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

《新五代史》,宋歐陽修撰,原名《五代史記》,後世爲區別於薛居正等官修的五代史,稱爲新五代史。全書共七十四卷,本紀十二卷、列傳四十五卷、考三卷、世家及年譜十一卷、四夷附錄三卷。記載了自後梁開平元年(907年)至後周顯德七年(960年)共五十三年的歷史。《新五代史》撰寫時,增加了《舊五代史》所未能見到的史料,如《五代會要》《五代史補》等,因此內容更加翔實。但《新五代史》對舊“志”部分大加繁削,則不足爲訓,故史料價值比《舊五代史》要略遜一籌。

雜傳第三十七

○翟光鄴


翟光鄴,字化基,濮州鄄城人也。其父景珂,倜儻有膽氣。梁、晉相距於河上, 景珂率聚邑人守永定驛,晉人攻之,逾年不能下,景珂卒戰死。光鄴時年十歲,爲 晉兵所掠,明宗愛其穎悟,常以自隨。光鄴事唐,官至耀州團練使。晉高祖時,歷 棣沂二州刺史、西京副留守。出帝已破楊光遠,以光鄴爲青州防禦使。光鄴招輯兵 民,甚有恩意。契丹滅晉,遣光鄴知曹州。許王從益入汴,以爲樞密使。漢高祖入 京師,改右領軍衛大將軍、左金吾大將軍,充街使。周太祖入立,拜宣徽使、樞密 副使,出知永興軍,卒於官。


光鄴爲人沈默多謀,事繼母以孝聞。雖貴,不營財產,常假官舍以居,蕭然僅 蔽風雨。雍睦親族,粗衣糲食,與均有無,而光鄴處之晏然,日與賓客飲酒聚書爲 樂。其所臨政,務以寬靜休息爲意。病亟,戒其左右,氣絕以屍歸洛,無久留以煩 軍府。既卒,州人上書乞留葬立祠,不許。


○馮暉


馮暉,魏州人也。爲效節軍卒,以功遷隊長。唐莊宗入魏,與梁相距於河上, 暉以隊長亡入梁軍,王彥章以暉驍勇,隸之麾下。梁亡,莊宗赦暉不問。從明宗討 楊立、魏王繼岌平蜀,累遷夔、興二州刺史。董璋反東川,暉從晉高祖討璋,軍至 劍門,劍門兵守,不得入,暉從佗道出其左,擊蜀守兵殆盡。會晉高祖班師,拜暉 澶州刺史。


天福中,範延光反魏州,遣暉襲滑州,不克,遂入於魏,爲延光守。已而出降, 拜義成軍節度使,徙鎮靈武。靈武自唐明宗已後,市馬糴粟,招來部族,給賜軍士, 歲用度支錢六千萬,自關以西,轉輸供給,民不堪役,而流亡甚衆。青岡、土橋之 間,氐、羌剽掠道路,商旅行必以兵。暉始至,則推以恩信,部族懷惠,止息侵奪, 然後廣屯田以省轉餉,治倉庫、亭館千餘區,多出俸錢,民不加賦,管內大治,晉 高祖下詔書褒美。


党項拓拔彥超最爲大族,諸族向背常以彥超爲去就。暉之至也,彥超來謁,遂 留之,爲起第於城中,賜予豐厚,務足其意。彥超既留,而諸部族爭以羊馬爲市易, 期年有馬五千匹。晉見暉馬多而得夷心,反以爲患,徙鎮靜難,又徙保義。歲中, 召爲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領河陽節度使,暉於是始覺晉有患己意。是時,出帝昏亂, 馮玉、李彥韜等用事,暉曲意事之,因得復鎮靈武。時王令溫鎮靈武,失夷落心, 大爲邊患。暉即請曰:“今朝廷多事,必不能以兵援臣,願得自募兵以爲衛。”乃 募得兵千餘人,行至梅戍,蕃夷稍稍來謁,暉顧首領一人,指其佩劍曰:“此板橋 王氏劍邪?吾聞王氏劍天下利器也。”俯而取諸腰間,若將玩之,因擊殺首領者, 其從騎十餘人皆殺之。裨將藥元福曰:“今去靈武尚五六百里,奈何?”暉笑曰: “此夷落之豪,部族之所恃也,吾能殺之,其餘豈敢動哉!”已而諸族皆以兵扼道 路,暉以言譬諭之,獨所殺首領一族求戰,即與之戰而敗走,諸族遂不敢動。暉至 靈武,撫綏邊部,凡十餘年,恩信大著。官至中書令,封陳留王。廣順三年卒,追 封衛王。子繼業。


○皇甫暉


皇甫暉,魏州人也。爲魏軍卒,戍瓦橋關,歲滿當代歸,而留屯貝州。是時, 唐莊宗已失政,天下離心。暉爲人驍勇無賴,夜博軍中,不勝,乃與其徒謀爲亂, 劫其部將楊仁晟曰:“唐能破梁而得天下者,以先得魏而盡有河北兵也。魏軍甲不 去體、馬不解鞍者十餘年,今天下已定,而天子不念魏軍久戍之勞,去家咫尺,不 得相見。今將士思歸不可遏,公當與我俱行。不幸天子怒吾軍,則坐據一州,足以 起事。”仁晟曰:“公等何計之過也!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精甲銳兵,不下數 十萬,公等各有家屬,何故出此不祥之言?”軍士知不可強,遂斬之,推一小校爲 主,不從,又斬之,乃攜二首以詣裨將趙在禮,在禮從之,乃夜焚貝州以入於魏, 在禮以暉爲馬步軍都指揮使。暉擁甲士數百騎,大掠城中,至一民家,問其姓,曰: “姓國。”暉曰:“吾當破國!”遂盡殺之。又至一家,問其姓,曰:“姓萬。” 暉曰:“吾殺萬家足矣。”又盡殺之。及明宗入魏,遂與在禮合謀,莊宗之禍自暉 始。明宗即位,暉自軍卒擢拜陳州刺史,終唐世常爲刺史。


晉天福中,以衛將軍居京師。在禮已秉旄節,罷鎮來朝,暉往候之曰:“與公 俱起甘陵,卒成大事,然由我發也,公今富貴,能恤我乎?不然,禍起坐中!”在 禮懼,遽出器幣數千與之,而飲以酒,暉飲自若,不謝而去。久之,爲密州刺史。 契丹犯闕,暉率其州人奔於江南,李景以爲歙州刺史、奉化軍節度使,鎮江州。周 師徵淮,景以暉爲北面行營應援使,屯清流關,爲周師所敗,並其都監姚鳳皆被擒。 世宗召見,暉金瘡被體,哀之,賜以金帶、鞍馬,後數日卒。拜鳳左屯衛上將軍。


○唐景思


唐景思,秦州人也。幼善角牴,以屠狗爲生。後去爲軍卒,累遷指揮使。唐魏 王繼岌伐蜀,景思爲蜀守固鎮。繼岌兵至,景思以城降,拜興州刺史。晉高祖時, 爲貝州行軍司馬。出帝時,契丹攻陷貝州,景思爲趙延壽所得,以爲壕砦使。契丹 滅晉,拜景思亳州防禦使。漢高祖時,爲鄧州行軍司馬,後爲沿淮巡檢。


漢法酷,而史弘肇用事,喜以告訐殺人。景思有奴,嘗有所求不如意,即馳見 弘肇,言景思與李景交通,而私畜兵甲。弘肇遣吏將三十騎往收景思,奴謂吏曰: “景思勇者也,得則殺之,不然將失之也。”吏至,景思迎前,以兩手抱吏呼冤, 請詣獄自理。吏引奴與景思驗,景思曰:“我家在此,請索之。有錢十千,爲受外 賂。有甲一屬,爲私畜兵。”吏索之,惟一衣笥,軍籍、糧簿而已。吏閔而寬之, 景思請械送京師以自明。景思有僕王知權在京師,聞景思被告,乃見弘肇,願先下 獄明景思不反,弘肇憐之,送知權獄中,日勞以酒食。景思既械就道,潁、亳之人 隨至京師共明之。弘肇乃鞫其奴,具伏,即奏斬奴而釋景思。後從世宗戰高平,世 宗以所得漢降兵數千爲效順指揮,以景思爲指揮使,復戍淮上。周師伐淮南,以功 領饒州刺史,遷濠州刺史,兵攻濠州,以戰傷重卒,贈武清軍節度使。


○王進


王進,幽州良鄉人也。爲人勇悍,走及奔馬。少聚徒爲盜,鄉里患之,符彥超 遣人以賂招置麾下。彥超鎮安遠軍,軍中有變,遣進馳奏京師,明宗怪其來速,嘉 其足力,以隸寧衛指揮。漢高祖爲侍衛親軍指揮使,以進爲軍校。高祖鎮河東,因 以之從,每有急,遣進馳至京師,往返不過五六日,由是愈親愛之,累遷奉國軍都 指揮使。從周太祖起魏,遷虎捷右廂都指揮使。歷汝、鄭二州防禦使、彰德軍節度 使。顯德元年秋,以疾卒,贈太師。


嗚呼!予述舊史,至於王進之事,未嘗不廢書而嘆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 人崛起,其所與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異豺狼之牧斯人也!雖其附託遭 遇,出於一時之幸,然猶必皆橫身陣敵,非有百夫之勇,則必一日之勞。至如進者, 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節,何其甚歟!豈非名器之用,隨世而輕重者歟?世治則君子 居之而重,世亂則小人易得而輕歟?抑因緣僥倖,未始不有,而尤多於亂世,既其 極也,遂至於是歟?豈其又有甚於是者歟?當此之時,爲國長者不過十餘年,短者 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視其上易君代國,如更戍長無異,蓋其輕如此,況其 下者乎!如進等者,豈足道哉!《易》否泰消長,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視在上者如 進等,則其在下者可知矣。予書進事,所以哀斯人之亂,而見當時賢人君子之在下 者,可勝道哉!可勝道哉!


○常思


常思,字克恭,太原人也。初從唐莊宗爲卒,後爲長劍指揮使。歷唐、晉爲六 軍都虞候。漢高祖爲河東節度使,以思爲牢城指揮使。高祖入立,領武勝軍節度使, 徙鎮昭義。思起軍卒,未嘗有戰功,徒以幸會漢興,遂秉旄節。在潞州五年,以聚 斂爲事,而性鄙儉。初,思微時,周太祖方少孤無依,衣食于思家,以思爲叔,後 思與周太祖俱遭漢以取富貴。周太祖已即位,每呼思爲常叔,拜其妻,如家人禮。 廣順三年,徙鎮歸德,居三年來朝,又徙平盧,思因啓曰:“臣居宋,宋民負臣絲 息十萬兩,願以券上進。”太祖頷之,即焚其券,詔宋州悉蠲除之。思居青州,逾 年得疾,歸於洛陽,卒,贈中書令。


○孫方諫


孫方諫,鄭州清苑人也。初,定州西北有狼山堡,定人常保以避契丹,有尼深 意居其中,以佛法誘民,民多歸之。後尼死,堡人言其屍不朽,因奉而事之。尼姓 孫氏,方諫自以爲尼族人,即繼行其法,堡人推以爲主。晉出帝時,義武軍節度使 惡方諫聚徒山中,恐爲邊患,因表以爲遊奕使。方諫因有所求不得,乃北通契丹。 契丹後滅晉,以方諫爲義武軍節度使。已而徙方諫於雲中,方諫不受命,率其徒復 入狼山。漢高祖起,契丹縱火燒定州,虜其人民北去。方諫聞之,自狼山入,據之 以歸漢,高祖嘉之,即拜方諫義武軍節度使。周太祖時,徙鎮鎮國,以其弟行友爲 定州留後。世宗攻太原,方諫朝於行在,從還京,至洛得疾,徙鎮匡國,卒於洛陽, 年六十二,贈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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