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北齊魏收撰,是一本紀傳體史書,內容記載了公元4世紀末至6世紀中葉北魏王朝的歷史。124卷,其中本紀12卷,列傳92卷,志20卷。因有些本紀、列傳和志篇幅過長,又分爲上、下,或上、中、下3卷,實共130卷。
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 徒何段就六眷 高車
蠕蠕,東胡之苗裔也,姓鬱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發始齊眉, 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鬱久閭聲相近, 故後子孫因以爲氏。木骨閭既壯,免奴爲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溪 谷間,收合逋逃得百餘人,依純突鄰部。木骨閭死,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衆,自 號柔然,而役屬於國。後世祖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爲蠕蠕。
車鹿會既爲部帥,歲貢馬畜、貂豽皮,冬則徙度漠南,夏則還居漠北。車鹿會 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地粟袁死,其部分 爲二,地粟袁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及昭成崩,縕紇提附 衛辰而貳於我。登國中討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於大磧南牀山下,大破之,虜 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帥屋擊各收餘落遁走,遣長孫嵩及長孫肥追之,渡磧。嵩至平 望川,大破屋擊,禽之,斬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跋舉落請降。獲縕紇提 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詰歸之、社侖、斛律等並宗黨數百人,分配諸部。縕紇提西遁, 將歸衛辰,太祖追之,至跋那山,縕紇提復降,太祖撫慰如舊。
九年,曷多汗與社侖率部衆棄其父西走,長孫肥輕騎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斬 曷多汗,盡殪其衆。社侖與數百人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 其子四人監之。既而社侖率其私屬執匹候跋四子而叛,襲匹候跋。諸子收餘衆,亡 依高車斛律部。社侖兇狡有權變,月餘,乃釋匹候跋,歸其諸子,欲聚而殲之。密 舉兵襲匹候跋,殺匹候跋。子啓拔、吳頡等十五人歸於太祖。社侖既殺匹候跋,懼 王師討之,乃掠五原以西諸部,北度大漠。太祖以拔、頡爲安遠將軍、平侯。社侖 與姚興和親。太祖遣材官將軍和突襲黜弗、素古延諸部,社侖遣騎救素古延,突逆 擊破之。
社侖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並諸部,兇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 軍法:千人爲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爲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 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捶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計兵數,後頗知刻木爲記。其 西北有匈奴餘種,國尤富強,部帥曰拔也稽,舉兵擊社侖,社侖逆戰於頞根河,大 破之,後盡爲社侖所並。號爲強盛。隨水草畜牧,其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 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其常所會庭則敦煌、張掖之北。小國皆苦其寇 抄,羈縻附之,於是自號丘豆伐可汗。“丘豆伐”猶魏言駕馭開張也,“可汗”猶 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爲稱號,若中國立諡,既死之後,不 復追稱。太祖謂尚書崔玄伯曰:“蠕蠕之人,昔來號爲頑囂,每來抄掠,駕牸牛奔 遁,驅犍牛隨之,牸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者,蠕蠕曰‘其母尚不 能行,而況其子’,終於不易,遂爲敵所虜。今社侖學中國,立法置戰陳,卒成邊 害。道家言聖人生,大盜起,信矣。”
天興五年,社侖聞太祖徵姚興,遂犯塞,入參合陂,南至豺山及善無北澤。時 遣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天賜中,社侖從弟悅代、大那等謀殺社侖而立大那, 發覺,大那等來奔。以大那爲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爲越騎校尉、易陽子。三年 夏,社侖寇邊,永興元年冬,又犯塞。二年,太宗討之,社侖遁走,道死。其子度 拔年少,未能御衆,部落立社侖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魏言姿質美好也。
斛律北並賀術也骨國,東破譬歷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悅侯咄觸千等數百人 來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邊安靜。神瑞元年,與馮跋和親,跋聘斛律女 爲妻,將爲交婚。斛律長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女小遠適,憂思生疾,可遣大臣 樹黎、勿地延等女爲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爲 媵,遠至他國。”黎遂共結謀,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廬,候伺其出執之,與女俱嬪於 和龍。乃立步鹿真。
步鹿真立,委政樹黎。初,高車叱洛侯者叛其渠帥,導社侖破諸部落,社侖德 之,以爲大人。步鹿真與社侖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叱洛 侯欲舉大檀爲主,遺大檀金馬勒爲信。步鹿真聞之,歸發八千騎往圍叱洛侯,叱洛 侯焚其珍寶,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發軍執步鹿真及社拔,絞殺之,乃 自立。
大檀者,社侖季父僕渾之子,先統別部,鎮於西界,能得衆心,國人推戴之, 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魏言制勝也。斛律父子既至龍,馮跋封爲上谷侯。大檀率衆南 徙犯塞,太宗親討之,大檀懼而遁走。遣山陽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衆凍死墮 指者十二三。及太宗崩,世祖即位,大檀聞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雲中。世祖 親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大檀騎圍世祖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 大懼,世祖顏色自若,衆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與社侖爭國,敗而來奔。大檀 以大那子於陟斤爲部帥,軍士射於陟斤殺之,大檀恐,乃還。二年,世祖大舉徵之, 東西五道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從黑漠,汝陰公長孫道生從白黑兩漠間,車駕從中 道,東平公娥清次西從慄園,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西道從爾寒山。諸軍至漠南, 舍輜重,輕騎齎十五日糧,絕漠討之,大檀部落駭驚北走。神元年八月。大檀遣 子將騎萬餘人入塞,殺掠邊人而走。附國高車追擊破之。自廣寧還,追之不及。
二年四月,世祖練兵於南郊,將襲大檀。公卿大臣皆不願行,術土張淵、徐辯 以天文說止世祖,世祖從崔浩計而行。會江南使還,稱劉義隆欲犯河南,謂行人曰: “汝疾還告魏主,歸我河南地,即當罷兵,不然盡我將士之力。”世祖聞而大笑, 告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何能爲也。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便更坐 待寇至,腹背受敵,非上策也。吾行決矣。”於是車駕出東道向黑山,平陽王長孫 翰從西道向大娥山,同會賊庭。五月,次於沙漠南,舍輜重輕襲之,至慄水,大檀 衆西奔。弟匹黎先典東落,將赴大檀,遇翰軍,翰縱騎擊之,殺其大人數百。大檀 聞之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至。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 畜產布野,無人收視。世祖緣慄水西行,過漢將竇憲故壘。六月,車駕次於免園水, 去平城三千七百里。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渡燕然山,東西五千餘 裏,南北三千里。高車諸部殺大檀種類,前後歸降三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餘 萬匹。八月,世祖聞東部高車屯已尼陂,人畜甚衆,去官軍千餘里。遂遣左僕射安 原等往討之。暨已尼陂,高車諸部望軍降者數十萬。
大檀部落衰弱,因發疾而死,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言神聖也。四年,遣 使朝獻。先是,北鄙候騎獲吳提南偏邏者二十餘人,世祖賜之衣服,遣歸。吳提上 下感德,故朝貢焉。世祖厚賓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又 遣使人納吳提妹爲夫人,又進爲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百人來朝,獻 馬二千匹,世祖大悅,班賜甚厚。至太延二年,乃絕和犯塞。四年,車駕幸五原, 遂徵之。樂平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壽督十五 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復爲二道,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 車駕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刻石記行,不見蠕蠕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 軍馬多死。五年,車駕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景穆居守,長樂王嵇敬、建寧 要王崇二萬人鎮漠南,以備蠕蠕。吳提果犯塞壽素不設備,賊至七介山,京邑大駭, 爭奔中城。司空長孫道生拒之於吐頹山。吳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歸與北鎮諸軍相 守,敬、崇等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獲之。乞列歸嘆曰:“沮渠陷我也。”獲其伯 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吳提聞而遁走,道生追之,至於漠南 而還。真君四年,車駕幸漠南,分四道:樂安王範、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 樂平王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中山王辰領十五將爲中軍後繼。車駕至鹿渾 谷,與賊將遇,吳提遁走,追至頞根河,擊破之。車駕至石水而還。五年,復幸漠 南,欲襲吳提,吳提遠遁,乃還。”
吳提死,子吐賀真立,號處可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車駕北伐,高昌王那 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車駕與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賀真別部帥爾綿他拔 等率千餘家來降。是時,軍行數千裏,吐賀真新立,恐懼遠遁。九月,車賀北伐, 高昌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與諸軍期會於地弗池。吐賀真悉國精銳,軍 資甚盛,圍那數十重,那掘長闈堅守,相持數日。吐賀真數挑戰,輒不利,以那衆 少而固,疑大軍將至,解圍夜遁。那引軍追之,九日九夜,吐賀真益懼,棄輜重, 逾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輜重,引軍還,與車駕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盡收其人戶畜 產百餘萬。自是吐賀真遂單弱,遠竄,邊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車駕北征,騎十萬, 車十五萬兩,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朱駕頹率衆數千落來降, 乃刊石記功而還。世祖征伐之後,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竄,不敢復南。
和平五年,吐賀真死,子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稱永康元年, 率部侵塞,北鎮遊軍大破其衆。皇興四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京兆王子推、東 陽公元丕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軍出東道,汝陰王賜、濟南公羅烏拔督軍爲 前鋒,隴西王源賀督諸軍爲後繼。諸將會車駕於女水之濱,顯祖親誓衆,詔諸將曰: “用兵在奇不在衆也,卿等爲朕力戰,方略已在朕心。”乃選精兵五千人挑戰,多 設奇兵以惑之。虜衆奔潰,逐北三十餘里,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人,戎馬器械不 可稱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頌》,刊石紀功。
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娉,有司以予成數犯邊塞,請絕其使,發兵討之。顯祖 曰:“蠕蠕譬若禽獸,貪而亡義,朕要當以信誠待物,不可抑絕也。予成知悔前非, 遣使請和,求結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詔報曰:“所論婚事,今始一反,尋覽 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禮娉,君子所以重人倫 之本。不敬其初,令終難矣。”予成每懷譎詐,終顯祖世,更不求婚。太和元年四 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來獻良馬、貂裘,比拔等稱伏承天朝珍寶華麗甚積,求一觀 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繡器物,御廄文馬、奇禽、異獸,及人間所宜用 者列之京肆,令其歷觀焉。比拔見之,自相謂曰:“大國富麗,一生所未見也。” 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貢,尋復請婚焉。高祖志存招納,許之。予成雖歲貢不絕, 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侖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稱太平元年。豆侖性 殘暴好殺,其臣侯醫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又勸與國通和,勿侵中國。豆侖怒, 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十六年八月,高祖遣陽平王頤、左射陸叡江爲都 督,領軍斛律桓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侖。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衆十餘萬落西走,自 立爲主。豆侖與叔父那蓋爲二道追之,豆侖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 侖頻爲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鹹以那蓋爲天所助,欲推那蓋爲主。那 蓋不從,衆強之,那蓋曰:“我爲臣不可,焉能爲主!”衆乃殺豆侖母子,以屍示 那蓋,那蓋乃襲位。
那蓋號候其仗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也。算稱太安元年。那蓋死,子伏圖立, 號他汗可汗,魏言緒也。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仗圖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請 求通和。世宗不報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祖社侖是大魏叛臣,往者包 容,暫時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漢,跨據中原,指清八 表。正以江南未平,權寬北掠,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籓禮,款誠昭著者,當 不孤爾也。”永平元年,伏圖又遣勿六跋奉函書一封,並獻貂裘,世宗不納,依前 喻遣。
伏圖西征高車,爲高車王彌俄突所殺,子醜奴立,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魏言 彰制也。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醜奴遣沙門洪宣奉獻珠像。延昌三年冬, 世宗遣驍騎將軍馬義舒使於醜奴,未發而崩,事遂停寢。醜奴壯健,善用兵。四年, 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貢。熙平元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其王彌俄突,殺之,盡並叛 者,國遂強盛。二年,又遣俟斤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朝貢。神龜元年二 月,肅宗臨顯陽殿,引顧禮等二十人於殿下,遣中書舍人徐紇宣詔,讓以蠕蠕籓禮 不備之意。
初,豆侖之死也,那蓋爲主,伏圖納豆侖之妻候呂陵氏,生醜奴,阿那瑰等六 人。醜奴立後,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 二十許,爲醫巫,假託神鬼,先常爲醜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 能呼得。醜奴母子欣悅,後歲仲秋,在大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天上。經一 宿,祖惠忽在帳中,自雲恆在天上。醜奴母子抱之悲喜,大會國人,號地萬爲聖女, 納爲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三千頭。地萬既挾左道,亦有姿色,醜奴 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神惠言:“我 恆在地萬家,不嘗上天,上天者地萬教也。”其母具以狀告醜奴,醜奴言:“地萬 懸鑑遠事,不可不信,勿用讒言也。”既而地萬恐懼,譖祖惠於醜奴,醜奴陰殺之。
正光初,醜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醜奴怒,欲誅具列等。又阿至 羅侵醜奴,醜奴擊之,軍敗。還,爲母與其大臣所殺,立醜奴弟阿那瑰。立經十日, 其族兄俟力發示發率衆數萬以伐阿那瑰,阿那瑰戰敗,將弟乙居伐輕騎南走歸國。 阿那瑰母候呂陵氏及其二弟尋爲示發所殺,而阿那瑰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瑰將至,肅宗遣兼侍中陸希道爲使主,兼散騎常侍孟威爲使副,迎 勞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繼至北中,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近郊,並申宴勞, 引至門闕下。十月,肅宗臨顯陽殿,引從五品以上清官、皇宗、籓國使客等列於殿 庭,王公以下及阿那瑰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謁者引王公以下升殿,阿那瑰位 於籓王之下,又引將命之官阿那瑰弟並二叔位於羣官之下。遣中書舍人曹道宣詔勞 問,阿那瑰啓雲:“陛下優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預會,但臣有從兄,在北之日,官 高於二叔,乞命升殿。”詔聽之,乃位於阿那瑰弟之下,二叔之上。宴將罷,阿那 瑰執啓立於座後,詔遣舍人常景問所欲言,阿那瑰求詣殿前,詔引之。阿那瑰再拜 跽曰:“臣先世源由,出於大魏。”詔曰:“朕已具之。”阿那瑰起而言曰:“臣 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詔曰:“卿言未盡,可具陳之。”阿那瑰又言曰: “臣先祖以來,世居北土,雖復隔越山津,而乃心慕化;未能時宣者,正以高車悖 逆,臣國擾攘,不暇遣使以宣遠誠。自頃年以前,漸定高車。及臣兄爲主,故遣鞏 顧禮等使來大魏,實欲虔修籓禮,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與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 受詔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徹。但高車從而侵暴,中有奸臣,因亂作逆,殺臣兄, 立臣爲主。裁過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倉卒輕身投國,歸命陛下。”詔曰: “具卿所陳,理猶未盡,可更言之。”阿那瑰再拜受詔,起而言曰:“臣以家難, 輕來投闕,老母在彼,萬里分張,本民臣民,皆已進散。陛下隆恩。有過天地,求 乞兵馬,還向本國,誅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賜借兵馬。老母若在,得生 相見,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報仇,以雪大恥。臣當統臨餘人,奉事陛下, 四時之貢,不敢闕絕。陛下聖顏難睹,敢有披陳,但所欲言者口不能盡言,別有辭 啓,謹以仰呈,願垂昭覽。”仍以啓付舍人常景,具以奏聞。尋封阿那瑰朔方郡公、 蠕蠕王,賜以衣冕,加之軺蓋,祿從、儀衛,同於戚籓。
十二月,肅宗以阿那瑰國無定主,思還綏集,啓請切至,詔議之。時朝臣意有 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軍元乂爲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貨之,遂歸北。 二年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請辭,肅宗臨西堂,引見阿那瑰及其伯叔兄弟五人, 升階賜坐,遣中書舍人穆弼宣勞。阿那瑰等拜辭,詔賜阿那瑰細明光人馬鎧二具, 鐵人馬鎧六具;露絲銀纏槊二張並白眊,赤漆槊十張並白眊,黑漆槊十張並幡;露 絲弓二張並箭,朱漆柘弓六張並箭,黑漆弓十張並箭;黑漆盾六幡並刀;赤漆鼓角 二十具;五色錦被二領,黃綢被褥三十具;私府繡袍一領並帽,內者緋納襖一領; 緋袍二十領並帽,內者雜人彩千段;緋納小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紫納大口袴褶 一具,崗中宛具;百子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乾飯一百石,麥麨八石,榛麨五 石;銅烏錥四枚,柔鐵烏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二升;婢二口; 父草馬五百匹,駝百二十頭,牸牛一百頭,羊五千口:朱畫盤器十合,粟二十萬石。 至鎮給之。詔侍中崔光、黃門元纂郭外勞遣。
阿那瑰來奔之後,其從父兄俟力發婆羅門卒數萬人入討示發,破之。示發走奔 地豆於,爲其所殺。推婆羅門爲主,號彌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也。時安北將軍、 懷朔鎮將楊鈞表:“傳聞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瑰同堂兄弟。夷人獸心,已相君長, 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反,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衆,無以送其入 北。”二月,肅宗詔舊經蠕蠕使者牒雲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瑰復籓之意。婆羅 門殊自驕慢,無遜避之心,責具仁禮敬,具仁執節不屈。婆羅門遣大官莫何去汾、 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還鎮,論彼事勢。阿那瑰慮 不敢入,表求還京。會婆羅門爲高車所逐,率十部落詣涼州歸降,於是蠕蠕數萬相 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啓雲:“投化蠕蠕元退社、渾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 日到鎮,雲國土大亂,姓姓別住,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賜 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送臣磧北,撫定荒人,脫蒙所請,事必克濟。”詔付尚書、 門下博議。八月,詔兼散騎常侍王尊業馳驛宣旨慰阿那瑰,並申賜齎。
九月,蠕蠕後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阿那瑰兄也,列稱規望乞軍,並請阿那瑰。 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乂、 侍中安豐王延明、吏部尚書元修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 張烈、給事黃門侍盧同等奏曰:“竊聞漢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 相維御難,爲國籓籬。今臣等參議以爲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 郡即漢晉舊障,二處寬平,原野彌沃。阿那瑰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羅門宜置西海郡, 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其爵號及資給所須,唯恩裁處。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 阿那瑰所居,既是境外,宜少優遣,以示威刑。請沃野、懷朔、武川鎮各差二百人, 令當鎮軍主監率,給其糧仗,送至前所,仍於彼爲其造構,功就聽還。諸於北來, 在婆羅門前投化者,令州鎮上佐準程給糧,送詣懷朔阿那瑰,鎮與使人量給食稟。 在京館者任其去留。阿那瑰草創,先無儲積,請給朔州麻子乾飯二千斛,官駝運送。 婆羅門居於西海,既是境內,資衛不得同之。阿那瑰等新造籓屏,宜各遣使持節馳 驛先詣慰喻,並委經略。”肅宗從之。十二月,詔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尚書行 臺,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衆謀叛投嚈噠,嚈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 仍爲州軍所討,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爲田種,詔給萬石。四年,阿那瑰衆大飢,入 塞寂抄,肅宗詔尚書左丞元孚兼行臺尚書持節喻之。孚見阿那瑰,爲其所執,以孚 自隨,驅掠良口二千,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驃騎大將軍、尚書 令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三千餘里,至瀚海,不及而還。俟匿伐至洛陽,肅宗 臨西堂,引見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詔贈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 廣牧公。
是歲,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諸鎮相應。孝昌元年春,阿那瑰率衆討之,詔 遣牒雲具仁賚雜物勞賜阿那瑰,阿那瑰拜受詔命,勒衆十萬,從武川鎮西向沃野, 頻戰克捷。四月,肅宗又遣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馮俊使阿那瑰,宣勞班賜有 差。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魏言把攬也。十月,阿 那瑰復遣鬱久閭彌娥等朝貢。三年四月,阿那瑰遣使人鞏鳳景等朝貢,及還,肅宗 詔之曰:“北鎮羣狄,爲逆不息,蠕蠕主爲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 食。今知停在朔垂,與爾朱榮鄰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啓,更 欲爲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後敕。”蓋朝廷慮其 反覆也。此後頻使朝貢。
建義初,孝莊詔曰:“夫勳高者賞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瑰鎮衛北落, 禦侮朔表,遂使陰山息警,弱水無塵,刊跡狼山,銘功瀚海,至誠既篤,勳緒莫酬。 故宜標以殊禮,何容格以常式。自今以後,贊拜不言名,上書不稱臣。”太昌元年 六月,阿那瑰遣烏句蘭樹什伐等朝貢,併爲長子請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出帝詔 以范陽王誨之長女琅邪公主許之,未及婚,帝入關。齊獻武王遣使說之,阿那瑰遣 使朝貢,求婚。獻武王方招四遠,以常山王妹樂安公主許之,改爲蘭陵公主。瑰遣 奉馬千匹爲娉禮,迎公主,詔宗正元壽送公主往北。自是朝貢相尋。瑰以齊獻武王 威德日盛,請致愛女於王,靜帝詔王納之。自此塞外無塵矣。
匈奴宇文莫槐,出於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遠屬也,世爲東部大人。其語與鮮 卑頗異。人皆剪髮而留其頂上,以爲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女披長襦及足, 而無裳焉。秋收鳥頭爲毒藥,以射禽獸。
莫槐虐用其民,爲部人所殺,更立其弟普撥爲大人。普撥死,子丘不勤立,尚 平文女。丘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太祖諱,莫廆遣弟屈雲攻慕容廆,廆擊破之; 又遣別部素延伐慕容廆於棘城,復爲慕容廆所破。時莫廆部衆強盛,自稱單于,塞 外諸部鹹畏憚之。莫廆死,子遜暱延立,率衆攻慕容廆於棘城。廆子翰先戍於外, 遜暱延謂其衆曰:“翰素果勇,必爲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憂也。”乃分騎數千 襲翰。翰聞之,使人詐爲段末波使者,逆謂遜暱延曰:“翰數爲吾患,久思除之, 今聞來討,甚善,戒嚴相待,宜兼路早赴。”朝設伏待之,遜暱延以爲信然,長驅 不備,至於伏所,爲翰所虜。翰馳使告廆,乘勝遂進,及晨而至。廆亦盡銳應之。 遜暱延見而方嚴,率衆逆戰,前鋒始交,而翰已入其營,縱火燎之,衆乃大潰,遜 暱延單馬奔還,悉俘其衆。遜暱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璽三紐,自言爲天所相, 每自誇大。及此敗也,乃卑辭厚幣,遣使朝獻於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遜暱延死,子乞得龜立,復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龜屯保澆水, 固壘不戰,遣其兄悉跋堆襲廆子仁於柏林,仁逆擊,斬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龜克之, 乞得龜單騎夜奔,悉虜其衆。乘勝長驅,入其國城,收資財億計,徙部民數萬戶以 歸。先是,海出大龜,枯死於平郭,至是而乞得龜敗。
別部人逸豆歸殺乞得龜而自立,與慕容晃相攻擊,遣其國相莫渾伐晃,而莫渾 荒酒縱獵,爲晃所破,死者萬餘人。建國八年,晃伐逸豆歸,逸豆歸拒之,爲晃所 敗,殺其驍將涉亦幹。逸豆歸遠遁漠北,遂奔高麗。晃徙其部衆五千餘落於昌黎, 自此散滅矣。
徒何段就六眷,本出於遼西。其伯祖日陸眷,因亂被賣爲漁陽烏丸太庫辱官家 奴。諸大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因咽之, 西向拜天曰:“願便主君之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大飢,庫辱官以日 陸眷爲健,使將之詣遼西逐食,招誘亡叛,遂至強盛。日陸眷死,弟乞珍代立。乞 珍死,子務目塵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據有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三萬餘家, 控弦上馬四五萬騎。晉穆帝時,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數爲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務 目塵爲遼西公,假大單于印綬。浚使務目塵率萬餘騎伐石勒於常山封龍山下,大破 之。
務目塵死,就六眷立。就六眷與弟匹磾、從弟末波等率五萬餘騎圍石勒於襄國。 勒登城望之,見將士皆釋仗寢臥,無警備之意,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健,穿城突出, 直衝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爲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 就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歸於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 問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匹磾與劉琨世子羣奔喪。匹磾陰卷甲而往,欲殺其從叔 羽鱗及末波而奪其國。末波等知之,遣軍逆擊,匹磾、劉羣爲末波所獲。匹磾走還 薊,懼琨禽己,請琨宴會,因執而害之。匹磾既殺劉琨,與羽鱗、末波自相攻擊, 部衆乖離。欲擁其衆徙保上谷,阻軍都之險,以拒末波等。平文帝聞之,陰嚴精騎 將擊之。匹磾恐懼,南奔樂陵。後石勒遣石虎擊段文鴦於樂陵,破之,生擒文鴦。 匹磾遂率其屬及諸塢壁降於石勒。
末波自稱幽州刺史,屯遼西。末波死,國人立日陸眷弟護遼爲主,烈帝時,假 護遼驃騎大將軍、幽州刺史、大單于、北平公,弟鬱蘭撫軍將軍、冀州刺史、渤海 公。建國元年,石虎徵護遼於遼西,護遼奔平岡山,遂投慕容晃,晃殺之。鬱蘭奔 石虎,以所徙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鬱蘭死,子龕代之。及冉閔之亂,龕率 衆南移,遂據齊地。慕容俊使弟玄恭帥衆伐龕於廣固,執龕送之薊,俊毒其目而殺 之,坑其徒三千餘人。
高車,蓋古赤狄之餘種也,初號爲狄歷,北方以爲敕勒,諸夏以爲高車、丁零。 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或雲其先匈奴之甥也。其種有狄氏、表紇氏、斛律氏、 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俗雲匈奴單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爲神。單 於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於國北無人之地,築高臺,置二女 其上,曰:“請天自迎之。”經三年,其母欲迎之,單于曰:“不可,未徹之間耳。” 復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臺嗥呼,因穿臺下爲空穴,經時不去。其小女曰:“吾 父處我於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就之。其姊大驚 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也!”妹不從,下爲狼妻而產子,後遂滋繁成國,故 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嗥。
無都統大帥,當種各有君長,爲性粗猛,黨類同心,至於寇難,翕然相依。鬥 無行陳,頭別衝突,乍出乍入,不能堅戰。其俗蹲踞褻黷,無所忌避。婚姻用牛馬 納以爲榮。結言既定,男黨營車闌馬,令女黨恣取,上馬袒乘出闌,馬主立於闌外, 振手驚馬,不墜者即取之,墜則更取,數滿乃止。俗無谷,不作酒,迎婦之日,男 女相將,持馬酪熟肉節解,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 明日,將婦歸,既而將夫黨還入其家馬羣,極取良馬。父母兄弟雖惜,終無言者。 頗諱取寡婦而優憐之。其畜產自記識,雖闌縱在野,終無妄取。俗不清潔。喜致震 霆,每震則叫呼射天而棄之移去。至來歲秋,馬肥,復相率候於震所,埋羚羊,燃 火,拔刀,女巫祝說,似如中國祓除,而羣隊馳馬旋繞,百幣乃止。人持一束柳桋, 回豎之,以乳酪灌焉。婦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縈屈髮鬢而綴之,有似軒冕。 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屍於中,張臂引弓,佩刀挾槊,無異於生,而露坎不掩。 時有震死及疫癘,則爲之祈福。若安全無佗,則爲報賽。多殺雜畜,燒骨以燎,走 馬繞旋,多者數百幣,男女無小大皆集會,平吉之人則歌舞作樂,死喪之家則悲吟 哭泣。其遷徙隨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產盡與蠕蠕同,唯車輪高大,輻數至多。
後徙於鹿渾海西北百餘里,部落強大,常與蠕蠕爲敵,亦每侵盜於國家。太祖 親襲之,大破其諸部。後太祖復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渾海,停駕簡輕騎,西北行百 餘里,襲破之,虜獲生口馬牛羊二十餘萬。復討其餘種於狼山,大破之。車駕巡幸, 分命諸將爲東西二道,太祖親勒六軍從中道,自駁髯水西北,徇略共部,諸軍同時 雲合,破其雜種三十餘落。衛王儀別督將從西北絕漠千餘里,復破其遺迸七部。於 是高車大懼,諸部震駭。太祖自牛川南引,大校獵,以高車爲圍,騎徒遮列,周七 百餘里,聚雜獸於其中。因驅至平城,即以高車衆起鹿苑,南因臺陰,北距長城, 東包白登,屬之西山。尋而高車侄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餘落內附,拜敕力犍爲 揚威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谷二萬斛。後高車解批莫弗幡豆建復率其部三十餘落 內附,亦拜爲威遠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衣服,歲給廩食。
蠕蠕社侖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部帥倍 侯利患之,曰:“社侖新集,兵貧馬少,易與耳。”乃舉衆掩擊,入其國落。高車 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臥不起。社侖登高望見,乃招集亡 散得千人,晨掩殺之,。走而脫者十二三。倍侯利遂來奔,賜爵孟都公。倍侯利質 直勇健過人,奮戈陷陳,有異於衆。北方之人畏嬰兒啼者,語曰“倍侯利來”,便 止。處女歌謠雲:“求良夫,當如倍侯。”其服衆如此。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 故得親倖,賞賜豐厚,命其少子曷堂內侍。及倍侯利卒,太祖悼惜,葬以國禮,諡 曰忠壯王。後詔將軍伊謂帥二萬騎北襲高車餘種袁紇、烏頻,破之。太祖時,分散 諸部,唯高車以類粗獷,不任使役,故得別爲部落。
後世祖徵蠕蠕,破之而還,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在已尼陂,人畜甚衆,去官軍 千餘里,將遣左僕射安原等討之。司徒長孫翰、尚書令劉潔等諫,世祖不聽,乃遣 原等併發新附高車合萬騎,至於已尼陂,高車諸部望軍而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 亦百餘萬,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車,逐水草,畜牧蕃息,數年之後,漸知粒 食,歲致獻貢,由是國家馬及牛羊遂至於賤,氈皮委積。高宗時,五部高車合聚祭 天,衆至數萬。大會,走馬殺牲,遊繞歌吟忻忻,其俗稱自前世以來無盛於此。會 車駕臨幸,莫不忻悅。後高祖召高車之衆隨車駕南討,高車不願南行,遂推表紇樹 者爲主,相率北叛,遊踐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討,大敗而還。又詔平北將軍、江陽 王繼爲都督討之,繼先遣人慰勞樹者。樹者入蠕蠕,尋悔,相率而降。
高車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盧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連 氏,五曰窟賀氏,六曰達薄幹氏,七曰阿侖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 伏羅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先是副伏羅部爲蠕蠕所役屬,豆侖之世, 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領高車之衆十餘萬落。太和 十一年,豆侖犯塞,阿伏至羅等固諫不從,怒,率所部之衆西叛,至前部西北,自 立爲王,國人號之曰“侯婁匐勒”,猶魏言大天子也。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 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侖追討之,頻爲阿伏至 羅所敗,乃引衆東徙。十四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二箭奉貢,雲: “蠕蠕爲天子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至此而自豎立。當爲天子討除蠕蠕。”高 祖未之信也,遣使者於提往觀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薄頡隨於提來朝,貢其 方物。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夏與於提使高車,各賜繡袴褶一具,雜彩百匹。 窮奇後爲嚈噠所殺,虜其子彌俄突等,其衆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詔遣宣威 將軍、羽林監孟威撫納降人,置之高平鎮。阿伏至羅長子蒸阿伏至羅餘妻,謀害阿 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
阿伏至羅又殘暴,大失衆心,衆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爲主。歲餘,嚈噠伐 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彌俄突既立,復遣朝貢,又 奉表獻金方一、銀方一、金杖二、馬七匹、駝十頭。詔使者慕容坦賜彌俄突雜彩六 十匹。世宗詔之曰:“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揖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嚈噠、 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內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 絕,奸勢。不得妄令羣小敢有陵犯,擁塞王人,罪在不赦。”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 圖戰於蒲類海北,爲伏圖所敗,西走三百餘里。伏圖次於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 曲嘉表求內徙,世宗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見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 駭,追擊大破之,殺伏圖於蒲類海北,割其發,送於孟威。又遣使獻龍馬五匹、金 銀貂皮及諸方物,詔東城子於亮報之,賜樂器一部,樂工八十人,赤綢十匹,雜彩 六十匹。彌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賀真貢其方物。
肅宗初,彌俄突與蠕蠕主醜奴戰敗被擒,醜奴系其兩腳於弩馬之上,頓曳殺之, 漆其頭爲飲器。其部衆悉入嚈噠。經數年,嚈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既復國, 遣使奉表,於是詔遣使者谷楷等拜爲鎮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復大 破蠕蠕,蠕蠕王婆羅門走投涼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貢,因乞朱畫步挽一乘並幔 褥,鞦必一副,傘扇各一枚,青曲蓋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詔給之。伊 匐後與蠕蠕戰,敗歸,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天平中,越居復爲蠕蠕所破,伊匐子 比適復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比適又爲蠕蠕所破。越居子去賓自蠕蠕來奔,齊獻 武王欲招納遠人,上言封去賓爲高車王,拜安北將軍、肆州刺史。既而病死。
初,太祖時,有吐突鄰部,在女水上,常與解和部相爲脣齒,不供職事。登國 三年,太祖親西征,渡弱洛水,復西行趣其國,至女水上,討解如部落破之。明年 春,盡略徙其部落畜產而還。
又有紇突鄰,與紇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長帥,擁集種類,常爲寇於意辛山。 登國五年,太祖勒衆親討焉,慕容驎率師來會,大破之。紇突鄰大人屋地鞬、紇奚 大人庫寒等皆舉部歸降。皇始二年,車駕伐中山,軍於柏肆,慕容寶夜來攻營,軍 人驚走還於國,路由幷州,遂反,將攻晉陽,幷州刺史元延討平之。紇突鄰部帥匿 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等復聚黨反於陰館,南安公元順討之不克,死者數千人。太 祖聞之,遣安遠將軍庾嶽還討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呂鄰部,衆萬餘口,常依險畜牧。登國中,其大人叱伐爲寇於苦水河。 八年夏,太祖大破之,並禽其別帥焉古延等。
薛幹部,常屯聚於三城之間。及滅衛辰後,其部帥太悉伏望軍歸順,太祖撫安 之。車駕還,衛辰子屈丐奔其部。太祖聞之,使使詔太悉仗執送之。太悉伏出屈丐 以示使者曰:“今窮而見投,寧與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太祖大怒,車駕親 討之。會太悉伏先出擊曹覆寅,官軍乘虛,遂屠其城,獲太悉伏妻子珍寶,徙其人 而還。太悉伏來赴不及,遂奔姚興,未幾亡歸嶺北。上郡以西諸鮮卑、雜胡聞而皆 應之。天賜五年,屈丐盡劫掠總服之。及平統萬,薛幹種類皆得爲編戶矣。
而率屯山鮮卑別種破多蘭部世傳主部落,至木易幹有武力壯勇,劫掠左右,西 及金城,東侵安定,數年間諸種患之。天興四年,遣常山王遵討之於高平,木易幹 將數千騎棄國遁走,盡徙其人於京師。餘種分迸,其後爲赫連屈丐所滅。
又黜弗、素古延等諸部,富而不恭,天興五年,材官將軍和突率六千騎襲而獲 之。
又越勒倍泥部,永興五年,轉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討破之,徙其人而還。
史臣曰:周之獫狁,漢之匈奴,其作害中國固亦久矣。魏晉之世,種族瓜分, 去來沙漠之陲。窺擾鄣塞之際,猶皆東胡之餘緒,冒頓之枝葉。至如蠕蠕者,匈奴 之裔,根本莫尋,逃形集醜;自小爲大,風馳烏赴,倏來忽往,代京由之屢駭,戎 車所以不寧。是故魏氏祖宗揚威曜武,驅其畜產,收其部落,剪之窮髮之野,逐之 無人之鄉,豈好肆兵極銳,兇器不戢,蓋亦急病除惡,事不得已而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