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北齊魏收撰,是一本紀傳體史書,內容記載了公元4世紀末至6世紀中葉北魏王朝的歷史。124卷,其中本紀12卷,列傳92卷,志20卷。因有些本紀、列傳和志篇幅過長,又分爲上、下,或上、中、下3卷,實共130卷。
韓麒麟 程駿
寡嫗李 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歷年不罷。子熙因此慚恨,遂以發疾。興 和中,孝靜欲行釋奠,敕子熙爲侍講。尋卒,遣戒不求贈諡,其子不能遵奉,遂至 干謁。武定初,贈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興宗弟顯宗,字茂親。性剛直,能面折庭諍,亦有才學。沙門法撫,三齊稱其 聰悟,常與顯宗校試,抄百餘人名,各讀一遍,隨即覆呼,法撫猶有一二舛謬,顯 宗了無誤錯。法撫嘆曰:“貧道生平以來,唯服郎耳。”
太和初,舉秀才,對策甲科,除著作佐郎。車駕南討,兼中書侍郎。既定遷都, 顯宗上書:
其一曰:竊聞輿駕今夏若不巡三齊,當幸中山,竊以爲非計也。何者?當今徭 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費則徭役可簡,並功則洛京易就。往冬輿駕停鄴,是閒 隙之時,猶編戶供奉,勞費爲劇。聖鑑矜愍,優旨殷勤,爵浹高年,賚周鰥寡,雖 賑普霑今,猶恐來夏菜色。況三農要時,六軍雲會,其所損業,實爲不少。雖調斂 輕省,未足稱勞,然大駕親臨,誰敢寧息?往來承奉,紛紛道路,田蠶暫廢,則將 來無資。此國之深憂也。且向炎暑,而六軍暴露,恐生癘疫,此可憂之次也。臣願 輿駕早還北京,以省諸州供帳之費,並功專力,以營洛邑。則南州免雜徭之煩,北 都息分析之嘆;洛京可以時就,遷者僉爾如歸。
其二曰:自古聖帝必以儉約爲美,亂主必以奢侈貽患。仰惟先朝,皆卑宮室而 致力於經略,故能基宇開廣,業祚隆泰。今洛陽基址,魏明帝所營,取譏前代。伏 願陛下,損之又損。頃來北都富室,競以第宅相尚,今因遷徙,宜申禁約,令貴賤 有檢,無得逾制。端廣衢路,通利溝渠,使寺署有別,四民異居,永垂百世不刊之 範,則天下幸甚矣。
三曰:竊聞輿駕還洛陽,輕將數千騎。臣甚爲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猶坐 不垂堂,況萬乘之尊,富有四海乎?警蹕於闈闥之內者,豈以爲儀容而已?蓋以戒 不虞也。清道而後行,尚恐銜蹶之或失,況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此愚臣之所 以悚息,伏願少垂省察。
其四曰:伏惟陛下,耳聽法音,目玩墳典,口對百辟,心虞萬幾,晷昃而食, 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隨時而深,文章之業,日成篇卷。雖睿明所用,未足爲 煩,然非所以嗇神養性,頤無疆之祚。莊周有言:形有待而智無涯。以有待之形, 役無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伏願陛下垂拱司契,委下責成,唯冕旒垂纊, 而天下治矣。
高祖頗納之。
顯宗又上言曰:“進賢求才,百王之所先也。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賢良、 方正之稱。今之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無秀、孝之實。而朝廷但檢其門望, 不復彈坐。如此,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 是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於皇家?益於時者,賢才而已。苟有其才,雖屠釣奴虜之 賤,聖皇不恥以爲臣;苟非其才,雖三後之胤,自墜於皁隸矣。是以大才受大官, 小才受小官,各得其所,以致雍熙。議者或雲,今世等無奇才,不若取士於門。此 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邵,便廢宰相而不置哉?但當校其有寸長銖重者,即先敘之, 則賢才無遺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惡以從善者,法也。是 以有國有家,必以刑法爲治,生民之命,於是而在。有罪必罰,罰必當辜,則雖箠 撻之刑,而人莫敢犯也。有制不行,人得僥倖,則雖參夷之誅,不足以肅。自太和 以來,多坐盜棄市,而遠近肅清。由此言之,止奸在於防檢,不在嚴刑也。今州郡 牧守,邀當時之名,行一切之法;臺閣百官,亦鹹以深酷爲無私,以仁恕爲容盜。 迭相敦厲,遂成風俗。陛下居九重之內,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之要,遇下如仇 讎。是則堯舜止一人,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蓋由於此。《書》曰:‘與其殺 不辜,寧失不經。’實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爲犬戎所逐,東遷河洛,鎬京猶稱‘宗周’,以存本也。光武 雖曰中興,實自創革,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廢舊。今陛下光隆先業,遷宅中土,稽 古復禮,於斯爲盛。豈若周漢出於不得已哉?按《春秋》之義,有宗廟曰都,無則 謂之邑,此不刊之典也。況北代宗廟在焉,山陵託焉,王業所基,聖躬所載,其爲 神鄉福地,實亦遠矣。今便同之郡國,臣竊不安。愚謂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 崇本重舊,以光萬葉。”
又曰:“伏見洛京之制,居民以官位相從,不依族類。然官位非常,有朝榮而 夕悴,則衣冠淪於廝豎之邑,臧獲騰於膏腴之裏。物之顛倒,或至於斯。古之聖王, 必令四民異居者,欲其業定而志專。業定則不僞,志專則不淫。故耳目所習,不督 而就;父兄之教,不肅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日不暇給,然猶分別士 庶,不令雜居;伎作屠沽,各有攸處。但不設科禁,賣買任情,販貴易賤,錯居混 雜。假令一處彈箏吹笛,緩舞長歌;一處嚴師苦訓,誦詩講禮。宣令童齔,任意所 從,其走赴舞堂者萬數,往就學館者無一。此則伎作不可雜居,士人不宜異處之明 驗也。故孔父雲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訓,賢聖明誨,若此之重。今令伎作家習 士人風禮,則百年難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態,則一朝可得。是以士人同處,則 禮教易興;伎作雜居,則風俗難改。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宦,以爲升降, 何其密也。至於開伎作宦途,得與膏梁華望接閈連甍,何其略也。此愚臣之所惑。 今稽古建極,光宅中區,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別伎作,在於一言,有何爲疑而 闕盛美。”
又曰:“自南僞相承,竊有淮北,欲擅中華之稱,且以招誘邊民,故僑置中州 郡縣。自皇風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數甚衆。疑惑書記,錯亂區宇。非所 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謂也。愚以爲可依地理舊名,一皆釐革。小者併合,大者 分置。及中州郡縣,昔以戶少並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復舊。君人者,以天下爲家, 不得有所私也。故倉庫儲貯,以俟水旱之災,供軍國之用,至於有功德者,然後加 賜。爰及末代,乃寵之所隆,賜賚無限。自比以來,亦爲太過。在朝諸貴,受祿不 輕,土木被錦綺,僮妾厭粱肉,而復厚賚屢加,動以千計。若分賜鰥寡,贍濟實多。 如不悛革,豈周給不繼富之謂也?愚謂事有可賞,則明旨褒揚,稱事加賜,以勸爲 善;不可以親近之暱,猥損天府之儲。”
又曰:“諸宿衛內直者,宜令武官習弓矢,文官諷書傳。而今給其蒱博之具, 以成褻狎之容,長矜爭之心,恣喧囂之慢,徒損朝儀,無益事實。如此之類,一宜 禁止。”
高祖善之。
後乃啓乞宋王劉昶府諮議參軍事,欲立效南境,高祖不許。高祖曾謂顯宗及程 靈虯曰:“著作之任,國書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聞。若 欲取況古人,班馬之徒,固自遼闊。若求之當世,文學之能,卿等應推崔孝伯。” 又謂顯宗曰:“見卿所撰《燕志》及在齊詩詠,大勝比來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 不見,當更訪之監、令。校卿才能,可居中第。”又謂程靈虯曰:“卿比顯宗,復 有差降,可居下上。”顯宗對曰:“臣才第短淺,猥聞上天,至乃比於崔光,實爲 隆渥。然臣竊謂陛下貴古而賤今。臣學微才短,誠不敢仰希古人,然遭聖明之世, 睹惟新之禮,染翰勒素,實錄時事,亦未慚於後人。昔揚雄著《太玄經》,當時不 免覆盎之談,二百年外,則越諸子。今臣之所撰,雖未足光述帝載,裨暉日月;然 萬祀之後,仰觀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謝欽明於《唐典》,慎徽 於《虞書》?”高祖曰:“假使朕無愧於虞舜,卿復何如於堯臣?”顯宗曰:“臣 聞君不可以獨治,故設百官以贊務。陛下齊蹤堯舜,公卿寧非二八之儔?”高祖曰: “卿爲著作,僅名奉職,未是良史也。”顯宗曰:“臣仰遭明時,直筆而無懼,又 不受金,安眠美食,此臣優於遷固也。”高祖哂之。後與員外郎崔逸等參定朝儀。
高祖曾詔諸官曰:“自近代已來,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一以爲可,復以 爲不可。宜相與量之。”李衝對曰:“未審上古已來,置官列位,爲欲爲膏粱兒地, 爲欲益治贊時?”高祖曰:“俱欲爲治。”衝曰:“若欲爲治,陛下今日何爲專崇 門品,不有拔才之詔?”高祖曰:“苟有殊人之伎,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假使 無當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純篤,朕是以用之。”衝曰:“傅巖、呂望,豈可以門見 舉?”高祖曰:“如此濟世者希,曠代有一兩人耳。”衝謂諸卿士曰:“適欲請諸 賢救之。”祕書令李彪曰:“師旅寡少,未足爲援,意有所懷,不敢盡言於聖日。 陛下若專以門地,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高祖曰:“猶如向解。”顯宗進曰: “陛下光宅洛邑,百禮唯新,國之興否,指此一選。臣既學識浮淺,不能援引古今, 以證此議,且以國事論之。不審中、祕書監令之子,必爲祕書郎;頃來爲監、令者, 子皆可爲不?”高祖曰:“卿何不論當世膏腴爲監、令者?”顯宗曰:“陛下以物 不可類,不應以貴承貴,以賤襲賤。”高祖曰:“若有高明卓爾、才具雋出者,朕 亦不拘此例。”後爲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車駕南伐,顯宗爲右軍府長史、徵虜將軍、統軍。軍次赭陽,蕭鸞 戍主成公期遣其軍主胡鬆、高法援等並引蠻賊來擊軍營,顯宗親率拒戰,遂斬法援 首。顯宗至新野,高祖詔曰:“卿破賊斬帥,殊益軍勢。朕方攻堅城,何爲不作露 布也?”顯宗曰:“臣頃聞鎮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驢馬數匹,皆爲露布,臣在東 觀,私每哂之。近雖仰憑威靈,得摧醜虜,兵寡力弱,擒斬不多。脫復高曳長縑, 虛張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彌甚。臣所以斂毫卷帛,解上而已。”高祖笑曰:“如 卿此勳,誠合茅社,須赭陽平定,檢審相酬。”新野平,以顯宗爲鎮南、廣陽王嘉 諮議參軍。顯宗後上表,頗自矜伐,訴前徵勳。詔曰:“顯宗斐然成章,甚可怪責, 進退無檢,虧我清風。此而不糾,或長弊俗。可付尚書,推列以聞。”兼尚書張彝 奏免顯宗官。詔曰:“顯宗雖浮矯致愆,才猶可用,豈得永棄之也!可以白衣守諮 議,展其後效。但鄙狠之性,不足參華,可奪見囗,並禁問訊諸王。”顯宗既失意, 遇信向洛,乃爲五言詩贈御史中尉李彪曰:“賈生謫長沙,董儒詣臨江。愧無若人 跡,忽尋兩賢蹤。追昔渠閣遊,策駑廁羣龍。如何情願奪,飄然獨遠蹤?痛哭去舊 國,銜淚屆新邦。哀哉無援民,嗷然失侶鴻。彼蒼不我聞,千里告志同。”二十三 年卒。顯宗撰《馮氏燕志》、《孝友傳》各十卷,所作文章,頗傳於世。景明初, 追赭陽勳,賜爵章武男。
子武華,襲。除討寇將軍、奉朝請、太原太守。
程駿,字驎駒,本廣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於涼州。祖 父肇,呂光民部尚書。
駿少孤貧,居喪以孝稱。師事劉昞,性機敏好學,晝夜無倦。昞謂門人曰: “舉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亞之也。”駿謂昞曰:“今世名教之儒,鹹謂老莊其 言虛誕,不切實要,弗可以經世,駿意以爲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莊生申性本 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人若乖一則煩僞生,若爽性則衝真喪。”昞曰:“卿 年尚稚,言若老成,美哉!”由是聲譽益播,沮渠牧犍擢爲東宮侍講。
太延五年,世祖平涼,遷於京師,爲司徒崔浩所知。高宗踐阼,拜著作佐郎; 未幾,遷著作郎。爲任城王雲郎中令,進箴於王,王納而嘉之。皇興中,除高密太 守。尚書李敷奏曰:“夫君之使臣,必須終效。駿實史才,方申直筆,千里之任, 十室可有。請留之數載,以成前籍,後授方伯,愚以爲允。”書奏,從之。顯祖屢 引駿與論《易》、《老》之義,顧謂羣臣曰:“朕與此人言,意甚開暢。”又問駿 曰:“卿年幾何?”對曰:“臣六十有一。”顯祖曰:“昔太公既老而遭文王。卿 今遇朕,豈非早也?”駿曰:“臣雖才謝呂望,而陛下尊過西伯。覬天假餘年,竭 《六韜》之效。”
延興末,高麗王璉求納女於掖庭,顯祖許之,假駿散騎常侍,賜爵安豐男,加 伏波將軍,持節如高麗迎女,賜布帛百匹。駿至平壤城,或勸璉曰:“魏昔與燕婚, 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險故也。今若送女,恐不異於馮氏。”璉遂謬言女喪。駿 與璉往復經年,責璉以義方,璉不勝其忿,遂斷駿從者酒食。璉欲逼辱之,憚而不 敢害。會顯祖崩,乃還,拜祕書令。
初,遷神主於太廟,有司奏:舊事廟中執事之官,例皆賜爵,今宜依舊。詔百 僚評議,羣臣鹹以爲宜依舊事,駿獨以爲不可。表曰:“臣聞:名器爲帝王所貴, 山河爲區夏之重。是以漢祖有約,非功不侯。必當屬有命於大君之辰,展心力於戰 謀之日,然後可以應茅土之錫。未見預事於宗廟,而獲賞於疆土;徒見晉鄭之後以 夾輔爲至勳,吳鄧之儔以征伐爲重績。周漢既無文於遠代,魏晉亦靡記於往年。自 皇道開符,乾業創統,務高三、五之規,思隆百王之軌,罰頗減古,賞實增昔。時 因神主改祔、清廟致肅,而授羣司以九品之命,顯執事以五等之名。雖復帝王制作, 弗相沿襲,然當時恩澤,豈足爲長世之軌乎?乖衆之愆,伏待罪譴。”書奏,從之。 文明太后謂羣臣曰:“言事固當正直而準古典,安可依附暫時舊事乎?”賜駿衣一 襲、帛二百匹。
駿又表曰:“《春秋》有云:見有禮於其君者,若孝子之養父母;見無禮於其 君者,若鷹鸇之逐鳥雀。所以勸誡將來,垂範萬代。昔陳恆殺君,宣尼請討,雖欲 晏逸,其得已乎?今廟算天回,七州雲動,將水蕩鯨鯢,陸掃凶逆。然戰貴不陳, 兵家所美。宜先遣劉昶招喻淮南。若應聲響悅,同心齊舉,則長江之險,可朝服而 濟;道成之首,可崇朝而懸。苟江南之輕薄,背劉氏之恩義,則曲在彼矣,何負神 明哉!宜義檄江南,振旅回旆,亦足以示救患之大仁,揚義風於四海。且攻難守易, 則力懸百倍,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熟慮。今天下雖謐,方外猶虞,拾夤僥倖於西南, 狂虜伺釁於漠北。脫攻不稱心,恐兵不卒解;兵不卒解,則憂慮逾深。夫爲社稷之 計者,莫不先於守本。臣愚以爲觀兵江滸,振曜皇威,宜特加撫慰。秋毫無犯,則 民知德信;民知德信,則襁負而來;襁負而來,則淮北可定;淮北可定,則吳寇異 圖;寇圖異則禍釁出。然後觀釁而動,則不晚矣。請停諸州之兵,且待後舉。所謂 守本者也。伏惟陛下、太皇太后,英算神規,彌綸百勝之外;應機體變,獨悟方寸 之中。臣影頹虞淵,昏耄將及,雖思憂國,終無雲補。”不從。
沙門法秀謀反伏誅。駿表曰:“臣聞《詩》之作也,蓋以言志。邇之事父,遠 之事君,關諸風俗,靡不備焉。上可以頌美聖德,下可以申厚風化;言之者無罪, 聞之者足以誡。此古人用詩之本意。臣以垂沒之年,得逢盛明之運,雖復昏耄將及, 猶慕廉頗強飯之風。伏惟陛下、太皇太后,道合天地,明侔日月,則天與唐風斯穆, 順帝與周道通靈。是以狂妖懷逆,無隱謀之地;冥靈潛翦,伏發覺之誅。用能七廟 幽贊,人神扶助者已。臣不勝喜踊。謹竭老鈍之思,上慶國頌十六章,並序巡狩、 甘雨之德焉。”其頌曰:
乾德不言,四時迭序。於皇大魏,則天承祜。疊聖三宗,重明四祖。豈伊殷周, 遐契三、五。明明在上,聖敬日新。汪汪叡後,體治垂仁。德從風穆,教與化津。 千載昌運,道隆茲辰。
歲惟巡狩,應運遊田。省方問苦,訪政高年。鹹秩百靈,柴望山川。誰雲禮滯, 遇聖則宣。王業初定,中山是由。臨幸之盛,情特綢繆。仰歌祖業,俯欣春柔。大 哉肆眚,蕩民百憂。百憂既蕩,與之更初。邕邕億兆,戶詠來蘇。
忽有狂豎,謀逆聖都。明靈幽告,發覺伏誅。羿浞爲亂,祖龍幹紀。狂華冬茂, 有自來矣。美哉皇度,道固千祀。百靈潛翦,奸不遑起。奸不遑起,罪人得情。憲 章刑律,五秩猶輕。於穆二聖,仁等春生。除棄周漢,遐軌犧庭。周漢奚棄?忿彼 苛刻。犧庭曷軌?希仁尚德。徽音一振,聲教四塞。豈惟京甸,化播萬國。
誠信幽贊,陰陽以調。穀風扇夕,甘雨降朝。嘉生含穎,深盛熙苗。鰥貧巷詠, 寡婦室謠。聞諸《詩》者,《雲漢》賦宣。章句迥秀,英昭《雅》篇。矧乃盛明, 德隆道玄。豈唯雨施?神徵豐年。豐年盛矣,化無不濃。有禮有樂,政莫不通。諮 臣延躍,欣詠時邕。誰雲易遇?曠齡一逢。
上天無親,唯德是在。思樂盛明,雖疲勿怠。差之毫釐,千里之倍。願言勞謙, 求仁不悔。人亦有言,聖主慎微。五國連兵,逾年曆時。鹿車而運,廟算失思。有 司不惠,蠶食役煩。民不堪命,將家逃山。宜督厥守,威德是宣。威德如何?聚衆 盈川。民之從令,實賴衣食。農桑失本,誰耕誰織?飢寒切身,易子而食。靜言念 之,實懷嘆息。昔聞典論,非位不謀。漆室憂國,遺芳載臭。諮臣昏老,偏蒙恩祐。 忽忘狂瞽,敢獻愚陋。
文明太后令曰:“省詩表,聞之。歌頌宗祖之功德可爾,當世之言,何其過也。 所箴下章,戢之不忘。”駿又奏《得一頌》,始於固業,終於無爲,十篇。文多不 載。文明太后令曰:“省表並頌十篇,聞之。鑑戒既備,良用欽玩。養老乞言,其 斯之謂。”又詔曰:“程駿歷官清慎,言事每愜。又門無俠貨之賓,室有懷道之士。 可賜帛六百匹,旌其儉德。”駿悉散之親舊。
性介直,不競時榮。太和九年正月,病篤,乃遺令曰:“吾存尚儉薄,豈可沒 爲奢厚哉?昔王孫裸葬,有感而然;士安蘧嘧,頗亦矯厲。今世既休明,百度循禮, 彼非吾志也。可斂以時服,器皿從古。”遂卒,年七十二。初,駿病甚,高祖、文 明太后遣使者更問其疾,敕御師徐謇診視,賜以湯藥。臨終,詔以小子公稱爲中散, 從子靈虯爲著作佐郎。及卒,高祖、文明太后傷惜之,賜東園祕器、朝服一稱、帛 三百匹,贈冠軍將軍、兗州刺史、曲安侯,諡曰憲。所制文筆,自有集錄。
駿六子,元繼、公達、公亮、公禮,並無官。
公義,侍御史、謁者僕射、都水使者、武昌王司馬、沛郡太守。公稱,主文中 散、給事中、尚書郎。並早卒。
公禮子畿,字世伯。好學,頗有文才。荊州府主簿。
始駿從祖弟伯達,伯達名犯顯祖廟諱。與駿同年,亦以文辯。囗沮渠牧犍時, 俱選與牧犍世子參乘出入,時論美之。伯達早亡。
弟子靈虯幼孤,頗有文才,而久淪末役。在吏職十餘年,坐事免。會駿臨終啓 請,得擢爲著作佐郎。後坐稱在京無緦親,而高祖知其與駿子公義爲始族,故致譴 免。至洛無官。貧病久之,崔光啓申爲羽林監,選補徐州梁郡太守,以酗酒爲刺史 武昌王鑑所劾,失官。既下樑郡,志力少衰,猶時爲酒困。久去官祿,不免飢寒, 屢詣尚書乞效舊任。僕射高肇領選,還申爲著作郎,以崔光領任,敕令外敘。
史臣曰:韓麒麟以才器識用,遂見記於齊王。顯宗文學立己,屢陳時務,至於 實錄之功,所未聞也。子熙清尚自守,榮過其器。程駿才業未多,見知於世者,蓋 當時之長策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