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

《宋書》是一部記述南朝劉宋一代歷史的紀傳體史書。梁沈約撰﹐含本紀十卷﹑志三十卷﹑列傳六十卷,共一百卷。今本個別列傳有殘缺,少數列傳是後人用唐高峻《小史》《南史》所補。八志原排在列傳之後,後人移於本紀、列傳之間,並把律曆志中律與歷兩部分分割開。 《宋書》收錄當時的詔令奏議、書札、文章等各種文獻較多,保存了原始史料,有利於後代的研究。該書篇幅大,一個重要原因是很注意爲豪門士族立傳。

卷八十七

蕭惠開、殷琰


蕭惠開,南蘭陵人,徵西將軍思話子也。初名慧開,後改慧爲惠。少有風氣, 涉獵文史,家雖貴戚,而居服簡素。初爲祕書郎,著作併名家年少。惠開意趣與人 多不同,比肩或三年不共語。外祖光祿大夫沛郡劉成戒之曰:“汝恩戚家子,當應 將迎時俗,緝外內之歡。如汝自業,將無小傷多異,以取天下之疾患邪?”惠開曰: “人間宜相緝和,甚如慈旨。但不幸耿介,恥見作凡人,畫龍未成,故遂至於多忤 耳。”轉太子舍人。與汝南周朗同官友善,以偏奇相尚。轉尚書水部郎,始興王浚 徵北府主簿,南徐州治中從事史,徙汝陰王友;又爲南徐州別駕,中書侍郎,江夏 王義恭大將軍大司馬從事中郎。


孝建元年,自太子中庶子轉黃門侍郎,與侍中何偃爭積射將軍徐衝之事。偃任 遇甚隆,惠開不爲之屈,偃怒,使門下推彈之。惠開乃上表解職曰:“陛下未照臣 愚,故引參近侍。臣以職事非長,故委能何偃,凡諸當否,不敢參議。竊見積射將 軍徐衝之爲偃命所黜,臣愚懷謂有可申,故聊設微異。偃恃恩使貴,欲使人靡二情, 便訶脅主者。手定文案,割落臣議,專載己辭。雖天照廣臨,竟未見察臣理,違顏 咫尺,致茲壅濫,則臣之受劾,蓋何足悲。但不順侍中,臣有其咎,當而行之,不 知何過。且議之不允,未有彈科,省心揆天,了知在宥。臣不能謝愆右職,改意重 臣,刺骨鑠金,將在朝夕。乞解所忝,保拙私庭。”時偃寵方隆,由此忤旨,別敕 有司以屬疾多,免惠開官。思話素恭謹,操行與惠開不同,常以其峻異,每加嫌責。 及見惠開自解表,自嘆曰:“兒子不幸與周朗周旋,理應如此。”杖之二百。尋重 除中庶子。


丁父艱,居喪有孝性,家素事佛,凡爲父起四寺,南岸南岡下,名曰禪岡寺; 曲阿舊鄉宅,名曰禪鄉寺;京口墓亭,名曰禪亭寺;所封封陽縣,名曰禪封寺。謂 國僚曰:“封秩蓋鮮,而兄弟甚多,若使全關一人,則在我所讓。若使人人等分, 又事可悲恥。寺衆既立,自宜悉供僧衆。”由此國秩不復下均。服除,除司徒左長 史。大明二年,出爲海陵王休茂北中郎長史、寧朔將軍、襄陽太守,行雍州州府事。 善於爲政,威行禁止。襲封封陽縣侯。還爲新安王子鸞冠軍長史,行吳郡事。惠開 妹當適桂陽王休範,女又當適世祖子,發遣之資,應須二千萬。乃以爲豫章內史, 聽其肆意聚納,由是在郡著貪暴之聲。入爲尚書吏部郎,不拜,徙御史中丞。世祖 與劉秀之詔曰:“今以蕭惠開爲憲司,冀當稱職。但一往服領,已自殊有所震。” 及在任,百僚畏憚之。


八年,入爲侍中。詔曰:“惠開前在憲司,奉法直繩,不阿權戚,朕甚嘉之。 可更授御史中丞。”母憂去職。起爲持節、督青冀二州諸軍事、輔國將軍、青冀二 州刺史,不行。改督益寧二州刺史,持節、將軍如故。惠開素有大志,至蜀,欲廣 樹經略,善於述事,對賓僚及士人說收牂牁、越巂以爲內地,綏討蠻、濮,闢地徵 租;聞其言者,以爲大功可立。太宗即位,進號冠軍將軍,又進平西將軍,改督爲 都督。晉安王子勳反,惠開乃集將佐謂之曰:“湘東太祖之昭,晉安世祖之穆,其 於當璧,並無不可。但景和雖昏,本是世祖之嗣,不任社稷,其次猶多。吾奉武、 文之靈,兼荷世祖之眷,今便當投袂萬里,推奉九江。”乃遣巴郡太守費欣壽領二 千人東下,爲巴東人任叔兒起義所邀,欣壽敗沒,陝口道不復通。更遣州治中程法 度領三千人步出梁州,又爲氐賊楊僧嗣所斷。


先是,惠開爲治,多任刑誅,蜀土鹹懷猜怨。及聞欣壽沒,法度又不得前,晉 原一郡遂反,於是諸郡悉應之,並來圍城。城內東兵不過二千,凡蜀人惠開疑之, 皆悉遣出。子勳尋平,蜀人並欲屠城,以望厚賞。惠開每遣軍出戰,未嘗不捷,前 後所摧破殺傷不可勝計。外衆逾合,勝兵者十餘萬人。時天下已平,太宗以蜀土險 遠,赦其誅責,遣惠開弟惠基步道使蜀,具宣朝旨。惠基既至涪,而蜀人志在屠城, 不欲使王命遠達,遏留惠基不聽進。惠基率部曲破其渠帥馬興懷等,然後得前。惠 開奉旨歸順,城圍得解。


時太宗遣惠開宗人寶首水路慰勞益州,寶首欲以平蜀爲功。更獎說蜀人,於是 處處蜂起,凡諸離散者,一時還合。渠帥趙燕、句文章等,與寶首屯軍於上,去成 都六十里,衆號二十萬人。惠開欲遣擊之,將佐鹹曰:“攻破蜀賊,誠不爲難。但 慰勞使至,未獲奉受,而遣兵相距,何以自明本心。”惠開曰:“今水陸四斷,表 啓路絕,寶首或相誣陷,謂我不奉朝旨。我之慾戰,本在通使;使若得通,則誠心 達矣。”乃作啓事,具陳事情,使腹心二人帶啓,戒之曰:“須賊破路開,便躍馬 馳去。”遣永寧太守蕭惠訓、別駕費欣業萬兵並進,與戰,大破之,生禽寶首,囚 於成都縣獄。所遣使至,上使執送寶首,除惠開晉平王休祐驃騎長史、南郡太守, 不拜。泰始四年,還至京師。


初,惠開府錄事參軍到希微負蜀人債將百萬,爲責主所制,未得俱還。惠開與 希微共事不厚,以爲隨其同上,不能攜接得還,意恥之。廄中凡有馬六十匹,悉以 乞希微償責,其意趣不常皆如是。先劉瑀爲益州,張悅代之,瑀去任,凡所攜將佐 有不樂反者,必逼制將還。語人曰:“隨我上,豈可爲張悅作西門客邪!”惠開自 蜀還,資財二千餘萬,悉散施道路,一無所留。


五年,又除桂陽王休範徵北長史、南東海太守。其年,會稽太守蔡興宗之郡, 而惠開自京口請假還都,相逢於曲阿。惠開先與興宗名位略同,又經情款,自以負 釁摧屈,慮興宗不能詣己,戒勒部下:“蔡會稽部伍若借問,慎不得答。”惠開素 嚴,自下莫敢違犯。興宗見惠開舟力甚盛,不知爲誰,遣人歷舫訊,惠開有舫十餘, 事力二三百人,皆低頭直去,無一人答者。


復爲晉平王休祐驃騎長史,太守如故。六年,除少府,加給事中。惠開素剛, 至是益不得志,寺內所住齋前,有向種花草甚美,惠開悉剗除,列種白揚樹。每謂 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懷,雖壽百歲,猶爲夭也。”發病歐血,吐如肝肺者甚多。 除巴陵王休若徵西長史、寧朔將軍、南郡太守,未拜。七年,卒,時年四十九。子 睿嗣,齊受禪,國除。惠開與諸弟並不睦,惠基使益州,遂不相見。與同產弟惠明 亦著嫌隙雲。


殷琰,陳郡長平人也。父道鸞,衡陽王義季右軍長史。琰少爲太祖所知,見遇 與琅邪王景文相埒。初爲江夏王義恭徵北行參軍,始興王浚後軍主簿,出爲鄱陽、 晉熙太守,豫州治中從事史,廬陵內史。臧質反,棄郡奔北皖。琰性有計數,欲進 退保全,故不還都邑。事平,坐系尚方,頃之被宥。除海陵王國郎中令,不拜。臨 海王子頊爲冠軍將軍、吳興太守,以琰爲錄事參軍,行郡事。復爲豫州別駕,太宰 戶曹屬,丹陽丞,尚書左丞,少府,尋陽王子房冠軍司馬,行南豫州,隨府轉右軍 司馬,又徙巴陵王休若左軍司馬。


前廢帝永光元年,除黃門侍郎,出爲山陽王休祐右軍長史、南梁郡太守。休祐 入朝,琰仍行府州事。太宗泰始元年,以休祐爲荊州,欲以吏部郎張岱爲豫州刺史。 會晉安王子勳反,即以琰督豫司二州南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建武將軍、豫州刺史, 以西汝陰太守龐道隆爲琰長史,殿中將軍劉順爲司馬。順勸琰同子勳。琰家累在京 邑。意欲奉順,而土人前右軍參軍杜叔寶、前陳南頓二郡太守皇甫道烈、道烈從弟 前馬頭太守景度、前汝南潁川二郡太守龐天生、前睢陽令夏侯季子等,並勸琰同逆。 琰素無部曲,門義不過數人,無以自立,受制於叔寶等。太宗遣冗從僕射柳倫領軍 助,驃騎大將軍山陽王休祐又遣中兵參軍鄭瑗說琰令還。二人至,即與叔寶合。叔 寶者,杜坦之子,既土豪鄉望,內外諸軍事並專之。


弋陽太守卜天生據郡同逆,斷梁州獻馬得百餘匹。邊城令宿僧護起義斬天生, 傳首京邑。太宗嘉之,以爲龍驤將軍,封建興縣侯,食邑三百戶。時綏戎將軍、汝 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起義於懸瓠,收兵得千餘人。袁顗遺信誘矜司馬汝南人常珍奇, 以金鈴爲信。珍奇即日斬矜,送首詣顗,顗以珍奇爲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太宗追 贈矜本官,以義陽內史龐孟虯爲司州刺史,領隨郡太守。孟虯不受命,起兵同子勳。 子勳召孟虯出尋陽,而以孟虯子定光行義陽郡事。


太宗知琰逼迫土人,事不獲已,猶欲羈縻之。以琰兄前中書郎瑗爲司徒右長史, 子邈爲山陽王休祐驃騎參軍。子勳遣使以琰爲輔國將軍、梁郡太守,後又加豫州, 假節督南豫數郡。杜叔寶求琰上佐,龐道隆慮其爲禍,乃請奉表使尋陽。琰即以叔 寶爲長史、梁郡太守。休祐步入朝,家內猶分停壽陽,琰資給供贍,事盡豐厚。


二年正月,太宗遣輔國將軍劉勔率寧朔將軍呂安國西討,休祐出鎮歷陽,爲諸 軍總統。時徐州刺史薛安都亦據彭城反,募能生禽琰、安都,封千戶縣侯,賜布絹 各二千匹。二月,勔進軍小峴。初,合肥戍主、南汝陰太守薛元寶委郡奔子勳,前 太守硃輔之據城歸順。琰遣攻輔之,輔之敗走。琰以前右軍參軍裴季爲南汝陰太守, 季又歸順,太宗即而授之。琰所用象縣令許道蓮亦率二百人歸降,太宗以爲馬頭太 守。三月,上又遣寧朔將軍劉懷珍、段僧愛、龍驤將軍姜產之馬步三軍,助勔討琰。 義軍主黃回募江西楚人千餘,斬子勳所置馬頭太守王廣元,以回爲龍驤將軍。淮西 人前奉朝請鄭墨率子弟部曲及淮右郡起義於陳郡城,有衆一萬,太宗以爲司州刺史。 後虜寇淮西,戰敗見殺,追贈冠軍將軍。


是月,劉順、柳倫、皇甫道烈、龐天生等馬步八千人,東據宛唐,去壽陽三百 裏。勔率衆軍並進,去順數裏立營。在道遇雨,旦始至,壘塹未立,順欲擊之。時 琰所遣諸軍並受節度,而以皇甫道烈、土豪柳倫,臺之所遣,順本卑微,不宜統督, 唯二軍不受命。至是道烈、倫不同,順不能獨進,乃止。既而勔營壘漸立,不可復 攻,因相持守。四月,勔錄事參軍王起、前部賊曹參軍甄澹等五人委勔奔順,順因 此出軍攻勔。順幢主樊僧整與臺馬軍主驃騎中兵參軍段僧愛交槊鬥,僧整刺僧愛, 殺之,追贈屯騎校尉。僧愛勇冠三軍,軍中並懼。太宗又遣太尉司馬垣閎率軍來會, 步兵校尉龐沈之助裴季戍合肥。初,淮南人周伯符說休祐求起義兵,休祐不許,固 請,乃遣之。杖策單行,至安豐,收得八百餘人,於淮西爲遊兵。珍奇所置弋陽太 守郭確遣將軍郭慈孫擊伯符於金丘,琰又遣中兵參軍杜叔寶助之。慈孫等爲伯符所 敗,並投水死。太宗以伯符爲驃騎參軍。


叔寶本謂臺軍停住歷陽不辦進,順等至,無不瓦解,唯齎一月日糧。既與勔相 持,軍食盡,報叔寶送食;叔寶乃發車千五百乘,載米餉順,自以五千精兵防送之。 勔聞之,軍副呂安國曰:“劉順精甲八千,而我衆不能居半,相持既久,強弱勢殊, 苟復推遷,則無以自立,所賴在彼糧將竭,我食有餘耳。若使叔寶米至,非唯難可 復圖,我亦不能持久。今唯有間道襲其米車,出彼不意。若能制之,將不戰走矣。” 勔以爲然,乃以疲弱守營,簡選千百精手,配安國及軍主黃回等,間路出順後,於 橫塘抄之。安國始行,計叔寶尋至,止齎二日熟食,食盡,叔寶不至,將士並欲還。 安國曰:“卿等旦已一食,今晚米車不容不至。若其不至,夜去不晚。”叔寶果至, 以米車爲函箱陣,叔寶於外爲遊軍,幢主楊仲懷領五百人居前,與安國、回等相會。 仲懷部曲並欲退就叔寶,併力擊安國。仲懷曰:“賊至不擊,復欲何待?且統軍在 後,政三二里間,比吾交手,何憂不至。”即便前戰,回所領並淮南楚子,天下精 兵,衆力既倍,合戰,便破之。於陣殺仲懷,仲懷所領五百人死盡。叔寶至,而仲 懷及士卒伏屍蔽野,回等欲乘勝擊之,安國曰:“彼將自走,不假復擊。”退軍三 十里止宿,夜遣騎參候,叔寶果棄米車奔走。安國即復夜往,燒米車,驅牛二千餘 頭而還。劉順聞米車見燒,叔寶又走,五月一日夜,衆潰,奔還壽陽,仍走淮西就 常珍奇。勔於是方軌而進。


叔寶斂居民及散卒,嬰城自守。勔與諸軍分營城外,黃回立航渡肥水。叔寶遣 馬步三千,欲破航,並柵斷小峴埭,回擊大破之,焚其船柵。


休祐與琰書曰:“君本文弱,素無武幹,是遠近所悉,且名器清顯,不應復有 分外希覬。近者之事,當是劫於凶豎,不能守節。今大軍長驅,已造城下,勢孤援 絕,禍敗交至,顧昔情款,猶有惻然。聖上垂天地之仁,開不世之澤,好生惡殺, 遐邇所聞。顧琛、王曇生等皆軍敗迸走,披草乞活,尚蒙恩恕,晏處私門。今神鋒 所臨,前無橫陳,況窮城弱衆,殘傷之餘,而欲自固乎!若開門歸順,自可不失富 貴;將佐小大,並保榮爵。何故苟困士民,自求齏膾,身膏斧鑊,妻息並盡,老兄 垂白,東市受刑邪!幸自思之。信言不爽,有如皎日。”上又遣王道隆齎詔宥琰罪。


勔又與琰書曰:“昔景和兇悖,行絕人倫,昏虐險穢,諫諍杜塞,遂殘毀陵廟, 芟刈百僚,縱毒窮兇,靡有紀極。於時人神回遑,莫能自保,中外士庶,鹹願一匡。 予職在直衛,目所備睹。主上神機天發,指麾克定,橫流塗炭,一朝太平,扶危拯 急,實冠終古。而四方持疑,成此乖逆,資斧所臨,每從偃簡。足下以衣冠華胄, 信概夙昭,附戾從違,猶見容養。賢兄長史,階升清列;賢子參軍,亦塞國網。間 者進軍宛唐,計由劉順,退衆閉城,當時未了。過蒙朝恩,謬充將帥,蚤承風素, 情有依然。今皇威遠申,三方蹙弱,勝敗之勢,皎然可覽。王御史昨至,主上敕、 驃騎教、賢兄賢子書,今悉遣送。百代以來,未有弘恩曲宥,乃至於此。且朝廷方 宣示大義,惟新王道,何容摽虛辭於士女,失國信於一州。以足下明識淵見,想必 不俟終日。如其孤背亭毒,弗忌屠陷者,便當窮兵肆武,究法極刑。將恐貴門無復 祭祀之主,墳壟乏掃灑之望。進謝忠臣,退慚孝子,名實兩喪,沒有餘責。扶力略 白,幸加研覽。”琰本無反心,事由力屈,叔寶等有降意,前後屢遣送誠箋,而衆 心持疑,莫能相一,故歸順之計,每多愆塞,嬰城愈固。弋陽西山蠻田益之起義, 攻郭確於弋陽,以益之爲輔國將軍,督弋陽西山事。六月,勔築長圍始合。田益之 率蠻衆萬餘人攻龐定光於義陽,定光遣從兄文生拒之,爲益之所破,見殺,遂圍其 城。定光求救於子勳,子勳以定光父孟虯爲司州刺史,率精兵五千救義陽,並解壽 陽之圍。常珍奇又自懸瓠遣三千人援定光,屯軍柳水。益之不戰,望風奔散。孟虯 乘勝進軍向壽陽。初,常珍奇遣周當、垣式寶率數百人送仗與琰。式寶驍勇絕衆, 因留守北門,乃率所領,開門掩襲勔,入其營;勔逃避得免,式寶得勔衣帽而去。 勔於是乃豎長圍,治攻道於東南角,並填塹。東南角有高樓,隊主趙法進計曰: “外若進攻,必先攻樓,樓頹落,既傷將士,又使人情沮壞,不如先自毀之。”從 其言。勔用草茅苞土,擲以塞塹。擲者如雲,城內乃以火箭射之,草未及燃,后土 續至,一二日,塹便欲滿。趙法進復獻計,以鐵珠子灌之。珠子流滑,悉緣隙得入, 草於是火燃,二日間草盡,塹中土不過二三寸。勔乃作大蝦蟆車載土,牛皮蒙之, 三百人推以塞塹。琰戶曹參軍虞挹之造確車,擊之以石,車悉破壞。


初,廬江太守王子仲棄郡奔尋陽,廬江人起義,休祐遣員外散騎侍郎陸悠之助 之。劉胡遣其輔國將軍薛道標渡江煽動羣蠻,規自廬江掩襲歷陽,悠之衆弱,退保 譙城。司徒建安王休仁遣參軍沈靈寵馳據廬江,道標後一日方至,悠之自譙城來會, 因與道標相持。七月,龐孟虯至弋陽,勔遣呂安國、垣閎、龍驤將軍陳顯達、驃騎 參軍孟次陽拒之。孟虯軍副呂興壽與安國有舊,率所領降。安國進軍,破孟虯於蓼 潭,義軍主陳肫又破之於汝水,孟虯走向義陽;義陽已爲王玄謨子曇善起義所據, 乃逃於蠻中。淮西人鄭叔舉起義擊常珍奇,以爲北豫州刺史。


八月,皇甫道烈、柳倫等二十一人聞孟虯敗,並開門出降。勔因此又與琰書曰: “柳倫來奔,具相申述,方承足下跡纏穢亂,心秉忠誠,惘默窮愁,不親戎政。去 冬開天之始,愚迷者多,如足下流比,進非社稷宗臣,退無顧命寄託,朝廷既不偏 相嫌責,足下亦復無所獨愧。程天祚已舉城歸順,龐孟虯又繼跡奔亡,劉胡困於錢 溪,袁顗欲戰不得,推理揆勢,亦安能久。且南方初起,連州十六,擁徒百萬,仲 春以來,無戰不北,摧陷殄滅,十無一二。南憑袁顗弱卒,北恃足下孤城,以茲定 業,恐萬無一理。方今國網疏略,示舉宏維,比日相白,想亦已具矣。且倫等皆是 足下腹心牙爪,所以攜手相舍,非有怨恨也,了知事不可濟,禍害已及故耳。夫擁 數千烏合,抗天下之兵,傾覆之狀,豈不易曉。假令六蔽之人,猶當不爲其事,況 復足下少祖名教,疾沒世無稱者邪。所以復有此白者,實惜華州重鎮,鞠爲茂草, 兼傷貴門一日屠滅。足下若能封府庫,開四門,宣語文武,示以禍福,先遣咫尺之 書,表達誠款,然後素車白馬,來詣轅門,若令足下發膚不全,兒侄雕耗者,皇天 后土,實聞此言。至辭不華,寧復多白。”


薛道標猶在廬江,劉胡又分兵揚聲向壽陽及合肥。勔遣許道蓮馳赴合肥,助裴 季文,又遣黃回、孟次陽乃屯騎校尉段佛榮、武衛將軍王廣之繼之。道標率其黨薛 元寶等攻合肥,勔所遣諸軍未至,爲道標所陷,季文及武衛將軍葉慶祖力戰死之。 勔馳遣垣閎總統諸軍攻合肥。是月,劉胡敗走,尋陽平定。太宗遣叔寶從父弟季文 至琰城下,與叔寶語,說四方已定,勸令時降。叔寶曰:“我乃信汝,恐爲人所誑 耳!”叔寶閉絕子勳敗問,有傳者即殺之。時琰子邈東在京邑,系建康,太宗送邈 與琰,令說南賊已平之問,自建康出,便防送就道。議者以爲宜聽邈與伯父瑗私相 見,不爾無以解城內之惑,不從。邈至,叔寶等果疑,守備方固。十月,薛道標突 圍,與十餘騎走奔淮西,投常珍奇,薛元寶歸降。


先是,晉熙太守閻湛之據郡同逆,至是沈靈寵自廬江攻之。湛之未知尋陽已敗, 固守不降。靈寵乃取諸將破劉胡文書置車中,攻城僞敗,棄車而走。湛之得書大駭, 其夜奔逃。十一月,常珍奇乞降,慮不見納,又求救於索虜。太宗即以珍奇爲司州 刺史,領汝南、新蔡二郡太守。虜亦遣僞帥張窮奇騎萬匹救之。十二月,虜至汝南, 珍奇開門納虜,淮西七縣民並連營南奔,劉順亦棄虜歸順。


南賊降者,太宗並送琰城下,令與城內交言,由是人情沮喪。琰將降,先送休 祐內人出城,然後開門。時琰有疾,以板自輿,與諸將帥面縛請罪。勔並撫宥,無 所誅戮,自將帥以下,財物資貨,皆以還之,纖毫無所失。虜騎救琰,至師水,聞 城陷,乃破義陽,殺掠數千人而去。垣式寶尋復反叛,投常珍奇。以平琰功,劉懷 珍封艾縣侯,食邑四百戶,垣閎樂鄉縣侯,孟次陽攸縣子,王廣之蒲圻縣子,陳顯 達彭澤縣子,呂安國鍾武縣子,食邑各三百戶,黃回葛陽縣男,食邑二百戶。送琰 及僞節還京都。


久之,爲王景文鎮南諮議參軍,兼少府。泰豫元年,除少府,加給事中。後廢 帝元徽元年,卒,時年五十九。琰性和雅靜素,寡嗜慾,諳前世舊事,事兄甚謹, 少以名行見稱。在壽陽被攻圍積時,爲城內所懷附。揚州刺史王景文、徵西將軍蔡 興宗、司空褚淵,並與之友善雲。


史臣曰:夫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蓋以類得之也。昔啓方說主,跡表遺親,鄧 攸淳行,愛兼猶子,雖稟分參差,情紀難一,而均薄等厚,未之或偏。惠開親禮雖 篤,弟隙尤著,方寸之內,孝友異情,險于山川,有驗於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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