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北齊魏收撰,是一本紀傳體史書,內容記載了公元4世紀末至6世紀中葉北魏王朝的歷史。124卷,其中本紀12卷,列傳92卷,志20卷。因有些本紀、列傳和志篇幅過長,又分爲上、下,或上、中、下3卷,實共130卷。
景穆十二王
陽平王 京兆王 濟陰王 汝陰王 樂浪王 廣平王
景穆皇帝十四男。恭皇后生文成皇帝。袁椒房生陽平幽王新成。尉椒房生京兆 康王子推、濟陰王小新成。陽椒房生汝陰靈王天賜。樂浪厲王萬壽、廣平殤王洛侯, 母並闕。孟椒房生任城康王雲。劉椒房生南安惠王楨、城陽康王長壽。慕容椒房生 章武敬王太洛。尉椒房生樂陵康王胡兒。孟椒房生安定靖王休。趙王深早薨,無傳, 母闕。魏舊太子後庭未有位號,高宗即位,恭宗宮人有子者,並號爲椒房。
陽平王新成,太安三年封,拜徵西大將軍。後爲內都大官。薨,諡曰幽。
長子安壽,襲爵。高祖賜名頤。累遷懷朔鎮大將,都督三道諸軍事北討。詔徵 赴京,勖以戰伐之事。對曰:“當仰仗廟算,使呼韓同渭橋之禮。”帝嘆曰:“壯 哉王言!朕所望也。”未發,遭母憂,詔遣侍臣以金革敦喻。既殯而發,與陸叡集 三道諸將議軍途所詣。於是中道出黑山,東道趨士盧河,西道向侯延河。軍過大磧, 大破蠕蠕。頤入朝,詔曰:“王之前言,果不虛也。”後除朔州刺史。及恆州刺史 穆泰謀反,遣使推頤爲主。頤密以狀聞,泰等伏誅,帝甚嘉之。世宗景明元年,薨 於青州刺史,諡曰莊王。傳國至孫宗胤,肅宗時,坐殺叔父賜死,爵除。
頤弟衍,字安樂,賜爵廣陵侯。位梁州刺史,表請假王,以崇威重。詔曰: “可謂無厭求也,所請不合。”轉徐州刺史,至州病重,帝敕徐成伯乘傳療。疾差, 成伯還,帝曰“卿定名醫”,賚絹三千匹。成伯辭,請受一千。帝曰:“《詩》雲 ‘人之雲亡,邦國殄瘁。’以是而言,豈惟三千匹乎?”其爲帝所重如此。後所生 母雷氏卒,表請解州。詔曰:“先君餘尊之所厭,禮之明文,季末陵遲,斯典或廢。 侯既親王之子,宜從餘尊之義,便可大功。”後卒於雍州刺史,諡曰康侯。衍性清 慎,所在廉潔,又不營產業,歷牧四州,皆有稱績,亡日無斂屍具。子暢。
暢弟融,字叔融。貌甚短陋,驍武過人。莊帝謀殺爾朱榮,以融爲直閣將軍。 及爾朱兆入洛,融逃人間。
衍弟欽,字思若。位中書監、尚書右僕射、儀同三司。欽色尤黑,故時人號爲 黑麪僕射。欽淫從兄麗妻崔氏,爲御史中尉封回劾奏,遇赦免。尋除司州牧。欽少 好學,早有令譽,時人語曰:“皇宗略略,壽安、思若。”及晚年貴重,不能有所 匡益,識者輕之。欽曾託青州人高僧壽爲子求師,師至,未幾逃去。欽以讓僧壽。 僧壽性滑稽,反謂欽曰:“凡人絕粒,七日乃死;始經五朝,便爾逃遁。去食就信, 實有所闕。”欽乃大慚,於是待客稍厚。後除司空公,封鉅平縣公。於河陰遇害, 贈假黃鉞、太師、太尉公。
子子孝,字季業。早有令譽,年八歲,司徒崔光見而異之曰:“後生領袖,必 此人也。”
京兆王子推,太安五年封。位侍中、徵南大將軍、長安鎮都大將。子推性沉雅, 善於綏接,秦雍之人,服其威惠。入爲中都大官,察獄有稱。顯祖將禪位於子推, 以大臣固諫,乃傳高祖。高祖即位,拜侍中、本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未至,道薨。
子太興,襲。拜長安鎮都大將,以黷貨,削除官爵。後除祕書監,還復前爵, 拜統萬鎮將,改封西河。後改鎮爲夏州,仍以太興爲刺史。除守衛尉卿。初,太興 遇患,請諸沙門行道,所有資財,一時佈施,乞求病癒,名曰“散生齋”。及齋後, 僧皆四散,有一沙門方雲乞齋餘食。太興戲之曰:“齋食既盡,唯有酒肉。”沙門 曰:“亦能食之。”因出酒一斗,羊腳一隻,食盡猶言不飽。及辭出後,酒肉俱在。 出門追之,無所見。太興遂佛前乞願,曏者之師當非俗人,若此病得差,即舍王爵 入道。未幾便愈,遂請爲沙門。表十餘上,乃見許。時高祖南討在軍,詔皇太子於 四月八日爲之下發,施帛二千匹。既爲沙門,更名僧懿,居嵩山。太和二十二年終。
子昴,字伯暉,襲。薨。
子悰,字魏慶,襲。孝靜時,累遷太尉、錄尚書事、司州牧、青州刺史。薨於 州,贈假黃鉞、太傅、司徒公,諡曰文。悰寬和有度量,美容貌,風望儼然,得喪 之間,不見於色。性清儉,不營產業,身死之日,家無餘財。
昴弟仲景,性嚴峭。莊帝時,兼御史中尉,京師肅然。每向臺,恆駕赤牛,時 人號“赤牛中尉”。太昌初,爲河南尹,奉法無私。時吏部尚書樊子鵠部下縱橫, 又爲盜竊,仲景密加收捕,悉獲之,鹹即行決。於是豪貴寒心。出帝將西行,授仲 景中軍大都督,留京師。齊獻武王欲至洛陽,仲景遂棄妻子而遁。
仲景弟暹,字叔照。莊帝初,除南兗州刺史。在州猛暴,多所殺害。元顥入洛, 暹據州不屈。莊帝還宮,封汝陽王,遷秦州刺史。先時,秦州城人屢爲反覆,暹盡 誅之,存者十一二。普泰元年,除涼州刺史,貪暴無極。欲規府人及商胡富人財物, 詐一臺符,誑諸豪等雲欲加賞,一時屠戮,所有資財生口,悉沒自入。孝靜時,位 侍中、錄尚書事。薨,贈太師、錄尚書。
子衝,襲。無子,國絕。
太興弟遙,字太原。有器望,以左衛將軍從高祖南征,賜爵饒陽男。世宗初, 遭所生母憂,表請解任。詔以餘尊所厭,不許。
肅宗初,累遷左光祿大夫,仍領護軍。遷冀州刺史。遙以諸胡先無籍貫,奸良 莫辨,悉令造籍。又以諸胡設籍,當欲稅之,以充軍用。胡人不願,乃共構遙,雲 取納金馬。御史按驗,事與衚衕,遙坐除名。遙陳枉不已,敕有司重究,乃披雪。 遷右光祿大夫。時冀州沙門法慶既爲妖幻,遂說勃海人李歸伯。歸伯閤家從之,招 率鄉人,推法慶爲主。法慶以歸伯爲十住菩薩、平魔軍司、定漢王,自號“大乘”。 殺一人者爲一住菩薩,殺十人爲十住菩薩。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知 識,唯以殺害爲事。於是聚衆殺阜城令,破勃海郡,殺害吏人。刺史蕭寶夤遣兼長 史崔伯驎討之,敗於煮棗城,伯驎戰沒。兇衆遂盛,所在屠滅寺舍,斬戮僧尼,焚 燒經像,雲新佛出世,除去舊魔。詔以遙爲使持節、都督北征諸軍事,帥步騎十萬 以討之。法慶相率攻遙,遙並擊破之。遙遣輔國將軍張虯等率騎追掩,討破,擒法 慶並其妻尼惠暉等,斬之,傳首京師。後擒歸伯,戮於都市。
初,遙大功昆弟,皆是恭宗之孫,至肅宗而本服絕,故除遙等屬籍。遙表曰: “竊聞聖人所以南面而聽天下,其不可得變革者,則親也,尊也。四世而緦服窮, 五世而袒免,六世而親屬竭矣。去茲以往,猶系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 又《律》雲議親者,非唯當世之屬親,歷謂先帝之五世。謹尋斯旨,將以廣帝宗, 重磐石。先皇所以變茲事條,爲此別制者,太和之季,方有意於吳蜀,經始之費, 慮深在初,割減之起,暫出當時也。且臨淮王提,分屬籍之始,高祖賜帛三千匹, 所以重分離;樂良王長命,亦賜縑二千匹,所以存慈眷。此皆先朝殷勤克念,不得 已而然者也。古人有言,百足之蟲至死不僵者,以其輔己者衆。臣誠不欲妄親太階, 苟求潤屋,但傷大宗一分,則天子屬籍不過十數人而已。在漢,諸王之子不限多少, 皆列土而封,謂之曰侯,至於魏晉,莫不廣胙河山,稱之曰公者,蓋惡其大宗之不 固,骨肉之恩疏矣。臣去皇上,雖是五世之遠,於先帝便是天子之孫,高祖所以國 秩祿賦復給衣食,後族唯給其賦不與衣食者,欲以別外內、限異同也。今諸廟之感, 在心未忘;行道之悲,倏然已及。其諸封者,身亡之日,三年服終,然後改奪。今 朝廷猶在遏密之中,便議此事,實用未安。”詔付尚書博議以聞。尚書令任城王澄、 尚書左僕射元暉奏同遙表。靈太后不從。卒,諡曰宣公。
遙弟恆,字景安,粗涉書史。恆以《春秋》之義,爲名不以山川,表求改名芝。 歷位太常卿、中書監、侍中。後於河陰遇害。贈太傅、司徒公,諡曰宣穆公。
濟陰王小新成,和平二年封。頗有武略。庫莫奚侵擾,詔新成率衆討之。新成 乃多爲毒酒,賊既漸逼,便棄營而去。賊至,喜而競飲,聊無所備。遂簡輕騎,因 醉縱擊,俘馘甚多。後位外都大官。薨,贈大將軍,諡曰惠公。
子鬱,字伏生,襲。位開府。爲徐州刺史,以黷貨賜死,國除。
長子弼,字邕明,剛正有文學。位中散大夫。以世嫡應襲先爵,爲季父尚書僕 射麗因於氏親寵,遂奪弼王爵,橫授同母兄子誕。於是弼絕棄人事,託疾還私第。 世宗徵爲侍中,弼上表固讓。入嵩山,以穴爲室,布衣蔬食,卒。建義元年,子暉 業訴復王爵。永安三年,追贈尚書令、司徒公,諡曰文獻。初,弼嘗夢人謂之曰: “君身不得傳世封,其紹先爵者,君長子紹遠也。”弼覺,即語暉業。終如其言。
暉業,少險薄,多與寇盜交通。長乃變節,涉子史,亦頗屬文,而慷慨有志節。 歷位司空、太尉,加特進,領中書監,錄尚書事。齊文襄嘗問之曰:“此何所披覽?” 對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書。”暉業以時運漸謝,不復圖全,唯事 飲啖,一日三羊,三日一犢。又嘗賦詩云:“昔居王道泰,濟濟富羣英。今逢世路 阻,狐兔鬱縱橫。”齊初,降封美陽縣公,開府儀同三司、特進。暉業之在晉陽也, 無所交通,居常閒暇,乃撰魏籓王家世,號爲《辨宗室錄》,四十卷,行於世。
暉業弟昭業,頗有學尚,位諫議大夫。莊帝將幸洛南,昭業立於閶闔門外,扣 馬諫。帝避之而過,後勞勉之。位給事黃門侍郎、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卒,諡曰 文侯。
鬱弟偃,字仲FM,位太中大夫。卒。
子誕,字曇首。初,誕伯父鬱以貪污賜死,爵除。景明三年,誕訴雲:伯鬱前 朝之封,正以年長襲封,以罪除爵。爵由謬襲,襲應歸正。詔以偃正元妃息曇首, 濟陰王嫡孫,可聽紹封,以纂先緒。誕既襲爵,除齊州刺史。在州貪暴,大爲人患, 牛馬騾驢,無不逼奪。家之奴隸,悉迫取良人爲婦。有沙門爲誕採藥,還而見之, 誕曰:“師從外來,有何消息?”對曰:“唯聞王貪,願王早代。”誕曰:“齊州 七萬戶,吾至來,一家未得三十錢,何得言貪?”後爲御史中尉元纂所糾,會赦免。 薨,諡曰靜王。
子撫,字伯懿,襲。莊帝初,爲從兄暉業訴奪王爵。
偃弟麗,字寶掌。位兼宗正卿、右衛將軍,遷光祿勳,宗正、右衛如故。時秦 州屠各王法智推州主簿呂苟兒爲主,號建明元年,置立百官,攻逼州郡。涇州人陳 瞻亦聚衆自稱王,號聖明元年。詔以麗爲使持節、都督、秦州刺史,與別駕楊椿討 之。苟兒率衆十餘萬屯孤山,列據諸險,圍逼州城。麗出擊,大破之,便進軍永洛。 賊徒逆戰,麗夜擊走之。行秦州事李韶破苟兒於孤山,乘勝追奔三十里,獲其父母 妻子,斬賊王五人。其餘相繼歸降,諸城之圍,亦悉奔散。苟兒率其王公三十餘人 詣麗請罪。椿又斬瞻。麗因平賊之勢,枉掠良善七百餘人。世宗嘉其功,詔有司不 聽追檢。拜雍州刺史,爲政嚴酷,吏人患之。其妻崔氏誕一男,麗遂出州獄囚死及 徒流案未申臺者,一時放免。遷冀州刺史,入爲尚書左僕射。帝問曰:“聞公在州, 殺戮無理,枉濫非一,又大殺道人。”對曰:“臣在冀州可殺道人二百許人,亦復 何多?”帝曰:“一物不得其所,若納諸隍,況殺道人二百而言不多。”麗脫冠謝, 賜坐。卒,諡曰威。
子顯和,少有節操,歷司徒記室參軍。司徒崔光每見之曰:“元參軍風流清秀, 容止閒雅,乃宰相之器。”除徐州安東府長史。刺史元法僧叛,顯和與戰被擒,執 手命與連坐。顯和曰:“顯和與阿翁同源別派,皆是磐石之宗,一朝以地外叛,若 遇董狐,能無慚德!”遂不肯坐。法僧猶欲慰喻,顯和曰:“乃可死作惡鬼,不能 坐爲叛臣。”及將殺之,神色自若。建義初,贈秦州刺史。
汝陰王天賜,和平三年封,拜鎮南大將軍、虎牢鎮都大將。後爲內都大官。高 祖初,殿中尚書胡莫寒簡西部敕勒豪富兼丁者爲殿中武士,而大納財貨,簡選不平。 衆怒,殺莫寒及高平假鎮將奚陵,於是諸部敕勒悉叛。詔天賜與給事中羅雲督諸軍 討之。前鋒敕勒詐降,雲信之。副將元伏曰:“敕勒色動,恐將有變,今不設備, 將爲所圖。”雲不從。敕勒輕騎數千襲殺雲,天賜僅得自全。後除徵北大將軍、護 匈奴中郎將。累遷懷朔鎮大將。坐貪殘,恕死,削除官爵。卒,高祖哭于思政觀, 贈本爵,葬從王禮,諡曰靈王。
子逞,字萬安。卒於齊州刺史,諡曰威。
逞子慶和,東豫州刺史。爲蕭衍將所攻,舉城降之。衍以爲北道總督、魏王。 至項城,朝廷出師討之,望風退走。衍責之曰:“言同百舌,膽若鼷鼠。”遂徙合 浦。
逞弟泛,字普安。自元士稍遷營州刺史。性貪殘,人不堪命,相率逐之,泛走 平州。後除光祿大夫、宗正卿,封東燕縣男。於河陰遇害。
天賜第五子脩義,字壽安。涉獵書傳,頗有文才,爲高祖所知。自元士稍遷左 將軍、齊州刺史。脩義以齊州頻喪刺史,累表固辭。詔曰:“脩短有命,吉凶由人, 何得過致憂憚,以乖維城之寄。違兇就吉,時亦有之,可聽更立館宇。”於是移理 東城。脩義爲政,寬和愛人,在州四歲,不殺一人,百姓以是追思之。遷秦州刺史。 肅宗初,表陳庶人禧、庶人愉等,請宥前愆,賜葬陵域。靈太后詔曰:“收葬之恩, 事由上旨,籓嶽何得越職幹陳!”在州多受納。
累遷吏部尚書。及在銓衡,唯專貨賄,授官大小,皆有定價。時中散大夫高居 者,有旨先敘,時上黨郡缺,居遂求之。脩義私已許人,抑居不與。居大言不遜, 脩義命左右牽曳之。居對大衆呼天唱賊。人問居曰:“白日公庭,安得有賊?”居 指脩義曰:“此座上者,違天子明詔,物多者得官,京師白劫,此非大賊乎?”脩 義失色。居行罵而出。後欲邀車駕論脩義罪狀,左僕射蕭寶夤諭之,乃止。
二秦反,假脩義兼尚右僕射、西道行臺、行秦州事,爲諸軍節度。脩義性好酒, 每飲連日,遂遇風病,神明昏喪,雖至長安,竟無部分之益。元志敗沒,賊東至黑 水,更遣蕭寶夤討之,以脩義爲雍州刺史。卒於州,贈司空,諡曰文。
子均,位給事黃門侍郎。
樂浪王萬壽,和平三年封,拜徵東大將軍,鎮和龍。性貪暴,徵還,道憂薨。 諡曰厲王。
子康王樂平,襲。薨。
子長命,襲。坐殺人賜死,國除。
子忠,肅宗時,復前爵,位太常少卿。出帝泛舟天淵池,命宗室諸王陪宴。忠 愚而無智,性好衣服,遂著紅羅襦,繡作領;碧褲,錦爲緣。帝謂曰:“朝廷衣 冠,應有常式,何爲著百戲衣?”忠曰:“臣少來所愛,情存綺羅,歌衣舞服,是 臣所願。”帝曰:“人之無良,乃至此乎!”
廣平王洛侯,和平二年封。薨,諡曰殤。無子,後以陽平幽王第五子匡後之。
匡字建扶,性耿介,有氣節。高祖器之,謂曰:“叔父必能儀形社稷,匡輔朕 躬。今可改名爲匡,以成克終之美。”
世宗即位,累遷給事黃門侍郎。茹皓始有寵,百僚微憚之。世宗曾於山陵還, 詔匡陪乘,又命皓登車。皓褰裳將上,匡諫止。世宗推之令下,皓恨匡失色。當時 壯其忠謇。世宗親政,除肆州刺史。匡既忤皓,懼爲所害,廉慎自修,甚有聲績。 遷恆州刺史,徵爲大宗正卿、河南邑中正。
匡奏親王及始籓、二籓王妻悉有妃號,而三籓已下皆謂之妻,上不得同爲妃名, 而下不及五品已上有命婦之號,竊爲疑。詔曰:“夫貴於朝,妻榮於室,婦女無定, 升從其夫。三籓既啓王封,妃名亦宜同等。妻者,齊也,理與已齊,可從妃例。” 自是三籓王妻名號始定。後除度支尚書。匡表引樂陵、章武之例,求紹洛侯封,詔 付尚書議。尚書奏聽襲封,以明興絕之義。
匡與尚書令高肇不平,常無降下之色。時世宗委政於肇,朝廷傾憚,唯匡與肇 抗衡。先自造棺,置於事,意欲輿棺詣闕,論肇罪惡,自殺切諫。肇聞而惡之。 後因與太常劉芳議爭權量,遂與肇聲色。御史中尉王顯奏匡曰:
自金行失御,羣僞競興,禮壞樂崩,彝倫攸斁。大魏應期,奄有四海。高祖孝 文皇帝以睿聖統天,克復舊典。乃命故中書監高閭廣旌儒林,推尋樂府,依據《六 經》,參諸國志,以黍裁寸,將均周漢舊章。屬雲構中遷,尚未雲就。高祖睿思玄 深,參考經記,以一黍之大,用成分體,準之爲尺,宣佈施行。
暨正始中,故太樂令公孫崇輒自立意,以黍十二爲寸,別造尺度,定律刊鍾。 皆向成訖,表求觀試。時敕太常卿臣芳,以崇造既成,請集朝英,議其得否。芳疑 崇尺度與先朝不同,察其作者,於經史復異,推造鮮據,非所宜行。時尚書令臣肇、 清河王懌等以崇造乖謬,與《周禮》不同,遂奏臣芳依《周禮》更造,成訖量校, 從其善者。而芳以先朝尺度,事合古典。乃依前詔書,以黍刊寸,並呈朝廷,用裁 金石。於時議者,多雲芳是,唯黃門侍郎臣孫惠蔚與崇扶同。二途參差,頻經考議。 而尚書令臣肇以芳造。崇物故之後,而惠蔚亦造一尺,仍雲扶。以比崇尺,自相乖 背。量省二三,謂芳爲得。而尚書臣匡表雲劉孫二尺,長短相傾,稽考兩律,所容 殊異。言取中黍,校彼二家,雲並參差,抑中無所,自立一途,請求議判。當時議 者,或是於匡。兩途舛駁,未即時定。肇又云:權斛鬥尺,班行已久,今者所論, 豈喻先旨?宜仰依先朝故尺爲定。
自爾以後,而匡與肇厲言都座,聲色相加,高下失其常倫,噂競無復彝序。匡 更表列,據己十是,雲芳十非。又云:“肇前被敕旨,共芳營督,規立鍾石之名, 希播製作之譽。乃憑樞衡之尊,藉舅氏之勢,與奪任心,臧否自已。阿黨劉芳,遏 絕臣事,望勢雷同者接以恩言,依經按古者即被怒責。雖未指鹿化馬,移天徙日, 實使蘊藉之士,聳氣坐端;懷道之夫,結舌筵次。”又言:“芳昔與崇競,恆言自 作,今共臣論,忽稱先朝。豈不前謂可行,輒欲自取,後知錯謬,便推先朝。殊非 大臣之體,深失爲下之義。復考校勢臣之前,量度偏頗之手,臣必刖足內朝,抱璞 人外。”囂言肆意,彰於朝野。
然匡職當出納,獻替所在,鬥尺權度,正是所司。若己有所見,能練臧否,宜 應首唱義端,早辨諸惑,何故默心隨從,不關一言,見芳成事,方有此語。計芳才 學,與匡殊懸,所見淺深,不應相匹。今乃始發,恐此由心,借智於人,規成虛譽。 況匡表雲:“所據銅權,形如古志,明是漢作,非莽別造。”及案《權銘》雲: “黃帝始祖,德佈於虞;虞帝始祖,德佈於新。”若莽佐漢時事,寧有銘僞新之號 哉?又尋《莽傳》雲:莽居攝,即變漢制度。考校二證,非漢權明矣。復雲:“芳 之所造,又短先朝之尺。”臣既比之,權然相合。更雲:“芳尺與千金堰不同。” 臣復量比,因見其異。二三浮濫,難可據準。又云:“共構虛端,妄爲疑似,託以 先朝,雲非己制。”
臣按此欺詐,乃在於匡,不在於芳。何以言之?芳先被敕,專造鐘律,管籥優 劣,是其所裁,權斛尺度,本非其事。比前門下索芳尺度,而芳牒報雲:“依先朝 所班新尺,復應下黍,更不增損,爲造鐘律,調正分寸而已。”檢匡造時在牒後一 歲,芳於爾日,匡未共爭,已有此牒,豈爲詐也?計崇造寸,積黍十二,羣情共知; 而芳造寸,唯止十黍,亦俱先朝詔書。以黍成寸,首尾歷然,寧有輒欲自取之理? 肇任居端右,百僚是望,言行動靜,必副具瞻。若恃權阿黨,詐託先詔,將指鹿化 馬,徙日移天,即是魏之趙高,何以宰物?肇若無此,匡既誣毀宰相,訕謗明時。 豈應談議之間,便有指鹿之事;可否之際,輕生刖足之言。趙高矯惑,事屬衰秦; 卞和抱璞,時遇暴楚。何宜以濟濟之朝,而有斯謗者哉!阻惑朝聽,不敬至甚,請 以肇、匡並禁尚書,推窮其原,付廷尉定罪。
詔曰“可”。有司奏匡誣肇,處匡死刑。世宗恕死,降爲光祿大夫。
又兼宗正卿,出爲兗州刺史。匡臨發,帝引見於東堂,勞勉之。匡猶以尺度金 石之事,國之大經,前雖爲南臺所彈,然猶許更議,若議之日,願聽臣暫赴。世宗 曰:“劉芳學高一時,深明典故。其所據者,與先朝尺乃寸過一黍,何得復雲先朝 之意也?兗州既所執不經,後議之日,何待赴都也。”
肅宗初,入爲御史中尉。匡嚴於彈糾,始奏於忠,次彈高聰等免官,靈太后並 不許。以違其糾惡之心,又慮匡辭解,欲獎安之,進號安南將軍,後加鎮東將軍。
匡屢請更權衡不已,於是詔曰:“謹權審度,自昔令典,定章革歷,往代良規。 匡宗室賢亮,留心既久,可令更集儒貴,以時驗決。必務權衡得衷,令寸籥不舛。” 又詔曰:“故廣平殤王洛侯,體自恭宗,茂年薨殞,國除祀廢。不祀忽諸。匡親同 若子,私繼歲久,宜樹維城,永茲磐石,可特襲王爵,封東平郡王。”匡所制尺度 訖,請集朝士議定是非。詔付門下、尚書、三府、九列議定以聞。太師、高陽王雍 等議曰:“伏惟高祖創改權量已定,匡今新造,微有參差。且匡雲所造尺度與《漢 志》王莽權斛不殊。又晉中書監荀勖雲,後漢至魏,尺長於古四分有餘。於是依 《周禮》,積黍以起度量,惟古玉律及鍾,遂改正之。尋勖所造之尺與高祖所定, 毫釐略同。又侍中崔光得古象尺,於時亦準議令施用。仰惟孝文皇帝,德邁前王, 睿明下燭,不刊之式,事難變改。臣等參論,請停匡議,永遵先皇之制。”詔從之。
匡每有奏請,尚書令、任城王澄時致執奪,匡剛隘,內遂不平。先所造棺猶在 僧寺,乃復修事,將與澄相攻。澄頗知之。後將赴省,與匡逢遇,騶卒相撾,朝野 駭愕。澄因是奏匡罪狀三十餘條,廷尉處以死刑。詔付八座議,特加原宥,削爵除 官。三公郎中辛雄奏理之。後特除平州刺史,徙青州刺史,尋爲關右都督,兼尚書 行臺。遇疾還京。孝昌初,卒,諡曰文貞。後追複本爵,改封濟南王。
第四子獻,襲。齊受禪,爵例降。
任城王
任城王雲,年五歲,恭宗崩,號哭不絕聲。世祖聞之而呼,抱之泣曰:“汝何 知而有成人之意也!”和平五年封,拜使持節、侍中、徵東大將軍、和龍鎮都大將。 顯祖時,拜都督中外諸軍事、中都坐大官,聽理民訟,甚收時譽。
延興中,顯祖集羣僚,欲禪位於京兆王子推。王公卿士,莫敢先言。雲進曰: “陛下方隆太平,臨覆四海,豈得上違宗廟,下棄兆民。父子相傳,其來久矣。皇 魏之興,未之有革。皇儲正統,聖德夙章。陛下必欲割捐塵務,頤神清曠者,冢副 之寄,宜紹寶曆。若欲舍儲,輕移宸極,恐非先聖之意,駭動人情。又,天下是祖 宗之天下,而陛下輒改神器,上乖七廟之靈,下長奸亂之道,此是禍福所由,願深 思慎之。”太尉源賀又進曰:“陛下今欲外選諸王而禪位於皇叔者,臣恐春秋蒸嘗, 昭穆有亂,脫萬世之後,必有逆饗之譏,深願思任城之言。”東陽公元丕等進曰: “皇太子雖聖德夙彰,然實衝幼。陛下富於春秋,始覽機政,普天景仰,率土繫心, 欲隆獨善,不以萬物爲意,其若宗廟何!其若億兆何!”顯祖曰:“儲宮正統,受 終文祖,羣公相之,有何不可?”於是傳位於高祖。
後蠕蠕犯塞,云爲中軍大都督,從顯祖討之,遇於大磧。事具《蠕蠕傳》。後 仇池氐反,以云爲徵西大將軍討平之。除都督徐兗二州緣淮諸軍事、徵東大將軍、 開府、徐州刺史。雲以太妃蓋氏薨,表求解任,顯祖不許。雲悲號動疾,乃許之。 性善撫綏,得徐方之心,爲百姓所追戀。送遺錢貨,一無所受。顯祖聞而嘉之。復 拜侍中、中都大官,賜帛千匹、羊千口。出爲冀州刺史,仍本將軍。雲留心政事, 甚得下情,於是合州請戶輸絹五尺、粟五升以報雲恩。高祖嘉之,遷使持節、都督 陝西諸軍事、徵南大將軍、長安鎮都大將、雍州刺史。雲廉謹自修,留心庶獄,挫 抑豪強,羣盜息止,州民頌之者千有餘人。文明太后嘉之,賜帛千匹。太和五年, 薨於州。遺令薄葬,勿受賵襚。諸子奉遵其旨。喪至京師,車駕親臨,哭之哀慟, 贈以本官,諡曰康。陪葬雲中之金陵。
雲長子澄,字道鎮,少而好學。及康王薨,澄居喪以孝聞。襲封,加徵北大將 軍。高祖時,蠕蠕犯塞,加澄使持節、都督北討諸軍事以討之。蠕蠕遁走,又以氐 羌反叛,除都督梁益荊三州諸軍事、徵南大將軍、梁州刺史。文明太后引見澄,誡 厲之,顧謂中書令李衝曰:“此兒風神吐發,德音閒婉,當爲宗室領袖。是行使之 必稱我意。卿但記之,我不妄談人物也。”梁州氐帥楊仲顯、婆羅、楊卜兄弟及符 叱盤等,自以居邊地險,世爲兇狡。澄至州,量彼風俗,誘導懷附。表送婆羅,授 仲顯循城鎮副將,楊卜廣業太守,叱盤固道鎮副將。自餘首帥,各隨才而用之,款 附者賞,違命加誅。於是仇池帖然,西南款順。加侍中,賜衣一襲、乘馬一匹,以 旌其能。
後轉徵東大將軍、開府、徐州刺史,甚有聲績。朝於京師,引見於皇信堂。高 祖詔澄曰:“昔鄭子產鑄刑書,而晉叔向非之。此二人皆是賢士,得失竟誰?”對 曰:“鄭國寡弱,攝於強鄰,民情去就,非刑莫制,故鑄刑書以示威。雖乖古式, 合今權道,隨時濟世,子產爲得。而叔向譏議,示不忘古,可與論道,未可語權。” 高祖曰:“任城當欲爲魏之子產也。”澄曰:“子產道合當時,聲流竹素。臣既庸 近,何敢庶幾?愚謂子產以四海爲家,宣文德以懷天下,但江外尚阻,車書未一, 季世之民,易以威伏,難以禮治。愚謂子產之法,猶應暫用,大同之後,便以道化 之。”高祖心方革變,深善其對,笑曰:“非任城無以識變化之體。朕方創改朝制, 當與任城共萬世之功耳。”
後徵爲中書令,改授尚書令。蕭賾使庾蓽來朝,蓽見澄音韻遒雅,風儀秀逸, 謂主客郎張彝曰:“往魏任城以武著稱,今魏任城乃以文見美也。”時詔延四廟之 子,下逮玄孫之胄,申宗宴於皇信堂,不以爵秩爲列,悉序昭穆爲次,用家人之禮。 高祖曰:“行禮已畢,欲令宗室各言其志,可率賦詩。”特令澄爲七言連韻,與高 祖往復賭賽,遂至極歡,際夜乃罷。
後高祖外示南討,意在謀遷,齋於明堂左個,詔太常卿王諶,親令龜卜,易筮 南伐之事,其兆遇《革》。高祖曰:“此是湯武革命,順天應人之卦也。”羣臣莫 敢言。澄進曰:“《易》言革者更也。將欲應天順人,革君臣之命,湯武得之爲吉。 陛下帝有天下,重光累葉。今曰卜征,乃可伐叛,不得雲革命。此非君人之卦,未 可全爲吉也。”高祖厲聲曰:“《象》雲‘大人虎變’,何言不吉也!”澄曰: “陛下龍興既久,豈可方同虎變!”高祖勃然作色曰:“社稷我社稷,任城而欲沮 衆也!”澄曰:“社稷誠知陛下之社稷,然臣是社稷之臣子,豫參顧問,敢盡愚衷。” 高祖既銳意必行,惡澄此對。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亦復何傷!”車駕還宮, 便召澄。未及升階,遙謂曰:“曏者之《革卦》,今更欲論之。明堂之忿,懼衆人 競言,阻我大計,故厲色怖文武耳,想解朕意也。”乃獨謂澄曰:“今日之行,誠 知不易。但國家興自北土,徙居平城,雖富有四海,文軌未一,此間用武之地,非 可文治,移風易俗,信爲甚難。崤函帝宅,河洛王裏,因茲大舉,光宅中原,任城 意以爲何如?”澄曰:“伊洛中區,均天下所據。陛下制御華夏,輯平九服,蒼生 聞此,應當大慶。”高祖曰:“北人戀本,忽聞將移,不能不驚擾也。”澄曰: “此既非常之事,當非常人所知,唯須決之聖懷,此輩亦何能爲也?”高祖曰: “任城便是我之子房。”加撫軍大將軍、太子少保,又兼尚書左僕射。及駕幸洛陽, 定遷都之策,高祖詔曰:“遷移之旨,必須訪衆。當遣任城馳驛向代,問彼百司, 論擇可否。近日論《革》,今真所謂革也,王其勉之。”既至代都,衆聞遷詔,莫 不驚駭。澄援引今古,徐以曉之,衆乃開伏。澄遂南馳還報,會車駕於滑臺。高祖 大悅,曰:“若非任城,朕事業不得就也。”從幸鄴宮,除吏部尚書。
及幸代,車駕北巡,留澄簡舊臣。初,魏自公侯以下,迄於選臣,動有萬數, 冗散無事。澄品爲三等,量其優劣,盡其能否之用,鹹無怨者。駕還洛京,復兼右 僕射。
高祖至北邙,遂幸洪池,命澄侍升龍舟,因賦詩以序懷。高祖曰:“朕昨夜夢 一老公,頭鬢皓白,正理冠服,拜立路左。朕怪而問之,自雲晉侍中嵇紹,故此奉 迎。神爽卑懼,似有求焉。”澄對曰:“晉世之亂,嵇紹以身衛主,殞命御側,亦 是晉之忠臣;比干遭紂兇虐,忠諫剖心,可謂殷之良士。二人俱死於王事,墳塋並 在於道周。然陛下徙御殷洛,經殷墟而布吊比干,至洛陽而遺嵇紹,當是希恩而感 夢。”高祖曰:“朕何德,能幽感達士也?然實思追禮先賢,標揚忠懿。比干、嵇 紹皆是古之誠烈,而朕務濃於比干,禮略於嵇紹,情有愧然。既有此夢,或如任城 所言。”於是求其兆域,遣使弔祭焉。蕭鸞既殺蕭昭業而自立,昭業雍州刺史曹虎 請以襄陽內附。分遣諸將,車駕將自赴之。豫州又表,虎奉誠之使不復重來。高祖 引澄及咸陽王禧、彭城王勰、司徒馮誕、司空穆亮、鎮南李衝等議之。高祖曰: “比得邊州表雲,襄陽慕化,朕將鳴鑾江沔,爲彼聲勢。今復表稱,更無後信,於 行留之計,竟欲如何?”禧等或雲宜行,或言宜止。高祖曰:“衆人紛紜,意見不 等,朕莫知所從。必欲盡行留之勢,使言理俱暢者,宜有客主,共相起發。任城與 鎮南爲應留之議,朕當爲宜行之論,諸公俱坐聽得失,長者從之。”於是高祖曰: “二賢試言留計也。”衝對曰:“臣等正以徒御草創,人斯樂安,而應者未審,不 宜輕爾動發。”高祖曰:“襄陽款問,似當是虛。亦知初遷之民,無宜勞役。脫歸 誠有實,即當乘其悅附,遠則有會稽之會,近則略平江北。如其送款是虛,且可遊 巡淮楚,問民之瘼,使彼土蒼生,知君德之所在,復何所損而惜此一舉?脫降問是 實,而停不撫接,不亦稽阻款誠,毀朕大略也。”澄曰:“降問若審,應有表質。 而使人一返,靜無音問,其詐也可見。今代遷之衆,人情戀本,細累相攜,始就洛 邑,居無一椽之室,家闕儋石之糧,而使怨苦即戎,泣當白刃,恐非歌舞之師也。 今茲區宇初構,又東作方興,正是子來百堵之日,農夫肆力之秋,宜寬彼逋誅,惠 此民庶。且三軍已援,無稽赴接。苟其款實,力足納撫,待克平襄沔,然後動駕。 今無故勞涉,空爲往返,恐挫損天威,更成賊膽。願上覽盤庚始遷之艱難,下矜詩 人《由庚》之至詠,輯寧新邑,惠康億兆。”而司空亮以爲宜行,公卿皆同之。澄 謂亮曰:“公在外見旌鉞既張,而有憂色,每聞談論,不願此行,何得對聖顏更如 斯之語也?面背不同,事涉欺佞,非所謂論道之德,更失國士之體。或有傾側,當 曰公輩佞臣。”李衝曰:“任城王可謂忠於社稷,願陛下深察其言。臣等在外,皆 憚徵行,唯貴與賤,不謀同辭。仰願聖心裁其可否。”高祖曰:“任城適以公等從 朕,有如此論。不從朕者,何必皆忠而通識安危也。小忠是大忠之賊,無乃似諸?” 澄曰:“臣既愚闇,不識大理,所可言者,雖涉小忠,要是竭盡微款,不知大忠者 竟何據?”高祖曰:“任城脫居臺鼎之任,欲令大忠在己也。”澄曰:“臣誠才非 右弼,智闕和鼎,脫得濫居公鉉,庶當官而行,不負愚志。”高祖大笑。澄又謂亮 曰:“昔汲黯於漢武前面折公孫食脫粟飯,臥布被,雲其詐也。於時公孫謙讓下之。 武帝嘆汲黯至忠,公孫長者,二人稱賢。公既道均昔士,願思長者之言。”高祖笑 曰:“任城欲自比汲黯也。且所言是公,未知得失所在,何便謝司空也。”駕遂南 伐。
五等開建,食邑一千戶。後從行徵至懸瓠,以篤疾還京。駕餞之汝汶,賦詩而 別。車駕還洛,引見王公侍臣於清徽堂。高祖曰:“此堂成來,未與王公行宴樂之 禮。後東閣廡堂粗復始就,故今與諸賢欲無高而不升,無小而不入。”因之流化渠。 高祖曰:“此曲水者亦有其義,取乾道曲成,萬物無滯。”次之洗煩池。高祖曰: “此池中亦有嘉魚。”澄曰:“此所謂‘魚在在藻,有頒其首’。”高祖曰:“且 取‘王在靈沼,於韌魚躍’。”次之觀德殿。高祖曰:“射以觀德,故遂命之。” 次之凝閒堂。高祖曰:“名目要有其義,此蓋取夫子閒居之義。不可縱奢以忘儉, 自安以忘危,故此堂後作茅茨堂。”謂李衝曰:“此東曰步元廡,西曰遊凱廡。此 堂雖無唐堯之君,卿等當無愧於元、凱。”衝對曰:“臣既遭唐堯之君,不敢辭元、 凱之譽。”高祖曰:“光景垂落,朕同宗則有載考之義,卿等將出無還,何得默爾, 不示德音。”即命黃門侍郎崔光、郭祚,通直郎邢巒、崔休等賦詩言志。燭至,公 卿辭退。李衝再拜上千萬歲壽。高祖曰:“卿向以燭至致辭,復獻千萬之壽,朕報 卿以《南山》之詩。”高祖曰:“燭至辭退,庶姓之禮;在夜載考,宗族之義。卿 等且還,朕與諸王宗室,欲成此夜飲。”
又從幸鄴。還洛,以出納之勞,增邑五百戶。坐公事免官。尋兼吏部尚書。恆 州刺史穆泰在州謀反,推朔州刺史、陽平王頤爲主。頤表其狀。高祖召澄入見凝閒 堂,曰:“適得陽平表曰:穆泰謀爲不軌,招誘宗室。脫或必然,遷京甫爾,北人 戀舊,南北紛擾,朕洛陽不立也。此事非任城不辦,可爲我力疾向北。如其弱也, 直往擒翦;若其勢強,可承製發並肆兵以殄之。雖知王患,既是國家大事,不容辭 也。”澄曰:“泰等愚惑,正戀本爲此,非有遠圖。臣誠怯弱,不憚是輩,雖復患 惙,豈敢有辭!謹當罄盡心力,繼之以死。願陛下勿憂。”高祖笑曰:“得任城此 行,朕復何憂也。”遂授節,銅虎、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恆州事。行達雁門, 太守夜告泰已握衆西就陽平,城下聚結,唯見弓仗。澄聞便速進。時右丞孟斌曰: “事不可量,須依敕召並肆兵,然後徐動。”澄曰:“泰既構逆,應據堅城,而更 迎陽平,度其所爲,似當勢弱。泰既不相拒,無故發兵,非宜也。但速往鎮之,民 心自定。”遂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又遣治書侍御史李煥先赴,至即擒泰,民情怡 然。窮其黨與,罪人皆得,鉅鹿公陸睿、安樂侯元隆等百餘人皆獄禁。具狀表聞, 高祖覽表大悅,召集公卿以下以表示之,曰:“我任城可謂社稷臣也,尋其罪案, 正復皋陶斷獄,豈能過之?”顧謂咸陽王等曰:“汝等脫當其處,不能辦此。”車 駕尋幸平城,勞澄曰:“任城此行,深副遠寄。”對曰:“陛下威靈遠被,罪人無 所逃刑,臣何勞之有?”引見逆徒,無一人稱枉。時人莫不嘆之。高祖顧謂左右曰: “昔仲尼雲:‘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然聖人之聽訟,殆非常人所匹; 必也無訟,今日見之矣。”以澄正尚書。
車駕南伐,留澄居守,復兼右僕射。澄表請以國秩一歲租布帛助軍資,詔受其 半。高祖幸鄴,值高車樹者反叛,車駕將親討之。澄表諫不宜親行。會江陽王繼平 之,乃止。高祖還洛,引見公卿。高祖曰:“營國之本,禮教爲先。朕離京邑以來, 禮教爲日新以不?”澄對曰:“臣謂日新。”高祖曰:“朕昨入城,見車上婦人冠 帽而著小襦襖者,若爲如此,尚書何爲不察?”澄曰:“著猶少於不著者。”高祖 曰:“深可怪也!任城意欲令全著乎?一言可以喪邦者,斯之謂歟?可命史官書之。” 又曰:“王者不降佐於蒼昊,皆拔才而用之。朕失於舉人,任許一羣婦人輩奇事, 當更銓簡耳。任城在省,爲舉天下綱維,爲當署事而已?”澄曰:“臣實署事而已。” 高祖曰:“如此便一令史足矣,何待任城?”又曰:“我遣舍人宣詔,何爲使小人 聞之?”澄曰:“時雖有幹吏,去榜亦遠。”高祖曰:“遠則不聞,聞則不遠。既 得聞詔,理故可知。”於是留守羣臣遂免冠謝罪。尋除尚書右僕射。蕭寶卷遣其太 尉陳顯達入寇漢陽。是時高祖不豫,引澄入見清徽堂。詔曰:“顯達侵亂,沔陽不 安,朕不親行,莫攘此賊。朕疾患淹年,氣力惙弊,如有非常,委任城大事。是段 任城必須從朕。”澄涕泣對曰:“臣謹當竭股肱之力,以命上報。”遂從駕南伐。 高祖崩,澄受顧命。
世宗初,有降人嚴叔懋告尚書令王肅遣孔思達潛通寶卷,圖爲叛逆,寶卷遣俞 公喜送敕於肅,公喜還南,肅與裴叔業馬爲信。澄信之,乃表肅將叛,輒下禁止。 咸陽、北海二王奏澄擅禁宰輔,免官歸第。
尋出爲平西將軍、梁州刺史。辭以母老。除安東將軍、相州刺史,復固辭。改 授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尋徵赴季秋講武。除都督淮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 揚州刺史。下車封孫叔敖之墓,毀蔣子文之廟。頻表南伐,世宗不許。又辭母老, 乞解州任,寢而不報。加散騎常侍。
澄表曰:“臣參訓先朝,藉規有日,前言舊軌,頗亦聞之。又昔在恆代,親習 皇宗,熟祕序疑
庭無闕日。臣每於侍坐,先帝未常不以《書典》在懷,《禮經》 爲事,周旋之則,不輟於時。自鳳舉中京,方隆禮教,宗室之範,每蒙委及,四門 之選,負荷銓量。自先皇升遐,未遑修述。學宮虛荷四門之名,宗人有闕四時之業, 青衿之緒於茲將廢。臣每惟其事,竊所傷懷。伏惟聖略宏遠,四方罕務,宴安之辰, 於是乎在。何爲太平之世,而令子衿之嘆興焉;聖明之日,而使宗人之訓闕焉。愚 謂可敕有司,修復皇宗之學,開闢四門之教,使將落之族,日就月將。”詔曰: “胄子崇業,自古盛典,國均之訓,無應久廢,尚書更可量宜修立。”澄又表母疾 解州任,不聽。
蕭衍將張囂之寇陷夷陵戍,澄遣輔國將軍成興步騎赴討,大破之,復夷陵,囂 之遁走。又遣長風戍主奇道顯攻蕭衍陰山戍,破之,斬其戍主龍驤將軍、都亭侯梅 興祖。仍引攻白槁戍,又破之,斬其寧朔將軍、關內侯吳道爽。澄表曰:“蕭衍頻 斷東關,欲令巢湖泛溢。湖週迴四百餘里,東關合江之際,廣不過數十步,若賊計 得成,大湖傾注者,則淮南諸戍必同晉陽之事矣。又吳楚便水,且灌且掠,淮南之 地,將非國有。壽陽去江五百餘里,衆庶惶惶,並懼水害。脫乘民之願,攻敵之虛, 豫勒諸州,纂集士馬,首秋大集,則南瀆可爲飲馬之津,霍嶺必成徙倚之觀。事貴 應機,經略須早。縱混一不可必果,江西自是無虞。若猶豫緩圖,不加除討,關塞 既成,襄陵方及,平原民戍定爲魚矣。”詔發冀、定、瀛、相、並、濟六州二萬人, 馬一千五百匹,令仲秋之中畢會淮南,並壽陽先兵三萬,委澄經略。
先是朝議有南伐之意,以蕭寶夤爲東揚州刺史據東城,陳伯之爲江州刺史戍陽 石,以澄總督二鎮,授之節度。至是勒兵進討。以東關水衝,大峴險要,東關縱水, 陽石、合肥有急懸之切;不圖大峴,則歷陽有乘險之援,淮陵陸道,九山水路,並 宜經略。於是遣統軍傅豎眼、王神念等進次大峴、東關、九山、淮凌,皆分部諸將, 倍道據之;總勒大衆,絡繹相接。而神念克其關要、潁川二城,斬衍軍主費尼。而 寧朔將軍韋惠、龍驤將軍李伯由仍固大峴。澄遣統軍黨法宗、傅豎眼等進軍克之, 遂圍白塔、牽城。數日之間,便即逃潰。衍清溪戍望風散走。衍徐州刺史司馬明素 率衆三千,欲援九山;徐州長史潘伯鄰規固淮陵;寧朔將軍王燮負險焦城。法宗進 克焦城,破淮陵,擒明素,斬伯鄰。其濟陰太守王厚強、廬江太守裴邃即亦奔退。 詔澄曰:“將軍文德內昭,武功外暢,奮揚大略,將蕩江吳。長旌始舒,賊徒懾氣, 銳旅方馳,東關席捲。想江湖弭波,在旦夕耳。所送首虜,並已聞之。”
初,澄出討之後,衍將姜慶真襲據壽春外郭,齊王蕭寶夤擊走之。長史韋纘坐 免官,澄以在外無坐。遂攻鍾離。又詔:“鍾離若食盡,三月已前,固有可克,如 至四月,淮水泛長,舟行無礙,宜善量之。前事捷也,此實將軍經略,勳有常焉。 如或以水盛難圖,亦可爲萬全之計,不宜昧利無成,以貽後悔也。”蕭衍冠軍將軍 張惠紹、遊擊將軍殷暹、驍騎將軍趙景悅、龍驤將軍張景仁等率衆五千,送糧鍾離。 澄遣統軍王足、劉思祖等邀擊惠紹等,大破之。獲惠紹、殷暹、景仁及其屯騎校尉 史文淵等軍主以上二十七人。既而遇雨,淮水暴長,引歸壽春。還既狼狽,失兵四 千餘人。頻表解州,世宗不許。有司奏軍還失路,奪其開府,又降三階。時蕭衍有 移,求換張惠紹。澄表請不許,詔付八座會議。尚書令、廣陽王嘉等奏宜還之,詔 乃聽還。後果復寇邊。
轉澄鎮北大將軍、定州刺史。初,民中每有橫調,百姓煩苦,前後牧守,未能 蠲除。澄多所省減,民以忻賴。又明黜陟賞罰之法,表減公園之地,以給無業貧口, 禁造布絹不任衣者。母孟太妃薨,居喪毀瘠,當世稱之。服闋,除太子太保。
於時高肇當朝,猜忌賢戚。澄爲肇間構,常恐不全,乃終日昏飲,以示荒敗。 所作詭越,時謂爲狂。
世宗夜崩,時事倉卒,高肇擁兵於外,肅宗衝幼,朝野不安。澄疏斥不預機要, 而朝望所屬。領軍於忠、侍中崔光等奏澄爲尚書令,於是衆心忻服。又加散騎常侍、 驃騎大將軍,尋遷司空,加侍中。俄詔領尚書令。
初,正始之末,詔百司普升一級,而執事者不達旨意,刺史、守、令限而不及。 澄奏曰:“竊惟雲構鬱起,澤及百司,企春望榮,內外同慶。至於賞陟,不及守宰, 爾來十年,冤訟不絕。封回自鎮遠、安州入爲太尉長史,元匡自徵虜、恆州入作宗 卿,二人遷授,並在先詔。應蒙之理,備在於斯。兼州佐停私之徒,陪臣郡丞之例, 尚蒙天澤下降,榮及當時。然參佐之來,皆因府主。今府主不沾,佐官獨預,棄本 賞末,愚謂未允。今計刺史、守、宰之官,請準封回,悉同泛限,上允初旨百司之 章,下覆訟者元元之心。”詔曰:“自今已後,內外之事,嘗經先朝者,不得重聞。” 澄奏曰:“臣聞堯懸諫諍之鼓,舜置誹謗之木,皆所以廣耳目於芻蕘,達四聰於天 下。伏惟太祖開基,化隆自遠,累聖相承,於今九帝。重光疊照,污隆必同,與奪 隨時,道無恆體。思過如渴,言重千金,故稱無諱之朝,邁蹤三、五。高祖沖年纂 歷,文明協統,變官易律,未爲違典。及慈聖臨朝,母儀宇縣,爰發慈令,垂心滯 獄,深枉者仰日月於九泉,微屈者希曲照於盆下。今乃格以先朝,限以一例,斯誠 奉遵之本心,實乖元元之至望。在於謙挹,有乖舊典。謹尋抱枉求直,或經累朝。 毫釐之差,正之宜速;謬若千里,駟馬弗追。故禮有損益,事有可否,父有諍子, 君有諫臣,琴瑟不調,理宜改作。是以防川之論,小決則通;鄉校之言,擁則敗國。 矧伊陳屈,而可抑以先朝。且先朝屈者,非故屈之,或有司愛憎,或執事濁僻,空 文致法,以誤視聽。如此冤塞,彌在可哀。僭之與濫,寧失不經,乞收今旨,還依 前詔。”詔曰:“省奏,深體毗贊之情,三皇異軌,五代殊風,一時之制,何必詮 改。必謂虛文設旨,理在可申者,何容不同來執。可依往制。”
澄表上《皇誥宗制》並《訓詁》各一卷,意欲皇太后覽之,思勸戒之益。又奏 利國濟民所宜振舉者十條。一曰律度量衡,公私不同,所宜一之。二曰宜興學校, 以明黜陟之法。三曰宜興滅繼絕,各舉所知。四曰五調之外,一不煩民;任民之力, 不過三日。五曰臨民之官,皆須黜陟,以旌賞罰。六曰逃亡代輸,去來年久者,若 非伎作,任聽即住。七曰邊兵逃走,或實陷沒,皆須精檢;三長及近親,若實隱之, 徵其代輸,不隱勿論。八曰工商世業之戶,復徵租調,無以堪濟,今請免之,使專 其業。九曰三長禁奸,不得隔越相領,戶不滿者,隨近併合。十曰羽林虎賁,邊方 有事,暫可赴戰,常戍宜遣蕃兵代之。靈太后下其奏,百僚議之,事有同否。
時四中郎將兵數寡弱,不足以襟帶京師,澄奏宜以東中帶滎陽郡,南中帶魯陽 郡,西中帶恆農郡,北中帶河內郡,選二品、三品親賢兼稱者居之。省非急之作, 配以強兵,如此則深根固本、強幹弱枝之義也。靈太后初將從之,後議者不同,乃 止。澄又重奏曰:“固本宜強,防微在豫,故雖有文事,不忘武功。況今南蠻仍獷, 北妖頻結,來事難圖,勢同往變。脫暴勃忽起,振動關畿,四府羸卒,何以防擬? 平康之世,可以寄安,遺之久長,恐非善策。如臣愚見,郎將領兵,兼總民職,省 官實祿,於是乎在。求還依前增兵益號。將位既重,則念報亦深,軍郡相依,則表 裏俱濟。朝廷無四顧之憂,奸宄絕窺覦之望矣。”卒不納。又以流人初至遠鎮,衣 食無資,多有死者,奏並其妻子給糧一歲,從之。尋以疾患,求解任。不許。
蕭衍於浮山斷淮爲堰,以灌壽春。乃除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南討諸軍事, 勒衆十萬,將出彭宋。尋淮堰自壞,不行。
澄以北邊鎮將選舉彌輕,恐賊虜窺邊,山陵危迫,奏求重鎮將之選,修警備之 嚴。詔不從。賊虜入寇,至於舊都,鎮將多非其人,所在叛亂,犯逼山陵,如澄所 慮。澄奏:都城府寺猶未周悉,今軍旅初寧,無宜發衆,請取諸職人及司州郡縣犯 十杖已上百鞭已下收贖之物,絹一匹,輸磚二百,以漸修造。詔從之。太傅、清河 王懌表奏其事,遂寢不行。
澄又奏曰:“臣聞賞必以道,用防淫人之奸;罰不濫及,以戒良士之困。刑者, 侀也。每垂三宥,秉律執請,不得已而用之。是故小大之獄,察之以情;人一呼嗟, 或虧王道。刑罰得失,乃興廢之所由也。竊聞司州牧、高陽王臣雍栲殺奉朝請韓元 昭、前門下錄事姚敬賢,雖因公事,理實未盡。何者?太平之世,草不橫伐;行葦 之感,事驗隆周。若昭等狀彰,死罪以定,應刑于都市,與衆棄之;如其疑似不分, 情理未究,不宜以三清九流之官杖下便死,輕絕民命,傷理敗法。往年州於大市鞭 殺五人,及檢贓狀,全無寸尺。今復酷害,一至於此。朝野云云,鹹懷驚愕。若殺 生在下,虐專於臣,人君之權,安所複用?自開古以來,明明之世,未聞斯比也。 武王曰:‘吾不以一人之命而易天下。’蓋重民命也。請以見事付廷尉推究,驗其 爲劫之狀,察其栲殺之理,使是非分明,幽魂獲雪。”詔從之。
澄當官而行,無所迴避。又奏墾田授受之制八條,甚有綱貫,大便於時。前來 尚書文簿,諸曹須,則出借。時公車署以理冤事重,奏請真案。澄執奏以尚書政本, 特宜遠慎,故凡所奏事,閣道通之,蓋以祕要之切,防其宣露。寧有古制所重,今 反輕之,內猶設禁,外更寬也?宜繕寫事意,以付公車。詔從之。西域嚈噠、波斯 諸國各因公使,並遺澄駿馬一匹。澄請付太僕,以充國閒。詔曰:“王廉貞之德, 有過楚相,可敕付廄,以成君子大哉之美。”
御史中尉、東平王匡奏請取景明元年以來內外考簿、吏部除書、中兵勳案並諸 殿最,欲以案校竊階盜官之人,靈太后許之。澄表曰:
臣聞三季之弊,由於煩刑;火德之興,在於三約。是以老聃雲:“法令滋彰, 盜賊多有”,又曰:“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又曰:“天綱恢恢,疏而不漏”。 是故欲求治本,莫若省事清心。昔漢文斷獄四百,幾致刑措,省事所致也。蕭曹爲 相,載其清靜畫一之歌,清心之本也。今欲求之於本,宜以省事爲先,使在位羣官, 纂蕭曹之心,以毗聖化。如此,則上下相安,遠近相信,百司不怠,事無愆失。豈 宜擾世教以深文,烹小鮮以煩手哉!
臣竊惟景明之初暨永平之末,內外羣官三經考課。逮延昌之始,方加黜陟。五 品以上,引之朝堂,親決聖目;六品以下,例由敕判。自世宗晏駕,大宥三行,所 以蕩除故意,與物更始。革世之事,方相窮核,以臣愚見,謂爲不可。
又尚書職分,樞機出納。昔魏明帝卒至尚書門,陳矯亢辭,帝慚而返。夫以萬 乘之重,非所宜行,猶屈一言,慚而回駕,羣官百司,而可相亂乎?故陳平不知錢 谷之數,邴吉不問僵道之死,當時以爲達治,歷代用爲美談。但宜各守其職,思不 出位,潔己以勵時,靖恭以致節。又尋御史之體,風聞是司,至於冒勳妄考,皆有 處別,若一處有風謠,即應攝其一簿,研檢虛實。若差舛不同,僞情自露,然後繩 以典刑,人孰不服?豈有移一省之案,取天下之簿,尋兩紀之事,窮革世之尤,如 此求過,誰堪其罪!斯實聖朝所宜重慎也。
靈太后納之,乃止。
後遷司徒公,侍中、尚書令如故。澄又表曰:
伏惟世宗宣武皇帝命將授旗,隨陸啓顙;運籌制勝,淮漢自賓。節用勞心,志 清六合,是故纘武修文,仍世彌盛。陛下當週康靖治之時,豈得晏安於玄默。然取 外之理,要由內強;圖人之本,先在自備。蕭衍雖虐使其民,而窺覦不已。若遇我 虛疲,士民凋窘,賊衍年老志張,思播虺毒,此之弗圖,恐受其病。伏惟陛下妙齡 在位,聖德方升;皇太后總御天機,乾乾夕惕。若留意於負荷,忿車書之未一,進 賢拔能,重官人之舉;標賞忠清,旌養人之器;修干戈之用,畜熊虎之士;愛時鄙 財,輕寶重谷,七八年間,陛下聖略方剛,親王德干壯茂,將相膂力未衰,愚臣猶 堪戎伍,荷戈帶甲之衆蓄銳於今,燕弧冀馬之盛充牣在昔。又賊衍惡積禍盈,勢不 能久,子弟暗悖,釁逆已彰,亂亡之兆,灼然可見。兼弱有徵,天與不遠,大同之 機,宜須蓄備。昔漢帝力疾,討滅英布;高皇臥病,親除顯達。夫以萬乘之主,豈 忘宴安,實以侵名亂正,計不得已。今宜慕二帝之遠圖,以肅寧爲大任。
然頃年以來,東西難寇,艱虞之興,首尾連接,雖尋得翦除,亦大損財力。且 饑饉之氓,散亡莫保;收入之賦不增,出用之費彌衆;不愛力以悅民,無豐資以待 敵,此臣所以夙夜懷憂,悚息不寧者也。《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 財。”故曰:財者,非天不生,非地不長,非時不成,非人不聚。生聚之由,如此 其難;集人守位,若此之重。興替之道,焉可不慮?又古者使民,歲不過三日,食 壯者之糧,任老者之智。此雖太平之法,難卒而因;然妨民害財,不亦宜戒!今墉 雉素修,廄庫崇列,雖府寺膠塾,少有未周,大抵省府粗得庇憩理務,諸寺靈塔俱 足致虔講道。唯明堂辟雍,國禮之大。來冬司徒兵至,請籌量減徹,專力經營,務 令早就。其廣濟數施之財,酬商互市之弊,凡所營造,自非供御切須,戎仗急要, 亦宜微減,以務阜積,庶府無橫損,民有全力。夫食土簋而嬀德昭,寢畢室而禹功 盛,章臺麗而楚力衰,阿宮壯而秦財竭,存亡之由,灼然可睹。願思前王一同之功, 畜力聚財,以待時會。
靈太后銳於繕興,在京師則起永寧、太上公等佛寺,功費不少,外州各造五級 佛圖。又數爲一切齋會,施物動至萬計。百姓疲於土木之功,金銀之價爲之踊上, 削奪百官事力,費損庫藏,兼曲賚左右,日有數千。澄故有此表。雖卒不從,常優 答禮之。政無大小,皆引參決。澄亦盡心匡輔,事有不便於民者,必於諫諍,雖不 見用,殷勤不已。內外鹹敬憚之。
神龜二年薨,年五十三。賻布一千二百匹、錢六十萬、蠟四百斤,給東園溫明 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大鴻臚監護喪事,詔百僚會喪;贈假黃鉞、使持節、都 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太尉公;加以殊禮,備九錫,依晉大司馬、齊王攸故事; 諡曰文宣王。澄之葬也,兇飾甚盛。靈太后親送郊外,停輿悲哭,哀動左右。百官 會赴千餘人,莫不歔欷。當時以爲哀榮之極。第四子彝襲。
彝,字子倫,繼室馮氏所生,頗有父風。拜通直散騎常侍。及元叉專權,而彝 恥於託附,故不得顯職。莊帝初,河陰遇害,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諡曰文。
子度世,襲。武定中,金紫光祿大夫。齊受禪,爵例降。
彝兄順,字子和。九歲師事樂安陳豐,初書王羲之《小學篇》數千言,晝夜誦 之,旬有五日,一皆通徹。豐奇之,白澄曰:“豐十五從師,迄於白首,耳目所經, 未見此比。江夏黃童,不得無雙也。”澄笑曰:“藍田生玉,何容不爾。”十六, 通《杜氏春秋》,恆集門生,討論同異。於時四方無事,國富民康,豪貴子弟,率 以朋遊爲樂,而順下帷讀書,篤志愛古。性謇諤,淡於榮利,好飲酒,解鼓琴,每 長吟永嘆,吒詠虛室。世宗時,上《魏頌》,文多不載。
起家爲給事中。時尚書令高肇,帝舅權重,天下人士,望塵拜伏。順曾懷刺詣 肇門,門者以其年少,答雲:“在坐大有貴客”,不肯爲通。順叱之曰:“任城王 兒,可是賤也!”及見,直往登牀,捧手抗禮,王公先達,莫不怪慴,而順辭吐傲 然,若無所睹。肇謂衆賓曰:“此兒豪氣尚爾,況其父乎!”及出,肇加敬送之。 澄聞之,大怒,杖之數十。後超轉中書侍郎,俄遷太常少卿。以父憂去職,哭泣嘔 血,身自負土。時年二十五,便有白髮,免喪抽去,不復更生,世人以爲孝思所致。
尋除給事黃門侍郎。時領軍元叉威勢尤盛,凡有遷授,莫不造門謝謁。順拜表 而已,曾不詣叉。叉謂順曰:“卿何謂聊不見我?”順正色曰:“天子富於春秋, 委政宗輔,叔父宜以至公爲心,舉士報國,如何賣恩,責人私謝,豈所望也!”至 於朝論得失,順常鯁言正議,曾不阿旨,由此見憚。出除平北將軍、恆州刺史。順 謂叉曰:“北鎮紛紜,方爲國梗,桑乾舊都,根本所繫,請假都督,爲國捍屏。” 叉心疑難,不欲授以兵官。謂順曰:“此朝廷之事,非我所裁。”順曰:“叔父既 握國柄,殺生由己,自言天之歷數應在我躬,何得復有朝廷也!”叉彌忿憚之。轉 爲安東將軍、齊州刺史。順自負有才,不得居內,每懷鬱怏,形於言色。遂縱酒歡 娛,不親政事。叉解領軍,徵爲給事黃門侍郎。親友郊迎,賀其得入。順曰:“不 患不入,正恐入而復出耳。”俄兼殿中尚書,轉侍中。初,中山王熙起兵討元叉, 不果而誅,及靈太后反政,方得改葬。順侍坐西遊園,因奏太后曰:“臣昨往看中 山家葬,非唯宗親哀其冤酷,行路士女,見其一家七喪,皆爲潸然,莫不酸泣。” 叉妻時在太后側,順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伏元叉之罪,使天下懷冤!” 太后默然不語。
就德興反於營州,使尚書盧同往討之,大敗而返。屬侍中穆紹與順侍坐,因論 同之罪。同先有近宅借紹,紹頗欲爲言。順勃然曰:“盧同終將無罪!”太后曰: “何得如侍中之言?”順曰:“同有好宅與要勢侍中,豈慮罪也?”紹慚,不敢復 言。靈太后頗事妝飾,數出遊幸。順面諍曰:“《禮》,婦人夫喪,自稱未亡人, 首去珠玉,衣不被糹採。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過甚修飾,何以示後世?”靈 太后慚而不出。還入宮,責順曰:“千里相徵,豈欲衆中見辱也!”順曰:“陛下 盛服炫容,不畏天下所笑,何恥臣之一言乎?”
初,城陽王徽慕順才名,偏相結納。而廣陽王淵奸徽妻於氏,大爲嫌隙。及淵 自定州被徵,入爲吏部尚書,兼中領軍。順爲詔書,辭頗優美。徽疑順爲淵左右, 由是與徐紇間順於靈太后,出順爲護軍將軍。太常卿順奉辭於西遊園,徽、紇侍側, 順指之謂靈太后曰:“此人魏之宰嚭,魏國不滅,終不死亡。”紇脅肩而出。順遂 抗聲叱之曰:“爾刀筆小人,正堪爲几案之吏,寧應忝茲執戟,虧我彝倫!”遂振 衣而起。靈太后默而不言。時追論順父顧託之功,增任城王彝邑二千戶,又析彝邑 五百戶以封順,爲東阿縣開國公。
順疾徽等間之,遂爲《蠅賦》曰:
餘以仲秋休沐,端坐衡門,寄相琴書,託情紙翰。而蒼蠅小蟲,往來牀幾。疾 其變白,聊爲賦雲:
遐哉大道,廓矣洪氛。肇立秋夏,爰啓冬春。既含育於萬性,又芻狗而不仁。 隨因緣以授體,齊美惡而無分。生茲穢類,靡益於人。名備羣品,聲損衆倫。欹脛 纖翼,紫首蒼身。飛不能迥,聲若遠聞。點緇成素,變白爲黑。寡愛蘭芳,偏貪穢 食。集桓公之屍,居平叔之側。亂雞鳴之響,毀皇宮之飾。習習戶庭,營營榛棘。 反覆往還,譬彼讒賊。膚受既通,譖潤罔極。緝緝幡幡,交亂四國。於是妖姬進, 邪士來,聖賢擁,忠孝摧。周昌拘於牖里,天乙囚於夏臺。伯奇爲之痛結,申生爲 之蒙災。《鴟鴞》悲其室,《采葛》懼其懷。《小弁》隕其涕,靈均表其哀。自古 明哲猶如此,何況中庸與凡才!
若夫天生地養,各有所親:獸必依地,鳥亦憑雲。或來儀以呈祉,或自擾而見 文。或負圖而歸德,或銜書以告真。或夭胎而奉味,或殘軀以獻珍。或主皮而興禮, 或牢豢以供神。雖死生之異質,俱有益於國人。非如蒼蠅之無用,唯構亂於蒸民。
遂屬疾在家,杜絕慶弔。後除吏部尚書,兼右僕射。及上省,登階向榻,見榻 甚故,問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經先王坐。”順即哽塞,涕泗交流,久 而不能言,遂令換之。時三公曹令史朱暉,素事錄尚書、高陽王雍,雍欲以爲廷尉 評,頻請託順,順不爲用。雍遂下命用之,順投之於地。雍聞之,大怒,昧爽坐都 ,召尚書及丞郎畢集,欲待順至,於衆挫之。順日高方至,雍攘袂撫幾而言曰: “身,天子之子,天子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內,親尊莫二,元順何 人,以身成命,投棄於地!”順須鬢俱張,仰面看屋,憤氣奔涌,長歔而不言。久 之,搖一白羽扇,徐而謂雍曰:“高祖遷宅中土,創定九流,官方清濁,軌儀萬古。 而朱暉小子,身爲省吏,何合爲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氣,宜遵成旨,自有垣規 而復逾之也。”雍曰:“身爲丞相、錄尚書,如何不得用一人爲官?”順曰:“庖 人雖不治庖,尸祝不得越樽俎而代之。未聞有別旨,令殿下參選事。”順又厲聲曰: “殿下必如是,順當依事奏聞!”雍遂笑而言曰:“豈可以朱暉小人,便相忿恨。” 遂起,呼順入室,與之極飲。順之亢毅不撓,皆此類也。
後除徵南將軍、右光祿大夫,轉兼左僕射。爾朱榮之奉莊帝,召百官悉至河陰。 素聞順數諫諍,惜其亮直,謂朱瑞曰:“可語元僕射,但在省,不須來。”順不達 其旨,聞害衣冠,遂便出走,爲陵戶鮮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無物斂屍,止有書 數千卷而已。門下通事令史王才達裂裳覆之。莊帝還宮,遣黃門侍郎山偉巡喻京邑。 偉臨順喪,悲慟無已。既還,莊帝怪而問曰:“黃門何爲聲散?”偉以狀對。莊帝 敕侍中元祉曰:“宗室喪亡非一,不可週贍。元僕射清苦之節,死乃益彰,特贈絹 百匹,餘不得例。”贈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司徒公、定州刺史,諡曰文烈。順撰 《帝錄》二十卷,詩賦表頌數十篇,今多亡失。
長子朗,時年十七。枕戈潛伏積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於順墓,然後詣闕請 罪。朝廷嘉而不問。朗涉歷書記,爲司徒屬。天平中,爲奴所害。贈都督瀛冀二州 諸軍事、囗囗將軍、尚書右僕射、冀州刺史。
順弟淑,淑弟悲,並早卒。
悲弟紀,字子綱。永熙中,給事黃門侍郎。隨出帝沒於關中。
澄弟嵩,字道嶽。高祖時,自中大夫遷員外常侍,轉步兵校尉。大司馬、安定 王休薨,未及卒哭,嵩便遊田。高祖聞而大怒,詔曰:“嵩不能克己復禮,企心典 憲,大司馬薨殂甫爾,便以鷹鷂自娛。有如父之痛,無猶子之情,捐心棄禮,何其 太速!便可免官。”後從平沔北,累有戰功,除左中郎將,兼武衛將軍。
高祖南伐,蕭寶卷將陳顯達率衆拒戰。嵩身備三仗,免冑直前,將士從之,顯 達奔潰,斬獲萬計。嵩於爾日勇冠三軍。高祖大悅而言曰:“任城康王大有福德, 文武頓出其門。”以功賜爵高平縣侯,賚帛二千五百匹。初,高祖之發洛也,馮皇 後以罪幽於宮內。既平顯達,回次谷唐原,高祖疾甚,將賜後死,曰:“使人不易 可得。”顧謂任城王澄曰:“任城必不負我,嵩亦當不負任城,可使嵩也。”於是 引嵩入內,親詔遣之。
世宗即位,以武衛將軍兼侍中,出爲平南將軍、荊州刺史。嵩表曰:“蕭寶卷 骨肉相殘,忠良先戮,臣下囂然,莫不離背,君臣攜貳,干戈日尋。流聞寶卷雍州 刺史蕭衍兄懿於建業阻兵,與寶卷相持。荊郢二州刺史並是寶卷之弟,必有圖衍之 志。臣若遣書相聞,迎其本謀,冀獲同心,併力除衍。平衍之後,彼必旋師赴救丹 陽,當不能復經營疆陲,全固襄沔。臣之軍威已得臨據,則沔南之地可一舉而收。 緣漢曜兵,示以威德,思歸有道者則引而納之,受疑告危者則援而接之。總兵佇銳, 觀釁伺隙,若其零落之形已彰,怠懈之勢已著,便可順流摧鋒,長驅席捲。”詔曰: “所陳嘉謀,深是良計。如當機形可進,任將軍裁之。”既而蕭衍尋克建業,乃止。 除平北將軍、恆州刺史。轉平東將軍、徐州刺史。又轉安南將軍、揚州刺史。
蕭衍湘州刺史楊公則率衆二萬,屯軍洛口。姜慶真領卒五千,據於首陂,又遣 其左軍將軍騫小眼,軍主何天祚、張俊興等率衆七千,攻圍陸城。嵩乃遣統軍封邁、 王會等步騎八千討之。邁達陸城,賊皆夜遁,追擊破之,斬獲數千,公則、慶真退 還馬頭。衍徐州刺史昌義之屯據高皇,遣三軍潛寇陰陵,以淮水淺竭,不通船艦, 屯於馬頭。衍將田道龍、何景先等領卒三千已至衡山,規寇陸城。寇並充逼。嵩遣 兼統軍李叔仁等援舍肥、小峴、楊石,頻戰破之。衍徵虜將軍趙草屯於黃口,嵩遣 軍司趙熾等往討之。先遣統軍安伯醜潛師夜渡,伏兵下蔡。草率卒四千,逆來拒戰, 伯醜與下蔡戍主王虎等前後夾擊,大敗之,俘斬溺死四千餘人。統軍李叔仁等夜襲 硤石之賊,又破之。衍將姜慶真專據肥汭,冠軍將軍曹天寶屯於雞口,軍主尹明世 屯東硤石。嵩遣別將羊引次於淮西,去賊營十里,司馬趙熾率兵一萬爲表裏聲勢。 衆軍既會,分擊賊之四壘。四壘之賊,戰敗奔走,斬獲數千,溺死萬數。統軍牛敬 賓攻硤石,明世宵遁。慶真合餘燼浮淮下,下蔡戍主王略截流擊之,俘斬太半。於 是威名大振。
後爲蒼頭李太伯等同謀害嵩,並妻穆氏及子世賢。世宗爲嵩舉哀於東堂,賻絹 一千匹,贈車騎將軍、領軍,諡曰剛侯。
第二子世俊,頗有幹用,而無行業。襲爵,除給事中、東宮舍人。伯父澄表求 轉階授之,於是除員外散騎常侍。肅宗時,追論嵩勳,封世俊衛縣開國男,食邑二 百戶。遷冠軍將軍、宗正少卿,又爲散騎常侍、安南將軍、武衛將軍、河南尹。尋 除鎮東將軍、青州刺史,轉徵東將軍,加散騎常侍。邢杲之亂,圍逼州城,世俊憑 城拒守,遂得保全。孝莊時,除衛將軍、吏部尚書。爾朱兆寇京師,詔世俊以本官 爲都督,防守河橋。及兆至河,世俊初無拒守意,便隔岸遙拜,時論疾之。前廢帝 世,爲驃騎將軍,仍加尚書,尤爲爾朱世隆所暱。出帝初,加儀同三司,改封武陽 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世俊居選曹,不能厲心,多所受納,爲中尉彈糾,坐免官。 尋複本職。孝靜初,加侍中、尚書右僕射,遷尚書令。世俊輕薄,好去就,詔送晉 陽。興和中,薨。贈侍中、都督冀定瀛殷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傅、定州刺 史,尚書令、開國公如故,諡曰躁戾。子景遠襲,散騎侍郎。
世賢弟世哲,武定中,吏部郎。
嵩弟贍,字道周。高祖時,自囗大夫稍遷宗正少卿、龍驤將軍、光州刺史、散 騎常侍、左將軍,遷平東將軍、兗州刺史。頗愛書史,而貪暴好殺。澄深恥忿之, 絕其往來。有四子。長子遠,尚書郎。
史臣曰:顯祖之將禪讓,可謂國之大節。康王毅然庭諍,德音孔昭。一言興邦, 其斯之謂歟?文宣貞固俊遠,鬱爲宗傑,身因累朝,寧濟夷險,既社稷是任,其梁 棟之望也。順謇諤俶儻,有汲黯之風,不用於時,橫招非命,惜矣。嵩有行陳之氣, 俊則裂冠之徒歟?
南安王 城陽王 章武王 樂陵王 安定王
南安王楨,皇興二年封,加徵南大將軍、中都大官,尋遷內都大官。高祖即位, 除涼州鎮都大將。尋以綏撫有能,加都督西戎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領護西域校尉、 儀同三司、涼州刺史。徵爲內都大官,出爲使持節、侍中、本將軍、開府、長安鎮 都大將、雍州刺史。楨性忠謹,事母以孝聞,賜帛千匹以褒之。
徵赴講武,高祖引見於皇信堂,戒之曰:“翁孝行著於私庭,令問彰於邦國, 每欽忠懿,思一言展,故因講武,遠征赴闕。仰戀仁慈,情在未已。但長安鎮年飢 民儉,理須綏撫,不容久留,翁今還州,其勤隱恤,無令境內有飢餒之民。翁既國 之懿親,終無貧賤之慮。所宜慎者,略有三事:一者,恃親驕矜,違禮僭度;二者, 傲慢貪奢,不恤政事;三者,飲酒遊逸,不擇交友。三者不去,患禍將生;但能慎 此,足以全身遠害,光國榮家,終始之德成矣。”而楨不能遵奉,後乃聚斂肆情。 文明太后、高祖並臨皇信堂,引見王公。太后令曰:“汝陰王天賜、南安王楨不順 法度,黷貨聚斂,依犯論坐,將至不測。卿等爲當存親以毀令,爲欲滅親以明法?” 羣臣鹹以二王託體先皇,宜蒙矜恕。太后不答。高祖乃詔曰:“南安王楨以懿戚之 貴,作鎮關右,不能潔己奉公,助宣皇度,方肆貪慾,殖貨私庭,放縱奸囚,壅絕 訴訟,貨遺諸使,邀求虛稱。二三之狀,皆犯刑書。昔魏武翦發以齊衆,叔向戮弟 以明法,克己忍親,以率天下。夫豈不懷,有爲而然耳。今者所犯,事重疇日,循 古推刑,實在難恕。皇太后天慈寬篤,恩矜國屬,每一尋惟高宗孔懷之近,發言哽 塞,悲慟於懷;且以南安王孝養之名,聞於內外,特一原恕,削除封爵,以庶人歸 第,禁錮終身。”
後高祖南伐,楨從至洛,及議遷都,首從大計,高祖甚悅。楨母劉太妃薨,高 祖親倖臨慰。及葬,贈布帛彩五百段。又以楨議定遷都,復封南安王,食邑一千戶。 出爲鎮北大將軍、相州刺史。高祖餞楨於華林都亭。詔曰:“從祖南安,既之蕃任, 將曠違千里,豫懷惘戀。然今者之集,雖曰分歧,實爲曲宴,並可賦詩申意。射者 可以觀德,不能賦詩者,可聽射也。當使武士彎弓,文人下筆。”高祖送楨於階下, 流涕而別。
太和二十五年五月至鄴,入治日,暴風大雨,凍死者十數人。楨又以旱祈雨於 羣神。鄴城有石虎廟,人奉祀之。楨告虎神像雲:“三日不雨,當加鞭罰。”請雨 不驗,遂鞭像一百。是月疽發背,薨。諡曰惠,贈帛一千匹。及葬,又賜帛千匹, 遣黃門郎監護喪事。及恆州刺史穆泰謀反,楨知而不告,雖薨,猶追奪爵封,國除。 有五子。
子英,字虎兒。性識聰敏,博聞強記,便弓馬,解吹笛,微曉醫術。高祖時, 爲平北將軍、武川鎮都大將、假魏公。未幾,遷都督梁益寧三州諸軍事、安南將軍、 領護西戎校尉、仇池鎮都大將、梁州刺史。
高祖南伐,爲梁漢別道都將。後大駕臨鍾離,詔英率衆備寇境上。英以大駕親 動,勢傾東南,漢中有可乘之會,表求進討。高祖許之。師次沮水,蕭鸞將蕭懿遣 將尹紹祖、梁季羣等領衆二萬,徼山立柵,分爲數處,居高視下,隔水爲營。英乃 謀曰:“彼帥賤民慢,莫能相服,衆而無上,罔知適從。若選精卒,並攻一營,彼 不相救,我克必矣。若克一軍,四營自拔。”於是簡兵三面騰上,果不相救。既破 一處,四營俱潰,生擒梁季羣,斬三千餘級,俘七百人。鸞白馬戍將其夜逃潰。乘 勝長驅,將逼南鄭,漢川之民,以爲神也,相率歸附。梁州民李天干等詣英降,待 以國士之禮。天干等家在南鄭之西,請師迎接,英遣迎之。蕭懿聞而遣將姜脩率衆 追襲,逮夜交戰,頗有殺傷。脩後屢敗,復更請軍。懿遣衆赴之,迎者告急。英率 騎一千,倍道赴救。未至,賊已退還。英恐其入城,別遣統軍元拔以隨其後,英徼 其前,合擊之,盡俘其衆。懿續遣軍,英不虞賊至,且衆力已疲,軍少人懼,鹹欲 奔走。英乃緩騎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賊,東西指麾,狀似處分,然後整列而前。 賊謂有伏兵。俄然賊退,乘勢追殄,遂圍南鄭。禁止三軍,一無所犯,遠近皆供租 運。
先是,英未至也,蕭懿遣軍主範潔領三千餘人伐獠。潔聞大軍圍城,欲還救援。 英遣統軍李平敵、李鐵騎等收合巴西、晉壽土人,以斷其路。潔以死決戰,遂敗平 敵之軍。英候其稍近,以奇兵掩之,盡皆擒獲。攻圍九十餘日,戰無不克。被敕班 師。英於是先遣老弱,身勒精卒留後,遣使與懿告別。懿以爲詐也,英還一日,猶 閉門不開。二日之後,懿乃遣將追英。英親自殿後,與士卒下馬交戰,賊衆莫敢逼 之。四日四夜,然後賊退,全軍而還。會山氐並反,斷英歸路。英勒衆奮擊,且戰 且行,爲流矢所中,軍人莫有知者。以功遷安南大將軍,賜爵廣武伯。在仇池六載, 甚有威惠之稱。父憂,解任。
高祖討漢陽,起英爲左衛將軍,加前將軍,尋遷大宗正,又轉尚書,仍本將軍, 鎮荊州。蕭寶卷將陳顯達等寇荊州,英連戰失利。車駕至南陽,免英官爵。世宗即 位,行徐州,還復尚書、廣武伯。蕭寶卷遣將軍陳伯之寇淮南,司徒、彭城王勰鎮 壽春,以英爲鎮南將軍,率衆討之。英未至,賊已引退。勰還,詔英行揚州。
後英還京師,上表曰:“臣聞取亂侮亡,有國之常道;陳師鞠旅,因機而致發。 竊以區區寶卷,罔顧天常,憑恃山河,敢抗中國。今妖逆數亡,驕縱日甚,威侮五 行,怠棄三正,淫刑以逞,虐害無辜。其雍州刺史蕭衍東伐秣陵,掃土興兵,順流 而下,唯有孤城,更無重衛。此則皇天授我之日,曠載一逢之秋,事易走丸,理同 拾芥,此而不乘,將欲何待?臣乞躬率步騎三萬,直指沔陰,據襄陽之城,斷黑水 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魚肉。我居上流,威震遐邇,長驅南出,進拔江陵。其路既 近,不盈五百,則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斷絕。又命揚徐二州,聲 言俱舉,緣江焚燬,靡使所遺。建業窮蹙,魚遊釜內。士治之師再興,孫皓之縛重 至,齊文軌而大同,混天地而爲一。伏惟陛下暫闢旒纊,少垂聽覽,獨決聖心,無 取疑議。此期脫爽,併吞未日。”事寢不報。英又奏曰:“臣聞乘虛討弱,事在速 舉;因危攻昧,徼捷可期。今寶卷亂常,骨肉相賊,蕃戍鼎立,莫知所歸。義陽孤 絕,密邇天境,外靡糧援之期,內無兵儲之固。此乃臨焚之鳥,不可去薪;授首之 寇,何容緩斧。若此行有果,則江右之地,斯爲經略之基;如脫否也,非直後舉難 圖,亦或居安生疾。今豫州刺史司馬悅已戒嚴垂邁,而東豫州刺史田益宗方擬守三 關,請遣軍司爲之節度。”世宗遣直寢羊靈引爲軍司。以軍功拜吏部尚書,以前後 軍功進爵常山侯。
英奏:“謹案學令:諸州郡學生,三年一校所通經數,因正使列之,然後遣使 就郡練考。臣伏惟聖明,崇道顯成均之風,蘊義光膠序之美,是以太學之館久置於 下國,四門之教方構於京瀍。計習訓淹年,聽受累紀,然俊造之流應問於魏闕,不 革之輩宜返於齊民,使就郡練考,核其最殿。頃以皇都遷構,江揚未一,故鄉校之 訓,弗遑正試。致使薰蕕之質,均誨學庭;蘭蕭之體,等教文肆。今外宰京官,銓 考向訖,求遣四門博士明通五經者,道別校練,依令黜陟。”詔曰:“學業墮廢, 爲日已久,非一使能勸,比當別敕。”
尋詔英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徵義陽諸軍事,率衆南討。蕭衍司州刺史蔡 道恭聞英將至,遣其驍騎將軍楊由率城外居民三千餘家,於城西南十里賢首山即嶺 爲三柵,作表裏之勢。英勒諸軍圍賢首壘,焚其柵門。楊由乃驅水牛,從營而出, 繼之以兵。軍人避牛,師遂退下。尋分兵圍守。其夜,柵民任馬駒斬由以降。三軍 館穀,降民安堵。蕭衍遣其平西將軍曹景宗、後將軍王僧炳等率步騎三萬來救義陽。 僧炳統衆二萬據鑿峴,景宗率一萬繼後。英遣冠軍將軍元逞、揚烈將軍曹文敬進據 樊城以抗之。英部勒將士,掎角討之,大破僧炳軍,俘斬四千餘人。英又於士雅山 結壘,與景宗相抗,分遣諸統,伏於四山,示之以弱。衍將馬仙琕率衆萬餘,來掩 英營。英命諸軍僞北誘之,既至平地,統軍傅永等三軍擊之,賊便奔退。進擊潰之, 斬首二千三百級,斬賊羽林監軍鄧終年。仙琕又率一萬餘人,重來決戰。英勒諸將, 隨便分擊,又破之,復斬賊將陳秀之。統軍王買奴別破東嶺之陣,斬首五百。道恭 憂死,驍騎將軍、行州事蔡靈恩復憑窮城,短兵日接。景宗、仙琕知城將拔,盡銳 決戰,一日三交,皆大敗而返。靈恩勢窘,遂降。三關戍聞之,亦棄城而走。詔曰: “知賊城已下,復克三關,展威闢境,聲略宣振,公私稱泰,良以欣然。將軍淵規 內斷,忠謨外舉,受律揚旌,克申廟算,雖方叔之制蠻荊,召虎之掃淮浦,匹茲蔑 如也。新州初附,宜廣經略,想善加檢督,必令周固,有所委付,然後凱旋耳。” 初,高祖之平漢陽,英有戰功,許復其封,反爲顯達所敗,遂寢。是役也,世宗大 悅,乃復之,改封中山王,食邑一千戶。遣大使、鴻臚少卿睦延吉持節就拜。英送 蔡靈恩及衍尚書郎蔡僧勰,前軍將軍、義陽太守馮道要,遊擊將軍鮑懷慎,天門太 守王承伯,平北府司馬宗象,平北府諮議參軍伏粲,給事中、寧朔將軍蔡道基,中 兵參軍龐脩等數十人。詔曰:“會平江南,此等便可放歸也。”英既還,世宗引見, 深嘉勞之,後增封一千戶。
蕭衍遣將軍寇肥梁,詔英使持節,加散騎常侍,徵南將軍、都督揚徐二道諸軍 事,率衆十萬討之,所在皆以便宜從事。詔英曰:“賊勢滋甚,圍逼肥梁,邊將後 規,以至於此。故有斯舉,必期勝捷,而出軍淹滯,肥梁已陷。聞之惋懣,實乖本 圖。今衆軍雲集,十有五萬,進取之方,其算安在?克殄之期,復當遠近?竟以幾 日可至賊所?必勝之規,何者爲先?故遣步兵校尉、領中書舍人王雲指取機要。” 英表陳事機。乃擊破陰陵,斬衍將二十五人及虜首五千餘級。又頻破賊軍於梁城, 斬其支將四十二人,殺獲及溺死者將五萬。衍中軍大將軍、臨川王蕭宏,尚書右僕 射柳惔等大將五人沿淮南走,凡收米三十萬石。詔勞英曰:“知大摧鯨寇,威振南 海,江浦無塵,三楚卷壒,聲被荒隅,同軌斯始。公私慶慰,良副朕懷。便當乘威 藉響,長驅吳會,翦拉遺燼,截彼東南也。”
英追至於馬頭,衍馬頭戍主委城遁走,遂圍鍾離。詔曰:“師行已久,士馬疲 瘠,賊城險固,卒難攻屠。冬春之交,稍非勝便,十萬之衆,日費無貲。方圖後舉, 不待今事。且可密裝徐嚴,爲振旅之意,整疆完土,開示威略。左右蠻楚,素應逃 亡,或竄山湖,或難制掠。若兇渠黠黨,有須翦除者,便可撲掃,以清疆界。如其 強狡憑阻,未易致力者,亦不煩肆兵。凱旋遲近,不復委曲。”英表曰:“臣奉辭 伐罪,志殄逋寇,想敵量攻,期至二月將末三月之初,理在必克。但自此月一日以 來,霖雨連並,可謂天違人願。然王者行師,舉動不易,不可以少致睽淹,便生異 議。臣亦諦思:若入三月已後,天睛地燥,憑陵是常。如其連雨仍接,不得進攻者, 臣已更高邵陽之橋,防其泛突。意外洪長,慮其破橋,臣亦部分造船,復於鍾離城 隨水狹處,營造浮橋,至三月中旬,橋必克成。晴則攻騰,雨則圍守,水陸二圖, 以得爲限。實願朝廷特開遠略,少復賜寬,假以日月,無使爲山之功,中途而廢。” 詔曰:“大軍野次,已成勞久,攻守之方,理可豫見。比頻得啓,制勝不過暮春, 及省後表,復期孟夏之末。彼土蒸濘,無宜久淹。勢雖必取,乃將軍之深計;兵久 力殆,亦朝廷之所憂。故遣主書曹道往觀軍勢,使還,一一具聞。”及道還,英猶 表雲“可克”。
四月,水盛破橋,英及諸將狼狽奔走,士衆沒者十有五六。英至揚州,遣使送 節及衣冠、貂蟬、章綬。詔以付典。有司奏英經算失圖,案劾處死。詔恕死爲民。
後京兆王愉反,英復王封,邑一千戶,除使持節,假徵東將軍、都督冀州諸軍 事。英未發而冀州已平。時郢州治中督榮祖潛引蕭衍軍,以義陽應之,三關之戍, 並據城降衍。郢州刺史婁悅嬰城自守。懸瓠城民白早生等殺豫州刺史司馬悅,據城 南叛。衍將齊苟仁率衆守懸瓠。悅子尚華陽公主,併爲所劫。詔英使持節、都督南 徵諸軍事、假徵南將軍,出自汝南。世宗引英謂之曰:“婁悅綏御失和,銓衡暗於 簡授,故使郢民引寇,關戍外奔,義陽孤窘,有倒懸之切。王,國之召虎,威名宿 震,故屈王親總元戎,掃清氛穢。昔衛霍以匈奴之故,居無寧歲;今南疆不靖,王 不得以屢勞爲辭也。”英對曰:“臣才非韓白,識暗孫吳,徒以宗室之長,頻荷推 轂之寄。規略淺短,失律喪師,宜章子反之戮,以謝天下。陛下慈深念屢,愛等鍾 牛,使臣得同荀伯,再生明世。誓追孟氏,以報復爲期。關郢微寇,何足平殄?滅 賊方略,已在臣目中,願陛下勿勞聖慮也。”世宗曰:“截彼東南,再清隨楚,所 望於將軍。鍾離一眚,豈足以損大德。今王董彼三軍,朕無憂矣。”
世宗以邢巒頻破早生,詔英南赴義陽。英以衆少,累表請軍,世宗弗許。而英 輒與邢巒分兵共攻懸瓠,克之,乃引軍而進。初苟仁之據懸瓠,衍寧朔將軍張道凝 等率衆據楚城,聞英將至,棄城南走。英追擊,斬道凝及衍虎賁中郎曹苦生,盡俘 其衆。既次義陽,將取三關,英策之曰:“三關相須如左右手,若克一關,兩關不 待攻而定。攻難不如攻易,東關易攻,宜須先取,即黃石公所謂戰如風發,攻如河 決。”英恐其併力於東,乃使長史李華率五統向西關,分其兵勢。身督諸軍向東關。 先是,馬仙琕使雲騎將軍馬廣率衆拒屯於長薄,軍主胡文超別屯鬆峴。英至長薄, 馬廣夜遁入於武陽,英進師攻之。聞衍遣其冠軍將軍彭甕生、驃騎將軍徐超秀援武 陽,英乃緩軍,曰:“縱之使入此城,吾先曾觀其形勢,易攻耳,吾取之如拾遺也。” 諸將未之信。瓫生等既入武陽,英促圍攻之,六日而廣等降。於是進擊黃峴,衍太 子左衛率李元履棄城奔竄。又討西關,衍司州刺史馬仙琕亦即退走,果如英策。凡 擒其大將六人,支將二十人,卒七千,米四十萬石,軍資稱是。
還朝,除尚書僕射。永平三年,英薨,給東園祕器、朝服一具、帛七百匹,贈 司徒公,諡曰獻武王。英五子。
攸,字玄興,東宮洗馬。早卒,贈散騎侍郎。
攸弟熙,字真興。好學,俊爽有文才,聲著於世,然輕躁浮動。英深慮非保家 之主,常欲廢之,立第四子略爲世子。宗議不聽,略又固請,乃止。起家祕書郎, 延昌二年襲封,累遷兼將作大匠,拜太常少卿、給事黃門侍郎,尋轉光祿勳。時領 軍於忠執政。熙,忠之婿也,故歲中驟遷。尋除平西將軍、東秦州刺史,進號安西 將軍,祕書監。尋以本將軍授相州刺史。熙以七月入治,其日大風寒雨,凍死者二 十餘人,驢馬數十匹。熙聞其祖父前事,心惡之。又有蛆生其庭。
初,熙兄弟併爲清河王懌所暱,及劉騰、元叉隔絕二宮,矯詔殺懌,熙乃起兵。 上表曰:“臣聞安危無常,時有休否。臣早屬休明,晚逢多難。自皇基綿茂,九葉 承光,高祖、世宗,徽明相襲。皇太后聖敬自天,德同馬鄧;至尊神睿纂御,神鑑 燭遠。四海晏如,八表歸化。而領軍將軍元叉寵藉外親,叨榮左右,豺狼爲心,飽 便反齧。遂使二宮阻隔,溫清闕禮。又太傅清河王橫被屠害,致使忠臣烈士,喪氣 闕庭;親賢宗戚,憤恨內外。妄指鹿馬,孰能逾之;王董權逼,方此非譬。臣仰瞻 雲闕,泣血而生,以細草不除,將爲爛漫。況叉悖逆如此,孰可忍之!臣忝籍枝萼, 思盡力命,碎首屠肝,甘之若薺。今輒起義兵,實甲八萬,大徒既進,文武爭先, 與幷州刺史、城陽王徽,恆州刺史、廣陽王淵,徐州刺史、齊王蕭寶夤等,同以今 月十四日俱發。庶仰憑祖宗之靈,俯罄義夫之命,掃翦兇醜,更清京邑。臣親總三 軍,星邁赴難,置兵溫城,伏聽天旨。王公宰輔,或世著忠烈,或宿佩恩顧,如能 同力,翦除元叉,使太后至尊忻然奉對者,臣即解甲散兵,赴謝朝闕。臣雖才乖昔 人,位居蕃屏,寧容坐觀奸醜,虛受榮祿哉!”熙兵起甫十日,爲其長史柳元章、 別駕遊荊、魏郡太守李孝怡率諸城人,鼓譟而入,殺熙左右四十餘人,執熙,置之 高樓,並其子弟。叉遣尚書左丞盧同斬之於鄴街,傳首京師。
始熙妃於氏知熙必敗,不從其謀,自初哭泣不絕,至於熙死。熙臨刑爲五言詩, 示其僚吏曰:“義實動君子,主辱死忠臣。何以明是節?將解七尺身。”與知友別 曰:“平生方寸心,殷勤屬知己。從今一銷化,悲傷無極已。”
熙既蕃王之貴,加有文學,好奇愛異,交結偉俊,風氣甚高,名美當世,先達 後進,多造其門。始熙之鎮鄴也,知友才學之士袁翻、李琰、李神俊、王誦兄弟、 裴敬憲等鹹餞於河梁,賦詩告別。及熙將死,復與知故書曰:“吾與弟並蒙皇太后 知遇,兄據大州,弟則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今皇太后見廢北宮,太傅清河 王橫受屠酷,主上幼年,獨在前殿。君親如此,無以自安,故率兵民建大義於天下。 但智力淺短,旋見囚執,上慚朝廷,下愧相知。本以名義幹心,不得不爾,流腸碎 首,復何言哉!昔李斯憶上蔡黃犬,陸機想華亭鶴唳,豈不以恍惚無際,一去不還 者乎?今欲對秋月,臨春風,藉芳草,廕花樹,廣召名勝,賦詩洛濱,其可得乎? 凡百君子,各敬爾宜,爲國爲身,善勖名節,立功立事,爲身而已,吾何言哉!” 時人憐之。
又熙於任城王澄薨前,夢有人告之曰:“任城當死。死後二百日外,君亦不免。 若其不信,試看任城家。”熙夢中顧瞻任城第舍,四面牆崩,無遺堵焉。熙惡之, 覺而以告所親。及熙之死也,果如所夢。兄弟三人,每從英征伐,在軍貪暴,或因 迎降逐北,至有斬殺無辜,多增首級,以爲功狀。又於忠之誣郭祚、裴植也,忠意 未決害之,由熙勸獎,遂至極法,世以爲冤。及熙之禍,議者以爲有報應焉。
靈太后反政,贈使持節、都督冀定瀛相幽五州諸軍事、大將軍、太尉公、冀州 刺史,增本封一千戶,諡曰文莊王。
長子景獻,次仲獻,次叔獻,並與熙同被害。後贈景獻中軍將軍、青州刺史, 葬以王禮;仲獻左將軍、兗州刺史;叔獻右將軍、齊州刺史。
叔獻弟叔仁,以年幼獲全,與母於氏徙朔州。孝昌初,靈太后詔叔仁歸京師, 還其財宅,襲先爵。除徵虜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孝莊初,遇害於河陰,贈衛大將 軍、儀同三司、幷州刺史。
子琳,襲。齊受禪,爵例降。
熙弟誘,字惠興。自員外郎稍遷通直郎、太子中庶子、徵虜將軍、衛尉少卿, 出爲右將軍、南秦州刺史。叉斬之於岐州,妻子得不坐。追贈車騎大將軍、雍州刺 史,後贈儀同三司,追封都昌縣開國伯,食邑八百戶,諡曰恭。
子始伯,襲。給事中。齊受禪,爵例降。
誘弟略,字俊興。才氣劣於熙,而有和邃之譽。自員外郎稍遷羽林監、通直散 騎常侍、冠軍將軍、給事黃門侍郎。
清河王懌死後,叉黜略爲懷朔鎮副將。未及赴任,會熙起兵,與略書來去。尋 值熙敗,略遂潛行,自託舊識河內司馬始賓。始賓便爲荻筏,夜與略俱渡盟津,詣 上黨屯留縣慄法光。法光素敦信義,忻而納之。略舊識刁雙時爲西河太守,略復歸 之。停止經年,雙乃令從子昌送略潛遁江左。蕭衍甚禮敬之,封略爲中山王,邑一 千戶,宣城太守。
俄而徐州刺史元法僧據城南叛,州內士庶皆爲法僧擁逼。衍乃以略爲大都督, 令詣彭城,接誘初附。略至,屯於河南,爲安樂王鑑所破,略唯數十騎入城。衍尋 遣其豫章王綜鎮徐州,徵略與法僧同還。略雖在江南,自以家禍,晨夜哭泣,身若 居喪。又惡法僧爲人,與法僧言,未嘗一笑。衍復除略衡州刺史,未行。會綜以城 歸國,綜長史江革、司馬祖恆、將士五千人悉見擒虜。肅宗敕有司悉遣革等還南, 因以徵略。衍乃備禮遣之。
略之將還也,衍爲置酒餞別,賜金銀百斤,衍之百官,悉送別江上,遣其右衛 徐確率百餘人送至京師。肅宗詔光祿大夫刁雙境首勞問,又敕徐州賜絹布各一千匹。 除略侍中、義陽王,食邑一千戶。還達石人驛亭,詔宗室、親黨、內外百官先相識 者,聽迎之近郊。賜帛三千匹,宅一區,粟五千石,奴婢三十人。其司馬始賓除給 事中、領直後,慄法光本縣令,刁昌東平太守,刁雙西兗州刺史。其略所至,一餐 一宿之處,無不沾賞。
尋改封東平王,又拜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領左衛將軍,侍中 如故。又本官領國子祭酒,遷大將軍、尚書令。靈太后甚寵任之,其見委信,殆與 元徽相埒。於時天下多事,軍國萬端,略守常自保,無他裨益,唯唯具臣而已。
爾朱榮,略之姑夫,略素所輕忽;略又黨於鄭儼、徐紇,榮兼銜之。榮入洛也, 見害於河陰。贈以本官,加太保、司空、徐州刺史,諡曰文貞。
子景式,襲。武定中,北廣平太守。齊受禪,爵例降。
略弟纂,字紹興,頗有將略。爲司徒祭酒。聞熙舉兵,因逃奔於鄴,至即見擒, 與熙俱死。追封北平縣公,贈安北將軍、恆州刺史,改封高唐縣開國侯,食邑八百 戶。子子獻,襲。卒於涇州司馬。
熙異母弟義興,出後叔父並洛。肅宗初,除員外散騎侍郎。及熙之遇害也,義 興以別後,故得不坐。稍遷輔國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孝莊初,於河陰遇害。贈中 軍將軍、瀛州刺史。後贈散騎常侍、徵東將軍,餘如故。義興妻,趙郡李氏。李頗 有婦工,爲爾朱榮妻所親暱。永安中,追封義興燕郡王,邑五百戶。尋改封鉅鹿王, 又改封武邑王。
子述,襲。天平中,通直郎。齊受禪,爵例降。
英弟怡,起家步兵校尉,轉城門校尉,遷鄯善鎮將。所在貪暴,爲有司所糾, 逃竄得免。延昌中,卒。莊帝初,以爾朱榮婦兄,超贈驃騎大將軍、太尉公、雍州 刺史、扶風王。
長子肅,起家員外散騎侍郎,轉直寢。莊帝初,封肅魯郡王,邑千戶。除散騎 常侍,出爲後將軍、廣州刺史。後除衛將軍、肆州刺史。其弟曄僭立,拜肅侍中、 太師、錄尚書事。尋改除使持節、都督青膠光齊南青五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東 南道大行臺、青州刺史,不行。永熙二年薨。贈使持節、侍中、都督並恆二州諸軍 事、本將軍、司徒公、幷州刺史。
子道與,襲。除前將軍。齊受禪,爵例降。
曄字華興,小字盆子。性輕躁,有膂力。起家祕書郎,稍遷通直散騎常侍。莊 帝初,封長廣王,邑一千戶。出爲太原太守,行幷州事。爾朱榮之死也,世隆等奔 還幷州,與爾朱兆會於建興,乃推曄爲主,大赦所部,號年建明。尋爲世隆等所廢。 前廢帝立,封曄爲東海王,邑萬戶。出帝初,坐事賜死於第。無子,爵除。
城陽王長壽,皇興二年封,拜徵西大將軍、外都大官。出爲沃野鎮都大將。性 聰惠,善撫接,在鎮甚有威名。延興五年薨,諡康王。
長子多侯,早卒。
次子鸞,字宣明。始繼叔章武敬王,及兄卒,還襲父爵。身長八尺,腰帶十圍, 以武藝著稱。頻爲北都大將。高祖時,拜外都大官,又出爲持節、都督河西諸軍事、 徵西大將軍、領護西戎校尉、涼州鎮都大將。改鎮立州,以鸞爲涼州刺史,姑臧鎮 都大將,餘如故。
後朝於京師。會車駕南討,領鎮軍將軍。定都洛陽,高祖幸鄴,詔鸞留守。及 開建五等,食邑一千戶。除使持節,徵南大將軍,都督豫荊郢三州、河內山陽東郡 諸軍事,與安南將軍盧淵、李佐攻赭陽,不克,敗退而還。時高祖幸瑕丘,鸞請罪 行宮。高祖引見鸞等,責之曰:“卿等總率戎徒,義應奮節,而進不能夷拔賊城, 退不能殄茲小寇,虧損王威,罪應大辟。朕革變之始,事從寬貸,今舍卿等死罪, 城陽降爲定襄縣王,削戶五百。古者,軍行必載廟社之主,所以示其威惠各有攸歸, 今徵卿等敗軍之罪於社主之前,以彰厥咎。”後以留守之功,還複本封,增邑二百 戶。除冠軍將軍、河內太守,轉幷州刺史。世宗初,除平東將軍、青州刺史。後轉 安北將軍、定州刺史。
鸞愛樂佛道,修持五戒,不飲酒食肉,積歲長齋。繕起佛寺,勸率百姓,共爲 土木之勞,公私費擾,頗爲民患。世宗聞而詔曰:“鸞親唯宗懿,作牧大州,民物 殷繁,綏寧所屬,宜克己厲誠,崇清樹惠。而乃驟相徵發,專爲煩擾,編戶嗷嗷, 家懷嗟怨。北州土廣,奸亂是由,準法尋愆,應加肅黜。以鸞戚屬,情有未忍,可 遣使者,以義督責,奪祿一週,微示威罰也。”
正始二年薨,時年三十八。贈帛六百匹,詔中書舍人王雲宣旨臨吊,贈鎮北將 軍、冀州刺史,諡懷王。
子徽,字顯順。粗涉書史,頗有吏才。世宗時,襲封。除遊擊將軍,出爲河內 太守。在郡清整,有民譽。徵拜長兼散騎常侍。肅宗時,除右將軍、涼州刺史。徽 以徑途阻遠,固請不行。除散騎常侍。其年,除後將軍、幷州刺史。先是,州界夏 霜,禾稼不熟,民庶逃散,安業者少。徽輒開倉賑之,文武鹹共諫止。徽曰:“昔 汲長孺,郡守耳,尚輒開倉,救民災弊,況我皇家親近,受委大籓,豈可拘法而不 救民困也?”先給後表。肅宗嘉之。加安北將軍。後拜安西將軍、秦州刺史。詔書 旦至夕發。徽以將之秦部,請詣闕恭授,仍表啓固陳,請不之職。改授輔國將軍, 加度支尚書,進號鎮軍將軍。於時,戎馬在郊,王師屢敗,徽以軍旅之費,上國封 絹二千匹、粟一萬石以助軍用。肅宗不納。又以本官兼吏部尚書,加侍中、徵東將 軍,遷衛將軍、右光祿大夫。拜尚書左僕射,轉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固辭不拜。 聽解侍中,然後受詔。尋除尚書令,加開府、西道行臺,不行。
時靈太后專制,朝綱頹褫。徽既居寵任,無所匡弼,與鄭儼之徒,更相阿黨。 外似柔謹,內多猜忌,睚眥之忿,必思報復。識者嫉之。又不能防閒其妻於氏,遂 與廣陽王淵姦通。及淵受任軍府,每有表啓,論徽罪過,雖涉誣毀,頗亦實焉。
莊帝踐阼,拜司州牧,尋除司徒,仍領牧。元顥入洛,徽從莊帝北巡,及車駕 還宮,以與謀之功,除侍中、大司馬、太尉公,加羽葆、鼓吹,增邑通前二萬戶, 餘官如故。徽表辭官封,前後屢上。又啓雲:“河上之功,將士之力,求回所封, 加諸勳義。”徽爲莊帝親待,內懼榮寵,故有此辭,以防外議。莊帝識其意,聽其 辭封,不許讓官。
徽後妻,莊帝舅女。侍中李彧,帝之姊婿。徽性佞媚,善自取容,挾內外之意, 守室親戚莫與比焉。遂與彧等勸帝圖榮,莊帝亦先有意。榮死,世隆等屯據不解。 除徽太保,仍大司馬、宗師、錄尚書事,總統內外。徽本意謂榮死後,枝葉自應散 亡。及爾朱宗族,聚結謀難,徽算略無出,憂怖而已。性多嫉妒,不欲人居其前。 每入參謀議,獨與帝決。朝臣有上軍國籌策者,並勸帝不納,乃雲小賊何慮不除。 又吝惜財用,自家及國。於是有所賞錫,鹹出薄少,或多而中氵鹹,與而復追。徒 有糜費,恩不感物。莊帝雅自約狹,尤亦徽所贊成。太府少卿李苗,徽司徒時司馬 也,徽待之頗厚。苗每致忠言,徽自得志,多不採納。苗謂人曰:“城陽本自蜂目, 而豺聲復將露也。”
及爾朱兆之入,禁衛奔散,莊帝步出雲龍門。徽乘馬奔度,帝頻呼之,徽不顧 而去。遂走山南,至故吏寇彌宅。彌外雖容納,內不自安,乃怖徽雲,官捕將至, 令其避他所。使人於路邀害,送屍於爾朱兆。出帝初,贈使持節、侍中、太師、大 司馬、錄尚書事、司州牧,諡曰文獻。
子延,襲爵。武定末,官至太子中庶子。齊受禪,爵例降。
徽兄顯魏,給事中、司徒掾。卒,贈輔國將軍、東豫州刺史。
徽次兄顯恭,字懷忠。揚州別駕,以軍功封平陽縣開國子,邑三百戶。孝莊初, 除北中郎將,遷左將軍、東徐州刺史。入爲安東將軍、大司農卿。尋除中軍將軍、 荊州刺史。莊帝既殺爾朱榮,乃除顯恭使持節、都督晉建南汾三州諸軍事、鎮西將 軍、兼尚書左僕射、西北道行臺、晉州刺史。爾朱兆入洛後,死於晉陽。出帝初, 贈衛大將軍、幷州刺史,重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子彥昭,襲。武定中,漁陽太守。齊受禪,爵例降。
顯恭弟旭,字顯和。莊帝時,封襄城郡王,邑一千戶。武定末,位至大司馬。 齊受禪,爵例降。
章武王太洛,皇興二年薨。追贈徵北大將軍、章武郡王,諡曰敬。無子。高祖 初,以南安惠王第二子彬爲後。
彬,字豹兒,襲爵。勇健有武用。出爲使持節、都督東秦豳夏三州諸軍事、鎮 西大將軍、西戎校尉、統萬鎮都大將、朔州刺史。以貪惏削封。是時吐京胡反,詔 彬持節,假平北將軍,行汾州事,率並肆之衆往討之。胡平,仍除徵虜將軍、汾州 刺史。胡民去居等六百餘人,保險謀反,扇動徒類。彬請兵二萬,有司奏許之。高 祖大怒曰:“何有動兵馬理也!可隨宜肅治,若不能權方靜帖,必須大衆者,則先 斬刺史,然後發兵。”彬奉詔大懼,而率州兵,身先將士,討胡平之。太和二十三 年卒。賜錢十萬、絹二百匹,贈以本官,加散騎常侍。彬有五子。
長子融,字永興。儀貌壯麗,衣冠甚偉,性通率,有豪氣。高祖時,拜祕書郎。 世宗初,復先爵,除驍騎將軍。
蕭衍遣將寇逼淮陽,梁城陷沒。詔融假節、徵虜將軍、別將南討,大摧賊衆, 還復梁城。於時,揚州刺史元嵩爲奴所害,敕融行揚州事。尋除假節、徵虜將軍、 幷州刺史。及世宗崩,兼司空,營陪景陵。拜宗正卿,以本官行瀛州事,遇疾不行。 未幾,除散騎常侍、平東將軍、青州刺史。還爲祕書監,遷中護軍,進號撫軍將軍, 領河南尹,加徵東將軍。性尤貪殘,恣情聚斂,爲中尉糾彈,削除官爵。汾夏山胡 叛逆,連結正平、平陽,詔復融前封、徵東將軍、持節、都督以討之。融寡於經略, 爲胡所敗。久之,加散騎常侍、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後賊帥鮮于脩禮寇暴瀛定二 州,長孫稚等討之,失利。除融車騎將軍,爲前驅左軍都督,與廣陽王淵等共討脩 禮。師渡交津,葛榮殺脩禮而自立。轉營至白牛邏,輕騎擊融。融苦戰終日,更無 外援,遂大奔敗,於陳見殺。肅宗爲舉哀於東堂,賜東園祕器、朝服一具、彩二千 八百段,贈侍中、都督雍華岐三州諸軍事、本將軍、司空、雍州刺史。尋以融死王 事,進贈司徒,加前後部鼓吹。諡曰莊武。
子景哲,襲。武定中,開府、儀同三司。齊受禪,爵例降。
景哲弟朗,即後廢帝,語在《帝紀》。
子黃頭,襲。封安定王,改封安平王。齊受禪,爵例降。
融弟凝,字定興。起家恆州徵虜錄事參軍,累遷護軍長史。凝姑,爾朱榮妻。 莊帝初,封東安王,食邑五百戶。除持節、安東將軍、兗州刺史,轉濟州刺史,仍 本將軍。永熙二年薨,贈持節、都督滄瀛冀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
子彥友,襲。武定中,光祿大夫。齊受禪,爵例降。
凝弟湛,字鎮興。起家祕書郎,轉尚書左司郎中,遷廷尉少卿。莊帝初,遇害 河陰。贈徵東將軍、青州刺史、追封漁陽王,食邑五百戶。
子俊,襲。齊受禪,爵例降。
湛弟晏,字俊興。卒於祕書丞。贈平東將軍、祕書監、豫州刺史。
樂陵王胡兒,和平四年薨。追封樂陵王,贈徵北大將軍,諡曰康。無子。顯祖 詔胡兒兄汝陰王天賜之第二子永全後之,襲封,後改名思譽。高祖初,蠕蠕犯塞, 以思譽爲鎮北大將軍、北征大都將。後除使持節、本將軍、領護匈奴校尉、都督、 中軍都將。出爲使持節、鎮東大將軍、和龍鎮都大將、營州刺史,加領護東夷校尉, 轉爲鎮北將軍,行鎮北大將軍。高祖引見百官於光極堂,謂思譽曰:“恆代路懸, 舊都意重,故屈叔父遠臨此任。不可不敬慎所臨,以副朕望。”及穆泰陰謀不軌, 思譽知而不告,恕死,削封爲庶人。太和末,還復其王封。正始四年薨。贈光州刺 史,諡曰密王。
子景略,字世彥。世宗時,襲封。拜驍騎將軍,除持節、冠軍將軍、幽州刺史。 熙平元年薨。贈本將軍、豫州刺史,賜帛四百匹,諡曰惠王。
子霸,字休邦,襲。武定中,鉅鹿太守。齊受禪,爵例降。
景略弟慶略,散騎侍郎。
子子政,通直散騎常侍。
慶略弟洪略,恆農太守、中軍將軍、行東雍州刺史。
洪略弟子業,平原太守。
安定王休,皇興二年封,拜徵南大將軍、外都大官。休少而聰慧,治斷有稱。 高祖初,庫莫奚寇邊,以休爲使持節、侍中、都督諸軍事、徵東大將軍、領護東夷 校尉、儀同三司、和龍鎮將。休撫防有方,賊乃款附。入爲中都大官。蠕蠕犯塞, 出爲使持節、徵北大將軍、撫冥鎮大將。休身先將士,擊虜退之。入爲內都大官, 遷太傅。及開建五等,食邑二千戶。
車駕南伐,領大司馬。高祖親行諸軍,遇休以三盜人徇於六軍,將斬之,有詔 赦之。休執曰:“陛下將遠清衡霍,故親御六師,跋涉野次。軍行始爾,已有奸竊, 如其不斬,何以息盜?請必行刑,以肅奸慝。”詔曰:“大司馬執憲,誠應如是。 但因緣會,朕聞王者之體,亦時有非常之澤,雖違軍法,可特原之。”休乃奉詔。 高祖謂司徒馮誕曰:“大司馬嚴而秉法,諸軍不可不慎。”於是六軍肅然。定都洛 邑,休從駕幸鄴。命休率從駕文武,迎家於平城。高祖親餞休於漳水之北。
十八年,休寢疾,高祖幸其第,流涕問疾。中使醫藥,相望於路。薨,贈帛三 千匹。自薨至殯,車駕三臨。高祖至其門,改服錫衰,素弁加絰。皇太子、百官皆 從行吊禮。及將葬,又贈布帛二千匹,諡曰靖王。詔假黃鉞,加羽葆、鼓吹、虎賁、 班劍六十三人,悉準三老尉元之儀。高祖親送出郊,慟哭而返,諸王恩禮莫比焉。 世宗世,配饗廟庭。
長子安,幼年早卒。
次子燮,除下大夫。世宗初,襲拜太中大夫,除徵虜將軍、華州刺史。燮表曰: “謹惟州治李潤堡,雖是少梁舊地,晉、芮錫壤,然胡夷內附,遂爲戎落。城非舊 邑先代之名,爰自國初,護羌小戍。及改鎮立郡,依嶽立州,因籍倉府,未刊名實。 竊見馮翊古城,羌魏兩民之交,許洛水陸之際,先漢之左輔,皇魏之右翼,形勝名 都,實惟西蕃奧府。今州之所在,豈唯非舊,至乃居岡飲潤,井谷穢雜,升降劬勞, 往還數裏,譐誻明昏,有虧禮教。未若馮翊,面華渭,包原澤,井淺池平,樵牧饒 廣。採材華陰,陸運七十;伐木龍門,順流而下。陪削舊雉,功省力易,人各爲己, 不以爲勞。昔宋民無井,穿井而忻得人;況合城無水,得水而不家慶?竊聞前政刺 史,非是無意,或值兵舉,或遇年災,緣此契闊,稽延至此。去歲已熟,秋方大登, 四境晏安,京師無事。丁不十錢之費,人無八旬之勤。損輕益重,乞垂昭鑑。”遂 詔曰:“一勞永逸,便可聽移。”後除徵虜將軍、豳州刺史。延昌四年薨。贈本將 軍、朔州刺史。
子超,字化生。肅宗初,襲。時以胡國珍封安定公,改封北平王。拜城門校尉、 通直散騎常侍、東中郎將。尋除光祿大夫,領將作大匠。後複本封。爾朱榮之入洛, 超避難洛南,遇寇見害。莊帝初,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岐州刺史。
子孝景,襲。武定中,通直郎。齊受禪,爵例降。
燮弟願平,清狂無行。高祖末,拜員外郎。世宗初,遷給事中。悖惡日甚,殺 人劫盜,公私成患。世宗以其戚近,未忍致之於法,乃免官,禁之別館。館名愁思 堂,冀其克念。世宗崩,願平乃得出。靈太后臨朝,以其暴亂不悛,詔曰:“願平 志行輕疏,每乖憲典,可還於別館,依前禁錮。”久之,解禁還家,付師嚴加誨獎。 後拜通直散騎常侍、前將軍。坐裸其妻王氏於其男女之前,又強姦妻妹於妻母之側。 御史中丞侯剛案以不道,處死,絞刑。會赦免,黜爲員外常侍。孝昌中,卒。
子緒,幽州安西府功曹參軍。莊帝初,直閣將軍。尋爲持節、兼武衛將軍、關 右慰勞十二州大使,遂沒吐谷渾。
子長春,員外散騎侍郎。武定初,封南郡王,邑五百戶。齊受禪,爵例降。
願平弟永平,徵虜將軍、南州刺史。爲城民華延明所害。太昌初,追贈使持節、 侍中、都督定瀛幽三州諸軍事、衛將軍、定州刺史。
永平弟珍平,司州治中。
子叔遵,員外散騎常侍。
珍平弟貴平,羽林監、轉射聲校尉。莊帝初,除散騎常侍、宗正少卿,封東萊 王,邑百戶。除平北將軍、南相州刺史。莊帝既殺爾朱榮,加武衛將軍,兼侍中, 爲河北、山東慰勞大使。至定州東北,爲幽州大都督侯淵所執,送於晉陽。後還洛。
前廢帝時,以本官行青州事,屬土民崔祖螭作逆,賊徒甚盛,圍逼東陽一百餘 日。貴平率城民固守,又令將士開門交戰。大軍救至,遂擒祖螭等,斬之。還,除 車騎將軍,加散騎常侍,遷左衛將軍、宗師,又遷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 三司。
貴平人才險薄,爲出帝所信。出爲青州刺史,又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爲幽州大都督侯淵所害。
史臣曰:南安原始要終,善不掩惡。英將帥之用,有聲於時。熙、略兄弟,早 播民譽,或才疏志大,或器狹任廣,鹹不能就其功名,俱至非命,惜也。康王不永, 鸞起家聲。徽飾智矯情,外諂內忌,永安之禍,誰任其責?宛其死也,固其宜哉! 章武、樂陵,蓋不足數。靖王聰斷威重,見稱太和,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