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

《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小說由古白話寫成,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

第三十六回

晉呂郤夜焚公宮 秦穆公再平晉亂


話說狐毛,狐偃兄弟,從公子重耳在秦,聞知父親狐突被子圉所害,捶胸大哭。趙衰,臼季等都來問慰。趙衰曰:“死者不可復生,悲之何益?且同見公子,商議大事。”


毛,偃收淚,同趙衰等來見重耳。毛、偃言:“惠公已薨,子圉即位,凡晉臣從亡者,立限喚回,如不回,罪在親黨,怪老父不召臣等兄弟,將來殺害。”說罷,痛上心來,重複大哭。


重耳曰:“二舅不必過傷,孤有復國之日,爲汝父報仇,”即時駕車來見穆公,訴以晉國之事。


穆公曰:“此天以晉國授公子,不可失也,寡人當身任之。”


趙衰代對曰:“君若庇廕重耳,幸速圖之;若待子圉改元告廟,君臣之分已定,恐動搖不易也。”穆公深然其言。


重耳辭回甥館,方纔坐定,只見門官通報:“晉國有人到此,說有機密事,求見公子,”


公子召入,問其姓名,其人拜而言曰:“臣乃晉大夫欒枝之子欒盾也。因新君性多猜忌,以殺爲威,百姓胥怨,羣臣不服,臣父特遣盾私送款於公子。子圉心腹只有呂省,郤芮二人,舊臣郤步揚,韓簡等一班老成,俱疏遠不用,不足爲慮。臣父已約會郤溱,舟之僑等,斂集私甲,只等公子到來,便爲內應。”


重耳大喜,與之訂約,以明年歲首爲期,決至河上。


欒盾辭去。


重耳對天禱祝,以蓍布筮,得《泰卦》六爻安靜。重耳疑之,召狐偃佔其吉凶。


偃拜賀曰:“是爲天地配享,小往大來,上吉之兆。公子此行,不惟得國,且有主盟之分。”


重耳乃以欒盾之言告狐偃,偃曰:“公子明日便與秦公請兵,事不宜遲。”


重耳乃於次日復入朝謁秦穆公,穆公不待開言,便曰:“寡人知公子急於歸國矣,恐諸臣不任其事,寡人當親送公子至河。”重耳拜謝而出。


丕豹聞穆公將納公子重耳,願爲先鋒效力。穆公許之。


太史擇吉於冬之十二月。先三日,穆公設宴,餞公子於九龍山,贈以白璧十雙,馬四百匹,帷席器用,百物俱備,糧草自不必說,趙衰等九人各白璧一雙,馬四匹,重耳君臣俱再拜稱謝。


至日,穆公自統謀臣百里奚、繇餘,大將公子縶、公孫枝,先鋒丕豹等,率兵車四百乘,送公子重耳離了雍州城,望東進發,秦世子與重耳素本相得,依依不捨,直送至渭陽,垂淚而別,詩曰:


猛將精兵似虎狼,共扶公子立邊疆。   懷公空自誅狐突,隻手安能掩太陽?


周襄王十六年,晉懷公圉之元年,春正月,秦穆公同晉公子重耳行至黃河岸口,渡河船隻,俱已預備齊整,穆公重設餞筵,丁寧重耳曰:“公子返國,毋忘寡人夫婦也。” 乃分軍一半,命公子縶、丕豹護送公子濟河,自己大軍屯於河西。正是:“眼望捷旌旗,耳聽好消息。”


卻說壺叔主公子行李之事,自出奔以來,曹、衛之間擔飢受餓,不止一次,正是無衣惜衣,無食惜食,今日渡河之際,收拾行裝,將日用的壞籩殘豆、敝席破帷,件件搬運入船,有喫不盡的酒餔之類,亦皆愛惜如寶,擺列船內。


重耳見了,呵呵大笑,曰:“吾今日入晉爲君,玉食一方,要這些殘敝之物何用?”喝教拋棄於岸,不留一些。


狐偃私嘆曰:“公子未得富貴,先忘貧賤,他日憐新棄舊,把我等同守患難之人,看做殘敝器物一般,可不枉了這十九年辛苦?乘今日尚未濟河,不如辭之,異時還有相念之日。”


乃以秦公所贈白璧一雙,跪獻於重耳之前曰:“公子今已渡河,便是晉界,內有諸臣,外有秦將,不愁晉國不入公子之手。臣之一身,相從無益,願留秦邦,爲公子外臣,所有白璧一雙,聊表寸意。”


重耳大驚曰:“孤方與舅氏共享富貴,何出此言?”


狐偃曰:“臣自知有三罪於公子,不敢相從。”


重耳曰:“三罪何在?”


狐偃對曰:“臣聞:‘聖臣能使其君尊,賢臣能使其君安',今臣不肖,使公子困於五鹿,一罪也;受曹、衛二君之慢,二罪也;乘醉出公子於齊城,致觸公子之怒,三罪也。向以公子尚在羈旅,臣不敢辭;今入晉矣,臣奔走數年,驚魂幾絕,必力並耗,譬之餘籩殘豆,不可再陳,敝席破帷,不可再設,留臣無益,去臣無損,臣是以求去耳。”


重耳垂淚而言曰:“舅氏責孤甚當,乃孤之過也。”


即命壺叔將已棄之物,一一取回。復向河設誓曰:“孤返國,若忘了舅氏之勞,不與同心共政者,子孫不昌。”


即取白璧投之於河曰:“河伯爲盟證也。”


時介子推在他船中,聞重耳與狐偃立盟,笑曰:“公子之歸,乃天意也,子犯欲竊以爲己功乎,此等貪圖富貴之輩,吾羞與同朝。”自此有棲隱之意。


重耳濟了黃河,東行至於令狐,其宰鄧惛發兵登城拒守,秦兵圍之,丕豹奮勇先登,遂破其城,獲鄧惛斬之,桑泉臼衰望風迎降。晉懷公聞諜報大驚,悉起境內車乘甲兵,命呂省爲大將,郤芮副之,屯於廬柳,以拒秦兵。畏秦之強,不敢交戰。公子縶乃爲秦穆公書,使人送呂、郤軍中,略曰:


寡人之爲德於晉,可謂至矣,父子背恩,視秦如仇,寡人忍其父,不能復忍其子。今公子重耳,賢德著聞,多士爲輔,天人交助,內外歸心。寡人親率大軍,屯於河上,命縶護送公子歸晉,主其社稷。子大夫若能別識賢愚,倒戈來迎,轉禍爲福,在此一舉!


呂、郤二人覽書,半晌不語。欲接戰,誠恐敵不過秦兵,又如龍門山故事;欲迎降,又恐重耳記著前仇,將他償裏克、丕鄭父之命。躊躇了多時,商量出一個計較來。乃答書於公子縶,其略雲:


某等自知獲罪公子,不敢釋甲。然翼戴公子,實某等之願也,倘得與從亡諸子,共矢天日,各無相害,子大夫任其無咎,敢不如命。


公子縶讀其回書,已識透其狐疑之意,乃單車造於廬柳,來見呂、郤,呂、郤欣然出迎,告以衷腹曰:“某等非不欲迎降,懼公子不能相容,欲以盟爲信耳。”


縶曰:“大夫若退軍於西北,縶將以大夫之誠,告於公子,而盟可成也。”


呂、郤應諾,候公子縶別去,即便出令,退屯於郇城。


重耳使狐偃同公子縶至郇城,與呂、郤相會。是日,刑牲歃血,立誓共扶重耳爲君,各無二心。盟訖,即遣人相隨狐偃至臼衰,迎接重耳到郇城大軍之中,發號施令。


懷公不見呂、郤捷音,使寺人勃鞮至晉軍催戰。行至中途,聞呂、郤退軍郇城,與狐偃、公子縶講和,叛了懷公,迎立重耳,慌忙回報。懷公大驚,急集郤步揚、韓簡、欒枝、士會等一班朝臣計議。


那一班朝臣,都是向著公子重耳的,平昔見懷公專任呂、郤,心中不忿,“今呂、郤等尚且背叛,事到臨頭,召我等何用?”一個個託辭,有推病的、有推事的、沒半個肯上前。懷公嘆了一口氣道:“孤不該私自逃回,失了秦歡,以致如此。”


勃鞮奏曰:“羣臣私約共迎新君,主公不可留矣!臣請爲御,暫適高梁避難,再作區處。”


不說懷公出奔高梁。


再說公子重耳,因呂、郤遣人來迎,遂入晉軍。呂省、郤芮叩首謝罪,重耳將好言撫慰。趙衰、臼季等從亡諸臣,各各相見,吐露心腹,共保無虞。呂、郤大悅,乃奉重耳入曲沃城中,朝於武公之廟。絳都舊臣,欒枝、郤溱爲首,引著士會、舟之僑、羊舌職、荀林父、先蔑箕、鄭先都等三十餘人,俱至曲沃迎駕,郤步揚、梁繇靡、韓簡、家僕徒等另做一班,俱往絳都郊外邀接。


重耳入絳城即位,是爲文公。


按重耳四十三歲奔翟,五十五歲適齊,六十一歲適秦,及復國爲君,年已六十二歲矣。


文公既立,遣人至高梁刺殺懷公。子圉自去年九月嗣位,至今年二月被殺,首尾爲君不滿六個月,哀哉!寺人勃鞮收而葬之,然後逃回。不在話下。


卻說文公宴勞秦將公子縶等,厚犒其軍。有丕豹哭拜於地,請改葬其父丕鄭父,文公許之。文公欲留用丕豹,豹辭曰:臣已委質於秦庭,不敢事二君也。”乃隨公子縶到河西,回覆秦穆公。


穆公班師回國。


史臣有詩美秦穆公雲:


轔轔車騎過河東,龍虎乘時氣象雄。   假使雍州無義旅,縱然多助怎成功?


卻說呂省、郤芮迫於秦勢,雖然一時迎降,心中疑慮,到底不能釋然,對著趙衰臼、季諸人,未免有慚愧之意。又見文公即位數日,並不曾爵一有功,戮一有罪,舉動不測,懷疑益甚,乃相與計較,欲率家甲造反焚燒公宮,弒了重耳,別立他公子爲君。


思想:“在朝無可與商者,惟寺人勃鞮乃重耳之深仇,,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懼誅,此人膽力過人,可邀與共事。”使人招之,勃鞮隨呼而至。呂、郤告以焚宮之事,勃鞮欣然領命,三人歃血爲盟,約定二月晦日會齊,夜半一齊舉事。


呂、郤二人各往封邑暗集人衆,不在話下。


卻說勃鞮雖然當面應承,心中不以爲然,思量道:“當初奉獻公之命;去伐蒲城,又奉惠公所差,去刺重耳。這是桀犬吠堯,各爲其主。今日懷公已死,重耳即位,晉國方定,又幹此大逆無道之事,莫說重耳有天人之助,未必成事,縱使殺了重耳,他從亡許多豪傑,休想輕輕放過了我。不如私下往新君處出首,把這話頭,反做個進身之階,此計甚妙。”


又想:“自己是個有罪之人,不便直叩公宮。”遂於深夜往見狐偃。


狐偃大驚,問曰:“汝得罪新君甚矣#不思遠引避禍,而夤夜至此何也?”


勃鞮曰:“某之此來,正欲見新君,求國舅一引進耳。”


狐偃曰:“汝見主公,乃自投死也。”


勃鞮曰:“某有機密事來告,欲救一國人性命,必面見主公,方可言之。”


狐偃遂引至公宮門首,偃叩門先入,見了文公,述勃鞮求見之語。文公曰:“鞮有何事,救得一國人性命?此必託言求見,借舅氏作面情討饒耳。”


狐偃曰:“‘芻蕘之言,聖人擇焉。'主公新立,正宜捐棄小忿,廣納忠告,不可拒之。”


文公意猶未釋,乃使近侍傳語責之曰:“汝斬寡人之袂,此衣猶在,寡人每一見之寒心。汝又至翟行刺寡人,惠公限汝三日起身,汝次日即行,幸我天命見祐,不遭毒手。今寡人入國,汝有何面目來見?可速逃遁,遲則執汝付刑矣!”


勃鞮呵呵大笑曰:“主公在外奔走十九年,世情尚未熟透耶?先君獻公,與君父子:惠公則君之弟也。父仇其子,弟仇其兄,況勃鞮乎?勃鞮小臣,此時惟知有獻、惠,安知有君哉?昔管仲爲公子糾射桓公中其鉤,桓公用之,遂伯天下,如君所見。將修射鉤之怨,而失盟主之業矣。不見臣,不爲臣損,但恐臣去,而君之禍不遠也。”


狐偃奏曰:“勃鞮必有所聞而來,君必見之。”


文公乃召勃鞮入宮。勃鞮並不謝罪,但再拜口稱:“賀喜!”


文公曰:“寡人嗣位久矣,汝今日方稱賀,不已晚乎?”


勃鞮對曰:“君雖即位,未足賀也。得勃鞮,此位方穩,乃可賀耳!”


文公怪其言,屏開左右,願聞其說。


勃鞮將呂、郤之謀,如此恁般,細述一遍,“今其黨佈滿城中,二賊又往封邑聚兵,主公不若乘間與狐國舅微服出城,往秦國起兵,方可平此難也。臣請留此,爲誅二賊之內應。”


狐偃曰:“事已迫矣,臣請從行,國中之事,子餘必能料理。”


文公叮囑勃鞮:“凡事留心,當有重賞。”


勃鞮叩首辭出。


文公與狐偃商議了多時,使狐偃預備溫車於宮之後門,只用數人相隨。文公召心腹內侍,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泄漏。是晚,依舊如常就寢。至五鼓,託言感寒疾腹病,使小內侍執燈如廁,遂出後門,與狐偃登車出城而去。


次早,宮中俱傳主公有病,各來寢室問安,俱辭不見。宮中無有知其出外者。


天明,百官齊集朝門,不見文公視朝,來至公宮詢問,只見朱扉雙閉,門上掛著一面免朝牌。守門者曰:“主公夜來偶染寒疾,不能下牀,直待三月朔視朝,方可接見列位也。”


趙衰曰:“主公新立,百事未舉,忽有此疾,正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衆人信以爲真,各各嘆息而去。


呂。郤二人聞知文公患病不出,直至三月朔方纔視朝,暗暗歡喜曰:“天教我殺重耳也!”


且說晉文公。狐偃潛行離了晉界,直入秦邦,遣人緻密書於秦穆公,約於王城相會。穆公聞晉侯微行來到,心知國中有變。乃託言出獵,即日命駕,竟至王城來會晉侯。相見之間,說明來意。穆公笑曰:“天命已定,呂、郤輩何能爲哉?吾料子餘諸人,必能辦賊,君勿慮也!”


乃遣大將公孫枝屯兵河口,打探絳都消息,便宜行事。晉侯權住王城。


卻說勃鞮恐呂、郤二人見疑,數日前,便寄宿於郤芮之家,假作商量。至二月晦日,勃鞮說郤芮曰:“主公約來早視朝,想病當小愈,宮中火起,必然出外,呂大夫守住前門,郤大夫守住後門,我領家衆據朝門,以遏救火之人,重耳雖插翅難逃也。”


郤芮以爲然,言於呂省。


是晚,家衆各帶兵器火種,分頭四散埋伏。約莫三更時分,於宮門放起火來,那火勢好不兇猛。


宮人都在睡夢中驚醒,只道宮中遺漏,大驚小怪,一齊都亂起來。火光中但見戈甲紛紛,東衝西撞,口內大呼:“不要走了重耳!”


宮人遇火者,爛額焦頭;逢兵者,傷肢損體。哀哭之聲,耳不忍聞。呂省仗劍直入寢宮,來尋文公,並無蹤影;撞見郤芮,亦仗劍從後宰門入來,問呂省:“曾了事否?”


呂省對答不出,只是搖頭。二人又冒火覆身搜尋一遍,忽聞外面喊聲大舉,勃鞮倉忙來報曰:“狐、趙、欒、魏等各家,悉起兵衆前來救火,若至天明,恐國人俱集,我等難以脫身,不如乘亂出城,候至天明,打聽晉侯死生的確,再作區處。”


呂、郤此時,不曾殺得重耳,心中早已著忙了,全無主意,只得號召其黨,殺出朝門而去。史官有詩云:


毒火無情弒械成,誰知車駕在王城?   晉侯若記留袂恨,安得潛行會舅甥?


且說狐、趙、欒、魏等各位大夫,望見宮中失火,急忙斂集兵衆,準備撓鉤水桶,前來救火,原不曾打仗廝殺。直至天明,將火撲滅,方知呂、郤二人造反,不見了晉侯,好大喫驚。有先前吩咐心腹內侍,火中逃出,告知:“主公數日前,於五鼓微服出宮,不知去向。”


趙衰曰:“此事問狐國舅便知。”


狐毛曰:“吾弟子犯,亦於數日前入宮,是夜便不曾歸家。想君臣相隨,必然預知二賊之逆謀。吾等只索嚴守都城,修葺宮寢,以待主公之歸可也。”


魏犨曰:“賊臣造逆,焚宮弒主,今雖逃不遠,乞付我一旅之師,追而斬之。”


趙衰曰:“甲兵,國家大權,主公不在,誰敢擅動?二賊雖逃,不久當授首矣。”


再說呂、郤等屯兵郊外,打聽得晉君未死,諸大夫閉城謹守。恐其來追,欲奔他國,但未決所向。勃鞮紿之曰:“晉君廢置,從來皆出秦意,況二位與秦君原有舊識,今假說公宮失火,重耳焚死,去投秦君,迎公子雍而立之,重耳雖不死,亦難再入矣。”


呂省曰:“秦君向與我有王城之盟,今日只合投之。但未知秦肯容納否?”


勃鞮曰:“吾當先往道意,如其慨許,即當偕往;不然,再作計較。”


勃鞮行至河口,聞公孫枝屯兵河西,即渡河求見,各各吐露心腹,說出真情。公孫枝曰:“既賊臣見投,當誘而誅之,以正國法,無負便宜之託可也。”


乃爲書託勃鞮往召呂、郤。書略曰:


新君入國,與寡君原有割地之約。寡君使枝宿兵河西,理明疆界,恐新君復如惠公故事也。今聞新君火厄,二大夫有意於公子雍,此寡君之所願聞,大夫其速來共計。


呂、郤得書,欣然而往。至河西軍中,公孫枝出迎,敘話之後,設席相款。呂、郤坦然不疑。誰知公孫枝預遣人報知秦穆公,先至王城等候,呂、郤等留連三日,願見秦君。


公孫枝曰:“寡君駕在王城,同往可也;車徒暫屯此地,俟大夫返駕,一同濟河何如?”呂、郤從其言。


行至王城,勃鞮同公孫枝先驅入城,見了秦穆公,使丕豹往迎呂、郤。穆公伏晉文公於圍屏之後。呂、郤等繼至,謁見已畢,說起迎立子雍之事。


穆公曰:“公子雍已在此了。”呂、郤齊聲曰:“願求一見。”


穆公呼曰:“新君可出矣!”


只見圍屏後一位貴人,不慌不忙,叉手步出。呂、郤睜眼看之,乃文公重耳也。嚇得呂省、郤芮魂不附體,口稱:“該死!”叩頭不已。穆公邀文公同坐。文公大罵:“逆賊!寡人何負於汝而反。若非勃鞮出首,潛出宮門,寡人已爲灰燼矣。”


呂、郤此時方知爲勃鞮所賣。


報稱:“勃鞮實歃血同謀,願與俱死。”


文公笑曰:“勃鞮若不共歃,安知汝謀如此。”


喝叫武士拿下,就命勃鞮監斬。須臾,二顆人頭獻於階下。


可憐呂省、郤芮輔佐惠、懷,也算一時豪傑,索性屯軍廬柳之時,與重耳做個頭敵,不失爲從一忠臣。既已迎降,又復背叛,今日爲公孫枝所誘,死於王城,身名俱敗,豈不哀哉?


文公即遣勃鞮,將呂郤首級往河西招撫其衆,一面將捷音馳報國中。


衆大夫皆喜曰:“不出子餘所料也?”趙衰等忙備法駕,往河東迎接晉侯。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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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三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