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

《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小說由古白話寫成,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

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 晉文公守信降原


話說周襄王聞宮人小東之語,心頭一時火起,急取牀頭寶劍,趨至中宮,來殺太叔。纔行數步,忽然轉念:“太叔乃太后所愛,我若殺之,外人不知其罪,必以我爲不孝矣。況太叔武藝高強,倘然不遜,挺劍相持,反爲不美。不如暫時隱忍,俟明日詢有實跡,將隗後貶退,諒太叔亦無顏復留,必然出奔外境,豈不穩便。”嘆了一口氣,擲劍於地,復回寢宮,使隨身內侍,打探太叔消息。


回報:“太叔知小東來訴我王,已脫身出宮去矣。”


襄王曰:“宮門出入,如何不稟命於朕?亦朕之疏於防範也!”次早,襄王命拘中宮侍妾審問,初時抵賴,喚出小東面證,遂不能隱,將前後醜情,一一招出。襄王將隗後貶入冷宮,封鎖其門,穴牆以通飲食,太叔帶自知有罪,逃奔翟國去了。惠太后驚成心疾,自此抱病不起。


卻說頹叔、桃子聞隗後被貶,大驚曰:“當初請兵伐鄭,是我二人;請婚隗氏,又是我二人。今忽然被斥,翟君必然見怪。太叔今出奔在翟,定有一番假話,鬨動翟君。倘然翟兵到來問罪,我等何以自解?”即日乘輕車疾馳,趕上太叔,做一路商量:“若見翟君,須得如此如此。”


不一日,行到翟國,太叔停駕於郊外,頹叔、桃子先入城見了翟君,告訴道:“當初我等原爲太叔請婚,周王聞知美色,乃自取之,立爲正宮。只爲往太后處問安,與太叔相遇,偶然太叔敘起前因,說話良久,被宮人言語誣謗,周王輕信,不念貴國伐鄭之勞,遂將王后貶入冷宮,太叔逐出境外。忘親背德,無義無恩,乞假一旅之師,殺入王城,扶立太叔爲王,救出王后,仍爲國母,誠貴國之義舉也。”


翟君信其言,問:“太叔何在?”


頹叔、桃子曰:“現在郊外候命。”


翟君遂迎太叔入城。太叔請以甥舅之禮相見,翟君大喜,遂撥步騎五千,使大將赤丁同頹叔、桃子,奉太叔以伐周。


周襄王聞翟兵臨境,遣大夫譚伯爲使,至翟軍中,諭以太叔內亂之罪。赤丁殺之,驅兵直逼王城之下。襄王大怒,乃拜卿士原伯貫爲將,毛衛副之,率車三百乘,出城禦敵。


伯貫知翟兵勇猛,將車屯車聯絡爲營,如堅城一般,赤丁衝突數次,俱不能入,連日搦戰,亦不出應。


赤丁憤甚,乃定下計策,於翠雲山搭起高臺,上建天子旌旗,使軍士假扮太叔,在臺上飲宴歌舞爲樂,卻教頹叔,桃子各領一千騎兵,伏于山之左右,只等周兵到時,臺上放炮爲號,一齊攏殺將來。又教親兒赤風子引騎兵五百,直逼其營辱罵,以激其怒,若彼開營出戰,佯輸詐敗,引他走翠雲山一路,便算功勞。赤丁與太叔引大隊在後準備接應,分撥停當。


卻說赤風子引五百騎兵搦戰,原伯貫登壘望之,欺其寡少,便欲出戰。毛衛諫曰:“翟人詭詐多端,只宜持重,俟其懈怠,方可擊也。”挨至午牌時分,翟軍皆下馬坐地,口中大罵:“周王無道之君,用這般無能之將,降又不降,戰又不戰,待要何如?”亦有臥地而罵者。


原伯貫忍耐不住,喝教開營,營門開處,涌出車乘百餘,車上立著一員大將,金盔繡襖,手執大桿刀,乃原伯貫也。赤風子忙叫:“孩兒們快上馬。”自挺鐵搠來迎戰,不上十合,撥馬往西而走。軍士多有上馬不及者,周軍亂搶馬匹,全無行列。赤風子回馬,又戰數合,漸漸引至翠雲山相近,赤風子委棄馬匹,器械殆盡,引數騎奔山後去了。


原伯貫擡頭一望,見山上飛龍赤旗飄颭,繡傘之下,蓋著太叔,大吹大擂飲酒。原伯貫曰:“此賊命合盡於吾手。”乃揀平坦處驅車欲上,山上檑木,炮石打將下來,原伯正沒計較,忽聞山坳中連珠炮響,左有頹叔,右有桃子,兩路鐵騎,如狂風驟雨,圍裹將來。原伯心知中計,急教回車,來路上已被翟軍砍下亂木,縱橫道路,車不能行。


原伯喝令步卒開路,軍士都心慌膽落,不戰而潰。


原伯無計可施。卸下繡袍,欲雜於衆中逃命。有小軍叫曰:“將軍到這裏來。”頹叔聽得叫聲,疑爲原伯,指揮翟騎追之,擒獲二十餘人,原伯果在其內。比及赤丁大軍到時,已大獲全勝,車馬器械,悉爲所俘。有逃脫的軍士,回營報知毛衛,毛衛只教堅守,一面遣人馳奏周王,求其添兵助將,不在話下。


頹叔將原伯貫綁縛獻功於太叔,太叔命囚之於營。


頹叔曰:“今伯貫被擒,毛衛必然喪膽,若夜半往劫其營,以火攻之,衛可擒也。”太叔以爲然,言於赤丁。赤丁用其策,暗傳號令,是夜三鼓之後,赤丁自引步軍千餘,俱用利斧,劈開索鏈,劫入大營,就各車上,將蘆葦放起火來。頃刻延燒,遍營中火球亂滾,軍士大亂。頹叔,桃子各引精騎,乘勢殺入,銳不可當。


毛衛急乘小車,從營後而遁,正遇著步卒一隊,爲首乃是太叔帶,大喝:“毛衛那裏走?”毛衛著忙,被太叔一槍刺於車下,翟軍大獲全勝,遂圍王城。


周襄王聞二將被擒,謂富辰曰:“早不從卿言,致有此禍。”


富辰曰:“翟勢甚狂,吾王暫爾出巡,諸侯必有倡義納王者。”


周公孔奏曰:“王師雖敗,若悉起百官家屬,尚可背城一戰。奈何輕棄社稷,委命於諸侯乎?”


召公過奏曰:“言戰者,乃危計也。以臣愚見,此禍皆本於叔隗,吾王先正其誅,然後堅守以待諸侯之救,可以萬全。”


襄王嘆曰:“朕之不明,自取其禍。今太后病危,朕暫當避位,以慰其意。若人心不忘朕,聽諸侯自圖之可也。”因謂周、召二公曰:“太叔此來,爲隗後耳。若取隗氏,必懼國人之謗,不敢居於王城,二卿爲朕繕兵固守,以待朕之歸可也。”周、召二公頓首受命。


襄王問於富辰曰:“周之接壤,惟鄭、衛、陳三國,朕將安適?”


富辰對曰:“陳,衛弱,不如適鄭。”


襄王曰:“朕曾用翟伐鄭,鄭得無怨乎?”


富辰曰:“臣之勸王適鄭者,正爲此也。鄭之先世,有功於周,其嗣必不忘。王以翟伐鄭,鄭心不平,固日夜望翟之背周,以自明其順也。今王適鄭,彼必喜於奉迎,又何怨焉?”


襄王意乃決。富辰又請曰:“王犯翟鋒而出,恐翟人悉衆與王爲難,奈何?臣願率家屬與翟決戰,王乘機出避可也。”乃盡召子弟親黨,約數百人,勉以忠義,開門直犯翟營,牽住翟兵。襄王同簡師父,左鄢父等十餘人,出城望鄭國而去。


富辰與赤丁大戰,所殺傷翟兵甚衆,辰亦身被重傷,遇頹叔、桃子、慰之曰:“子之忠諫,天下所知也,今日可以無死。”


富辰曰:“昔吾屢諫王,王不聽,以及此。若我不死戰,王必以我爲懟矣。”復力戰多時,力盡而死。子弟親黨,同死者三百餘人。史官有詩讚曰:


用夷凌夏豈良謀;納女宣淫禍自求。  驟諫不從仍死戰,富辰忠義播春秋。


富辰死後,翟人方知襄王已出王城,時城門復閉,太叔命釋原伯貫之囚,使於門外呼之。周、召二公立於城樓之上,謂太叔曰:“本欲開門奉迎,恐翟兵入城剽掠,是以不敢。”


太叔請於赤丁,求其屯兵城外,當出府庫之藏爲犒,赤丁許之。


太叔遂入王城,先至冷宮,放出隗後,然後往謁惠太后。太后見了太叔,喜之不勝,一笑而絕。太叔且不治喪,先與隗後宮中聚闊。欲尋小東殺之,小東懼罪,先已投井自盡矣。嗚呼哀哉!


次日,太叔假傳太后遺命,自立爲王,以叔隗爲王后,臨朝受賀。發府藏大犒翟軍,然後爲太后發喪。國人爲之歌曰:


暮喪母,旦娶婦,  婦得嫂,臣娶後。  爲不慚,言可醜,  誰其逐之,我與爾左右。


太叔聞國人之歌,自知衆論不服,恐生他變,乃與隗氏移駐於溫,大治宮室,日夜取樂。王城內國事,悉委周、召二公料理,名雖爲王,實未嘗與臣民相接也。原伯貫逃往原城去了。此段話且擱過不提。


且說周襄王避出王城,雖然望鄭國而行,心中未知鄭意好歹。行至氾地,其地多竹而無公館,一名竹川。襄王詢土人,知入鄭界,即命停車,借宿於農民封氏草堂之內。


封氏問:“官居何職?”


襄王言曰:“我周天子也。爲國中有難,避而到此。”


封氏大驚,叩頭謝罪曰:“吾家二郎,夜來夢紅日照於草堂,果有貴人下降。”即命二郎殺雞爲黍。


襄王問:“二郎何人?”


對曰:“民之後母弟也。與民同居於此,共爨同耕,以奉養後母。”


襄王嘆曰:“汝農家兄弟,如此和睦;朕貴爲天子,反受母弟之害。朕不如此農民多矣。”因悽然淚下。


大夫左鄢父進曰:“周公大聖,尚有骨肉之變。吾主不必自傷,作速告難於諸侯,料諸侯必不坐視。”


襄王乃親作書稿,使人分告齊、宋、陳、鄭、衛諸國。略曰:“不穀不德,得罪於母之寵子弟帶,越在鄭地氾。敢告。”


簡師父奏曰:“今日諸侯有志圖伯者,惟秦與晉。秦有蹇叔、百里奚、公孫枝諸賢爲政,晉有趙衰、狐偃、胥臣諸賢爲政,必能勸其君以勤王之義,他國非所望也。”襄王乃命簡師父告於晉,使左鄢父告於秦。


且說鄭文公聞襄王居氾,笑曰:“天子今日方知翟之不如鄭也。”即日使工師往氾地創立廬舍,親往起居,省視器具,一切供應,不敢菲薄。襄王見鄭文公,頗有慚色。魯、宋諸國,亦遣使問安,各有饋獻,惟衛文公不至。


魯大夫臧孫辰、字文仲聞之,嘆曰:“衛侯將死矣。諸侯之有王,猶木之有本,水之有源也。木無本必枯,水無源必竭,不死何爲?”時襄王十八年之冬十月也。


至明年春,衛文公薨,世子鄭立,是爲成公,果應臧文仲之言。此是後話。


再說簡師父奉命告晉。


晉文公詢於狐偃,偃對曰:“昔齊桓之能合諸侯,惟尊王也。況晉數易其君,民以爲常,不知有君臣之大義。君盍納王而討太叔之罪,使民知君之不可貳乎?繼文侯輔周之勳,光武公啓晉之烈,皆在於此。若晉不納,秦必納之,則伯業獨歸於秦矣。”


文公使太史郭偃卜之。偃曰:“大吉。此黃帝戰於阪泉之兆。”


文公曰:“寡人何敢當此?”


偃對曰:“周室雖衰,天命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其克叔帶必矣。”


文公曰:“更爲我筮之。”


得《乾》下《離》上,《大有》之卦,第三爻動,變爲《兌》下《離》上《睽》卦。偃斷之曰:“《大有》之九三雲:‘公用享於天子'。戰克而王享,吉莫大焉。《乾》爲天,《離》爲日,日麗於天,昭明之象。《乾》變而《兌》,《兌》爲《澤》,《澤》在下,以當《離》日之照,是天子之恩光照臨晉國。又何疑焉?”


文公大悅,乃大閱車徒,分左右二軍,使趙衰將左軍,魏犨佐之,郤溱將右軍,顛頡佐之,文公引狐偃、欒枝等,左右策應。


臨發時,河東守臣報稱:“秦伯親統大兵勤王,已在河上,不日渡河矣。”


狐偃進曰:“秦公志在勤王,所以頓兵河上者,爲東道之不通故也,如草中之戎,麗土之狄,皆車馬必由之路,秦素未與通,恐其不順,是以懷疑不進,君誠行賂於二夷,諭


以假道勤王之意,二夷必聽,更使人謝秦君,言晉師已發,秦必退矣。”


文公然其言,一面使狐偃之子狐射姑,齎金帛之類,行賂於戎、狄,一面使胥臣往河上辭秦,胥臣謁見穆公,致晉侯之命曰:“天子蒙塵在外,君之憂,即寡君之憂也,寡君已掃境內興師,代君之勞,已有成算,毋敢煩大軍遠涉。”


穆公曰:“寡人恐晉君新立,軍師未集,是以奔走在此,以御天子之難,既晉君克舉大義,寡人當靜聽捷音。”


蹇叔、百里奚皆曰:“晉侯欲專大義,以服諸侯,恐主公分其功業,故遣人止我之師,不如乘勢而下,共迎天子,豈不美哉?”


穆公曰:“寡人非不知勤王美事,但東道未通,恐戎、狄爲梗,晉初爲政,無大功何以定國,不如讓之。”


乃遣公子縶隨左鄢父至氾,問勞襄王,穆公班師而回。


卻說胥臣以秦君退師回報,晉兵遂進屯陽樊,守臣蒼葛出郊外勞軍,文公使右軍將軍郤溱等圍溫,左軍將軍趙衰等迎襄王於氾,襄王以夏四月丁巳日復至王城,周、召二公迎之入朝,不在話下。


溫人聞周王復位,乃羣聚攻頹叔、桃子,殺之,大開城門以納晉師,太叔帶忙攜隗後登車,欲奪門出走翟國,守門軍士閉門不容其去,太叔仗劍砍倒數人,卻得魏犨追到,大喝:“逆賊走那裏去?”


太叔曰:“汝放孤出城,異日厚報。”


魏犨曰:“問天子肯放你時,魏犨就做人情。”


太叔大怒,挺劍刺來,被魏犨躍上其車,一刀斬之。


軍士擒隗氏來見,犨曰:“此淫婦留他何用?”


命衆軍亂箭攢射,可憐如花夷女,與太叔帶半載歡娛,今日死於萬箭之下。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逐兄盜嫂據南陽,半載歡娛並罹殃。  淫逆倘然無速報,世間不復有綱常。


魏犨帶二屍以報郤溱,溱曰:“何不檻送天子,明正其戮?”


魏犨曰:“天子避殺弟之名,假手於晉,不如速誅之爲快也!”


郤溱嘆息不已,乃理二屍於神農澗之側,一面安撫溫民,一面使人報捷於陽樊。晉文公聞太叔和隗氏俱已伏誅,乃命駕親至王城,朝見襄王奏捷,襄王設醴酒以饗之,復大出金帛相贈。文公再拜謝曰:“臣重耳不敢受賜,但死後得用隧葬,臣沐恩於地下無窮矣!”


襄王曰:“先王制禮,以限隔上下,止有此生死之文,朕不敢以私勞而亂大典,叔父大功,朕不敢忘。”乃割畿內溫、原、陽樊、攢茅四邑,以益其封,文公謝恩而退,百姓攜老扶幼,填塞街市,爭來識認晉侯,嘆曰:“齊桓公今復出也!”


晉文公下令兩路俱班師,大軍屯於太行山之南,使魏犨定陽樊之田,顛頡定攢茅之田,欒枝定溫之田,晉侯親率趙衰定原之田。爲何定原之田,文公親往?那原乃周卿士原伯貫之封邑,原伯貫兵敗無功,襄王奪其邑以與晉。伯貫見在原城,恐其不服,所以必須親往。


顛頡至攢茅,欒枝至溫,守臣俱攜酒食出迎。


卻說魏犨至陽樊,守臣蒼葛謂其下曰:“周棄岐、豐,餘地幾何;而晉復受四邑耶?我與晉同是王臣,豈可服之。”遂率百姓持械登城,魏犨大怒,引兵圍之,大叫:“早早降順,萬事俱休,若打破城池,盡皆屠戮!”


蒼葛在城上答曰:“吾聞:‘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今此乃王畿之地,畿內百姓,非王之宗族,即王之親戚。晉亦周之臣子,忍以兵威相劫耶?”


魏犨感其言,遣人馳報文公,文公致書於蒼葛,略曰:“四邑之地,乃天子之賜,寡人不敢違命,將軍若念天子之姻親,率以歸國,亦惟將軍之命是聽。”因諭魏犨緩其攻,聽陽民遷徙。


蒼葛得書,命城中百姓:“願歸周者去,願從晉者留。”百姓願去者大半,蒼葛盡率之,遷於軹村,魏犨定其疆界而還。


再說文公同趙衰略地至原,原伯貫紿其下曰:“晉兵圍陽樊,盡屠其民矣。”


原人恐懼,共誓死守,晉兵圍之。


趙衰曰:“民所以不服晉者,不信故也,君示之以信,將不攻而下矣!”


文公曰:“示信若何?”


趙衰對曰:“請下令,軍士各持三日之糧,若三日攻原不下,即當解圍而去。”


文公依其言,到第三日,軍吏告稟:“軍中只有今日之糧了。”


文公不答,是日夜半,有原民縋城而下,言:“城中已探知陽樊之民未嘗遭戮,相約於明晚獻門。”


文公曰:“寡人原約攻城以三日爲期,三日不下,解圍去之。今滿三日矣,寡人明早退師,爾百姓自盡守城之事,不必又懷二念。”


軍吏請曰:“原民約明晚獻門,主公何不暫留一日,拔一城而歸?即使糧盡,陽樊去此不遠,可馳取也。”


文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憑也。三日之令,誰不聞之?若復留一日,是失信矣。得原而失信,民尚何憑於寡人?”


黎明,即解原圍,原民相顧曰:“晉侯寧失城,不失信,此有道之君。”乃爭建降旗於城樓,縋城以追文公之軍者,紛紛不絕,原伯貫不能禁止,只得開城出降。髯仙有詩云:


口血猶含起戰戈,誰將片語作山河?  去原畢竟原來服,譎詐何如信義多。


晉軍行三十里,原民追至,原伯貫降書亦到。文公命扎住車馬,以單車直入原城,百姓鼓舞稱慶。原伯貫來見,文公待以王朝卿士之禮,遷其家於河北。


文公擇四邑之守曰:“昔子餘以壺飧從寡人於衛,忍飢不食,此信士也。寡人以信得原,還以信守之。”使趙衰爲原大夫,兼領陽樊。又謂郤溱曰:“子不私其族,首同欒氏通款於寡人,寡人不敢忘。”乃以郤溱爲溫大夫,兼守攢茅。各留兵二千戍其地而還。


後人論文公納王示義,伐原示信,乃圖伯之首事也。


畢竟何時稱伯,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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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三十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