,詔兩省、史館考定以聞。吏部尚書兼修國史樓鑰等請施行如章,從之。
已而誣史尚未正,崇憲復言:“前日史官徒以權臣風旨,刊舊史,焚元稿,略無留難;今被詔再三,莫有慨然奮直筆者,何小人敢於爲惡,而謂之君子者顧不能勇於爲善耶?”聞者愧之。其後玉牒、日曆所卒以《重修龍飛事實》進呈,因崇憲請也。
八月,辛巳,以禮部尚書婁機同知樞密院事,吏部尚書樓鑰籤書樞密院事。鑰持論堅正,忤韓侂冑意,奉祠累年,至是與機同入樞府。值干戈甫定,信使往來,機裨贊之功爲多。尤惜名器,守法度,進退人物,直言可否,不市私恩,不避嫌怨。
庚寅,金主如秋山。
甲午,發粟三十萬石,賑糶江、淮流民。
九月,辛丑,金使完顏侃、喬宇入見。詔以和議成諭天下。中書議表賀,又有以此爲二府功,欲差次遷秩。權兵部尚書倪思曰:“澶淵之役,捷而班師,天子下詔罪己,中書、樞密待罪。今屈己以盟,奈何君相反以爲慶?”乃止。
壬子,出安邊所錢百萬緡,命江淮制置大使司糴米賑濟饑民。
史彌遠漸作威福,倪思進對,因言:“臣前日論樞臣獨班奏事,恐蹈往轍。宗社不堪再壞,宜親擢臺諫以革權臣之弊,並任宰輔以防專權之失。”彌遠聞而恚恨,思遂求去,出知鎮江府。
召太學正浦城真德秀爲博士。人對,首言:“權臣開邊,南北塗炭,今茲繼好,豈非天下之福!然日者行人之遣,金人慾多歲幣之數,而吾亦曰可增;金人慾得奸人之首,而吾亦曰可與;往來之稱謂,犒軍之金帛,根括歸明流徙之民,皆承之惟謹,得無滋嫚我乎?抑善謀國者,不觀敵情,觀吾政事。今號爲更化,而無以使敵情之畏服,正恐彼資吾歲賂以厚其力,乘吾不備以長其謀,一旦挑爭端而吾無以應,此有識所爲寒心。”又言:“侂胄自知不爲清議所容,至誠憂國之士,則名爲好異,於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論不聞;正以誠意之學,則誣以好名,於是僞學之論興而正道不行。今日改弦更張,正當褒崇名節,明示好尚。”
召李道傳爲太學博士,遷太常博士兼沂王府小學教授。會沂府有母喪,遺表,官吏例進秩,道傳曰:“有襄事之勞者,推恩可也,吾屬何預焉!”於是皆辭不受。遷著作佐郎,見帝,首言:“憂危之言不聞於朝廷,非治世之象,今民力未裕,民心未固,財用未阜,儲蓄未豐,邊備未修,將帥未擇,風俗未能知義而不偷,人才未能匯進而不乏,而八者之中,復以人才爲要。願陛下蒐羅人才,以待天下未至之憂。”帝嘉納之。
初,道傳爲蓬州學教授,吳曦黨以意脅道傳,道傳棄官去,且貽書安撫使楊輔,謂曦可坐而縛。至是曦平,詔以道傳抗節不撓,召入。執政有不喜道學者,道傳略不爲動。
甲子,金遣吏部尚書賈守謙等十三人與各路按察司推排民戶物力。
乙丑,金主還都。
冬,十月,丙子,以錢象祖爲左丞相,史彌遠爲右丞相,雷孝右知樞密院事,樓鑰同知樞密院事,婁機參知政事。
陳晦草彌遠制,用“昆命元龜”語,倪思嘆曰:“董賢爲大司馬,冊文有‘允執厥中’一語,蕭鹹以爲堯禪舜之文,長老見之,莫不心懼。今制詞所引,此舜、禹揖遜也,天下有如蕭鹹者讀之,得不大駭乎?”乃上省牘,請帖改麻制,詔下分晰。彌遠道除晦殿中侍御史,即劾思籓臣,僭論麻制,鐫職,罷之,自是思不復起。
詔:“硃熹特賜諡,令有司議奏,仍與遺表恩澤一名。”
己卯,褒錄慶元上書楊宏中等六人。
庚辰,封伯柷爲安定郡王。
辛巳,蔡璉除名,配贛州牢城。
十一月,丁酉朔,金初設三司使,掌叛鹽鐵、度支、勸農事,以樞密使赫舍哩子仁爲之。詔諸路按察使併兼轉運使。
癸卯,金主戒諭尚書省曰:“國家之治,在於紀綱;紀綱所先,賞罰必信。今乃上自省部之重,下逮司縣之間,律度弗循,私懷自便,遷延曠廢,苟且成風,習此爲恆,從何致理?朝廷者,百官之本;京師者,諸夏之儀。其勖自今,各懲已往,遵繩奉法,竭力赴功,無枉撓以徇情,無依違而避勢,一歸於正,用範乃民。”
丁未,金諭臨潢、泰州路兵馬都總管承裔等修邊備。
金主得嗽疾,頗困,時承御賈氏、範氏皆有娠,未及乳月。會衛王永濟自武定軍來朝,金主無嗣,疏忌宗室,以永濟柔弱,鮮智能,故愛之,欲傳以位。朝辭之日,力疾與之擊球,謂衛王曰:“叔王不欲作主人,遽欲去耶?”李元妃在旁,謂金主曰:“此非輕言者。”乙卯,金主疾革,衛王未發。元妃與黃門李新喜議立衛王,使內侍潘守恆召之。守恆曰:“此大事,當與大臣議。”乃使守恆召平章政事完顏匡。匡,顯宗侍讀,最爲舊臣,有徵伐功,故獨召之。匡至,遂與定策立衛王。
丙辰,金主殂於福安殿,年四十一。遺詔:“皇叔衛王即皇帝位。”且曰:“朕內人見有娠者兩位,如其中有男,當立爲儲貳,皆男,則擇可立者立之。”衛王承詔舉哀,即皇帝位。
戊午,右丞相史彌遠以母憂去位。
十二月,戊辰,左丞相錢象祖罷。
庚午,四川初行當五大錢。
升嘉興府爲嘉興軍節度。
戊寅,遣曾從龍使金弔祭。己丑,遣宇文紹彭使金,賀即位。
是冬,蒙古再伐托克托及庫楚類汗。時斡伊喇部等遇蒙古前鋒,不戰而降,因用爲鄉導,至蘇兒迪實河,討默爾奇部,滅之。托克托中流矢死,庫楚類汗奔契丹。
○寧宗法天備道純德茂功仁文哲武聖睿恭孝皇帝嘉定二年(金大安元年,蒙古太祖四年)
春,正月,庚子,詔內外有司條陳節用事。
辛丑,金太史奏:“飛星如火,起天市垣,有尾,跡若赤龍。”
金遣費摩正來告哀。
丁巳,以樓鑰參知政事,御史中丞章良能同知樞密院事,吏部尚書宇文紹節籤書院事。
鑰上書曰:“諸道置帥官,稱安撫,兼兵民之權,有分閫之制,朝廷選擇甚重。比來遇盜賊竊發,州縣所不能制者,必使帥臣親行,雖多成功,臣竊慮之。水旱、饑饉既不能免,則安保無潢池弄兵者”若自此以爲故事,帥臣動輒臨戎,恐非國家之長策也。神宗皇帝垂意邊事,廟謨深遠,乃熙寧九年,知成都府蔡延慶言,乞發陝西兵援茂州,候兵集自將以往,令轉運司攝府事,詔以朝廷已遣將部兵,延慶務在持重,毋得輕去成都;元豐六年,河東經略司言西賊入麟州神堂寨,知州訾虎等領兵出戰有功,詔虎自今毋得輕易出入,遇有邊患,止令裨將出兵掩逐。神宗之慮深矣!蓋帥守之臣,民之司命,一有失宜,衆心易動。當令指授方略,調度軍食,持重鎮撫,以靖四方,雖有摧衄,根本不搖。若其輕出,利害甚大。蓋帥臣之行,建牙郊野,堪戰之士,鹹在行陳,從行兵卒,必是單弱,而又隨宜遷次,登陟險隘,脫有桀黠之盜,伏隱篁竹,乘間捷出以犯大帥之顏行,則賊勢易張,國威難振,倉卒之頃,可勝言哉?”
庚申,詔:“侍從、兩省、臺諫各舉監司、郡守治行尤異者二三人。”
金遣富察知剛來,致遺留物。
壬戌,金改元大安,大赦天下,立元妃圖克坦氏爲皇后。
二月,己巳,金遣使來告即位。
庚午,黎州蠻蓄卜犯良溪寨,官軍敗績。
壬午,詔:“會子折閱日甚,侍從、兩省以下各條上所見。”
丁亥,罷法科,試經義,復六場舊法。
金平章政事布薩端、尚書左丞孫即康奏:“先帝承御賈氏,當以十一月免乳,今則已出三月。範氏產期合在正月,醫稱胎形已失。範氏願削髮爲尼。”壬辰,金主以其事詔中外。尋封皇子從恪等六人爲王。
金東京留守圖克坦鎰過闕入見,金主曰:“卿兩朝舊德,欲用卿爲相;太尉匡,卿之門人,朕不可屈卿下之。”遷開府儀同三司,充遼東安撫副使。
金以同知中都路轉運使孟奎爲博州防禦使。先是奎上言:“親民之寄,不宜輕其選。今吏部使武夫計資而得,權歸胥吏,安望其澄吏治乎?宜參用士人,使紀綱其事。”及奎蒞博州,裁斷明決,下令:“凡屬縣事應赴州者,不得泊於逆旅,以防吏奸。”州人便之。
三月,甲辰,金葬憲天光運仁文義武神聖英孝皇帝於道陵,廟號章宗。大赦。以布薩端爲右丞相。
己酉,詔:“民以減會子之直籍沒家財者,有司立還之。”
戊午,禁兩淮官吏私賈民田。
是春,輝和爾國降於蒙古。輝和爾,即唐之高昌也。
蒙古主入河西,夏主安全遣其太子率師拒戰。敗之,獲其副元帥高令公,克兀刺海城,俘其太傅西壁氏。進至克夷門,覆敗夏師,獲其將威明令公,薄其中興府,引河水灌之,堤決,水外潰,遂撤圍還。遣太傅額克入中興招諭,夏主納女請和。
夏,四月,戊辰,放廬、濠二州忠義軍歸農。
金主命議黃門李新喜罪,廷臣皆以爲當誅。參知政事孫鐸曰:“此先朝用之太過耳。”金主曰:“卿今日始言之,何耶?”既而復曰:“後當盡言,勿在此介意。”頃之,遷左丞,兼修國史。
庚辰,金主下詔暴章宗元妃李氏之罪,言:“章宗儲嗣未立,李氏與其母王盼兒及李新喜謀,令侍御賈氏詐稱有身,俟將臨月,於李家取兒以入,日月不偶,則規別取以爲皇嗣。章宗崩,謀不及行。又,章宗平昔或有幸御,李氏嫉妒,令女巫李定奴作紙木人、鴛鴦符以事魘魅,致絕聖嗣。今事既發露,遣大臣按問,俱已款服。有司議法當極刑;以其久侍先帝,令賜自盡。王盼兒、李新喜各正法;李氏兄安國軍節度使喜兒,弟少府監鐵格於遠地安置;諸連坐並依律施行;賈氏亦賜自盡。”
初,完顏匡與李氏同受遺詔立衛王,匡欲專定策功,遂構殺李氏。數日,匡拜尚書令,封申王。左副點檢烏庫哩慶壽,坐與李新喜題品諸王,免死,除名。
金以皇子胙王從恪爲左丞相,布薩端爲右丞相,孫即康爲平章政事,封崇國公。
戊子,賜楊震仲諡曰節毅。
五月,丙申,起復右丞相史彌遠。彌遠以母憂歸治喪,太子請賜第行在,令就第持服,以便諮訪。
丁酉,以旱,詔諸路監司決繫囚,劾守令人貪殘者。
戊戌,羅日願謀爲變,伏誅。日願,江西人,以策幹韓侂冑,借補訓武郎,充忠義軍統制。侂胄既誅,其黨有獲罪者,詞連日願,得寬免。日願不自安,潛結黨羽,欲伺史彌遠起復過江,百官迎謁於浙江亭,舉火爲號,盡殺宰執以下官,突人大內,脅下詔書。部分已定,守闕進勇副尉景德常知其事,投匭上變。日願磔於市,補德常爲武德郎。彌遠方辭起復,又別奏待罪,具言:“陛下昨誅元惡,臣獲密贊,故其餘黨切齒。”優詔答之。
辛丑,命州縣捕蝗。
是月,金試宏詞科。
六月,辛卯,以京湖制置使言,放諸州新軍及忠義人歸農。
秋,七月,乙未,詔:“荒歉州縣,七歲以下男女,聽異姓收養。著爲令。”
癸卯,募民以賑饑免役。
八月,甲子,行鐵錢於沿江六州。
乙丑,以安丙爲四川制置大使,罷宣撫司。
丙戌,發米十萬石,賑兩淮饑民。
九月,己亥,朝獻景靈宮。庚子,朝饗太廟。辛丑,合祭天地於明堂。
是月,金主如大房山,謁奠睿陵、裕陵、道陵。
冬,十月,己卯,金主詔戒勵風俗。
丁亥,命京湖制置司募逃卒及放散忠義人以補其闕,因放散人聚而爲盜故也。
十一月,辛卯朔,沔州統制張林等謀作亂,事覺,貸死,除名,廣南羈管。
甲午,詔浙西監司募饑民修水利。
丙申,金平陽地震,有聲如雷,自西北來。戊戌,又震,浮山縣尤甚。
金翰林學士承旨張行簡薦上京等路按察司楊雲翼之才,且精術數,召授提點司天臺,兼翰林修撰。
是月,郴州黑風峒寇李元礪作亂,衆數萬,連破吉、郴諸縣,詔遣江、鄂、荊、池四州軍討之。
初,羅世傳之降,峒中實苦乏食,而江西帥急欲以買降爲功,遂饋之以糧,並餉以鹽。賊喜,謀益逞,外雖送款,陰治器械,而主兵者更奏授以官爵。峒中義丁皆恚,曰:“作賊者得官,赴義者殞命,豈足以服人哉!”於是五合六聚,各以峒名其鄉,元勵及陳延佐之徒,並起爲賊,江西列城皆震。
丙辰,知臨安府徐邦憲免,以御史陳晦等論其不能區處饑民也。旋命兵部尚書趙師B164代之,學士蔡行之當草詔,奏言:“師[B164]爲人與其行事,衆耳目素具也,詔必有褒語,臣無詞以草。”旋與行之外祠,卒用師B164。時師B164四爲京尹矣。
十二月,壬戌,賜李顯忠諡忠襄。
安丙遣統領官董炤、正將李實,以飛虎軍二百戍雅州,討蓄卜,復遣其子癸仲視師黎州。癸仲豫檄州備船筏乾餱,爲深入計。比至,遣實往安靜相山川形勢,實言蓄卜之碉,去大渡河二十里,入之易耳。飛虎軍皆選士,銳欲進攻。癸仲大犒士衆,令炤統飛虎軍,實統禁軍,合沿河諸寨土兵千餘人,甲子,昧爽,涉河,分爲三部。山高箐深,積雪擁路,蠻人于山之要害立石堋爲俟,官軍或爲所壓。既而蠻人大呼突出,官軍驚潰,逃入山谷,蠻人縱獵犬隨之,盡爲所掩。日暮,炤先遁歸,實被圍數日乃得脫。於是癸仲還黎州,炤留守安靜。
乙巳,賜硃熹諡曰文。
乙亥,詔諸州毋糴職田租。
是月,金尚書令申王完顏匡薨。匡早受知於顯宗,復侍章宗講讀,最親倖,致位將相,怙寵自用,官以賄成。承安中,撥賜官口地土,匡乃自佔濟南、真、定、代州上腴田,百姓舊業輒奪之,及限外自取。章宗聞其事,不以爲罪,惟用安州邊吳泊舊放圍場地、奉聖州在官閒田易之,以向自佔者悉還百姓。及金主立,復專定策功,故金主優禮之。
金進封越王永功爲譙王。
金布薩端進左丞相,以右丞通吉思忠爲平章政事,以御史大夫張行簡爲太子太保,召知興中府事完顏承暉爲御史大夫,知臨潢府事完顏承裕爲御史中丞。
初,蒙古主入貢於金,金主時爲衛王,章宗使受貢於靜州,蒙古主見衛王不爲禮,衛王欲請兵攻之。會章宗殂,金主嗣位,有詔至蒙古,傳言當拜受,蒙古主問金使曰:“新君爲誰?”金使曰:“衛王也。”蒙古主遽南面唾曰:“我謂中原皇帝乃天上人,此等庸懦,亦爲之耶?何以拜爲!”即乘馬北去。金使還奏,金主益怒,欲俟蒙古主再入貢,就進場殺之。蒙古主知之,遂與金絕,益嚴兵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