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

《魏書》,北齊魏收撰,是一本紀傳體史書,內容記載了公元4世紀末至6世紀中葉北魏王朝的歷史。124卷,其中本紀12卷,列傳92卷,志20卷。因有些本紀、列傳和志篇幅過長,又分爲上、下,或上、中、下3卷,實共130卷。

卷九

獻文六王


咸陽王 趙郡王 廣陵王 高陽王 北海王


獻文皇帝七男。李思皇后生孝文皇帝。封昭儀生咸陽王禧。韓貴人生趙郡靈王 幹、高陽文穆王雍。孟椒房生廣陵惠王羽。潘貴人生彭城武宣王勰。高椒房生北海 平王詳。勰別有傳。


咸陽王禧,字永壽。太和九年封,加侍中、驃騎大將軍、中都大官。文明太后 令曰:“自非生知,皆由學誨。皇子皇孫,訓教不立,溫故求新,蓋有闕矣。可於 閒靜之所,別置學館,選忠信博聞之士爲之師傅,以匠成之。”高祖以諸弟典三都, 誡禧等曰:“汝等國之至親,皆幼年任重,三都折獄,特宜用心。夫未能操刀而使 割錦,非傷錦之尤,實授刀之責。皆可修身慎行,勿有乖爽。”文明太后亦誡禧等 曰:“汝兄繼承先業,統御萬機,戰戰兢兢,恆恐不稱。汝所治雖小,亦宜克念。” 高祖又曰:“周文王小心翼翼,聿懷多福。如有周公之才,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 汝等宜小心畏慎,勿自驕怠。”出爲使持節、開府、冀州刺史,高祖餞於南郊。又 以濟陰王鬱枉法賜死之事,遣使告禧,因而誡之。


後禧朝京師,高祖謂王公曰:“皇太后平日以朝儀闕然,遂命百官更欲撰緝, 今將畢修遺志,卿等謂可行不?當各盡對,無以面從。”禧對曰:“儀制之事,用 舍各隨其時,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臣謂宜述元志,備行朝式。”高祖然之。 詔曰:“仲尼在鄉黨,猶尚恂恂;周文王爲世子,卑躬求道。禧等雖連萼宸暉,得 不尊尚師傅也?故爲置之,以加令德。延尉卿李衝可咸陽王師。”禧將還州,高祖 親餞之,賦詩敘意,加禧都督冀、相、兗、東兗、南豫、東荊六州諸軍事。


於是,王國舍人應取八族及清修之門,禧取任城王隸戶爲之,深爲高祖所責。 詔曰:“夫婚姻之義,曩葉攸崇;求賢擇偶,綿代斯慎。故剛柔著於《易經》, 《鵲巢》載於《詩》典,所以重夫婦之道,美尸鳩之德,作配君子,流芳後昆者也。 然則婚者,合二姓之好,結他族之親,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必敬慎重正而後 親之。夫婦既親,然後父子君臣、禮義忠孝,於斯備矣。太祖龍飛九五,始稽遠則, 而撥亂創業,日昃不暇。至於諸王娉合之儀,宗室婚姻之戒,或得賢淑,或乖好逑。 自茲以後,其風漸缺,皆人乏窈窕,族非百兩,擬匹卑濫,舅氏輕微,違典滯俗, 深用爲嘆。以皇子茂年,宜簡令正,前者所納,可爲妾媵。將以此年爲六弟娉室。 長弟咸陽王禧可娉故潁川太守隴西李輔女,次弟河南王幹可娉故中散代郡穆明樂女, 次弟廣陵王羽可娉驃騎諮議參軍滎陽鄭平城女,次弟潁川王雍可娉故中書博士范陽 盧神寶女,次弟始平王勰可娉廷尉卿隴西李衝女,季弟北海王詳可娉吏部郎中滎陽 鄭懿女。”


有司奏冀州人蘇僧瓘等三千人,稱禧清明有惠政,請世胙冀州。詔曰:“利建 雖古,未必今宜;經野由君,理非下請。邑採之封,自有別式。”入除司州牧、都 督司豫荊郢洛東荊六州諸軍事,開府如故,賜帛二千匹、粟五千斛。詔以禧元弟之 重,食邑三千戶,自餘五王皆食邑二千戶。


高祖引見朝臣,詔之曰:“卿等欲令魏朝齊美於殷周,爲令漢晉獨擅於上代?” 禧曰:“陛下聖明御運,實願邁跡前王。”高祖曰:“若然,將以何事致之?爲欲 修身改俗,爲欲仍染前事?”禧對曰:“宜應改舊,以成日新之美。”高祖曰: “爲欲止在一身,爲欲傳之子孫?”禧對曰:“既卜世靈長,願欲傳之來葉。”高 祖曰:“若然,必須改作,卿等當各從之,不得違也。”禧對曰:“上命下從,如 風靡草。”高祖曰:“自上古以來及諸經籍,焉有不先正名,而得行禮乎?今欲斷 諸北語,一從正音。年三十以上,習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以下,見在朝廷 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爲,當降爵黜官。各宜深戒。如此漸習,風化可新。 若仍舊俗,恐數世之後,伊洛之下覆成被髮之人。王公卿士,鹹以然不?”禧對曰: “實如聖旨,宜應改易。”高祖曰:“朕嘗與李衝論此。衝言:‘四方之語,竟知 誰是?帝者言之,即爲正矣,何必改舊從新。’衝之此言,應合死罪。”乃謂衝曰: “卿實負社稷,合令御史牽下。”衝免冠陳謝。又引見王公卿士,責留京之官曰: “昨望見婦女之服,仍爲夾領小袖。我徂東山,雖不三年,既離寒暑,卿等何爲而 違前詔?”禧對曰:“陛下聖過堯舜,光化中原。臣雖仰稟明規,每事乖互,將何 以宣佈皇經,敷贊帝則?舛違之罪,實合刑憲。”高祖曰:“若朕言非,卿等當須 庭論,如何入則順旨,退有不從?昔舜語禹:汝無面從,退有後言。其卿等之謂乎?”


尋以禧長兼太尉公。後高祖幸禧第,謂司空穆亮、僕射李衝曰:“既有天地, 又有君臣,太尉位居臺鉉,在冢宰之上,三槐九棘,不可久空。元弟禧雖在事不長, 而戚連皇極,且長兼太尉,以和飪鼎。朕常恐君有空授之名,臣貽彼己之刺。今幸 其宅,徒屈二賓,良以爲愧。”


高祖有事於方澤,質明,羣臣問起居。高祖曰:“昨日方澤,殊自大暑,遇天 雲廕密,行人差得無弊。”禧對曰:“陛下德感天地,故云物凝彩,雖復雨師氵麗 掃,風伯清塵,豈過於此!”高祖曰:“伊洛南北之中,此乃天地氤氳,陰陽風雨 之所交會,自然之應,非寡德所能致此。”


高祖篤於兄弟,以禧次長,禮遇優隆,然亦知其性貪,每加切誡,雖當時遵奉, 而終不改操。禧表曰:“國朝偃武崇文,偏舍來久,州鎮兵人,或有雄勇,不閒武 藝。今取歲暮之暇,番上之日,訓其兵法。弓矢幹槊,三分並教,使人閒其能,臨 事無闕。”詔曰:“雖雲教武,未練其方,既逼北行,卒聞教武,脫生羣惑,且可 停之。”後從平漢陽,以克南陽之勳,加侍中,正太尉。


及高祖崩,禧受遺輔政。雖爲宰輔之首,而從容推委,無所是非,而潛受賄賂, 陰爲威惠者,禧特甚焉。是年,八座奏增邑千戶,世宗從之,固辭不受。禧性驕奢, 貪淫財色,姬妾數十,意尚不已,衣被繡綺,車乘鮮麗,猶遠有簡娉,以恣其情。 由是昧求貨賄,奴婢千數,田業鹽鐵遍於遠近,臣吏僮隸,相繼經營。世宗頗惡之。


景明二年春,禧等爲將礿祭入齋,世宗詔領軍於烈,率左右召禧等入於光極殿。 詔曰:“恪雖寡昧,忝承寶曆,比纏尪疹,實憑諸父,苟延視息,奄涉三齡。父等 歸遜殷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尋詔曰:“朕以寡昧,夙罹閔 兇,憂煢在疚,罔知攸濟。實賴先帝聖德,遺澤所覃,宰輔忠賢,劬勞王室,用能 撫和上下,肅清內外。乃式遵復子,歸政告遜,辭理懇至,邈然難奪。便當勵茲空 乏,親覽機務。王尊惟元叔,道性淵凝,可進位太保,領太尉;司空北海王季父英 明,聲略茂舉,可大將軍、錄尚書事。”


世宗既覽政,禧意不安。而其國齊帥劉小苟,每稱左右言欲誅禧。禧聞而嘆曰: “我不負心,天家豈應如此!”由是常懷憂懼。加以趙脩專寵,王公罕得進見。禧 遂與其妃兄兼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謀反。時世宗幸小平津,禧在城西小宅。初欲勒 兵直入金墉,衆懷沮異,禧心因緩。自旦達晡,計不能決,遂約不泄而散。武興王 楊集始出便馳告,而禧意不疑。乃與臣妾向匯池別墅,遣小苟奉啓,雲“檢行田牧”。 小苟至邙嶺,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將欲殺害。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緩之。 禧是夜宿於洪池,大風暴雨,拔樹折木。禧不知事露。其夜,或說禧曰:“殿下集 衆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泄,今夕何宜自寬。恐危禍將至。”禧曰:“有此軀命, 應知自惜,豈待人言。”又說曰:“殿下兒婦已渡河,兩頭不相知,今俯眉自安, 不其危乎!”禧曰:“初遣去日,今如行人渡河,聽我動靜。我久已遣人追之,計 今應還。”而尹仵期與禧長子通已入河內郡,列兵仗,放囚徒。而將士所在追禧。 禧自洪池東南走,僮僕不過數人,左右從禧者,唯兼防閣尹龍虎。禧憂迫不知所爲, 謂龍虎曰:“吾憒憒不能堪,試作一謎,當思解之,以釋毒悶。”龍虎欻憶舊謎雲: “眠則俱眠,起則俱起,貪如豺狼,贓不入己。”都不有心於規刺也。禧亦不以爲 諷己,因解之曰:“此是眼也。”而龍虎謂之是箸。渡洛水,至柏谷塢,從者唯禧 二舅及龍虎而已。顧謂龍虎曰:“凡夫尚有節義,相爲取死,汝可勉心,作與太尉 公同死計。”龍虎曰:“龍虎東野常人,遭殿下寬明,接處左右。今屬危難,恨無 遠計匡濟聖躬,若與殿下同命,雖死猶生。”俄而禧被擒獲,送華林都亭。世宗親 問事源,著千斤鎖格龍虎,羽林掌衛之。


初,高祖閒宴,從容言於禧等:“我後子孫,邂逅不逮,汝等觀望輔取之理, 無令他人有也。”禧臨盡,雖言不次第,猶尚泣涕,追述先旨,然畏迫喪志,不能 慷慨有所感激也。及與諸妹公主等訣,言及一二愛妾。公主哭且罵之雲:“坐多取 此婢輩,貪逐財物,畏罪作反,致今日之事,何復囑問此等!”禧愧而無言,遂賜 死私第。其宮人歌曰:“可憐咸陽王,奈何作事誤。金牀玉幾不能眠,夜蹋霜與露。 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渡?”其歌遂流至江表,北人在南者,雖富貴,弦管奏 之,莫不灑泣。同謀誅斬者數十人,潛瘞禧於北邙。絕其諸子屬籍。禧之諸女,微 給資產奴婢,自餘家財,悉以分賚高肇、趙脩二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於流外, 多者百餘匹,下至十匹。於後,禧諸子每乏衣食,獨彭城王勰歲中再三賑給之。禧 有子八人。


長子通,字曇和。竊入河內,太守陸琇初與通情,既聞禧敗,乃殺之。


通弟翼,字仲和。後會赦,詣闕上書,求葬其父。頻年泣請,世宗不許。翼乃 與弟昌、曄奔於蕭衍。翼與昌,申屠氏出。曄,李妃所生也。翼容貌魁壯,風制可 觀,衍甚重之,封爲咸陽王。翼讓其嫡弟曄,衍不許。後以爲信武將軍、青冀二州 刺史,鎮鬱州。翼謀舉州入國,爲衍所移。昌爲衍直閣將軍。


翼弟顯和,昌弟樹,後亦奔於衍。顯和卒於江南。


樹,字秀和。美姿貌,善吐納,兼有將略。衍尤器之,封爲魏郡王,後改封鄴 王。數爲將領,窺覦邊服。時揚州降衍,兵武既衆,衍將湛僧珍,慮其翻異,盡欲 殺之。樹以家國,遂皆聽還。衍以樹爲鎮西將軍、郢州刺史。爾朱榮之害百官也, 樹聞之,乃請衍討榮。衍乃資其士馬,侵擾境上。前廢帝時,竊據譙城。出帝初, 詔御史中尉樊子鵠爲行臺,率徐州刺史、大都督杜德以討之。樹城守不下,子鵠使 金紫光祿大夫張安期往說之,樹乃請委城還南,子鵠許之。樹恃誓約,不爲戰備。 杜德襲擊之,擒樹送京師,禁於永寧佛寺,未幾賜死。


孝靜時,其子貞,自建業赴鄴,啓求葬樹,許之。詔贈樹侍中、都督青徐兗揚 豫五州諸軍事、太師、司徒公、尚書令、揚州刺史。貞既葬,還於江南。


曄,字世茂。衍封爲桑乾王,拜散騎常侍。卒於秣陵。


初,正光中詔曰:“周德崇厚,蔡仲享國;漢道仁恕,淮南畢王。皆所以申恩 懿戚,蠲蕩舊釁,義彰曩葉,詠流前史。頃者,咸陽、京兆王自貽禍敗,事由間惑, 猶有可矜。兩門諸子,並可聽附屬籍。”後復禧王爵,葬以王禮。詔曄弟坦襲,改 封敷城王,邑八百戶。坦傲佷兇粗,從叔安豐王延明責之曰:“汝兇悖性與身而長, 昔有宋東海王禕志性凡劣,時人號曰‘驢王’。我熟觀汝所作,亦恐不免驢號。” 莊帝初,還複本封。武定中,爲太師。齊受禪,爵例降。


坦弟昶,起家通直散騎常侍、琅邪縣開國公,邑五百戶。莊帝初,特封太原王。 累遷鴻臚卿,超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天平二年薨,贈太尉公。


子善慧,襲。齊受禪,爵例降。


趙郡王幹,字思直。太和九年,封河南王,加衛大將軍,除侍中、中都大官。 尋授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領吏部尚書。


所生母薨,高祖詔曰:“太妃韓氏薨逝,情以傷慟。太妃先朝之世,位擬九嬪, 豫班上族,誕我同氣。念此孤稚,但用感惻。明當暫往臨哭,可敕外備辦。”遣侍 御史假節監護喪事,贈彩八百匹。詔曰:“季世多務,情緣理奪。幹既居要任,銓 衡是荷,豈容遂其私志,致曠所司。可遣黃門郎敦諭,令勉從王事,朕尋當與之相 見。”拜使持節、都督南豫郢東荊三州諸軍事、徵南大將軍、開府、豫州刺史。


及車駕南伐,以幹爲使持節、車騎大將軍、都督關右諸軍事,給銅虎符十,別 賜詩書。高祖篤愛諸弟,以幹總戎別道,誡之曰:“司空穆亮年器可師,散騎常侍 盧淵才堪詢訪,汝其師之。”尋以蕭賾死,班師。


遷洛,改封趙郡王,除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徵東大將軍、冀州刺史,開府 如故,賜雜物五百段,又密賜黃金十斤。高祖親餞於近郊,詔幹曰:“夫刑獄之理, 先哲所難,然既有邦國,得不自勵也。汝,我之懿弟,當十修厥德,光宗有魏,深 思遠圖,如臨深履薄。若恃親重,不務世政,國有常憲,方增悲感。”高祖詔以李 憑爲長史,唐茂爲司馬,盧尚之爲諮議參軍以匡弼之。而憑等諫諍,幹殊不納。州 表斬盜馬人,於律過重,而尚書以幹初臨,縱而不劾。詔曰:“夫刑以節人,罪必 無濫,故刑罰不中,民無措足。若必以威殺爲良,則應泛通衆牧。苟須有禁,何得 不稽之正典?又律令條憲,無聽新君加戮之文;典禮舊章,不著始臨專威之美。尚 書曲阿朕意,實傷皇度。幹暗於治理,律外重刑,並可推聞。”


後轉特進、司州牧。車駕南討,詔幹都督中外諸軍事,給鼓吹一部,甲士三百 人,出入殿門。幹貪淫不遵典法,御史中尉李彪將糾劾之。會遇幹於尚書下舍,因 屏左右而謂幹曰:“殿下,比有風聞,即欲起彈,恐損聖明委託之旨,若改往修來, 彪當不言;脫不悛改,夕聞旦發。”而幹悠然不以爲意,彪乃表彈之。高祖省之忿 惋,詔干與北海王詳,俱隨太子詣行在所。既至,詳獨得朝見,幹不蒙引接。密令 左右察其意色,知無憂悔,乃親數其過,杖之一百,免所居官,以王還第。


二十三年薨,年三十一。給東園祕器、斂服十五稱,贈帛三千匹,諡曰靈王, 陪葬長陵。


子謐,世宗初襲封。幹妃穆氏表謐母趙等悖禮愆常,不遜日甚,尊卑義阻,母 子道絕。詔曰:“妾之於女君,猶婦人事舅姑,君臣之禮,義無乖二。妾子之於君 母,禮加如子之恭,何得黷我風政!可付宗正,依禮治罪。”謐在母喪,聽音聲飲 戲,爲御史中尉李平所彈。遇赦,復封。除通直散騎常侍,加龍驤將軍,遷太子中 庶子,出爲冠軍將軍、岐州刺史。


謐性嚴,暴虐下人。肅宗初,臺使元延到其州界,以驛邏無兵,攝帥檢核。隊 主高保願列言所有之兵,王皆私役。謐聞而大怒,鞭保願等五人各二百。數日之間, 謐召近州夫,閉城四門,內外嚴固,搜掩城中,楚掠備至。又無事而斬六人。合城 兇懼,衆遂大呼屯門。謐怖,登樓毀梯以自固。土人散走,城人分守四門。靈太后 遣遊擊將軍王靖馳驛諭之。城人既見靖至,開門謝罪,奉送管籥。乃罷謐州。還, 除大司農卿。又除散騎常侍、平北將軍、幽州刺史。謐妃胡氏,靈太后從女也。未 發,坐毆其妃免官。後除都官尚書,加安南將軍。


正光四年薨。給東園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贈帛五百匹。高陽王雍,幹之 母弟,啓論謐,故超贈假侍中、徵南將軍、司州牧,諡曰貞景。


子毓,字子春,襲。莊帝初,河陰遇害。贈衛大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諡曰宣恭。無子,詔以謐弟讞子寘字景融爲後,襲爵。及寘伯諶復封趙郡,改封平 昌王。齊受禪,爵例降。


謐兄諶,字興伯,性平和。自通直正員郎,遷太子庶子、司空司馬、鴻臚少卿。 遷後將軍、肆州刺史,固辭不拜。改授平南將軍、光祿少卿。轉黃門侍郎,進號安 南將軍、光祿大夫。出爲散騎常侍、中軍將軍、相州刺史。罷州,除宗正卿、都官 尚書。以親例封上蔡縣開國公,食邑四百戶,讓而不受。莊帝初,拜車騎將軍、儀 同三司、尚書左僕射;封魏郡王,食邑一千戶。又加侍中。諶本年長,應襲王封, 其父靈王寵愛其弟謐,以爲世子。莊帝詔復諶封趙郡王。進號驃騎大將軍,加開府, 遷司空公。出帝時,轉太保、司州牧、太尉公,又遷太師,錄尚書事。孝靜初,爲 大司馬。三年薨,贈假黃鉞、侍中、都督、冀州刺史,諡曰孝懿。諶無他才識,歷 位雖重,時人忽之。


子煒,襲。齊受禪,爵例降。


謐弟譚,頗強立,少爲宗室所推敬。自羽林監出爲高陽太守,爲政嚴斷,豪右 畏之。肅宗初,入爲直閣將軍,歷太僕、宗正少卿,加冠軍將軍。元法僧外叛,詔 譚爲持節、假左將軍、別將以討之。徐州平,遷光祿少卿、行南兗州事、徵虜將軍、 涇州刺史。入爲武衛將軍。尋詔譚爲都督以討杜洛周,次於軍都,爲洛周所敗。還, 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卒,贈撫軍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諶弟讞,爲人貪暴無禮。自羽林監遷司徒主簿。肅宗時,除正員郎,稍遷左將 軍、太中大夫;封平鄉縣開國男,邑二百戶。莊帝初,河陰遇害。贈車騎大將軍、 儀同三司、定州刺史。


子景暄,直閣將軍。從出帝沒於關西。


讞弟譿,羽林監、直閣將軍。早卒,賵帛五百匹,贈鎮遠將軍、恆州刺史。


廣陵王羽,字叔翻。太和九年封,加侍中、徵東大將軍,爲外都大官。羽少而 聰慧,有斷獄之稱。後罷三都,羽爲大理,加衛將軍,典決京師獄訟,微有聲譽。 遷特進、尚書左僕射,又爲太子太保、錄尚書事。


高祖將南討,遺羽持節安撫六鎮,發其突騎,夷人寧悅。還領廷尉卿。車駕既 發,羽與太尉丕留守,加使持節,語在《丕傳》。高祖友愛諸弟,及將別,不忍早 分,詔羽從至雁門,乃令羽歸。望其稱效,故賜如意以表心。


遷都議定,詔羽兼太尉,告於廟社。遷京之後,北蕃人夷多有未悟。羽鎮撫代 京,內外肅然,高祖嘉之。十八年春,羽表辭廷尉,不許。


羽奏:“外考令文,每歲終,州鎮列牧守治狀。及至再考,隨其品第,以彰黜 陟。去十五年中,在京百僚,盡已經考爲三等。此年便是三載,雖外有成令,而內 令未班。內外考察,理應同等。臣輒推準外考,以定京官治行。”詔曰:“雖內考 未宣,績已久著,故《明堂》、《月令》載公卿大夫論考屬官之治,職區分著。三 公疑


尚書三載殿最之義,此之考內,已爲明矣。但論考之事,理在不輕,問績 之方,應關朕聽,輒爾輕發,殊爲躁也。每考之義,應在年終,既雲此年,何得春 初也!今始維夏,且待至秋後。”


高祖臨朝堂議政事,謂羽曰:“遷都洛陽,事格天地,但汝之迷,徒未開沉鄣 耳。朕家有四海,往來何難?朕初發洛陽,教示永壽,皆謂分別。比自來後,諸處 分之事,已差前敕。今舉大功,寧爲虛費?且朕無周召之弟,豈容晏安日逸。今便 北巡,遷留之事,當稱朕懷。”


後高祖臨朝堂,謂羣臣曰:“兩儀既闢,人生其間,故上天不言,樹君以代。 是以《書》稱三考之績,《禮》雲考成之章。自皇王以降,斯道靡易。朕以寡德, 猥荷洪基,思與百辟,允釐庶務。然朕識乏知人,不能使朝絕素餐之飢,野無《考 盤》之刺,夙宵寤寐,載懷怵惕。卿等皆是朝賢國彥,匡弼是寄,各率乃心,以旌 考績之義。如乖忠正,國有常刑。賢者雖疏必進,不肖者雖親必黜。”顧謂羽曰: “上下二等,可爲三品,中等但爲一品。所以然者,上下是黜陟之科,故旌絲髮之 美,中等守本,事可大通。”


羽先呈廷尉五局司直。高祖曰:“夫刑獄之難,實惟自古,必也斷訟,夫子所 稱。然五局所司,專主刑獄,比聞諸風聽,多論五局不精。知人之難,朕豈獨決, 當與羣臣同之。卿等各陳所聞。”高祖謂羽及少卿鄧述曰:“五局司直,卿等以何 爲品?”羽對曰:“諸司直並簡聖心。往者,百官初置,擢爲獄官,聽訟察辭,無 大差越。所以爲二等者,或以視事甫爾,或以見機遲速,朝廷既有九品之制,故計 其絲髮之差,以爲品第。統論所得,大都相似。”高祖曰:“朕頃年以其人識見可 取,故簡司獄官,小優劣不足爲差。然廷尉所司,人命之本事,須心平性正、抑強 哀弱、不避貴勢、直情折獄者可爲上等。今正欲聽採風謠,虛實難悉;正欲不採, 事無所據。然人言惡者未必是惡,言善者不必是善。所以然者,或斷訟不避豪貴, 故人以爲惡;或將勢抑賤,貴人以爲好。然開朕之聽,皆貴者言,是以遲迴三複, 良由於此。局事須冰清玉潔,明揚褒貶。卿等既是親典,邪正得失,悉所具之,可 精辨以聞。”鄧述對曰:“陛下行賞得人,餘者甘心;若賞不盡能,無以勸勵。如 臣愚見,願不行賞。”高祖曰:“朕昔置此官,許三年考績,必行賞罰。既經今考, 若無黜陟,恐正直者莫肯用心,邪曲者無以改肅。自非釋之於公,何能盡其至理? 雖不可精其微致,且望粗有殿最。諸尚書更與羣官善量所以。”


高祖謂尚書等曰:“朕仰纂乾構,君臨萬宇。往者稽古典章,樹茲百職。然尚 書之任,樞機是司,豈惟總括百揆,緝和人務而已,朕之得失,實在於斯。自卿等 在任,年垂二週,未嘗言朕之一失,獻可否之片規,又不嘗進一賢而退一不肖,此 二事罪之大者。”高祖又謂羽曰:“汝之淺薄,固不足以況晉之巨源。考之今世, 民斯下矣。汝始爲廷尉,及初作尚書,內外瞻望,以吾有弟。自往秋南旆之後,近 小人,遠君子,在公阿黨,虧我皇憲,出入無章,動乖禮則。計汝所行,應在下下 之第。”高祖又謂羽曰:“汝既是宸極之弟,而居樞端之任。汝自在職以來,功勤 之績,不聞於朝;阿黨之音,頻幹朕聽。汝之過失,已備積於前,不復能別敘。今 黜汝錄尚書、廷尉,但居特進、太保。”又謂尚書令陸睿曰:“叔翻在省之初,甚 有善稱,自近以來,偏頗懈怠。豈不由卿等隨其邪僞之心,不能相導以義,雖不成 大責,已致小罰。今奪卿尚書令祿一週。”謂左僕射元贊曰:“卿夙德老成,久居 機要,不能光贊物務,獎勵同僚,賊人之謂,豈不在卿!計叔翻之黜,卿應大辟, 但以咎歸一人,不復相罪。又爲少師,未見所授,今介卿少師之任,削錄一週。” 詔吏部尚書澄曰:“叔父既非端右,又非座元,豈宜濫歸衆過也。然觀叔父神志驕 傲,少保之任,似不能存意。可解少保。”謂長兼尚書於杲曰:“卿履歷卑淺,超 升名任,不能勤謹夙夜,數辭以疾。長兼之職,位亞正員。今解卿長兼,可光祿大 夫、守尚書,削祿一週。”又謂守尚書尉羽曰:“卿在集書,殊無憂存左史之事, 今降爲長兼常侍,亦削祿一週。”又謂守尚書盧淵曰:“卿始爲守尚書,未合考績。 然卿在集書,雖非高功,爲一省文學之士,嘗不以左史在意。如此之咎,罪無所歸。 今降卿長兼王師,守常侍、尚書如故,奪常侍祿一週。”謂左丞公孫良、右丞乞伏 義受曰:“二丞之任,所以協贊尚書,光宣出納,而卿等不能正心直言,規佐尚書, 論卿之罪,應合大辟。但以尚書之失,事鍾叔翻,故不能別緻貶責。二丞可以白衣 守本官,冠服祿恤,盡皆削奪。若三年有成,還複本任;如其無成,則永歸南畝。” 又謂散騎常侍元景曰:“卿等自任集書,合省逋墜,致使王言遺滯,起居不修。如 此之咎,責在於卿。今降爲中大夫、守常侍,奪祿一週。”謂諫議大夫李彥曰: “卿雖處諫議之官,實人不稱職,可去諫議,退爲元士。”又謂中庶子游肇等曰: “自建承華,已經一稔,然東宮之官,無直言之士,雖未經三載,事須考黜。肇及 中舍人李平識學可觀,可爲中;安樂王詮可爲下中,解東華之任,退爲員外散騎常 侍;馮夙可爲下下,免中庶子,免爵兩任,員外常侍如故;中舍人閭賢保可爲下下, 退爲武騎常侍。”又謂公孫良曰:“頃年用人,多乖觀才之授。實是武人,而授以 文官,黜同大例,於理未均。諸如此比,黜官如初。”


高祖引陸睿、元贊等於前曰:“北人每言北人何用知書,朕聞此,深用憮然。 今知書者甚衆,豈皆聖人。朕自行禮九年,置官三載,正欲開導兆人,致之禮教。 朕爲天子,何假中原,欲令卿等子孫,博見多知。若永居恆北,值不好文主,卿等 子孫,不免面牆也。”陸睿對曰:“實如明詔,金氏若不入仕漢朝,七世知名,亦 不可得也。”高祖大悅。


及五等開建,羽食勃海之東光二千戶。車駕南伐,羽進號衛將軍,除使持節、 都督青齊光南青四州諸軍事、徵東大將軍、開府、青州刺史。以留守代京之功,增 邑五百戶。高祖幸羽第,與諸弟言曰:“朕昨親受人訟,始知廣陵之明瞭。”咸陽 王禧對曰:“臣年爲廣陵兄,明爲廣陵弟。”高祖曰:“我爲汝兄,汝爲羽昆,汝 復何恨?”又曰:“叔翻沉痾綿惙,遂有辰歲,我每爲深憂,恐其不振。今得痊癒, 晚成婚媾,且喜其吉慶,故命駕耳。”高祖親餞之華林園。後詔羽曰:“吾因天曆 運,乘時樹功,開荊拓沔,威振楚越。時暨三炎,息駕汝潁。勢臨荊徐,聲遏江外, 未容解甲,凱入三川。纂兵修律,俟秋方舉。海服之寄,故惟宗良,善開經策,寧 我東夏。敬慎汝儀,勿墜嘉問,唯酒唯田,可不戒歟!”加散騎常侍,進號車騎大 將軍,餘如故。


世宗即位,遷司州牧,常侍如故。羽頻表辭牧,至於三四,詔不許。世宗覽政, 引羽入內,面授司徒。羽辭曰:“彥和本自不願,而陛下強與。今新去此官而以臣 代之,必招物議。季豫既轉,取之無嫌。請爲司空。”世宗猶強焉,固辭,乃許之。


羽先淫員外郎馮俊興妻,夜因私遊,爲俊興所擊。積日祕匿,薨於府,年三十 二。世宗親臨,哀慟,詔給東園溫明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六十萬、布一千 匹、蠟三百斤,大鴻臚護喪事。大殮,帝親臨之,舉哀都亭。贈使持節、侍中、驃 騎大將軍、司徒公、冀州刺史,給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諡曰惠。及葬,帝親臨 送。子恭襲。語在《紀》。


恭兄欣,字慶樂。性粗率,好鷹犬。肅宗初,除通直散騎常侍、北中郎將。出 爲冠軍將軍、荊州刺史,轉徵虜將軍、齊州刺史。欣在二州,頗得人和。又爲徵東 將軍、太僕卿。考莊初,封沛郡王,邑一千戶,後改封淮陽王。出帝時,加太師、 開府。復封廣陵王。除太傅、司州牧,尋除大司馬。隨出帝沒於關中。


欣弟永業,普泰元年,特封高密郡王,食邑二千戶。武定末,金紫光祿大夫。 齊受禪,爵例降。


高陽王雍,字思穆,少而倜儻不恆。高祖曰:“吾亦未能測此兒之深淺,然觀 其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也。”太和九年,封潁川王,加侍中、徵南大將軍。或說 雍曰:“諸王皆待士以營聲譽,王何以獨否?”雍曰:“吾天子之子,位爲諸王, 用聲名何爲?”久之,拜中護軍,領鎮北大將軍。改封高陽。奉遷七廟神主於洛陽。 五等開建,食邑二千戶。


車駕南伐,雍行鎮軍大將軍,總攝留事。遷衛尉,加散騎常侍,除使持節、鎮 北將軍、相州刺史,常侍如故。高祖誡雍曰:“相州乃是舊都,自非朝賢德望無由 居此,是以使汝作牧。爲牧之道,亦難亦易。其身正,不令而行,故便是易。其身 不正,雖令不從,故便是難。又當愛賢士,存信約,無用人言而輕與奪也。”進號 徵北將軍。


世宗初,遷使持節、都督冀相瀛三州諸軍事、徵北大將軍、開府、冀州刺史, 常侍如故。雍在二州,微有聲稱。入拜驃騎大將軍、司州牧。世宗時幸雍第,皆盡 家人之禮。遷司空公,議定律令,雍常入參大議。轉太尉公,加侍中。時雍以旱故, 再表遜位,優詔不許。除太保,領太尉,侍中如故。


世宗行考陟之法,雍表曰:


竊惟三載考績,百王通典。今任事上中者,三年升一階。散官上第者,四載登 一級。閒冗之官,本非虛置,或以賢能而進,或因累勤而舉。如其無能,不應忝茲 高選。既其以能進之朝伍,或任官外戍,遠使絕域,催督逋懸,察檢州鎮,皆是散 官,以充劇使。及於考陟,排同閒伍。檢散官之人,非才皆劣;稱事之輩,未必悉 賢。而考閒以多年,課煩以少歲,上乖天澤之均,下生不等之苦。又尋景明之格, 無折考之文;正始之奏,有與奪之級。明參差之考,非聖慈之心;改典易常,乃有 司之意。又尋考級之奏,委於任事之手;涉議科勤,絕於散官之筆。遂使在事者得 展自勤之能,散輩者獨絕披衿之所。抑以上下之閒,限以旨格之判,致使近侍禁職, 抱槃屈之辭;禁衛武夫,懷不申之恨。欲克平四海,何以獲諸?又散官在直,一玷 成尤;銜使愆失,差毫即坐。徽纆所逮,未以事閒優之;節慶之賚,不以祿微加賞。 罪殿之犯,未殊任事;考陟之機,推年不等。臣聞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代何觀? 《詩》雲:“王事靡鹽,不遑啓處”。又曰:“豈不懷歸,畏此簡書”。依依楊柳, 以敘治兵之役;霏霏雨雪,又申振旅之勤。若折往來日月,便是《采薇》之詩廢, 《杕杜》之歌罷。又任事之官,吉凶請假,定省掃拜,動歷十旬,或因患重請,動 輒經歲。徵役在途,勤泰百倍。苦樂之勢,非任事之倫;在傢俬閒,非理務之日, 論優語劇,先宜折之。


武人本挽上格者爲羽林,次格者爲虎賁,下格者爲直從。或累紀征戍,靡所不 涉;或帶甲連年,負重千里;或經戰損傷;或年老衰竭。今試以本格,責其如初, 有爽於先,退階奪級。此便責以不衰,理未通也。又蕃使之人,必抽朝彥。或歷險 千餘,或履危萬里,登有死亡之憂,鹹懷不返之戚,魂骨奉忠,以屍將命。先朝賞 格,酬以爵品;今朝改式,止及階勞。折以代考,有乖使望。非所以獎勵《皇華》 而敦崇《四牡》者也。


復尋正始之格:泛後任事上中者,三年升一階;泛前任事上中者,六年進一級。 三年一考,自古通經。今以泛前六年升一階,檢無愆犯,倍年成級。以此推之,明 以泛代考。新除一日,同沾階榮,下第之人因泛上陟,上第之士由泛而退。


臣又見部尉資品,本居流外,刊諸明令,行之已久。然近爲里巷多盜,以其威 輕不肅,欲進品清流,以壓奸宄。甄琛啓雲:“爲法者施而觀之,不便則改。”竊 謂斯言有可採用,聖慈昭覽,更高宰尉之秩。


今考格始宣,懷怨者衆,臣竊觀之,亦謂不可,有光國典,改之何難?


世宗乃引雍共論時務。


肅宗初,詔雍入居太極西柏堂,諮決大政,給親信二十人。又詔雍爲宗師,進 太傅、侍中,領太尉公,王如故。別敕將作,營國子學寺,給雍居之。領軍於忠擅 權專恣,僕射郭祚勸雍出之。忠怒,矯詔殺祚及尚書裴植,廢雍以王歸第。朝有大 事,使黃門郎就諮訪之。忠尋復矯詔,將欲殺雍,以問侍中崔光,光拒之,乃止。


未幾,靈太后臨朝,出忠爲翼州刺史。雍表曰:


臣初入柏堂,見詔旨之行,一由門下,而臣出君行,不以悛意。每覽傷矜,視 之慘目,深知不可,不能禁制。臣之罪一也。臣近忝內樞,兼屍師傅,宜保護聖躬, 溫清晨夕。而於忠身居武司,禁勒自在,限以內外,朝謁簡絕。皇居寢食,所在不 知,社稷安危,又亦不預,出入柏堂,屍立而已。臣之罪二也。忠規欲殺臣,賴在 事執拒。又令僕卿相,任情進黜,遷官授職,多不經旬,斥退賢良,專納心腹,威 振百僚,勢傾朝野。臣見其如此,欲出忠爲雍州刺史,鎮撫關右,在心未行,反爲 忠廢。忝官尸祿,孤負恩私。臣之罪三也。先帝升遐,儲宮纂統,斯乃君父之恆謨, 臣子之永則,加賞之義,自古無之。忠既人臣,受恩先帝,喪禍之際,竭節是常, 迎陛下於東宮,臣下之恆事,如其不爾,更欲何爲?而忠意氣凌雲,坐要封爵。爾 日抑之,交恐爲禍。臣以權臣所欲,不敢輒違,即集王公卿士,議其多少。清河王 臣澤,先帝懿弟,識度寬明,臨衆唱議,非以勤而賞之,憚違權臣之旨,望顏而授。 臣知不可,因而從之。臣之罪四也。忠秉權門下,且居宰執,又總禁旅,爲崇訓衛 尉,身兼內外,橫幹宮掖。臣之罪五也。古者重罪,必令三公會,期至旬日,所以 重死刑也。先帝登極,十有七年,細人犯刑,猶寬憲墨,朝廷貴仕,不戮一人。今 陛下踐阼,年未半周,殺僕射、尚書,如夭一草,是忠秉權矯旨,擅行誅戮。臣知 不能救,臣之罪六也。


臣位荷師相,年未及終,難恕之罪,顯露非一,何情以處,何顏以生?雖經恩 宥,猶有餘責,謹反私門,伏聽司敗。


靈太后感忠保護之勳,不問其罪。增雍封一千戶,除侍中、太師,又加使持節, 以本官領司州牧。


雍表請:王公以下賤妾,悉不聽用織成錦繡、金玉珠璣,違者以違旨論;奴婢 悉不得衣綾綺纈,止於縵繒而已;奴則布服,並不得以金銀爲釵帶,犯者鞭一百。 太后從之,而不能久行也。詔雍乘步挽出入掖門。又以本官錄尚書事。雍頻表辭遜, 優答不許,詔侍中敦諭。詔雍朝夕侍講。


肅宗覽政,除使持節、司州牧、侍中、太師、錄尚書如故。肅宗加元服,雍兼 太保,與兼太尉崔光攝行冠禮。詔雍乘車出入大司馬門,進位丞相,給羽葆鼓吹, 倍加班劍,餘悉如故。又賜帛八百匹,與一千人供具,催令速拜。詔雍依齊郡順王 簡太和故事,朝訖引坐,特優拜伏之禮。總攝內外,與元叉同決庶政。歲祿萬餘, 粟至四萬,伎侍盈房,諸子榼冕,榮貴之盛,昆弟莫及焉。


元妃盧氏薨後,更納博陵崔顯妹,甚有色寵,欲以爲妃。世宗初以崔氏世號 “東崔”,地寒望劣,難之,久乃聽許。延昌已後,多幸妓侍,近百許人,而疏棄 崔氏,別房幽禁,不得關豫內政,僅給衣食而已。至乃左右無復婢使,子女欲省其 母,必啓聞,許乃得見。未幾,崔暴薨,多雲雍毆殺之也。靈太后許賜其女妓,未 及送之,雍遣其閹豎丁鵝自至宮內,料簡四口,冒以還第。太后責其專擅,追停之。


孝昌初,詔曰:“比相府弗開,陰陽未變。王秉哲居宗,勳望隆重,道庇蒼生, 威被華裔,體國猶家,匪躬在節,可開府置佐史。”尋罷司徒,以爲丞相府。


孝莊初,爾朱榮欲害朝士,遂雲雍將謀逆,於河陰遇害。贈假黃鉞、相國,諡 文穆王。


雍識懷短淺,又無學業,雖位居朝首,不爲時情所推。既以親尊,地當宰輔, 自熙平以後,朝政褫落,不能守政匡弼,唯唯而已。及清河王懌之死,元叉專政, 天下大責歸焉。


嫡子泰,字昌,頗有時譽。爲中書侍郎,尋遷通直散騎常侍、鎮東將軍、太常 卿。與雍同時遇害。追贈侍中、特進、驃騎大將軍、太尉公、武州刺史、高陽王, 諡曰文孝。


子斌,襲。武定中,官至尚書右僕射。齊受禪,爵例降。


泰兄端,字宣雅。美容貌,頗涉書史。起家散騎侍郎。累遷通直常侍、鴻臚、 太常少卿、散騎常侍。出爲安東將軍、青州刺史。是時蕭衍遣將寇逼徐揚,除端撫 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使持節、東南道大使,處分軍機。賊平,拜鎮軍將軍、兗 州刺史。俄而衍將復寇徐兗,圍逼州城。端率在州文武拒守,得全。以功封安德縣 開國公,食邑五百戶。還,除都官尚書。與雍俱遇害。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相州刺史。


子峻,襲爵。齊受禪,例降。


泰弟睿,字子哲。輕忽榮利,愛玩琴書。起家拜通直散騎侍郎,遷衛尉少卿, 轉光祿少卿,封濟北郡王。與雍俱遇害。贈車騎大將軍、司空公、雍州刺史。


子徽,普泰中,襲爵。起家通直郎。武定五年,坐與元瑾等謀反,伏法。


睿弟誕,字文發。少聰惠,有風儀。起家通直郎,遷中書侍郎、通直散騎常侍。 封新陽縣開國伯,食邑三百戶。加龍驤將軍。進封昌樂王,食邑七百戶。遷平南將 軍、散騎常侍、黃門侍郎。孝靜初,拜侍中、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司州牧。天 平三年薨,贈使持節、侍中、太保、司徒公、尚書令,將軍、牧如故,諡曰文獻。 無子,以斌第二子子亮爲後。


誕弟勒叉,勒叉弟亙,亙弟伏陀,伏陀弟彌陀,彌陀弟僧育,僧育弟居羅。出 帝初,勒叉封陽平縣,亙封濮陽縣,伏陀封武陽縣,彌陀封新陽縣,僧育封頓丘縣, 居羅封衛縣,並開國伯,食邑四百戶。天平中,併除鎮遠將軍、散騎侍郎。僧育走 關西,國除。其餘齊受禪,爵例降。


北海王詳,字季豫。美姿容,善舉止。太和九年封,加侍中、徵北大將軍。後 拜光祿大夫,解侍中、將軍。又兼侍中。


從高祖南伐,爲散騎常侍。高祖自洛北巡,詳常與侍中、彭城王勰並在輿輦, 陪侍左右。至高宗射銘之所,高祖停駕,詔諸弟及侍臣,皆試射遠近,唯詳箭不及 高宗箭所十餘步。高祖嘉之,拊掌欣笑,遂詔勒銘,親自爲制。五等開建,食邑二 千戶。遷侍中,轉祕書監。


車駕南伐,詳行中領軍,留守,給鼓吹一部,甲仗三百人,兼督營構之務。高 祖賜詳璽書曰:“比遊神何業也?丘墳六籍,何事非娛?善正風猷,肅是禁旅。” 詳後朝於行宮,高祖引見之。詳慶平沔北,高祖曰:“朕以畿南未清,神麾暫動, 沔北數城,並皆柔服,此乃將士之效,非朕之功。”詳對曰:“陛下德邁唐虞,功 微周漢,自南之風,於是乎始。”詳還洛,高祖餞之,詔詳曰:“昔者,淮夷叛命, 故有三年之舉;鬼方不令,乃致淹載之師。況江吳竊命,於今十紀,朕必欲盪滌南 海,然後言歸。今夏停此,故與汝相見,善守京邑,副我所懷。”趙郡王幹薨,以 詳行司州牧。除護軍將軍,兼尚書左僕射。


高祖臨崩,顧命詳爲司空輔政。世宗即位,以詳營構之勤,增邑一千戶。詳以 帝居諒暗,不受。世宗覽政,遷侍中、大將軍、錄尚書事。咸陽王禧之謀反也,詳 表求解任。詔曰:“一人之身,愆不累德,形乖性別,忠逆固殊。是以父殛子興, 義高唐世;弟戮兄登,跡顯周魯。禧之與國,異體同氣,既肆無君之逆,安顧弟友 之親。叔父忠顯二朝,誠貫廟社,實勖贊沖昧,保乂鴻猷,豈容以微介之慮,忘阿 衡之重?貂章即已敕還,願不再述。祚屬眇躬,言及斯事,臨紙慚恨,惋慨兼深。” 詳重表陳解,詔復不許。除太傅,領司徒,侍中、錄尚書事如故。詳固辭,詔遣敦 勸,乃受。


詳與八座奏曰:“竊惟奸劫難除,爲蠹日久,羣盜作患,有國攸病。故五刑爲 用,猶陷觸網之誅;道幾勝殘,寧息狗竊之響。是以班制垂式,名爲治本,整糹罔 提目,政之大要。謹尋奪祿事條,班已週歲。然京邑尹、令,善惡易聞;邊州遠守, 或難聽審,皆上下同情,迭相掩沒。設有賊發,隱而不言,或以劫爲偷,或遏掠成 盜,更令賊發難知,攘竊惟甚。臣等參議,若依制削奪,則縣無期月之宰;附條貶 黜,郡靡歲稔之守。此制必行,所謂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昔黃龔變風,不由削祿; 張趙稱美,豈憚貶退。然綏導之體,得失在人。乃可重選慎官,依律劾禁,不宜輕 改法令,削黜羣司。今請改制條,還附律處。其勵己公清,賞有常典,風謠黷賄, 案爲考第。”世宗從之。


詳之拜命,其夜暴風震電,拔其庭中桐樹大十圍,倒立本處。初,世宗之覽政 也,詳聞彭城王勰有震主之慮,而欲奪其司徒,大懼物議,故爲大將軍,至是乃居 之。天威如此,識者知其不終。世宗講武於鄴,詳與右僕身高肇、領軍於勁留守京 師。


初,太和末,詳以少弟延愛;景明初,復以季父崇寵。位望兼極,百僚憚之。 而貪冒無厭,多所取納;公私營販,侵剝遠近;嬖狎羣小,所在請託。珍麗充盈, 聲色侈縱,建飾第宇,開起山池,所費鉅萬矣。又於東掖門外,大路之南,驅逼細 人,規佔第宅。至有喪柩在堂,請延至葬而不見許,乃令輿櫬巷次,行路哀嗟。詳 母高太妃,頗亦助爲威虐,親命毆擊,怨響嗷嗷。妃,宋王劉昶女,不見答禮。寵 妾範氏,愛等伉儷,及其死也,痛不自勝,乃至葬訖,猶毀遂視之。表請贈平昌 縣君。詳又蒸於安定王燮妃高氏,高氏即茹皓妻姊。嚴禁左右,閉密始末。詳既素 附於皓,又緣淫好,往來綢密。皓之取妻也,詳親至其家,忻飲極醉。


詳雖貪侈聚斂,朝野所聞,而世宗禮敬尚隆,憑寄無替,軍國大事,總而裁決。 每所敷奏,事皆協允。詳常別住華林園之西隅,與都亭、宮館密邇相接,亦通後門。 世宗每潛幸其所,肆飲終日,其寵如此。又詳拜受,因其私慶,啓請世宗。世宗頻 幸南第,御其後堂,與高太妃相見,呼爲阿母,伏而上酒,禮若家人。臨出,高每 拜送,舉觴祝言:“願官家千萬歲壽,歲歲一至妾母子舍也。”初,世宗之親政也, 詳與咸陽王禧、彭城王勰並被召入,共乘犢車,防衛嚴固。高時惶迫,以爲詳必死, 亦乘車傍路,哭而送至金墉。及詳得免,高雲:“自今而後,不願富貴,但令母子 相保,共汝掃市作活也。”至此貴寵崇盛,不復言有禍敗之理。


後爲高肇所譖,雲詳與皓等謀爲逆亂。於時詳在南第,世宗召中尉崔亮入禁, 敕糾詳貪淫,及茹皓、劉胄、常季賢、陳掃靜等專恣之狀。亮乃奏詳:“貪害公私, 淫亂典禮。朝廷比以軍國費廣,禁斷諸蕃雜獻,而詳擅作威令,命寺署酬直。驅奪 人業,崇侈私第。蒸穢無道,失尊卑之節;塵敗憲章,虧風教之紀。請以見事,免 所居官爵,付鴻臚削奪,輒下禁止,付廷尉治罪。”並劾皓等。夜即收禁南臺。又 虎賁百人,圍守詳第,慮其驚懼奔越。遣左右郭翼開金墉門,馳出諭之,示以中尉 彈狀。詳母高見翼,頓首號泣不自勝。詳言:“審如中尉所糾,何憂也,正恐更有 大罪橫至耳。人奉我珍異貨物,我實愛之。果爲取受,吾何憂乎?”私以自寬。至 明,皓等皆賜死,引高陽王雍等五王入議詳罪。單車防守,還華林之館。母妻相與 哭,入所居,小奴弱婢數人隨從。官防甚嚴,終夜缶柝,列坐圍守,外內不通。世 宗爲此不幸園十餘日。徙詳就太府寺,圍禁彌切。詔曰:“王位兼臺輔,親懿莫二, 朝野屬賴,具瞻所歸。不能勵德存道,宣融軌訓,方乃肆茲貪靦,穢暴顯聞。遠負 先朝友愛之寄,近乖家國推敬所期,理官執憲,實合刑典;天下爲公,豈容私抑? 但朕諸父傾落,存者無幾,便極逮坐,情有未安。可免爲庶人,別營坊館,如法禁 衛,限以終身。邦家不造,言尋感慨。”遂別營館於洛陽縣東北隅,二旬而成,將 徙詳居之。會其家奴數人,陰結黨輩,欲以劫出詳,密抄名字,潛託侍婢通於詳。 詳始得執省,而門防主司遙見,突入,就詳手中攬得,呈奏。至夜,守者以聞。詳 哭數聲而暴死。詳自至太府,令其母妻,還居南宅,五日一來,與其相見。此夜, 母妻不在,死於婢手中。至明,告其兇問。詔曰:“北海叔奄至傾背,痛慕抽慟, 情不自任。明便舉哀,可敕備辦喪還南宅,諸王皇宗,悉令奔赴。給東園祕器,賵 物之數一依廣陵故事。”


詳之初禁也,乃以蒸高事告母。母大怒,詈之苦切,曰:“汝自有妻妾侍婢, 少盛如花,何忽共許高麗婢姦通,令致此罪?我得高麗,當啖其肉。”乃杖詳背及 兩腳百餘下,自行杖,力疲乃令奴代。高氏素嚴,詳每有微罪,常加責罰,以絮裹 杖。至是,去絮,皆至瘡膿。詳苦杖,十餘日乃能立。又杖其妃劉氏數十,雲: “新婦大家女,門戶匹敵,何所畏也?而不檢校夫婿。婦人皆妒,獨不妒也!”劉 笑而受罰,卒無所言。


詳貪淫之失,雖聞遠近,而死之日,罪無定名,遠近嘆怪之。停殯五載。永平 元年十月,詔曰:“故太傅北海王體自先皇,特鍾友愛,受遺訓輔,沖昧攸記。不 圖暮節晦德,終缺哀榮,便可追復王封,剋日營厝,少慰幽魂,以旌陰疑


戚。” 諡曰平王。


子顥,字子明,襲。少慷慨,有壯氣。除襲驤將軍、通直散騎常侍。轉宗正卿、 光祿大夫、長兼宗正卿、散騎常侍、平東將軍。轉都官尚書,加安南將軍。出除散 騎常侍、撫軍將軍、徐州刺史。尋爲御史彈劾除名。


其後,賊帥宿勤明達、叱幹騏驎等寇亂豳華諸州,乃復顥王爵,以本將軍加使 持節、假徵西將軍、都督華豳東秦諸軍事、兼左僕射、西道行臺,以討明達。顥轉 戰而前,頻破賊衆,解豳華之圍。以功增封八百戶,進號徵西將軍。又除尚書右僕 射,持節、行臺、都督如故。尋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餘如故。值蕭寶夤等大 敗於平涼,顥亦奔還京師。


於時,葛榮南進,稍逼鄴城。武泰初,以顥爲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 司、相州刺史以御榮。顥至汲郡,屬爾朱榮入洛,推奉莊帝,詔授顥太傅,開府、 侍中、刺史、王並如故。顥以葛榮南侵,爾朱縱害,遂盤桓顧望,圖自安之策。先 是,顥啓其舅範遵爲殷州刺史,遵以葛榮充逼,未得行。顥令遵權停於鄴。顥既懷 異謀,乃遣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爲己表裏之援。相州行臺甄密先受朝旨, 委其守鄴。知顥異圖,恐遵爲變,遂相率廢遵,還推李神攝理州事,然後遣軍侯顥 逆順之勢。


顥以事意不諧,遂與子冠受率左右奔於蕭衍。顥見衍,泣涕自陳,言辭壯烈, 衍奇之。遂以顥爲魏主,假之兵將,令其北入。永安二年四月,於梁國城南登壇燔 燎,號孝基元年。莊帝詔濟陰王暉業爲都督,於考城拒之,爲顥所擒。又克行臺楊 昱於滎陽。爾朱世隆自虎牢走退,莊帝北幸。顥遂入洛,改稱建武元年。


顥以數千之衆,轉戰輒克,據有都邑,號令自己,天下人情,想其風政。而自 謂天之所授,頗懷驕怠。宿昔賓客近習之徒鹹見寵待,干擾政事,又日夜縱酒,不 恤軍國。所統南兵,凌竊市裏。朝野莫不失望。時又酷斂,公私不安。莊帝與爾朱 榮還師討顥。自於河梁拒戰,王師渡於馬渚,冠受戰敗被擒,因相繼而敗。顥率帳 下數百騎及南兵勇健者,自轘轅而出。至臨潁,顥部騎分散,爲臨潁縣卒所斬。出 帝初,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相殷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大司馬、冀州刺 史。武定中,子娑羅襲。齊受禪,爵例降。


顥弟頊,字寶意。起家爲通直郎,轉中書郎,歷武衛將軍、光祿少卿、黃門郎。 出除平北將軍、相州刺史。爲大宗正卿。封平樂縣開國公,食邑八百戶。莊帝初, 拜侍中、車騎將軍,封東海王,食邑千戶。俄遷中書監、左光祿大夫,兼尚書右僕 射。又拜車騎大將軍,加侍中。頊無他才幹,以親屬早居重任。兄顥入洛,成敗未 分,便以意氣自得,爲時人所笑。顥敗,潛竄,爲人執送,斬於都市。出帝初,贈 侍中、都督雍華岐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公、尚書令、雍州刺史。


子衍,襲爵。武定中,通直散騎侍郎。齊受禪,爵例降。


史臣曰:顯祖諸子,俱聞道於太和之日。咸陽望重位隆,自猜謀亂。趙郡愆於 王度,終諡曰靈。廣陵夙稱明察,不幸中夭,惜矣。高陽器術缺然,終荷棟幹,孝 昌之叛,蓋不足以責之。北海義昧鶺鴒,奢淫自喪,雖禍由間言,亦自貽伊戚。顥 取若拾遺,亡不旋踵,豈守之無術?其天將覆之。


彭城王


彭城王勰,字彥和。少而岐嶷,姿性不羣。太和九年,封始平王,加侍中、徵 西大將軍。勰生而母潘氏卒,其年顯祖崩。及有所知,啓求追服。文明太后不許, 乃毀瘠三年,弗參吉慶。高祖大奇之。敏而耽學,不捨晝夜,博綜經史,雅好屬文。


高祖革創,解侍中、將軍,拜光祿大夫。復除侍中,長直禁內,參決軍國大政, 萬機之事,無不預焉。及車駕南伐,以勰行撫軍將軍,領宗子軍,宿衛左右。開建 五等,食邑二千戶,轉中書令,侍中如故,改封彭城王。


高祖與侍臣升金墉城,顧見堂後梧桐、竹曰:“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 今梧桐、竹並茂,詎能降鳳乎?”勰對曰:“鳳皇應德而來,豈竹、梧桐能降?” 高祖曰:“何以言之?”勰曰:“昔在虞舜,鳳皇來儀;周之興也,鸑鷟鳴於岐山。 未聞降桐食竹。”高祖笑曰:“朕亦未望降之也。”後宴侍臣於清徽堂。日晏,移 於流化池芳林之下。高祖曰:“向宴之始,君臣肅然,及將末也,觴情始暢,而流 景將頹,竟不盡適。戀戀餘光,故重引卿等。”因仰觀桐葉之茂,曰:“‘其桐其 椅,其實離離,愷悌君子,莫不令儀’。今林下諸賢,足敷歌詠。”遂令黃門侍郎 崔光讀暮春羣臣應詔詩。至勰詩,高祖仍爲之改一字,曰:“昔祁奚舉子,天下謂 之至公,今見勰詩,始知中令之舉非私也。”勰對曰:“臣露此拙,方見聖朝之私, 賴蒙神筆賜刊,得有令譽。”高祖曰:“雖琢一字,猶是玉之本體。”勰曰:“臣 聞《詩》三百,一言可蔽。今陛下賜刊一字,足以價等連城。”


勰表解侍中。詔曰:“蟬貂之美,待汝而光,人乏之秋,何容方退也?克唸作 聖,庶必有資耳。”後幸代都,次於上黨之銅鞮山。路旁有大松樹十數根。時高祖 進傘,遂行而賦詩,令人示勰曰:“吾始作此詩,雖不七步,亦不言遠。汝可作之, 比至吾所,令就之也。”時勰去帝十餘步,遂且行且作,未至帝所而就。詩曰: “問松林,松林經幾冬?山川何如昔,風雲與古同?”高祖大笑曰:“汝此詩亦調 責吾耳。”詔曰:“弟勰所生母潘早齡謝世,顯號未加。勰禍與身具,痛隨形起, 今因其展思,有足悲矜。可贈彭城國太妃,以慰存亡。”又除中書監。侍中如故。


高祖南討漢陽,假勰中軍大將軍,加鼓吹一部。勰以寵受頻煩,乃面陳曰: “臣聞兼親疏而兩,並異同而建,此既成文於昔,臣願誦之於後。陳思求而不允, 愚臣不請而得。豈但今古云殊,遇否大異,非獨曹植遠羨於臣,是亦陛下踐魏文而 不顧。”高祖大笑,執勰手曰:“二曹才名相忌,吾與汝以道德相親,緣此而言, 無慚前烈。汝但克己復禮,更何多及。”


高祖親講喪服於清徽堂,從容謂羣臣曰:“彥和、季豫等年在蒙稚,早登纓紱, 失過庭之訓,並未習禮,每欲令我一解喪服。自審義解浮疏,抑而不許。頃因酒醉 坐,脫爾言從,故屈朝彥,遂親傳說。將臨講坐,慚戰交情。”御史中尉李彪對曰: “自古及今,未有天子講禮。陛下聖叡淵明,事超百代,臣得親承音旨,千載一時。”


從徵沔北,賜帛三千匹。除使持節、都督南征諸軍事、中軍大將軍、開府。又 詔曰:“明便交敵,可敕將士肅爾軍儀。”勰於是親勒大衆。須臾,有二大鳥從南 而來,一向行宮,一向幕府,各爲人所獲。勰言於高祖曰:“始有一鳥,望旗顛仆, 臣謂大吉。”高祖戲之曰:“鳥之畏威,豈獨中軍之略也,吾亦分其一爾。此乃大 善,兵法鹹說。”至明,便大破崔慧景、蕭衍。其夜大雨,高祖曰:“昔聞國軍獲 勝,每逢雲雨。今破新野、南陽及摧此賊,果降時潤。誠哉斯言!”勰對曰:“水 德之應,遠稱天心。”高祖令勰爲露布,勰辭曰:“臣聞露布者,佈於四海,露之 耳目,必須宣揚威略以示天下。臣小才,豈足大用?”高祖曰:“汝豈獨親詔,亦 爲才達,但可爲之。”及就,尤類帝文。有人見者,鹹謂御筆。高祖曰:“汝所爲 者,人謂吾制,非兄則弟,誰能辨之?”勰對曰:“子夏被蚩於先聖,臣又荷責於 來今。”


及至豫州,高祖爲家人書於勰曰:“教風密微,禮政嚴嚴,若不深心日勸,何 以敬諸?每欲立一宗師,肅我元族。汝親則宸極,位乃中監,風標才器,實足師範。 屢有口敕,仍執衝遜,難違清挹,荏苒至今。宗制之重,舍汝誰寄?便委以宗儀, 責成汝躬,有不遵教典,隨事以聞,吾別肅治之。若宗室有愆,隱而不舉,鍾罰汝 躬。綱維相厲,庶有勸改。吾朝聞夕逝,不爲恨也。”勰翌日面陳曰:“奉詔令專 主宗制,糾舉非違。臣聞‘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臣處宗乏長幼 之順,接物無國士之禮,每因啓請,已蒙哀借。不謂今詔,終不矜免。猶願聖慈, 賜垂蠲遂。”高祖曰:“汝諧,往欽哉。”勰表以一歲國秩、職俸、親恤以裨軍國。 詔曰:“割身存國,理爲遠矣。但汝以我親,乃減己助國。職俸便停,親、國二事, 聽三分受一。”


高祖不豫,勰內侍醫藥,外總軍國之務,遐邇肅然,人無異議。徐謇,當世之 上醫也。先是,假還洛陽,及召至,勰引之別所,泣涕執手而謂之曰:“君今世元 化,至尊氣力危惙,願君竭心,專思方治。若聖體日康,令四海有賴,當獲意外之 賞;不然,便有不測之誅,非但榮辱,乃存亡由此。君其勉之!”左右見者,莫不 嗚咽。及引入,謇便欲進治。勰以高祖神力虛弱,唯令以食味消息。勰乃密爲壇於 汝水之濱,依周公故事,告天地、顯祖請命,乞以身代。高祖翊日有瘳損。自懸瓠 幸鄴,勰常侍坐輿輦,晝夜不離於側,飲食必先嚐之,而後手自進御。


車駕還京,會百僚於宣極堂,行飲至策勳之禮。命舍人宣旨:“勰翼弼六師, 纂戎荊楚,沔北之勳,每毗廟算。從討新野,有克城之謀;受命鄧城,致大捷之效。 功爲羣將之最也。別當授賞,不替厥庸。”高祖謂勰曰:“吾與汝等,早罹艱苦, 中逢契闊,每謂情義隨事而疏。比纏患經歲,危如寒葉,非汝孔懷,情敦忠孝,孰 能動止躬親,必先藥膳?每尋此事,感思殊遠。”勰悲泣對曰:“臣等宿遭不天, 酷恨長世,賴陛下撫育,得參人伍。豈謂上靈無鑑,復使聖躬違和,萬國所懸,蒼 生系氣。寢興之勞,豈申荼蓼!”以破慧景等勳,增邑五百戶。又詔曰:“朕形疲 稚年,心勞長歲,積思成痾,頓發汝潁。第六弟勰,孝均周弟,感侔姬旦,遺食舍 寐,動止必親,敦醫勸膳,誠力俱竭,致茲保康,實賴同氣。又秉務緝政,百司是 憑,綱維折衷,萬揆獲濟。撫師於霖浩之辰,處戎於薦逼之日。安外靜內,功臣大 道。侍省之績,可以孔懷無褒;翼亮之勤,實乃勳存社稷。宜有酬賞,以旌國功, 可增邑一千戶。”勰辭曰:“臣受遇緣親,榮枯事等,以此獲賞,殊乖情願,乞追 成旨,用息謗言。”詔曰:“汝在私能孝,處公必忠,比來勤憂,足布朝野,但可 祗膺。”尋以勰爲司徒、太子太傅,侍中如故。


俄而蕭寶卷將陳顯達內冠,高祖復親討之。詔勰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總 攝六師。是時,高祖不豫。勰辭曰:“臣侍疾無暇,六軍須有所託,事不兩興,情 力又竭。更請一王總當軍要。”高祖曰:“戎務、侍疾,皆憑於汝。牽痾如此,吾 深慮不濟。安六軍、保社稷者,舍汝而誰?何容方便請人,以違心寄。宗祐所賴, 唯在於汝。諸葛孔明、霍子孟異姓受託,而況汝乎!”行次淯陽,高祖謂勰曰: “吾患轉惡,汝其努力。”車駕至馬圈,去賊營數裏,顯達等出戰,諸將大破之。 勰部分諸軍,將攻賊壘,其夜奔退。高祖疾甚,謂勰曰:“修短命也,死生大分, 今吾氣力危惙,當成不濟矣。雖敗顯達,國家安危,在此一舉,社稷所仗,唯在汝 身。霍子孟以異姓受付,況汝親賢,可不勉也!”勰泣曰:“士於布衣,猶爲知己 盡命,況臣託靈先皇,聯暉陛下,誠應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但臣出入喉膂, 每跨時要,及於寵靈輝赫,聞之遐邇。復參宰匠,機政畢歸,震主之聲,見忌必矣。 此乃周旦遁逃,成王疑惑,陛下愛臣,便爲未盡始終之美。臣非所以惡華捐勢,非 所以辭勤請逸,正希仰成陛下日鏡之明,下念愚臣忘退之禍。”高祖久之曰:“吾 尋思汝言,理實難奪。”乃手詔世宗曰:“汝第六叔父勰,清規懋賞,與白雲俱潔; 厭榮舍紱,以松竹爲心。吾少與綢繆,提攜道趣。每請解朝纓,恬真丘壑,吾以長 兄之重,未忍離遠。何容仍屈素業,長嬰世網。吾百年之後,其聽勰辭蟬舍冕,遂 其衝挹之性。無使成王之朝,翻疑姬旦之聖,不亦善乎?汝爲孝子,勿違吾敕。”


及高祖崩於行宮,遏祕喪事,獨與右僕射、任城王澄及左右數人爲計,奉遷高 祖於安車中,勰等出入如平常,視疾進膳,可決外奏。累日達宛城,乃夜進安車於 郡事,得加斂櫬,還載臥輿。六軍內外莫有知者。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徵世宗 會駕。梓宮至魯陽,乃發喪行服。


世宗即位,勰跪授高祖遺敕數紙。咸陽王禧疑勰爲變,停在魯陽郡外,久之乃 入。謂勰曰:“汝非但辛勤,亦危險至極。”勰恨之,對曰:“兄識高年長,故知 有夷險;彥和握蛇騎虎,不覺艱難。”禧曰:“汝恨吾後至耳!”自高祖不豫,勰 常居中,親侍醫藥,夙夜不離左右,至於衣帶罕解,亂首垢面。帝患久多忿,因之 以遷怒。勰每被誚詈,言至厲切;威責近侍,動將誅斬。勰承顏悉心,多所匡濟。 及高祖升遐,陳顯達奔遁始爾,慮兇問泄漏,致有逼迫。勰內雖悲慟,外示吉容, 出入俯仰,神貌無異。及至魯陽也,東宮官屬,多疑勰有異志,竊懷防懼。而勰推 誠盡禮,卒無纖介。勰上高祖諡議:“謹案諡法,協時肇享曰‘孝’,五宗安之曰 ‘孝’,道德博聞曰‘文’,經緯天地曰‘文’,仰惟大行皇帝,義實該之,宜上 尊號爲孝文皇帝,廟曰高祖,陵曰長陵。”世宗從之。


既葬,世宗固以勰爲宰輔。勰頻口陳遺旨,請遂素懷。世宗對勰悲慟,每不許 之。勰頻煩表聞,辭義懇切。世宗難違遺敕,遂其雅情,猶逼以外任,乃以勰爲使 持節、侍中、都督冀定幽瀛營安平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定州刺史。勰 仍陳讓,又面申前意,世宗固執不許,乃述職。


尚書令王肅等奏:“臣等聞旌功表德,道貴前王;庸勳親親,義高盛典。是故 姬旦翼周,光宅曲阜;東平宰漢,寵絕列蕃。彭城王勰景思內昭,英風外發,協廓 乾規,掃氛漢沔。屬先帝在天,鳳旌旋旆,靜一六師,肅寧南服。登聖皇於天衢, 開有魏之靈祐,論道中鉉,王猷以穆,七德丕宣,九功在詠。臣等參詳,宜增邑一 千五百戶。”詔曰:“覽奏,倍增崩絕,未足以上酬勳德,且可如奏。”勰頻表固 讓,世宗許之。世宗與勰書曰:“恪奉辭暨今,悲戀哽咽,歲月易遠,便迫暮冬, 每思聞道,奉承風教。父既辭榮閒外,無容頓違至德。出蕃累朔,荒馳實深。今遣 主書劉道斌奉宣悲戀,願父來望,必當郕京。展泄哀窮,指不雲遠。”勰乃朝於京 師。


景明初,蕭寶卷豫州刺史裴叔業以壽春內屬,詔勰都督南征諸軍事,餘官如故, 與尚書令王肅迎接壽春。詔曰:“五教治樞,古難其選,自非親賢兼切,莫應斯舉。 王以明德懋親,任屬保傅,出居蕃陝,入御袞章,內外克諧,民神攸屬。今董率戎 麾,威號宜重,可復授司徒,以光望實。”又詔勰以本官領揚州刺史。勰簡刑導禮, 與民休息,州境無虞,遐邇安靜。揚州所統建安戍主胡景略猶爲寶卷拒守不下,勰 水陸討之,景略面縛出降。自勰之至壽春,東定城戍,至於陽石,西降建安,山蠻 順命,斬首獲生,以數萬計。進位大司馬,領司徒,餘如故。增邑八百戶。又寶卷 遣將陳伯之屯於肥口,胡鬆又據梁城,水軍相繼二百餘里。勰部分將士,分攻諸營。 伯之、胡鬆率衆出戰,諸將擊之,斬首九千,俘獲一萬。伯之等僅以身免,屯於烽 火。勰又分命諸將頻戰,伯之計窮宵遁。淮南平。詔曰:“王戚尊上輔,德勳莫二, 孤心昧識,訓保攸憑。比以壽春初開,鎮壓任重,故令王親董元戎,遠撫淮外。冒 茲炎蒸,衡蓋飄搖,經略逾時,必有虧損。淹違詣覿,夙夜系情。兼制勝宣規,威 效兼著,公私允稱,義所欽嘉。雖凱旋有期,無申延屬,可遣給事黃門侍郎鄭道昭 就彼祗勞。”徵勰還朝。


勰政崇寬裕,絲毫不犯,淮南士庶,追其餘惠,至今思之。初,勰之定壽春也, 獲蕭寶卷汝陰太守王果、豫州治中庾稷等數人,勰傾衿禮之,常參坐席。果承間進 曰:“果等契闊生平,皓首播越,顧瞻西夕,餘光幾何。今遭聖化,正應力茲愚老, 申展尺寸,但在南百口,生死分張,乞還江外,以申德澤。”勰矜而許之。果又謝 曰:“殿下賜處,有過國士。果等今還,仰負慈澤,請聽仁駕振旅,反跡江外。” 至此乃還。其爲遠人所懷如此。


勰至京師,世宗臨東堂引見,詔勰曰:“比鳳皇未至,蒼黎二化,故仰屈尊謨, 綏懷邊附。而寇豎昏迷,敢鬥淮楚。叔父英略高明,應機殄定,凱旋今辰,伏慰悲 佇。”勰謝曰:“臣忝充戎帥,撫安新故,而不能宣武導恩,威懷遐邇。致小豎伯 之,驅率蟻徒,侵擾邊堡。非唯仰慚天顏,實亦俯愧朝列。春秋責帥,臣實當之。 賴陛下慈深舍過,故使愚臣獲免罪責。”勰頻表辭大司馬、領司徒及所增邑,乞還 中山。有詔不許。乃除錄尚書、侍中,司徒如故。固辭不免。勰雅好恬素,不以勢 利嬰心。高祖重其事幹,縶維不許。雖臨崩遺詔,復世宗留連,每乖情願,常悽然 嘆息。以詔旨殷勤,僶俛應命。


時咸陽王禧漸以驕矜,頗有不法。北海王詳陰言於世宗,世宗深忌之。又言勰 大得人情,不宜久在宰輔,勸世宗遵高祖遺敕。禧等又出領軍於烈爲恆州,非烈情 願,固強之,烈深以爲忿。烈子忠嘗在左右,密令忠言於世宗雲:“諸王等意不可 測,宜廢之,早自覽政。”時將礿祭,王公並齋於廟東坊。世宗遣於烈將宿衛壯士 六十餘人召禧、勰、詳等,引入,見之於光極殿。世宗謂勰曰:“頃來南北務殷, 不容仰遂衝操。恪是何人,而敢久違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勰謝曰:“先帝 不以臣虛薄,曲垂罔己之澤,出入綢繆,公私無舍。自陛下龍飛九五,屢求解落, 既爲宰輔所抑,亦不爲陛下所許。先歲夏中,重塵天聽,時蒙優借,出爲定州。往 年還洛陽,敕總戎淮肥,雖無功效,倖免罪戾。雲歸未幾,復委臣以非據之任。臣 頻煩幹請,具簡聖聽。陛下孝深無改,仰遵先詔,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 感惟今往,悲喜交深。”乃詔曰:“王宿尚閒靜,志捐世務,先帝愛亮之至,弗奪 此情,遺敕炳然,許遂衝退。雅操不移,朕亦未敢違奪。今乃釋位歸第,丘園是營。 高尚之節,確爾貞固;《賁》、《履》之操,邈焉難追。而王宅初構,財力多闕, 成立之期,歲月莫就。可量遣工役,分給材瓦,稟王所好,速令制辦,務從簡素, 以稱王心。”勰因是作《蠅賦》以諭懷,惡讒構也。


又以勰爲太師,勰遂固辭。詔曰:“蓋二儀分象,君臣之位形焉;上下既位, 唱和之義生焉。自古統天位主,曷常不賴明師,仗賢輔,而後燮和陰陽,彝倫民物 者哉?往而不返者,先民誠有之,斯所謂獨善其身而亂大倫,山林之士耳。賢人君 子則不然也。屈己以安民,艱身以濟物,所謂以先知覺後知,同塵而與天下俱潔者 也。朕猥以沖年,纂臨寶曆,實賴叔父匡濟之功,誠宜永兼將相,以綱維內外。但 逼奪先旨,憚違衝挹,俯志割心,以遂高素。自比水旱乖和,陰陽失序,是以屈王 論道,庶燮茲玉燭。且師宰從容,無廢清尚。故周旦復辟而居之,尚父期頤以終位。 王義兼家國,理絕獨高,可遣侍中敦諭。”世宗又修家人書於勰曰:“恪言:奉還 告承,猶執衝遜,恪實暗寡,政術多秕,匡弼之寄,仰屬親尊。父德望兼重,師訓 所歸,豈得近遺家國,遠崇清尚也。便願紆降,時副傾注之心。”勰不得已而應命。


世宗後頻幸勰第。及京兆、廣平暴虐不法,詔宿衛隊主率羽林虎賁,幽守諸王 於其第。勰上表切諫,世宗不納。勰既無山水之適,又絕知己之遊,唯對妻子,鬱 鬱不樂。議定律令,勰與高陽王雍、八座、朝士有才學者五日一集,參論軌制應否 之宜。而勰夙侍高祖,兼聰達博聞,凡所裁決,時彥歸仰。加以美容貌,善風儀, 端嚴若神,折旋合度,出入言笑,觀者忘疲。又加侍中。勰敦尚文史,物務之暇, 披覽不輟。撰自古帝王賢達至於魏世子孫,三十卷,名曰《要略》。小心謹慎,初 無過失,雖閒居宴處,亦無慢色惰容。愛敬儒彥,傾心禮待。清正儉素,門無私謁。


性仁孝,言於朝廷,以其舅潘僧固爲冀州樂陵太守。京兆王愉構逆,僧固見逼 從之。尚書令高肇性既兇愎,賊害賢俊。又肇之兄女,入爲夫人。順皇后崩,世宗 欲以爲後,勰固執以爲不可。肇於是屢譖勰於世宗,世宗不納。因僧固之同愉逆, 肇誣勰北與愉通,南招蠻賊。勰國郎中令魏偃、前防閣高祖珍希肇提攜,構成共事。 肇初令侍中元暉以奏世宗,暉不從,令左衛元珍言之。世宗訪之於暉,暉明勰無此。 世宗更以問肇,肇以魏偃、祖珍爲證,世宗乃信之。


永平元年九月,召勰及高陽王雍、廣陽王嘉、清河王懌、廣平王懷及高肇等入。 時勰妃方產,勰乃固辭不赴。中使相繼,不得已乃令命駕,意甚憂懼,與妃訣而登 車。入東掖門,度一小橋,牛不肯進,遂擊之。良久,更有使者責勰來遲,乃令去 牛,人挽而進,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別所消息。俄而元珍將武士齎毒酒而至。 勰曰:“吾忠於朝廷,何罪見殺!一見至尊,死無恨也。”珍曰:“至尊何可復見! 王但飲酒。”勰曰:“至尊聖明,不應無事殺我,求與告我罪者一對曲直。”武士 以刀鐶築勰二下。勰大言曰:“皇天!忠而見殺。”武士又以刀鐶築勰。勰乃飲毒 酒,武士就殺之。向晨,以褥裹屍,輿從屏門而出,載屍歸第,雲王因飲而薨。勰 妃李氏,司空衝之女也,號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殺人,天道有靈,汝還當惡死。” 及肇以罪見殺,論者知有報應焉。世宗爲舉哀於東堂,給東園第一祕器、朝服一襲、 賻錢八十萬、布二千匹、蠟五百斤,大鴻臚護喪事。


勰既有大功於國,無罪見害,百姓冤之。行路士女,流涕而言曰:“高令公枉 殺如此賢王!”在朝貴賤,莫不喪氣。追崇假黃鉞、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司 徒公、侍中、太師,王如故。給鑾輅九旒、虎賁班劍百人、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 車。有司奏太常卿劉芳議勰諡曰:“王挺德弱齡,誕資至孝,睿性過人,學不師授。 卓爾之操,發自天然;不羣之美,幼而獨出。及入參政務,綸綍有光;爰登中鉉, 敷明五教。漢北告危,皇赫問罪,王內親藥膳,外總六師。及宮車晏駕,上下哀慘。 奮猛銜戚,英略潛通,翼衛靈輿,整戎振旆。歷次宛謝,迄於魯陽,送往奉居,無 慚周霍。稟遺作輔,遠至邇安。分陝恆方,流詠燕趙;廓靖江西,威懾南越。入釐 百揆,庶績鹹熙。履勤不憚,在功愈挹。溫恭愷悌,忠雅寬仁,興居有度,善終篤 始。高尚厥心,功成身退。義亮聖衷,美光世典。依諡法,保大定功曰‘武’,善 問周達曰‘宣’。諡曰‘武宣王’。”及莊帝即位,追號文穆皇帝,妃李氏爲文穆 皇后,遷神主於太廟。稱肅祖。語在《臨淮王彧傳》。前廢帝時,去其神主。


嫡子劭,字子訥,襲封。善武藝,少有氣節。肅宗初,蕭衍遣將犯邊,劭上表 曰:“僞豎遊魂,窺覦邊境,勞兵兼時,日有千金之費。臣仰籍先資,紹饗厚秩, 思以埃塵,用裨山海。臣國封徐州,去軍差近,謹奉粟九千斛、絹六百匹、國吏二 百人,以充軍用。”靈太后嘉其至意,而不許之。起家宗正少卿。又除使持節、假 散騎常侍、平東將軍、青州刺史。於時,齊州民劉均、房頃等,扇動三齊。蕭衍遣 將彭羣、王辯等搔擾邊陲,劭頻有防拒之效。孝昌末,靈太后失德,四方紛擾,劭 遂有異志。爲安豐王延明所啓,乃徵入爲御史中尉。莊帝即位,尊爲無上王。尋遇 害河陰。追諡曰孝宣皇帝,妻李氏爲文恭皇后。有二子。


韶字世胄,襲,武定末,司州牧。齊受禪,爵例降。


韶弟襲,字世紹。武定初,封武安王,邑一千戶。武定末,中書侍郎。齊受禪, 爵例降。


劭兄子直,字方言。少知名,爲清河文獻王所賞愛。起家除散騎侍郎,轉中書 侍郎。後除通直散騎常侍,遷給事黃門侍郎。靈太后詔曰:“故太師、彭城武宣王 道隆德盛,功高微管,協契先朝,導揚末命。扶痾濟難,效漢北之誠;送往奉居, 盡魯南之節。宗社賴之以安,皇基由之永固。而謙光守約,屢捴增邑之賞;辭多受 少,終保初錫之封。非所謂追舊報恩、念勳酬德者也。可以前後所封戶,別封三子 爲縣公,食邑各一千戶,庶以少慰仁魂,微申朝典。”子直封真定縣開國公。出爲 冠軍將軍、梁州刺史。未幾遇患,優遊南鄭,無他政績。徵還京師,病卒。贈散騎 常侍、安南將軍、都官尚書、冀州刺史。孝莊踐阼,追封陳留王,邑二千戶,贈假 黃鉞、太師、大司馬、太尉,加前後部羽葆鼓吹。


子寬,字思猛,襲王爵。除散騎常侍、平南將軍。尋除侍中、撫軍將軍。永安 三年,爾朱兆害之於晉陽。無後,國除。出帝初,追贈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青 齊濟三州諸軍事、衛大將軍、青州刺史,重贈司徒公。


弟剛,字金明,莊帝初,封浮陽王,邑千戶。武定末,宗正少卿。齊受禪,爵 例降。


剛弟質,莊帝初,林慮王,邑千戶。永安三年薨。出帝時,贈車騎大將軍、左 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劭弟子正,美貌,性寬和。肅宗初,封霸城縣公,邑一千戶。歷散騎侍郎、太 常少卿。莊帝即位,除尚書令,封始平王。與兄劭俱遇害。贈假黃鉞、侍中、都督 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相、王如故,鸞輅九旒、黃屋左纛、前後部羽葆 鼓吹、虎賁班劍一百人,諡曰貞。


子欽,字世道,襲。武定中,散騎侍郎。齊受禪,爵例降。


史臣曰:武宣王孝以爲質,忠而樹行,文謀武略,自得懷抱,綢繆太和之世, 豈徒然哉!至夫在安處危之操,送往事居之節,周旦匪他之義,霍光異姓之誠,事 兼之矣。功高震主,德隆動俗,間言一入,卒不全志。烏呼!周成、漢昭亦未易遇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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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 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