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二百二十卷,清畢沅撰。此書付刻未及半,畢沅生前僅初刻一○三卷,畢家因貪污遭籍沒而止,書稿散佚,桐鄉馮集梧買得全稿補刻成二百二十卷。《續資治通鑑》跟《資治通鑑》有不少出入,續通鑑大量引用舊史原文,敘事詳而不蕪;僅有取捨剪裁,而無類似溫公的改寫熔鍊,亦無“畢沅曰”等各家史論。《續資治通鑑》作者雖掛名畢沅,然名家錢大昕、邵晉涵、章學誠、洪亮吉、黃仲則等均參預其事,此書實成於衆人之手。梁啓超對該書評價極高,認爲“有畢《鑑》則各家續《鑑》皆可廢也”。
起柔兆執徐七月,盡強圉大荒落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大中祥符九年(遼開泰五年)
秋,七月,甲辰,遼主獵於赤山,以敦睦宮太保陳昭袞兼掌圍場事。遼主射虎,以馬馳太驟,矢不及發,虎怒奮,勢將犯蹕;左右辟易,昭袞舍馬,捉虎兩耳騎之,馬駭且逸。遼主命衛士追殺,昭袞大呼止之。虎雖軼山,昭袞終不墮地,伺便拔佩刀殺之,輦至遼主前。慰勞良久,即日設燕,悉以席上金銀器賜之,加節鉞,遷圍場都太師,賜國姓,命張儉、呂德懋賦以美之。
辛亥,飛蝗過京城,帝詣玉清昭應宮、開寶寺、靈感塔焚香祈禱,禁宮城音樂五日。先是帝出死蝗以示大臣曰:“朕遣人遍於郊野視蝗,多自死者。”翼日,執政有袖死蝗以講者曰:“蝗實死矣,請示於朝。”率百官賀。王旦曰:“蝗出爲災,災弭,幸也,又何賀焉?”衆力請,旦固稱不可,乃止。於是二府方奏事,飛蝗蔽天,有墮於殿廷間者。帝顧謂旦曰:“使百官方賀而蝗若此,豈不爲天下笑邪!”
甲寅,詔:“前降德音賜酺,宜俟來春。”
乙卯,分命內臣與轉運使、諸州通判、職官案視蝗傷苗稼,仍許即時改種,悉除其租。申禁宮城音樂十日。
癸亥,上封者言蝗旱由大臣子弟恣橫所致。詔曰:“近以蝗蝝傷於苗稼,考前書之所記,由部吏之侵漁。屬者郡縣之官,冒法不檢,子弟之輩,怙勢肆求,民實怨嗟,氣用堙鬱,俛從輕典,恐長弊風。自今士大夫各務敦修,更思教勖,姑念保家之美,勿貽敗類之羞,苟掇顯尤,難從末減。仍令所在官司謹察視之!”
甲子,詔:“禁京城音樂盡此月。”
丙寅,詔:“自今羣官職田並須遵守元制,無得侵擾客戶,遇災沴即蠲省之。”先是殿中侍御史王奇,請籍納職田以助賑貸,帝曰:“朕以此田均濟官吏,本欲人各足用,責其清謹耳,奇未曉給田之理。然朕每覽法寺奏款,在外官屬所佔職田,多逾往制,不能自備牛種,或水旱之際,又不蠲省,致民無告。”遂罷奇奏,降詔申敕焉。
八月,丙子,令江淮發運使歲留上供米五十萬,以備饑年賑濟。
遼主如懷州,有事於諸陵。戊寅,還上京。
己卯,中使張文昱等言分路檢視,蝗傷民田約十之一二,帝命所定蠲稅分數,更加優厚。
丙戌,帝親制玉皇聖號冊文,召輔臣同觀,自禁中具儀仗迎導赴大安殿,摹寫刻玉。
樞密使、同平章事陳堯叟罷爲右僕射。堯叟以久疾求領外任,從之,尋命判河陽,月給實俸,歲賜公使錢百萬。堯叟入辭,別賚錢二百萬,又作詩餞其行。堯叟奏對明辨,久典機密,軍馬之籍,悉能週記雲。
丁亥,以向敏中使回,宴近臣於長春殿;不舉樂,閔雨也。
壬辰,羣臣請受尊號冊寶,表五上,從之。
九月,癸卯,遼主弟秦晉國王隆慶朝遼主於上京,遼主親出迎勞,至實德山,因同獵於松山。未幾,封隆慶長子札拉爲中山郡王,次子遂格爲樂安郡王。
甲辰,兵部尚書、參知政事丁謂罷爲平江節度使。謂上章請外任,即授本鎮旄鉞以寵其行。尋命謂知升州,謂請歸拜墓,許之。
丙午,以翰林學士陳彭年爲刑部侍郎,王曾爲左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張知白爲給事中,並參知政事。樞密直學士任中正爲工部侍郎、樞密副使。
曾、知白、彭年等與王旦同在中書,嘗乘間謂旦曰:“曾等拔擢至此,公力也,願有所裨補。”旦曰:“願聞之。”曾曰:“每見奏事,其間有不經上覽者,公批旨行下,恐人言之以爲不可。”旦遜謝而已。一日,曾等以前說聞於帝,帝曰:“所行公否?”皆曰:“公。”帝曰:“王旦事朕,多歷年所,朕察之無毫髮私。自東封后,朕諭以小事專行,卿等當謹奉之。”曾等退,謝於旦曰:“上之委遇,非曾等所知也。”旦曰:“向蒙諭及,不可自言先得上旨,今後更賴諸公規益。”略不介意。
右諫議大夫淩策,自成都代還,帝將擢任之,謂王旦曰:“策有才用,治蜀,敏而能斷。”旦曰:“策性質淳和,臨蒞強濟。”帝曰:“然。”於是命爲給事中、權御史中丞。
丁未,曹瑋言:“嘉勒斯賚、宗哥等率蕃部兵三萬餘人寇至伏羌寨三都谷,即領軍擊敗之,逐北二十餘裏,斬首千餘級,生擒七人,官軍被傷者百六十人,陳歿者六七十人。”詔賜瑋及駐泊鈐轄高繼忠、都監王懷信錦袍、金帶、器幣,將校立功者第遷一資,仍賜金帛,陣歿者恤其家。
先是翰林學士李迪,召對龍圖閣,命草詔書,徐謂迪曰:“曹瑋在秦州屢請益兵,未及遣,遽辭州事,誰可代瑋者?”對曰:“瑋知嘉勒斯賚欲入寇,且窺關中,故請益兵爲備,非怯也。且瑋有謀略,諸將皆非其比,何可代?陛下重發兵,豈非將上玉皇聖號,惡兵出宜秋門邪?今關右兵多,可分以赴瑋。”帝因問:“關右幾何?”對曰:“臣向在陝西,以方寸小冊書兵糧數備調發,今猶置佩囊中。”帝令自探取,目內侍取紙筆,具疏某處當留兵若干,餘悉赴塞下。帝顧曰:“真所謂頗、牧在禁中。”未幾,嘉勒斯賚果犯邊,秦州方出兵,復召問曰:“瑋戰克乎?”對曰:“必克。”及瑋捷書至,帝謂迪曰:“卿何料之審也?”迪曰:“嘉勒斯賚大舉入寇,使諜者聲言以某日下秦州會食,以激怒瑋,瑋勒兵不動,坐待其至,是則以逸待勞,臣用此知其決勝也。”
庚戌,以不雨,罷重陽宴。
甲寅,令諸路轉運使督民捕蝗。帝以久旱,憂形於色,減膳撤樂,遍走羣望。及是霑沛,帝作《甘雨應祈詩》,近臣畢和。
丁巳,詔:“諸州蝗旱,今始得雨,方在勸農,罷諸營造。”
己未,詔:“諸州縣七月以後訴災傷者,準格例不許;今歲蝗旱,特聽受其牒訴。”
戊辰,青州言飛蝗投海死。
己巳,詔聞益州頻雨谷貴,令發官廩糶濟之;所修玉局觀、上清宮悉罷。
詔:“災傷州軍,有以私廩賑貧民者,二千石與攝助教,三千石與大郡助教,五千石至八千石第授本州文學、司馬、長史、別駕。”
庚午,內出《北面榆柳圖》示輔臣,數逾三百萬。帝曰:“此可代鹿角也。雄州李允則頗用心於此,朕嘗詢其累任勞課書歷否,對曰:‘設官本要蒞事,但當竭力,何得更謀課最!”此言亦可嘉也。”
先是京畿、京東、西、河北路蝗生,彌覆郊野;七月,過京師,延至江、淮,及霜寒始盡。飛蝗之過京城也,帝方坐便殿,左右以告,帝起,臨軒仰視,則蝗勢連雲障日,莫見其際。帝默然還坐,意甚不懌,乃命撤膳;自是體遂不豫。
冬,十月,壬申朔,詔以來年正月二日詣景靈宮奉上聖祖徽號。禮儀院言:“正月天書降,用上元日朝拜玉清昭應宮。十月聖祖降,請以下元日朝拜景靈宮。著爲定式。”
己卯,王欽若表上《翊聖保德真君傳》三卷,帝制序。
初,祠部員外郎呂夷簡提點兩浙路刑獄,時京師大建宮觀,伐材木於南方,有司責期令峻急,工徒至有死者,誣以亡命,收系妻子;夷簡疏請緩役,從之。又言:“盛冬挽運艱難,宜須河流漸通,以兵卒番送。”及代歸,帝曰:“卿所奏有爲國愛民之心。”擢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歲蝗旱,夷簡請責躬修政,嚴飭輔相,思所以恭順天意,及奏彈李溥專利罔上。
寇準判永興,黥有罪者,徙湖南,道由京師,上準變事。夷簡曰:“準治下急,是欲中傷準耳,宜勿問,益徙之遠方。”帝從之。
先是丁謂力庇李溥,主行新法,言不便者雖衆,謂持之益堅。及謂罷政,羣議復起。帝謂王旦等曰:“茶鹽之利,要使國用贍足,民心和悅,卿等宜熟思之。”旦等曰:“此屬邦計,欲選官與三司再行定奪,臣等參詳可否奏裁。”帝曰:“卿等宜即具詔,明述恤民之意。”丁酉,遂下詔言:“茶鹽等亦依常例,更不別生名目,致有疑誤虧損。”
十一月,辛丑朔,遼以參知政事馬保忠同知樞密院事、監修國史。
甲辰,三司言諸司欠商賈飛錢,欲罷來年官市繒絹償之,詔發內藏錢二十萬緡以給其費。
河西節度使、知許州石普,上言九月下旬,日食者三。又言:“商賈自秦州來,言嘉勒斯賚欲陰報曹瑋,請以臣嘗所獻陣圖付瑋,可使必勝。”先是帝方崇符瑞,而普請罷天下醮設,歲可省緡錢七十餘萬以贍國用,遂忤帝意,於是帝益怪普言逾分。而樞密使王欽若,因言普欲以邊事動朝廷,帝怒,欲遣使就劾;宰相王旦請先召還,命知雜御史呂夷簡推鞫。獄具,集百官參驗。九月下旬,日不食,普坐私藏天文,罪應死,詔除名,配賀州,遣使縶赴流所。帝謂輔臣曰:“普出微賤,性輕躁,幹求不已。既懵文藝,而假手撰述以揣摩時事。朕以先朝故,每容忍之,而普言益肆,錄其微效,俾貸極典。聞普在流所思幼子輒泣下,流人有例攜家否?”王旦等曰:“律無禁止之文。”詔許挈族以行。尋命房州安置,增屯兵百人守護之。普倜儻有膽略,凡預討伐,聞敵所在,即馳赴之。兩平蜀盜,大小數十戰,摧鋒與賊角,衆伏其勇。
壬子,以知秦州曹瑋爲秦州都部署,依前兼涇、原、儀、渭州、鎮戎軍緣邊安撫使;以禮部郎中李及爲太常少卿、知秦州。時瑋數上章求解州事,帝問王旦:“誰當代瑋者?”旦薦及可任,帝即命之。
衆議皆謂及非守邊才,祕書監楊億以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將吏亦心輕之。會有屯駐禁軍白晝掣婦人金釵於市中,吏執以聞。及方坐觀書,召之使前,略加詰問,其人服罪。及不復下吏,亟命斬之,復觀書如故,將吏皆驚服。不日,聲譽達京師。億見旦,具道其知人之明,旦笑曰:“禁軍戍邊,白晝爲盜於市,此固當斬,烏足爲異!旦之用及者,其意非在此也。夫以曹瑋知秦州,戎羌讋服,邊境之事,瑋處之已盡其宜。使它人往,必矜其聰明,多所變置,敗壞瑋之成績。旦所以用及者,但以及厚重,必能謹守瑋之規而已。”
遼秦晉國王隆慶自上京還,至北安,浴於溫泉,得疾,十二月,乙酉,卒。遼主哀慟,輟朝,追贈皇太弟。
乙卯,詔改來年元曰天禧。
戊戌,奉天書置天安殿,玉皇寶冊、袞服、二聖絳紗袍於文德殿。己亥,奉天書及玉皇寶冊、袞服赴玉清昭應宮,聖祖寶冊、仙衣赴景靈宮。
是歲,遼放進士孫杰等四十八人。
○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天禧元年(遼開泰六年)
春,正月,辛丑朔,改元。奉天書升太初殿,行薦獻禮,上玉清皇大天帝寶冊、袞服;又詣二聖殿,奉上絳紗袍,奉幣進酒;諸路分設羅天大醮。壬寅,奉上聖祖寶冊仙衣於天興殿,禮畢,車駕還內。羣臣入賀於崇德殿。
丙午,詔以是月十五日行宣讀天書之禮。
庚戌,親享六室。辛亥,奉天書合祭天地,以太祖、太宗並配。還,御正陽門,大赦天下,賞賜如東封例。免災傷州軍見欠田租及和糴,減荊湖南路鹽價,蠲天下逋欠,雖盜用經三十年者亦蠲之。遂御天安殿,受尊號寶冊。
乙卯,帝與羣臣讀天書於天安殿。
壬戌,詔以四月一日爲天祺節,其制度悉如天貺。
丙寅,命宰相王旦爲兗州太極觀奉上冊寶使。
己巳,給事中孫僅卒。帝曰:“僅篤於儒學,性端愨,中立無競,深可惜也!”命遷其子官。
是月,遼主如錐子河。
二月,庚午朔,詔賑災,發州郡常平倉。
辛未,三司假內藏庫錢五十萬貫。
壬申,御正陽門觀酺,凡五日。
甲戌,遼駙馬蕭託雲削同平章事,以公主殺無罪婢,託雲不能齊家也。公主降爲縣主。
丁丑,詔:“別置諫官、御史各六員,增其月俸,不兼它職。每月須一員奏事,或有急務,聽非時入時;及三年,則黜其不勝任者。”
戊寅,內外官並加恩。
發常平倉粟出糶以濟貧民,京師物貴故也。
丁亥,設元天大聖後版位於文德殿,帝親酌獻,拜授冊寶於王旦,仙衣於趙安仁。旦等跪奉以升輅,具鹵簿儀衛。所過禁屠宰二日,官吏迎拜;至兗州,遣官三十員袴褶前導。奉冊日,帝不視朝。
庚寅,進封李公蘊爲南平郡王。
辛卯,召太子中允、直龍圖閣馮元講《易》於宣和門之北閤,待制查道、李虛己、李行簡預焉。自是聽政之暇,率以爲常。帝因數訪大臣能否。行簡無所怨暱,必稱道其長,人推其長者。
初,有日者上書言宮禁事,坐誅,籍其家,得朝士所與往還佔問吉凶簡尺,帝怒,欲盡付御史案罪。王旦具請以歸,翼日,白帝曰:“此人之常情,且語不及朝廷,不足究治。”因自取舊所佔問者進曰:“臣少賤時,不免爲此。必以爲罪,願並臣下獄。”帝曰:“此事已發,何可免?”旦曰:“臣爲宰相,執國法,豈可自爲之幸於不發,而以罪人?”帝意解。旦至中書,悉焚所得書。既而大臣有欲因是以擠己所不快者,力請究治;帝令就旦取書,旦曰:“臣己焚之矣。”由是獲免者衆。
己亥,刑部侍郎、參知政事陳彭年卒。帝聞之,即幸其第,涕泗良久;贈右僕射,諡文僖,錄其子孫甥侄。彭年敏給強記,尤好儀制沿革、刑名之學,自升內閣,即以翰墨爲己任。及李宗諤卒,楊億病退,彭年專其任,事務益繁,愈勤職以固寵,手披簡策,口對賓客,及胥吏白事滿前,或密答詔問,曉夕若是,形神皆耗。然彭年素奸諂,時號“九尾野狐”。在翰林日,嘗詣中書謁宰相,王旦辭不見;翌日復至,旦令見向敏中。它日,敏中命吏取彭年所留文字示旦,旦暝目索紙封之,曰:“不過興建符瑞,圖進取耳。”始,彭年仕未達,求爲大理寺詳斷官。張齊賢時當國,一見,輒不可。人問其故,齊賢曰:“此人在朝,必亂國政。”或疑齊賢過甚,後乃服其知人。
三月,戊午,以樞密使王欽若爲會靈觀使。會靈初置使,命執政兼領,於是王曾次當爲之,欽若方挾符瑞固恩寵,意欲得此,曾因懇辭焉。帝頗不懌,謂曾曰:“大臣宜傅會國事,何遽自異邪?”曾頓首謝曰:“君從諫爲明,臣盡忠爲義。陛下不以臣駑病,使待罪政府,臣知義而已,不知異也。”
庚申,免潮州逋鹽三百七十餘萬斤。
辛酉,江南提點刑獄範應辰言:“伏睹辛亥制書,常赦不原者鹹除之。謹按《呂刑》雲:‘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今姦凶之輩,密料赦期,肆其殘酷,方合正典刑而遽逢霈澤,配爲卒伍,皆給衣糧,又何異賞人爲盜邪!較諸疑則赦之,諒有殊矣。望自今凡有知赦在近而故爲罪戾者,死罪以下,遞減一等斷之。”帝曰:“先帝因郊禮議赦,有朝士秦再思上書,引諸葛亮佐劉備數十年不赦事,先帝頗疑之,時趙普入對,言曰:‘聖朝定製,每三年郊祀即覃肆眚,所謂其仁如天,堯、舜之道也。劉備偏據一方,何足法哉?’自是赦宥之文遂定。應辰發論,頗見盡心;然全無赦宥,亦恐難行。”張知白曰:“古人所謂數則不可,無之實難,斯爲確論也。”
是春,京畿旱。
夏,四月,庚午,王旦至自兗州,言:“曹、濟、徐、鄆州、廣濟、淮陽軍每年船運上供斛鬥三十七萬石。去歲蝗旱,望免夏稅一科支移。”詔可。
乙亥出聖祖神化金寶牌分給京城寺觀及天下名山。牌長三寸許,廣寸餘,面文曰“玉清昭應宮成天尊萬壽金寶”,背文曰“永鎮福地”,其周郭皆隱起蛇龍華葩之狀,封以絳囊漆匣,帝親題署之。
壬午,賜進士楊偉及第,賈昌朝同出身。大禮之初,貢舉人獻頌者甚衆,惟偉及昌朝可採,故召試學士院而命之。
甲申,命龍圖閣待制查道知虢州。將行,帝御龍圖閣飲餞之。時虢州蝗災,道既至,不俟報,出官廩米設糜粥賑饑者,發州麥四千斛給農民種,所全活萬餘人。
乙酉,以著作郎劉煜爲右正言。時準別詔置諫官,煜首預其選。帝曰:“諫官、御史當識朝廷大體,乃爲稱職。”煜,溫叟之子也。嘗知龍門縣,羣盜殺人,煜捕得之,將械送府,恐道亡去,皆斬之,衆伏其果。
通判益州,召還,時王曙治蜀,或言其政苛暴,因對,帝問曙治狀與淩策孰愈,煜曰:“策在蜀,歲豐事簡,故得以寬假民。比歲小歉,盜賊間發,非誅殺不能禁。然曙所行,亦未嘗出法外也。”帝善之。曙峻法以繩盜賊,贓無輕重,一切戮之,衆股慄。居數月,盜賊屏竄,蜀民外戶不閉。嘗有卒夜告其軍謀亂者,曙立辨其僞,斬之。民安其政,以比張詠,號“前張后王”。
辛卯,遼封秦晉國王隆慶少子色嘉努爲長沙郡王。
以漆水郡王耶律制心權知諸行宮都部署事。制心,隆運之侄也,以皇后外弟,恩遇日隆。時蕭哈綽方用事,制心奏哈綽寡識無行檢,遼主默然。
自南北通好,邊境承平,遼主數與南北院諸臣宴飲,或連晝夕。遼主於音律特所精徹,中席或自歌,命宮人彈琵琶侑酒。詳袞蕭柳好滑稽,雖君臣燕飲,詼諧無所忌,時人比之俳優。制心遇內宴歡洽,輒引避,皇后怪而詰之曰:“汝不樂邪?”制心曰:“寵貴鮮能長保,以是爲憂耳。”
壬辰,遼禁命婦再醮。
五月,戊戌朔,遼以樞密使蕭哈綽爲都統,以漢人行宮都部署王繼忠副之,殿前都點檢蕭庫哩爲都監,以伐高麗。
庚子,太保、平章事王旦以疾求退。旦柄用凡十八年,爲相一紀,素羸多疾,又憂名位太重,不自安,自東魯覆命,連章求解;帝優詔褒答,繼以面諭。戊申,制授太尉兼侍中,聽五日一赴起居,因入中書,遇軍國重事,不限時日,入預參決。旦聞命愈恐,家居不出,手疏懇請去位,具言:“私門百口,屬疾將遍,欲退身以息災咎;今加此峻秩,則是愈增罪釁。”辭意堅苦。又遣其子詣向敏中附奏。乃詔止加封邑,其餘優禮悉如前制。
庚戌,詔以仍歲蝗旱,遣使分路安撫。
乙卯,以高郵軍民荀懷玉爲本軍助教,以其出米麥三千斛濟饑民故也;仍許自今爲例。
甲寅,遼以南京統軍使蕭惠爲右伊勒希巴。惠嘗從其伯父巴雅爾伐高麗,力戰,破阻險之師,及攻開京,以軍律嚴整聞,故有是命。
丙辰,開封府及京東、陝西、江、淮、兩浙、荊湖路百三十州軍,並言二月後蝗蝻食苗;詔遣使臣與本縣官吏焚捕,每三五州命內臣一人提舉之。
西京應天禪院太祖皇帝神御殿成,爲屋凡九百九十一區。己未,命宰相向敏中爲奉安聖容禮儀使,入內都知張景宗管句迎奉,左諫議大失戚綸告永昌陵。
以祕書丞譙人魯宗道爲右正言,用新詔也。
殿中侍御史張廓言:“奉詔京東安撫,民有儲蓄糧斛者,欲誘勸舉放以濟貧民,俟秋成依向例償之,如有欠負,官爲受理。”從之。
乙丑,遼主駐九層臺。
六月,戊辰朔,遼德妃蕭氏賜死,葬兔兒山西,後數日,大風起冢上,晝暝,大雷電而雨,不止者逾月。
丙子,右正言魯宗道言:“親民之官,政事最切。漢宣帝凡拜刺史、守相,必親見之,考察其言,觀其能否。今或未然。凡除知州、通判,京朝官知縣,候滿三五人,宜令大臣延之中書,察其應對,考其臧否。縣令則擇臺閣有風鑑聞望臣僚主遣之。能否之間,各知其狀,恐於聖政稍得其宜。又,審官之任,本宰相之職,宜妙選英哲以委之,庶激濁揚清,漸得良牧、賢宰,則斯民之大幸也。”
庚辰,發運使言:“真州等處轉般倉及江、浙上供米二百二十餘萬斛,欲留逐處以濟闕乏。”從之。
盜發後漢高祖陵,論如律,並劾守土官吏。遣內侍王克讓以禮治葬,知制誥劉筠祭告。因詔州縣申前代帝王陵寢憔採之禁。
甲申,以武昌節度副使邊肅知光州,用辛亥赦書也。時刑部奏其元犯,帝曰:“肅在邢州日,方契丹侵擾,屢詔令棄城入保。肅能因守,頗著成效;雖冒賄賂,亦累該赦宥矣,故特授以郡。”
詔:“金部員外郎、提點中書制敕院五房公事劉明恕,自今遇慶節大禮,許依樞密副都承旨例進奉上壽,仍赴宴會。”始更舊制也。
是月,遼南京諸縣蝗。
秋,七月,辛丑,以蝗蝻再生,遣官分禱京城宮觀、寺廟,仍令諸州公署設祭壇。
遼主如秋山。遣禮部尚書劉京、翰林學士吳淑達等分路按察刑獄。
己酉,右正言劉燁、魯宗道等言:“每有章疏,例於閤門投進,事頗非便。欲於通進、銀臺司進入。”從之。又言:“章疏例須手寫,伏緣筆札不精,慮瀆聖覽。”詔並令親書。
王旦以病堅求罷相,甲寅,召對滋福殿,左右掖扶而升。帝睹其瘦瘁,閔然曰:“朕方欲以大事託卿,而卿疾如此,奈何?”因命皇子出拜,旦皇恐走避,皇子隨而拜之。旦言:“皇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薦可爲大臣者十餘人,其後不踐兩府者,獨淩策、李及。旦退,覆上疏請去位,帝乃許之。丁巳,以旦爲太尉,仍領玉清昭應宮使,特給宰相俸料之半,令禮官草儀,赴上尚書省。
旦爲宰相,務遵法守度,重改作,善於論奏,言簡理順。其用人,不以名譽,必求其實。居家賓客滿座,必察其可言及素知名者,別召與語,詢訪四方利病,或使疏其言而獻之,密籍其名以薦,人未嘗知。
諫議大夫張師德,兩詣旦門不得見,意爲人所毀,以告向敏中。敏中乘間言之,旦曰:“旦處安得有毀人者!”及議知制誥,旦曰:“惜哉張師德!”敏中問之,旦曰:“師德名家子,有士行,不意兩及吾門!狀元及第,榮進素定,當靜以待之;若復奔競,彼無階而入者,當如何也?”
遼人常於歲給外別假錢幣,旦請以歲給三十萬內各借三萬,仍諭次年額內除之。遼人得之,大慚。次年,復下有司,契丹所借金幣六萬,事屬微末,令仍依常數與之,後不爲比。
當是時,兵革不用,海內富實,天下稱爲賢相。
辛酉,三司請依常歲於開封府界均買草千餘萬圍。帝以螟蝗爲害,慮煩民力,令中書、樞密院議其可否。向敏中曰:“國家監牧馬數,比先朝倍多,廣費芻粟。若令羣牧司度數出賣,散於民間,緩急取之,猶外廄耳。”王欽若曰:“敏中之論,實爲便利,臣請別具條奏。”帝可之。
八月,庚午,以樞密使、同平章事王欽若爲左僕射、平章事。先是帝欲用欽若,王旦曰:“欽若遭逢陛下,恩禮已隆,乞令在樞密院,兩府任用亦均。臣風祖宗朝未嘗使南人當國,雖古稱立賢無方,然必賢士方可。”帝遂止。及旦罷,卒相欽若。欽若嘗語人曰:“爲王子明,遲我十年作宰相!”
辛未,禮儀院奏詳定太尉王旦赴上儀注。舊時,三公不兼宰相,無赴上之禮;帝優寵大臣,特有是命,然旦終以不赴。
帝以先所遣按撫諸路使者,方屬西成,或妨農事,乃悉召赴闕;所在百姓,委長吏倍加安撫,無輒騷擾。
壬申,加向敏中尚書右僕射。宣命之日,帝使人覘之,敏中方謝客,門闌悄然。帝笑曰:“敏中大耐官職!”
丙子,詔:“京城禁圍草地聽民耕牧。”
丙戌,以都官員外郎、判三司都磨勘司浦城黃震爲江、淮、兩浙、荊湖制置發運使,賜金紫。
先是李溥出自三司小吏,爲發運使十餘年,奸贓狼籍,丁謂黨之,無敢言者。震將行,上書自陳,詞頗憤激;帝知其意在溥也,諭之曰:“卿當與人和。”震對曰:“廉正公忠,不負陛下任使者,臣敢不與之和?”既至,發溥奸贓數十事,詔遣御史、閤門祗候各一人案劾之。
震嘗通判遂州,會有詔特給兩川軍士緡錢,詔至西川,而東川獨不及,軍士謀爲變。震白守曰:“朝廷豈忘東川?殆詔書稽留耳!”即開庫給錢如西川,衆乃定。明日而詔至。
丁亥,詔:“伎術人雖任京朝官,審宮院不在磨勘之例。”
九月,戊戌,帝與宰相議省吏員。向敏中曰:“太祖、太宗朝,閤門祗候不過三五員,宣導贊謁而已。今逾數百而除授未已,祿廩至厚,地望亦優,其間不無濫被升擢者,願賜裁損。”帝曰:“此蓋相承爲例,當漸減省之。”
庚子,遼主還上京。以皇子屬思生,大赦。
癸卯,給事中、參知政事王曾罷爲禮部侍郎。曾以會靈觀使讓王欽若,帝意不懌。及欽若爲相,因欲排異己者,數譖之。會曾市賀皇后家舊第,其家未遷,而曾令人舁土門外,賀氏入訴禁中。明日,帝以語欽若,遂罷曾政事。曾既罷,往謁王旦,旦疾甚,辭弗見。既而語其家人曰:“王君它日勳業甚大。昨讓會靈觀使,雖拂上旨,而詞直氣和,了無所懾。且始被進用,已能若是。我自任政事,幾二十年,每進對,稍忤上意,即蹙縮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
以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李迪爲給事中、參知政事,依前會靈觀副使。
先是迪嘗獨對內東門,帝出三司使馬元方所上歲出入財用數以示迪。時仍歲旱蝗,帝憂不給,問何以濟,迪曰:“祖宗初置內藏庫,欲辦收復西北故土,且以備凶荒;今邊無它費,陛下用此以佐國用,則賦斂寬,民不勞矣。”帝曰:“朕欲用李士衡代元方,俟其至,當出金帛數百萬借三司。”迪曰:“天子於財無內外,願詔賜三司以顯示德澤,何必曰借?”帝悅。迪又言:“陛下東封時,敕所過無伐木除道,即驛舍或州治爲行宮,才令加塗塈而已。及幸汾、亳,土木之役過往時百倍。今旱蝗之災,殆天意所以儆陛下也。”帝深然之。
以馬知節知樞密院事,曹利用、任中正、周起同知院事。
戊申,以蝗罷秋宴。
己酉,太尉、玉清昭應宮使大旦卒。前數日,駕幸其第,帝手自和藥並薯蕷粥賜之,復賜白金五千兩。旦命家人還獻,作奏畢,自益四句雲:“已懼多藏,況無所用,見欲散施,以息咎殃。”亟令舁至內闥。有詔不許,還至門,旦已卒。旦與楊億素厚善,病革,延至臥內,請撰遺表,且言:“忝爲宰相,不可以將盡之言爲宗親求官,止敘生平遭遇,願帝日親庶政,進用賢士,少減焦勞之意。”仍戒之弟勿爲厚葬。時年六十一。帝遽臨哭之,廢朝三日,優詔贈太師、尚書令、魏國公,諡文正,錄其子、弟、侄、外孫、門人、故吏,授官十數人。及諸子服除,又詔各進一官。
旦性衝澹寡慾,所居甚陋,帝欲爲治之,旦以先人舊廬懇辭。每有賜予,見家人列置庭下,輒嘆曰:“生民膏血,安用許多!”被服質素,家人服飾稍過,即暝目不視。有貨玉帶者,子弟以爲佳,呈旦,旦命系之,曰:“還見佳否?”曰:“系之,安得自見?”旦曰:“自負重而使觀者稱好,無乃勞乎?亟還之。”生平不置田宅,曰:“子孫當念自立,何必田宅,徒使爭財爲不義耳!”兄子睦,頗好學,嘗獻書求舉進士,旦曰:“我嘗以大盛爲懼,豈可復與寒士爭進?”至其歿也,子素猶未官。
鹹平初,旦聞李沆之言,猶未深信,及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爲,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帝遇之厚,乃嘆曰:“李文靖真聖人也!”祥符間,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嘗悒悒不樂。臨終,語其子曰:“我別無過,惟不諫天書一節,爲過莫贖。我死之後,當削髮披緇以斂。”諸子欲奉遺令,楊億以爲不可,乃止。
遼蕭哈綽之伐高麗也,遼主賜以劍,俾得專殺,故副都統王繼忠不也復言其短。哈綽至高麗,攻興化城,九日不克。高麗將堅一、洪光、高義出戰,攻獲甚衆,遼師敗績。乙卯,哈綽自高麗還,遼主始以繼忠爲知人,然於哈綽不罪也。時求進者多附哈綽,然其服食、僕馬不加於舊,遼主以爲廉,以族屬女妻其子,詔許親友饋獻,由是豪貴奔趨於門。
甲寅,詔:“自今特旨詔試者,並問時務策一道,仍別試賦、論或雜文一首。”
癸亥,上封者言:“國子監所鬻書,其真甚輕,望令增定。”帝曰:“此固非爲利,正欲文籍流佈耳。”不許。
右正言魯宗道言:“進士所試詩賦,不近治道,諸科對義,但以唸誦爲工,罔究大義。”帝謂輔臣曰:“前已降詔,進士兼取策論,諸科有能明經者,別與考校。可申明之。”
冬,十月,丁卯,遼以南京飢,挽雲、應等州粟以賑之。
辛未,遼主獵於鏵子河。
壬申,諭諸州非時災沴不以聞者論罪。
庚寅,遼主駐達離山。
十一月,辛亥,翰林學士李維等上新修《大中祥符降聖記》五十卷,《迎奉聖象記》二十卷,《奉祀記》五十卷,詔賜器帛有差。
乙卯,幸太一宮,大雪盈尺。帝謂宰相曰:“茲固豐稔之兆,但慮民力未充,失於播稼,卿等其設法賑勸,勿遺地利!”
十二月,丁卯,遼主輕騎還上京。
丁丑,知制誥盛度等言奉詔蠲放逋欠凡九百四十三萬,所釋萬五千五百人。
庚寅,玉清昭應宮判官、禮部郎中、知制誥夏竦,責授職方員外郎、知黃州。竦娶楊氏,頗工筆札,有鉤距。竦浸顯,多內寵,與楊不睦。楊與弟媦疏竦陰事,竊出訟之,又,竦母與楊氏母相詬言,皆詣開封府以聞;下御史臺置劾,仍令與楊離異。
壬辰,遣使緣汴河收瘞流屍,從淮南轉運使薛奎請也。
是歲,諸路民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