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

《元史》是系統記載元朝興亡過程的一部紀傳體斷代史,成書於明朝初年,由宋濂(1310~1381年)、王禕(1321~1373年)主編。全書二百一十卷,包括本紀四十七卷、志五十八卷、表八卷、列傳九十七卷,記述了從蒙古族興起到元朝建立和滅亡的歷史。

卷六十三

曹伯啓


曹伯啓,字士開,濟寧碭山人。弱冠,從東平李謙遊,篤於問學。至元中,歷仕爲蘭溪主簿,尉獲盜三十,械徇諸市,伯啓以無左驗,未之信;俄得真盜,尉以是黜。累遷常州路推官,豪民黃甲,恃財殺人,賂佃客誣伏,伯啓讞得其情,遂坐甲殺人罪。遷河南省都事、台州路治中,御史潘昂霄、廉訪使王俁交薦,擢拜西臺御史,改都事。關陝自許衡倡道學,教多士,伯啓請建祠立學,以表其績,朝議是之。涇陽民誣其尹不法,伯啓覈實,抵民罪。四川廉訪僉事闊闊木以苛刻聞,伯啓糾黜之。


延祐元年,升內臺都事,遷刑部侍郎。丞相鐵木迭兒專政,一日,召刑曹官屬問曰:“西僧訟某之罪,何爲久弗治?”衆莫敢對,伯啓從容言曰:“犯在赦前。”丞相雖甚怒,莫之奪也。宛平尹盜官錢,鐵木迭兒欲並誅守者,伯啓執不可,杖遣之。八番帥擅殺,起邊釁,朝廷已用帥代之矣,命伯啓往詰其事。次沅州,道梗,伯啓恐兵往則彼驚,將致亂,乃遣令史楊鵬單騎往喻新帥,備得其情,止奏坐前帥擅興罪,邊民以安。大同宣慰使法忽魯丁,撲運嶺北糧,歲數萬石,肆爲欺罔,累贓鉅萬,朝廷遣使督徵,前後受賂,皆反爲之遊言,最後伯啓往,其人已死,喻其子弟曰:“負官錢,雖死必徵。與其納賂於人,曷若償之於官。第條汝父所賂之數,官爲徵之。”諸受賂者皆懼,而潛歸賂於其子,爲鈔五百餘萬緡,民之逋負而無可理者,即列上與免之。出爲真定路總管,治尚寬簡,民甚安之。


延祐五年,遷司農丞,奉旨至江浙議鹽法,罷檢校官,置六倉於浙東、西,設運鹽官,輸運有期,出納有次,船戶、倉吏盜賣漏失者有罰。歸報,著爲令。尋拜南臺治書侍御史,因言:“揚清激濁,屬在臺憲,諸被枉赴訴者,實則直之,妄則加論可也。今論冤一切不問,豈風紀定製乎?”俄去位。


英宗立,召拜山北廉訪使,時敕建西山佛宇甚亟,御史觀音保等以歲飢請緩之,近臣激怒上聽,遂誅言者。伯啓曰:“主上聰明睿斷,是不可以不諍。”乃劾臺臣緘默,使昭代有殺諫臣之名,帝爲之悚聽。俄拜集賢學士、御史臺侍御史。有詔同刊定《大元通制》,伯啓言:“五刑者,刑異五等,今黥杖徒役於千里之外,百無一生還者,是一人身備五刑,非五刑各底於人也。法當改易。”丞相是之,會伯啓除浙西廉訪使,不果行。


泰定初,引年北歸,優遊鄉社,碭人賢之,表所居爲曹公里。伯啓性莊肅,奉身清約,在中臺,所獎借名士尤多;爲侍讀學士,考試國子,首取呂思誠、姚紱。雲南僉事範震言宰臣欺上罔下,不報,範飲恨死,伯啓具其事,書於太史。真州知州呂世英以剛直獲罪,伯啓白其枉,進擢風憲。其好彰善率類此。天曆中,起伯啓爲淮東廉訪使、陝西諸道行御史臺中丞,使驛敦遣,伯啓喟然曰:“吾年且八十,尚忘知止之戒乎!”終不起,一時被命者,因相繼去位,天下之士高之。至順三年,長子震亨卒於毗陵,伯啓往拊之;明年二月,卒於毗陵,年七十九。有詩文十卷,號《漢泉漫稿》,《續集》三卷,行世。子六人,孫十人,皆顯仕。


李元禮


李元禮,字庭訓,真定人。資性莊重,燕居不妄言笑。歷易州、大都路儒學教授,遷太常太祝,升博士。定撰世祖聖德神功文武皇帝、昭睿順聖皇后、裕宗文惠明孝皇帝尊諡議,稱頌功德,體制溫雅。請諡圜丘,升祔太室,禮文多其所詳定。


元貞元年,擢拜監察御史,彈劾無所回撓。二年,有旨建五臺山佛寺,皇太后將臨幸,元禮上疏曰:


古人有言曰: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得行之,諫官得言之。今朝廷不設諫官,御史職當言路,即諫官也,烏可坐視得失而無一言,以裨益聖治萬分之一哉!伏見五臺創建寺宇,土木既興,工匠伕役,不下數萬,附近數路州縣,供億煩重,男女廢耕織,百物踊貴,民有不聊生者矣。伏聞太后親臨五臺,佈施金幣,廣資福利,其不可行者有五:時當盛夏,禾稼方茂,百姓歲計,全仰秋成,扈從經過,千乘萬騎,不無蹂躪,一也。太后春秋已高,親勞聖體,往復暑途數千裏,山川險惡,不避風日,輕冒霧露,萬一調養失宜,悔將何及,二也。今上登寶位以來,遵守祖宗成法,正當兢業持盈之日,上位舉動,必書簡冊,以貽萬世之則,書而不法,將焉用之,三也。夫財不天降,皆出於民,今日支持調度,方之曩時百倍,而又勞民傷財,以奉土木,四也。佛本西方聖人,以慈悲方便爲教,不與物競,雖窮天下珍玩奇寶供養不爲喜,雖無一物爲獻而一心致敬,亦不爲怒。今太后爲國家、爲蒼生崇奉祈福,福未獲昭受,而先勞聖體,聖天子曠定省之禮,軫思親之懷,五也。伏願中路回轅,端居深宮,儉以養德,靜以頤神,上以循先皇后之懿範,次以盡聖天子之孝心,下以慰元元之望。如此,則不祈福而福至矣。


臺臣不敢以聞。


大德元年,侍御史萬僧與御史中丞崔彧不合,詣架閣庫,取前章封之,入奏曰:“崔中丞私黨漢人李御史,爲大言謗佛,不宜建寺。”帝大怒,遣近臣齎其章,敕右丞相完澤、平章政事不忽木等鞫問。不忽木以國語譯而讀之,完澤曰:“其意正與吾同。往吾嘗以此諫,太后曰:‘我非喜建此寺,蓋以先皇帝在時,嘗許爲之,非汝所知也。’”彧與萬僧面質於完澤,不忽木抗言曰:“他御史懼不肯言,惟一御史敢言,誠可賞也。”完澤等以章上聞。帝沉思良久曰:“御史之言是也。”乃罷萬僧,復元禮職。未幾,改國子司業,以疾卒,贈亞中大夫、翰林直學士、輕車都尉,追封隴西郡侯。子端,仕至禮部尚書。


王壽


王壽,字仁卿,涿郡新城人。幼穎敏嗜學,長以通國字,爲中書掾。既而用朝臣薦,入侍裕宗,眷遇特異。至元十九年,授兵部員外郎。二十二年,升吏部郎中。二十四年,分置尚書省,遂革。二十八年,罷尚書省歸中書,復任吏部郎中。以婿康裏不忽木柄用當道,即自免去。明年,授大司農丞,不赴。元貞二年,出爲燕南河北道廉訪副使。大德二年,不忽木爲中執法,復棄官歸。三年,授集賢直學士,秩滿,就升侍讀學士,俄擢御史臺侍御史,論事剴切。六年二月,召壽奉香江南,遍祠嶽鎮海瀆。密旨:去歲風水爲災,百姓艱食,凡所經過,採聽入對。使還,具奏:“民之利病,繫於官吏善惡,在今宜選公廉材幹、存心愛物者專撫字,剛方正大、深識治體者居風憲。天災代有,賑濟以時,無勞聖慮。惟是豪右之家,仍據權要,當罷其職,處之京師,以保全之,此長久之道也。”


初,壽與臺臣奏:“宰相內統百官,外均四海,位尊任重,不可輕假非人。三代以降,國之興衰,民之休慼,未有不由相臣之賢否也。世祖初置中書省,以忽魯不花、塔察兒、線真、安童、伯顏等爲丞相,史天澤、劉秉忠、廉希憲、許衡、姚樞等實左右之,當時稱治,比唐貞觀之盛。迨至阿合馬、郝禎、耿仁、盧世榮、桑哥、忻都等,壞法黷貨,流毒億兆。近者,阿忽臺、伯顏、八都馬辛、阿里等專政,煽惑中禁,幾搖神器。君子小人已試之驗,較然如此。臣願推愛君思治之心,邪正互陳,成敗對舉,庶幾上悟天衷,懲其既往,知所進退,天下之事,可從而理也。”九年,參議中書省事。十年,改吏部尚書。


十一年,武宗即位,首拜御史中丞,未幾,更拜左丞,俄復拜御史中丞。至大二年三月,臥疾求代。三年夏,遷太子賓客、集賢大學士。秋九月卒,年六十。明年,贈銀青榮祿大夫、平章政事、上柱國、薊國公,諡文正。


王倚


王倚,字輔臣,其先東萊人也。父永福,金末避地徙燕,爲宛平著姓,富雄閭里。倚爲人孝友樂易,重然諾;與人交,不苟合;讀書務躬行,不專事章句。世祖選良家子入侍東宮,時倚年弱冠,在衆中儀觀獨偉,太保劉秉忠深器重之,即以充選。倚服勤守恪,遂見信任。有詔皇太子裁決天下事。凡時政所急,民瘼所繫,倚知無不言。是時,官職未備,而湯沐分邑,地廣事繁,當有統屬,乃拜倚工部尚書,行本位下隨路民匠都總管。至元二十一年,詔立東宮官屬,以倚爲家丞。又置儲用司,掌貨幣出納,令倚兼之。後以疾辭職,仍給太子家丞祿,以優養之。倚上言:“不事事而苟竊祿食,臣心誠所未安。”不許,力辭再四,方許之。二十六年,皇孫出鎮懷孟,帝爲選老成練達舊臣護之,乃以屬倚。陛辭,帝目之良久,謂侍臣曰:“倚,修潔人也,左右皇孫,得人矣。”及行,營幕所在,軍政肅然。未幾,召還。二十八年,授禮部尚書,以疾辭。明年卒,年五十三。贈正議大夫、禮部尚書,追封太原郡侯,諡忠肅。子二人,鵬,異樣總管府總管。


劉正


劉正,字清卿,清州人也。年十五,知讀書,習吏事,初闢制國用使司令史,遷尚書戶部令史。至元八年,罷諸路轉運司,立局考覈逋欠,正掌其事。大都運司負課銀五百四十七錠,逮繫倪運使等四人徵之,視本路歲入簿籍,實無所負,辭久不決。正察其冤,遍閱吏牘,得至元五年李介甫關領課銀文契七紙,適合其數,驗其字畫,皆司庫辛德柔所書也。辛貧窘,時已富實,交結權貴,莫敢誰何。正廉得其實,始白尚書捕鞫之,悉得課銀。辛既伏辜,而四人得釋,正由是知名。轉樞密院令史,闢掾中書。


十四年,分省上都,會諸王昔裏吉叛,至居庸關,守者告前有警急,使姑退,正曰:“職當進而弗往,後至者益怯矣。”馳出關,至上都。邊將請黃白金符充戰賞,主者告乏,中書檄工部造給之,后帝以爲欺罔,欲詰治。正曰:“軍賞貴速,先造符印而後稟命,豈不可乎!”帝釋之。


十五年,擢左司都事。時阿合馬當國,與江淮行省阿里伯、崔斌有隙,誣以盜官糧四十萬,命刑部尚書李子忠與正馳驛往按其事,獄弗具。阿合馬復遣北京行省參知政事張澍第四人雜治之,竟置二人於死,正乃移疾還家。十八年,徵爲左司員外郎。十九年春,阿合馬並中書左右司爲一,遂爲左右司員外郎。三月,阿合馬敗,火魯霍孫爲右丞相,復爲左司員外郎,謁告歸。九月,中書傳旨捕正,與參政咱喜魯丁等偕至帝前,問曰:“汝等皆黨於阿合馬,能無罪乎?”正曰:“臣未嘗阿附,惟法是從耳。”會日暮,車駕還內,俱械繫於闕東隙地。逾數日,奸黨多伏誅,復械繫正於拱衛司,火魯霍孫曰:“上嘗謂劉正衣白衣行炭穴十年,可謂廉潔者。”乃免歸。


二十年春,樞密院奏爲經歷,升參議樞密院事。二十五年,桑哥既立尚書省,擢爲戶部侍郎,升戶部尚書。嘗舉核河間鹽運官虧課事,幾陷於罪,乃移疾歸。二十八年,桑哥敗,完澤爲丞相,復擢爲戶部尚書,升參議。尚書省罷,仍參議中書省事。湖南馬宣慰庶子,因爭蔭不得,誣告其兄匿亡宋官金。正知其誣,罪之,仍官其兄。濟南張同知子求爲兩淮運使,正知其不稱,弗與。張遂作飛語構其事,帝召正詰之曰:“匿金事在右司,爭蔭事在左司,參議乃幕長,寢右而舉左,寧無私乎?”正辨折明,事遂釋。


三十年,御史臺奏爲侍御史,中書省奏爲吏部尚書,已而復留爲侍御史,遷江南行御史臺中丞。大德元年,改同僉樞密院事,尋出爲雲南行中書省左丞。右丞忙兀突魯迷失請徵緬,正以爲不可,俄俱被徵,又極言其不可,不從,師果無功。雲南民歲輸金銀,近中慶城邑戶口,則詭稱逃亡,甸寨遠者,季秋則遣官領兵往徵,人馬芻糧,往返之費,歲以萬計;所差官必重賂省臣,乃得遣,徵收金銀之數,必十加二,而拆閱之數又如之;其送迎饋贐,亦如納官之數,所遣者又以銅雜銀中納官。正首疏其弊,給官秤,俾土官身詣官輸納,其弊始革。始至官,儲〈貝卜〉二百七十萬索、白銀百錠,比四年,得〈貝卜〉一千七十萬索、金百錠、銀三千錠。


七年秋,還清州。八年六月,以左丞行省江西。冬十月,改江浙。武宗即位,召爲中書左丞,升右丞。二年,立尚書省,懇辭還家。仁宗即位,召諸老臣入議國事,正詣闕言八事:一曰守成憲,二曰重省臺,三曰辨邪正,四曰貴名爵,五曰正官符,六曰開言路,七曰慎賞罰,八曰節財用。會行赦改元,集議行之。仁宗初政,風動天下,正與諸老臣陳贊之力居多。累乞致仕不許,拜榮祿大夫、平章政事、議中書省事。時議經理河南、淮、浙、江西民田,增茶鹽課額,正極言不可,弗從。歲大旱,野無麥谷,種不入土。臺臣言,燮理非其人,奸邪矇蔽,民多冤滯,感傷和氣所致。有旨會議。平章李孟曰:“燮理之責,儒臣獨孟一人,請避賢路。”平章忽都不丁曰:“臺臣不能明察奸邪,臧否時政,可還詰之。”正言:“臺省一家,當同心獻替,擇善而行,豈容分異耶!”孟搖首,竟如忽都不丁言。右丞相帖木迭兒傳旨:廉訪司權太重,故按事失實,自今不許專決六品以下官。平章忽都不丁、李孟將議行之,正言:“但當擇人,法不可易也。”事遂寢。延祐六年卒,後贈宣力贊治功臣、光祿大夫、司徒、柱國、趙國公,諡忠宣。


子秉德,官祕書監丞,歷兵、工二部侍郎,出爲安慶路總管。秉仁,以蔭爲中書架閣管勾,累官工部尚書,致仕。


謝讓


謝讓,字仲和,潁昌人。祖義,有材勇,金貞祐間,爲義軍千戶。讓幼穎悟好學,及壯,推擇爲吏,補宣慰司令史。國兵取宋,立行中書省於江西,讓以選爲令史,調河間等路都轉運鹽司經歷。先是,竈戶在軍籍者,悉除其名,以丁多寡爲額輸鹽,其後多顧舊戶代爲煮鹽,而顧錢甚薄。讓言:“軍戶既落籍爲民,當與舊竈戶均役,既令代役,豈宜復薄其傭,使重困乎?自今顧人,必厚與直,乃聽。”先是,逃亡戶率令見戶包納其鹽,由是豪強者以計免,而貧弱愈困。讓令驗物力多寡,比次甲乙以均之。


擢南臺御史,舉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哈剌哈孫答剌罕可爲御史大夫,山東廉訪使陳天祥可爲御史中丞,右司員外郎高昉可任風憲。劾江浙省臣聽詔不恭及不法事,帝遣使雜問,既款服,詔令讓與俱來,人皆危之,讓恬然若無事者,臺綱以之益振。大德間,詔立陝西行御史臺,以讓爲都事,凡御史封章及文移,其可否一決於讓。入爲中書省右司都事,遷戶部員外郎。時東勝、雲、豐等州民飢,乞糴鄰郡,憲司懼其販鬻爲利,閉其糴。事聞於朝,讓設法立禁,閉糴者有罪,三州之民賴以全活者甚衆。


四年,授宗正府郎中,擢監察御史,遷中書省右司員外郎,出爲湖廣行省左右司郎中。時廣西兩江岑雄、黃聖許等,屢相讎殺,爲邊患。讓謂:“此曹第可懷柔,不宜力競,寬其法以羈縻之,使不至跳梁可也。若乃舍中國有用之民,爭炎荒不毛之地,非長策也。”因書榜招諭,以攜其黨。湖廣宣慰使張國紀建言科江南夏稅,讓極言其非便。遷河南行省左右司郎中。是時,江淮屯戍軍二十餘萬,親王分鎮揚州,皆以兩淮民稅給之,不足,則漕於湖廣、江西。是歲會計兩淮,僅少三十萬石,讓請以淮鹽三十萬引鬻之,收其價鈔以給軍食,不勞遠運,公私便之。


至大元年,轉戶部侍郎。時京倉主計吏以倉廩多罅漏,惟久雨米壞,請覆糠秕其上,因揉諸米中,以給內外工人及宿衛者。讓察其奸,以藁秸易之,奸弊悉除。二年,拜西臺治書侍御史。三年,拜治書侍御史,未上,改同僉樞密院事,尋拜戶部尚書。仁宗在東宮,以讓先朝舊人,召見賜酒,以示眷注。四年,改刑部尚書。仁宗即位,加讓正議大夫,入謝,賜以卮酒,讓痛飲之。帝曰:“人言老尚書不飲,何飲耶?”讓曰:“君賜,不敢違也。”少頃,醉不能立,命扶出之。翼日,讓謝,帝曰:“老尚書誠不飲也。”初,尚書省柄臣構殺留守鄭阿爾思蘭,籍其家,中外冤之;尚書省罷,未有直其冤者。讓明其事,以所籍貲產給還之。有旨:六部事疑不決者,須讓共議,而後上聞。於是戶部更定鈔法,禮部議正禮文,讓皆與焉。刑部有案,讓未署字,而誤用印,吏懼,遂私效讓署。事覺,度無損於事,且憐吏以罪廢,遂視之曰:“吾署也。”其寬厚多類此。讓上言:“古今有天下者,皆有律以輔治。堂堂聖朝,詎可無法以準之,使吏任其情、民罹其毒乎!”帝嘉納之。乃命中書省纂集典章,以讓精律學,使爲校正官,賜青鼠裘一襲、侍宴服六襲。


二年,朝廷以吏多滯事,責曹案不如程者。令下,讓曰:“刑獄非錢穀、銓選之比,寬以歲月,尚慮失實,豈可律以常法乎!”乃入白於宰相,曰:“尚書言是也。”由是刑曹獨得不責稽違。拜陝西行省參知政事。未幾,拜西臺侍御史,命甫下,詔罷西臺,復立,就拜侍御史。四年十月,卒於官,年六十有六。贈正奉大夫、河南行省參知政事,追封陳留郡公,諡憲穆。子好古,奉政大夫、覆實司提舉。


韓若愚


韓若愚,字希賢,保定滿城人。由武衛府史授通惠河道所都事,開河有功,詔賜錦衣一襲。遷留守司都事,尋升經歷,出知薊州,改中書左司都事。時監燒昏鈔者欲取能名,概以所燒鈔爲僞鈔,使管庫者誣服。獄既具,若愚知其冤,覆之,得免死者十餘人。遷刑部郎中,提舉諸路寶鈔庫,擢吏部郎中。仁宗即位,故事,凡潛邸官吏,不次遷轉,若愚以歲月定其資品,遂著爲令。皇慶元年,遷內臺都事,改刑部侍郎,尋擢中書左司郎中。時議禁民田獵,犯者抵死。若愚曰:“昔齊宣王之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孟子非之。”衆以爲然,遂輕其刑。時參政曹鼎新辭職,帝曰:“若效韓若愚廉勤足矣,何用辭爲!”繼命若愚參議中書省事。鐵木迭兒爲右丞相,以憎愛進退百官,恨若愚不附己,羅織以事。帝知其枉,不聽。拜戶部尚書。延祐六年,命理河間等路囚,輕重各得其情,復拜參議中書省事。丞相鐵木迭兒復入相,以舊憾誣若愚罪,欲殺之,帝不從,復奏奪其官,除名歸鄉里。至治三年,詔雪其冤。泰定元年,命復其官,尋拜刑部尚書,遷湖廣省參知政事,未行,改詹事丞。八月,命宣撫江浙,復留爲侍御史。時左丞相倒剌沙擅威福,以事誣侍御亦憐珍等,下樞密獄,無敢言其冤,若愚以計奏左丞相倒剌沙爲右大夫,其事遂解。三年,擢浙西廉使,未行,拜河南省左丞。會文宗平內難,若愚畫策中機,帝嘉之,進資政大夫。天曆三年,遷淮西江北道廉訪使。九月,以疾卒,年六十八。贈資德大夫、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左丞、上護軍,追封南陽郡公,諡貞肅。


趙師魯


趙師魯,字希顏,霸州文安縣人。父趾,祕書少監,贈禮部尚書。師魯爲人風采端莊,在太學,力學如寒士。延祐初,爲興文署丞。五年,遷將作院照磨。七年,闢爲御史臺掾,後補中書省掾,於朝廷典章故實、律令文法,無不練習。臨事明敏果斷,執政奇之。及典銓選,平允無私,人無不服。擢工部主事,遷中書省檢校官,鹹著能名。泰定中,拜監察御史。時大禮未舉,師魯言:“天子親祠郊廟,所以通精誠,迓福釐,生烝民,阜萬物,百王不易之禮也。宜鑑成憲,講求故事,對越以格純嘏。”帝嘉納焉。元夕,令出禁中,命有司張燈山爲樂,師魯上言:“燕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發奢侈之端。觀燈事雖微,而縱耳目之欲,則上累日月之明。”疏聞,遽命罷之,賜師魯酒一上尊,且命御史大夫傳旨,以嘉忠直。


是時,宰相倒剌沙密專命令,不使中外預知,師魯又上言:“古之人君,將有言也,必先慮之於心,諮之於衆,決之於故老大臣,然後斷然行之,渙若汗不可反,未有獨出柄臣之意,不諮衆謀者也。”不報。倒剌沙雖剛狠,亦服其敢言。有朝士年未及致仕,其子請預蔭其官,而執政者爲之地,師魯駁其非,事遂止。遷樞密院都事,改本院經歷。致和初,升奉政大夫、參議樞密院事。天曆中,遷樞密院判官,改兵部侍郎。丁父憂,特旨起爲同僉樞密院事,師魯固辭不就。服除,復爲樞密判官,持節治四川軍馬,諭上威德,大閱於郊,寬簡有法,士卒懷其恩信。未幾,遷中順大夫、刑部侍郎,樞密院復奏爲其院判官。久之,出爲河間路轉運鹽使,除害興利,法度修飭,絕巡察之奸,省州縣廚傳贈遺之費,竈戶商人,無不便之,歲課遂大增。暇日,又割己俸,率僚吏新孔子廟,命吏往江右制雅樂,聘工師,春秋釋奠,士論稱之。師魯由從官久典金谷,每鬱鬱不樂,疾篤,棄官歸京師,至元三年九月卒,年五十有三。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天水郡侯,諡文清。


劉德溫


劉德溫,字純甫,大興人,起家中書省宣使。大德十一年,以年勞,授從仕郎、內宰司照磨,監建興聖宮;又調承務郎、掌儀署令;未幾,升奉訓大夫、內宰司丞。奉中旨,徵河南民逋糧,德溫輒平其價,令出鈔以償,民甚便之。復升朝列大夫、延福司丞,奉旨代祠嶽瀆。比還,遷中憲大夫、同知大都路都總管府事。輦轂之下,供億浩繁,德溫措置有法,民用不擾。遷甄用少監,升亞中大夫、禮部侍郎,復升嘉議大夫、同知上都留守司事。省檄和糴糧,民以價不時得,遞相觀望,德溫下令曰:“糧入價出,吏有敢爲弊者罪之。”於是糧不逾期而集。轉大司農丞。耕籍之儀,取具一時,德溫欲考訂典禮,集爲成書,未畢,俄授通議大夫、永平路總管。永平當天歷兵革之餘,野無居民,德溫爲政一年,而戶口增,倉廩實,遂興學校以育人材,庶事畢舉。歲大旱,禱而雨,歲以不歉。灤、漆二水爲害,有司歲發民築堤。德溫曰:“流亡始集,而又役之,是重困民也。”遂罷其役,而水亦不復至。有豪民武斷於鄉里,前吏莫敢治,德溫按得其罪,論如法,杖之,書其過於門,後竟以不道伏誅。永平,古孤竹國也,國初,郡守楊阿臺請於朝,諡伯夷曰清惠,叔齊曰仁惠,爲廟以祠之,而祠禮猶未具也。德溫請命有司春秋具牢禮致祭,從之,著爲式,賜廟額曰聖清,士論韙之。至順四年卒,年六十九。贈正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彭城郡侯,諡清惠。


尉遲德誠


尉遲德誠,字信甫,絳州人。祖天澤,仕金爲庫官,郡王帶孫拔絳州,天澤在俘中,道見兵死者,輒涕泣收瘞之,帶孫令佩金符,授雲州御衣局人匠總管。父鼎,仕至潞州知州。德誠歷官太子率更丞。至大元年,改詹事院都事。二年,遷家令司丞。仁宗以爲謹恪,常賜酒帛,得侍左右。數薦士,出則未嘗語人。廳事前有粟苗,不種而萌偶出,一莖雙穗,衆以爲嘉禾。升家令。四年,選爲河東山西道宣慰司同知,擊奸吏,寬稅斂,上計京師。入見,帝方食,賜以餕餘,擢工部尚書,未拜,改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延祐元年,遷京畿都漕運使。二年,拜遼東道肅政廉訪使,上疏言事,其略曰勞諸王以懷其心,防出入以嚴宮禁,立諫官以遠讒佞,崇科舉以求人材,立常平以備荒年,汰僧道以寬民力,舉賢良以勵忠孝,抑奢侈以厚風俗,及拯鈔法、裁冗官等事。未報而卒,年五十三。


秦起宗


秦起宗,字元卿,其先上黨人,後徙廣平洺水縣。曾大父當金季兵起,窾山麓爲洞,奉其親以居,傍窾大洞,匿其裏中百人閉之。具牛酒,出待兵,兵入索,惟見其親屬,曰:“孝士也。”釋之去。里人曰:“秦父生我。”


起宗生長兵間,學書無從得紙,父順削柳爲簡,寫以授之;成誦,削去更書。年十七,會立蒙古學,學輒成,闢武衛譯史。御史中丞塔察兒愛其才,遷中臺譯史。是時,尚書省專制更張,起宗持文嚴密無所泄。仁宗即位,罷尚書省,轉中書譯史,累遷太子家令司典簿官,上言:“東宮官屬,輔導德義,財賦非所治也。”朝廷是之。遷南臺御史。建康多水,或實災而有司抑之,或無災而訴災,起宗微行得實,人以爲神明。


文宗初立,命威順王徵八番。是時,蜀省囊加臺拒命未平,起宗極言武昌重鎮,當備上流之師,親王不可遠去,力止之。及王入見,帝謂曰:“八番之行,非秦元卿,幾爲失計。”其後八番師還,無敢擾於道路者。朝議以起宗治蜀,幕府忘其名,曰秦元卿,帝引筆改曰起宗,其眷注如此。拜中臺御史,劾中丞和尚受人婦人、賤買縣官屋,不報。起宗從臺官入見,跽辯久之,敕令起,起宗不起,會日暮,出;明日,立太子,有赦,起宗又奏:“不罪和尚,無以正國法。”和尚服辜。帝曰:“爲御史,當如是矣。”元會,賜只孫服,令得與大宴。又劾閩憲卜咱耳竊父妾以逃,其父憤死,瀆亂天常,流之嶺南。自是盡言無諱,皆見聽用。有《御史奏議》一卷。


遷都漕運使,帝召諭之曰:“漕輸事多廢闕,賴御史治之爾。”出爲撫州路總管,至官,有司供張甚盛,問其費所從出,小吏不敢隱,曰:“借辦於民。”遂亟使歸之,几席僅給而已。自是官府僚佐有宴集,成禮即止。因諭衆曰:“我素農家,安儉約,務安靜,庶使吾民化之。”居一歲,以老去官。明年,以兵部尚書致仕,居一歲,卒,諡昭肅。


子四人:鈞,銓,鐸,鏞。鈞,西臺御史;鏞,延徽寺經歷;銓,都省掾;鐸蚤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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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史 卷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