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北齊魏收撰,是一本紀傳體史書,內容記載了公元4世紀末至6世紀中葉北魏王朝的歷史。124卷,其中本紀12卷,列傳92卷,志20卷。因有些本紀、列傳和志篇幅過長,又分爲上、下,或上、中、下3卷,實共130卷。
李琰之 祖瑩 常景
李琰之,字景珍,小字默蠡,隴西狄道人,司空韶之族弟。早有盛名,時人號 曰神童。從父司空衝雅所嘆異,每曰:“興吾宗者,其此兒乎?”恆資給所須,愛 同己子。
弱冠舉秀才,不行。曾遊河內北山,便欲有隱遁意。會彭城王勰闢爲行臺參軍, 苦相敦引。尋爲侍中李彪啓兼著作郎,修撰國史。稍遷國子博士,領尚書儀曹郎中, 轉中書侍郎、司農少卿、黃門郎,修國史。遷國子祭酒,轉祕書監、兼七兵尚書。 遷太常卿。孝莊初,太尉元天穆北討葛榮,以琰之兼御史中尉,爲北道軍司。還, 除徵東將軍,仍兼太常。
出爲衛將軍、荊州刺史。頃之,兼尚書左僕射、三荊二郢大行臺。尋加散騎常 侍。琰之雖以儒素自業,而每語人言“吾家世將種”,自雲猶有關西風氣。及至州 後,大好射獵,以示威武。爾朱兆入洛,南陽太守趙修延以琰之莊帝外戚,誣琰之 規奔蕭衍,襲州城,遂被囚執,修延仍自行州事。城內人斬修延,還推琰之釐州任。 出帝初,徵兼侍中、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永熙二年薨。贈侍中、 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諡曰文簡。
琰之少機警,善談,經史百家無所不覽,朝廷疑事多所訪質。每雲:“崔博而 不精,劉精而不博;我既精且博,學兼二子。”謂崔光、劉芳也。論者許其博,未 許其精。當時物議,鹹共宗之,又自誇文章,從姨兄常景笑而不許。每休閒之際, 恆閉門讀書,不交人事。嘗謂人曰:“吾所以好讀書,不求身後之名,但異見異聞, 心之所願,是以孜孜搜討,欲罷不能。豈爲聲名勞七尺也?此乃天性,非爲力強。” 前後再居史職,無所編緝。安豐王延明,博聞多識,每有疑滯,恆就琰之辨析,自 以爲不及也。
二子綱、惠,並從出帝入關。
祖瑩,字元珍,范陽遒人也。曾祖敏,仕慕容垂爲平原太守。太祖定中山,賜 爵安固子,拜尚書左丞。卒,贈幷州刺史。祖嶷,字元達。以從徵平原功,進爵爲 侯,位馮翊太守,贈幽州刺史。父季真,多識前言往行,位中書侍郎,卒於安遠將 軍、鉅鹿太守。
瑩年八歲,能誦《詩》、《書》;十二,爲中書學生。好學耽書,以晝繼夜, 父母恐其成疾,禁之不能止。常密於灰中藏火,驅逐僮僕,父母寢睡之後,燃火讀 書,以衣被蔽塞窗戶,恐漏光明,爲家人所覺。由是聲譽甚盛,內外親屬呼爲“聖 小兒”。尤好屬文,中書監高允每嘆曰:“此子才器,非諸生所及,終當遠至。”
時中書博士張天龍講《尚書》,選爲都講。生徒悉集,瑩夜讀書勞倦,不覺天 曉。催講既切,遂誤持同房生趙郡李孝怡《曲禮》捲上座。博士嚴毅,不敢還取, 乃置《禮》於前,誦《尚書》三篇,不遺一字。講罷,孝怡異之,向博士說,舉學 盡驚。後高祖聞之,召入,令誦五經章句,並陳大義,帝嗟賞之。瑩出後,高祖戲 盧昶曰:“昔流共工於幽州北裔之地,那得忽有此子?”昶對曰:“當是才爲世生。” 以才名拜太學博士,徵署司徒、彭城王勰法曹行參軍。高祖顧謂勰曰:“蕭賾以王 元長爲子良法曹,今爲汝用祖瑩,豈非倫匹也?”敕令掌勰書記。瑩與陳郡袁翻齊 名秀出,時人爲之語曰:“京師楚楚袁與祖,洛中翩翩祖與袁。”再遷尚書三公郎。 尚書令王肅曾於省中詠《悲平城》詩,雲:“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常晦雪, 荒鬆無罷風。”彭城王勰甚嗟其美,欲使肅更詠,乃失語云:“王公吟詠情性,聲 律殊佳,可更爲誦《悲彭城》詩。”肅因戲勰雲:“何意《悲平城》爲《悲彭城》 也?”勰有慚色。瑩在座,即雲:“所有《悲彭城》,王公自未見耳。”肅雲: “可爲誦之。”瑩應聲雲:“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屍積石樑亭,血流睢水裏。” 肅甚嗟賞之。勰亦大悅,退謂瑩曰:“即定是神口。今日若不得卿,幾爲吳子所屈。”
爲冀州鎮東府長史,以貨賄事發,除名。後侍中崔光舉爲國子博士,仍領尚書 左戶部。李崇爲都督北討,引瑩爲長吏。坐截沒軍資,除名。未幾,爲散騎侍郎。 孝昌中,於廣平王第掘得古玉印,敕召瑩與黃門侍郎李琰之,令辨何世之物。瑩雲: “此是于闐國王晉太康中所獻。”乃以墨塗字觀之,果如瑩言,時人稱爲博物。累 遷國子祭酒,領給事黃門侍郎,幽州大中正,監起居事,又監議事。元顥入洛,以 瑩爲殿中尚書。莊帝還宮,坐爲顥作詔罪狀爾朱榮,免官。後除祕書監,中正如故。 以參議律歷,賜爵容城縣子。坐事繫於廷尉。前廢帝遷車騎將軍。初,莊帝末,爾 朱兆入洛,軍人焚燒樂署,鍾石管絃,略無存者。敕瑩與錄尚書事長孫稚、侍中元 孚典造金石雅樂,三載乃就,事在《樂志》。遷車騎大將軍。及出帝登阼,瑩以太 常行禮,封文安縣子。天平初,將遷鄴,齊獻武王因召瑩議之。以功遷儀同三司, 進爵爲伯。薨,贈尚書左僕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瑩以文學見重,常語人云:“文章須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何能共人同生活 也?”蓋譏世人好偷竊他文以爲己用。而瑩之筆札,亦無乏天才,但不能均調,玉 石兼有,制裁之體,減於袁、常焉。性爽俠,有節氣,士有窮厄,以命歸之,必見 存拯,時亦以此多之。其文集行於世。子珽,字孝徵,襲。
常景,字永昌,河內人也。父文通,天水太守。景少聰敏,初讀《論語》、 《毛詩》,一受便覽。及長,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孫良舉爲律博士,高祖親 得其名,既而用之。後爲門下錄事、太常博士。正始初,詔尚書、門下於金墉中書 外省考論律令,敕景參議。
世宗季舅護軍將軍高顯卒,其兄右僕射肇私託景及尚書邢巒、幷州刺史高聰、 通直郎徐紇各作碑銘,並以呈御,世宗悉付侍中崔光簡之,光以景所造爲最,乃奏 曰:“常景名位乃處諸人之下,文出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肇尚平陽公主, 未幾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戶制服,付學官議正施行。尚書又以訪景,景以婦人 無專國之理,家令不得有純臣之義,乃執議曰:“喪紀之本,實稱物以立情;輕重 所因,亦緣情以制禮。雖理關盛衰,事經今古,而製作之本,降殺之宜,其實一焉。 是故臣之爲君,所以資敬而崇重;爲君母妻,所以從服而制義。然而諸侯大夫之爲 君者,謂其有地土,有吏屬;無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適,雖加爵命, 事非君邑,理異列土。何者?諸王開國,備立臣吏,生有趨奉之勤,死盡致喪之禮; 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屬官,既無接事之儀,實闕爲臣之體。原 夫公主之貴所以立家令者,蓋以主之內事脫須關外,理無自達,必也因人。然則家 令唯通內外之職,及典主家之事耳,無關君臣之理,名義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 不得爲純臣,公主不可爲正君明矣。且女人之爲君,男子之爲臣,古禮所不載,先 朝所未議。而四門博士裴道廣、孫榮乂等以公主爲之君,以家令爲之臣,制服以斬, 乖謬彌甚。又張虛景、吾難羈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尋致服之情,猶同其議,準母 制齊,求之名實,理未爲允。竊謂公主之爵,既非食菜之君;家令之官,又無純臣 之式。若附如母,則情義罔施;若準小君,則從服無據。案如經禮,事無成文;即 之愚見,謂不應服。”朝廷從之。
景淹滯門下,積歲不至顯官,以蜀司馬相如、王褒、嚴君平、揚子云等四賢, 皆有高才而無重位,乃託意以贊之。其贊司馬相如曰:“長卿有豔才,直致不羣性。 鬱若春煙舉,皎如秋月映。遊梁雖好仁,仕漢常稱病。清貞非我事,窮達委天命。” 其贊王子淵曰:“王子挺秀質,逸氣幹青雲。明珠既絕俗,白鵠信驚羣。才世苟不 合,遇否途自分。空枉碧雞命,徒獻金馬文。”其贊嚴君平曰:“嚴公體沉靜,立 志明霜雪。味道綜微言,端蓍演妙說。才屈羅仲口,位結李強舌。素尚邁金貞,清 標陵玉徹。”其讚揚子云曰:“蜀江導清流,揚子挹餘休。含光絕後彥,覃思邈前 修。世輕久不賞,玄談物無求。當途謝權寵,置酒獨閒遊。”
景在樞密十有餘年,爲侍中崔光、盧昶、遊肇、元暉尤所知賞。累遷積射將軍、 給事中。延昌初,東宮建,兼太子屯騎校尉,錄事皆如故。其年受敕撰門下詔書, 凡四十卷。尚書元萇出爲安西將軍、雍州刺史,請景爲司馬,以景階次不及,除錄 事參軍、襄威將軍,帶長安令。甚有惠政,民吏稱之。
先是,太常劉芳與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別典儀注,多所草創。未成,芳卒, 景纂成其事。及世宗崩,召景赴京,還修儀注。拜謁者僕射,加寧遠將軍。又以本 官兼中書舍人。後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後朝儀已施行者,凡五十餘 卷。時靈太后詔依漢世陰鄧二後故事,親奉廟祀,與帝交獻。景乃據正,以定儀注, 朝廷是之。正光初,除龍驤將軍、中散大夫,舍人如故。時肅宗行講學之禮於國子 寺,司徒崔光執經,敕景與董紹、張徹、馮元興、王延業、鄭伯猷等俱爲錄義。事 畢,又行釋奠之禮,並詔百官作釋奠詩,時以景作爲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瑰歸闕,朝廷疑其位次。高陽王雍訪景,景曰:“昔鹹 寧中,南單于來朝,晉世處之王公、特進之下。今日爲班,宜在蕃王、儀同三司之 間。”雍從之。朝廷典章,疑而不決,則時訪景而行。
初,平齊之後,光祿大夫高聰徙於北京,中書監高允爲之娉妻,給其資宅。聰 後爲允立碑,每雲:“吾以此文報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綽以未盡其美。景尚允 才器,先爲《遺德頌》,司徒崔光聞而觀之,尋味良久,乃雲:“高光祿平日每矜 其文,自許報允之德,今見常生此《頌》,高氏不得獨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 豐王延明受詔議定服章,敕景參修其事。尋進號冠軍將軍。
阿那瑰之還國也,境上遷延,仍陳窘乏。遣尚書左丞元孚奉詔振恤,阿那瑰執 孚過柔玄,奔於漠北。遣尚書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僕射元纂追討,不及。乃令景 出塞,經瓫山,臨瀚海,宣敕勒衆而返。景經涉山水,悵然懷古,乃擬劉琨《扶風 歌》十二首。
進號徵虜將軍。孝昌初,兼給事黃門侍郎。尋除左將軍、太府少卿,仍舍人。 固辭少卿不拜,改授散騎常侍,將軍如故。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蕭衍,衍遣其豫章 王蕭綜入據彭城。時安豐王延明爲大都督、大行臺,率臨淮王彧等衆軍討之。既而 蕭綜降附,徐州清復,遣景兼尚書,持節馳與行臺、都督觀機部分。景經洛汭,乃 作銘焉。是時,尚書令蕭寶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顥,都督、車騎將軍元 恆芝等並各出討,詔景詣軍宣旨勞問。還,以本將軍授徐州刺史。
杜洛周反於燕州,仍以景兼尚書爲行臺,與幽州都督、平北將軍元譚以御之。 景表求勒幽州諸縣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賊之處,權發兵夫,隨宜置戍,以爲防遏。 又以頃來差兵,不盡強壯,今之三長,皆是豪門多丁爲之,今求權發爲兵。肅宗皆 從之。進號平北將軍。別敕譚西至軍都關,北從盧龍塞,據此二嶮,以杜賊出入之 路。又詔景山中險路之處,悉令捍塞。景遣府錄事參軍裴智成發范陽三長之兵以守 白閏,都督元譚據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離、冗城、斛鹽三戍兵反,結洛周,有 衆二萬餘落,自鬆岍赴賊。譚勒別將崔仲哲等截軍都關以待之。仲哲戰沒,洛周又 自外應之,腹背受敵,譚遂大敗,諸軍夜散。詔以景所部別將李琚爲都督,代譚徵 下口,降景爲後將軍,解州任,仍詔景爲幽安玄等四州行臺。賊既南出,鈔掠薊城, 景命統軍梁仲禮率兵士邀擊,破之,獲賊將御夷鎮軍主孫念恆。都督李琚爲賊所攻, 薊城之北軍敗而死。率屬城人御之,賊不敢逼。洛周還據上谷。授景平北將軍、光 祿大夫,行臺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紇真、馬叱斤等率衆薊南,以掠人谷,乃遇 連雨,賊衆疲勞。景與都督於榮、刺史王延年置兵粟國邀其走路。大敗之,斬曹紇 真。洛周率衆南趨范陽,景與延年及榮復破之。又遣別將重破之於州西虎眼泉,擒 斬及溺死者甚衆。後洛周南圍范陽,城人翻降,執刺史延年及景送於洛周。洛周尋 爲葛榮所吞,景又入榮。榮破,景得還朝。
永安初,詔複本官,兼黃門侍郎,又攝著作,固辭不就。二年,除中軍將軍、 正黃門。先是,參議《正光壬子歷》,至是賜爵高陽子。元顥內逼,莊帝北巡,景 與侍中、大司馬、安豐王延明在禁中召諸親賓,安慰京師。顥入洛,景仍居本位。 莊帝還宮,解黃門。普泰初,除車騎將軍、右光祿大夫、祕書監。以預詔命之勤, 封濮陽縣子。後以例追。永熙二年,監議事。
景自少及老,恆居事任。清儉自守,不營產業,至於衣食,取濟而已。耽好經 史,愛玩文詞,若遇新異之書,殷勤求訪,或復質買,不問價之貴賤,必以得爲期。 友人刁整每謂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業,雖儉約可尚,將何以自濟也?吾恐摯 太常方餧於柏谷耳。”遂與衛將軍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雙、司馬彥邕、李諧、畢 祖彥、畢義顯等各出錢千文而爲買馬焉。天平初,遷鄴,景匹馬從駕。是時詔下三 日,戶四十萬狼狽就道,收百官馬,尚書丞郎已下非陪從者盡乘驢。齊獻武王以景 清貧,特給車牛四乘,妻孥方得達鄴。後除儀同三司,仍本將軍。武定六年,以老 疾去官。詔曰:“几杖爲禮,安車致養,敬齒尊賢,其來尚矣。景藝業該通,文史 淵洽,歷事三京,年彌五紀,朝章言歸,祿俸無餘,家徒壁立,宜從哀恤,以旌元 老。可特給右光祿事力,終其身。”八年薨。
景善與人交,終始若一,其遊處者,皆服其深遠之度,未曾見其矜吝之心。好 飲酒,澹於榮利,自得懷抱,不事權門。性和厚恭慎。每讀書,見韋弦之事,深薄 之危,乃圖古昔可以鑑戒,指事爲象,贊而述之,曰:
《周雅》雲:“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有朝隱大夫監 戒斯文,乃惕焉而懼曰:“夫道喪則世傾,利重則身輕。是故乘和體遜,式銘方冊, 防微慎獨,載象丹青。信哉辭人之賦,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聽卑視諦;俯測厚 地,嶽峻川渟。誰其戴之,不私不畏;誰其踐之,不陷不墜。故善惡是徵,物罔同 異。論亢匪久,人鹹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識其親?搏 之弗得,聆之無聞。故有戒於顯而急乎微。好爵是冒,聲奢是基。身陷於祿利,言 溺於是非。或求欲而未厭,或知足而不辭。是故位高而勢愈迫,正立而邪愈欺。安 有位極而危不萃,邪榮而正不凋?故悔多於地厚,禍甚於天高。夫悔未結,誰肯曲 躬?夫禍未加,誰肯累足?固機發而後思圖,車覆而後改躅。改之無及,故狡兔失 穴;思之在後,故逆鱗易觸。
君子則不然。體舒則懷卷,視溺則思濟。原夫人之度,邈於無階之天;勢位之 危,深於不測之地。餌厚而躬不競,爵降而心不繫。守善於已成,懼愆於未敗。雖 盈而戒衝,通而慮滯。以知命爲遐齡,以樂天爲大惠;以戢智而從時,以懷愚而遊 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晝已決矣,猶夜則思其計。誦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賞 其契。故能不同不誘,而弭謗於羣小;無毀無譽,而貽信於上帝。託身與金石俱堅, 立名與天壤相敝。囂競無侵,優遊獨逝。夫如是,故綺閣金門,可安其宅;錦衣玉 食,可頤其形。柳下三黜,不慍其色;子文三陟,不喜其情。
而惑者見居高可以持勢,欲乘高以據榮;見直道可以修己,欲專道以邀聲。夫 去聲,然後聲可立,豈矜道之所宣?慮危然後安可固,豈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鑑 恃道不可以流聲,故去聲而懷道;鑑專道不可以守勢,故去勢以崇道。何者?履道 雖高,不得無亢;求聲雖道,不得無悔。然則聲奢繁則實儉凋,功業進則身跡退。 如此,則精靈遂越,驕侈自親。情與道絕,事與勢鄰。方欲役思以持勢,乘勢以求 津。故利慾誘其情,禍難嬰其身。利慾交,則幽明以之變;禍難構,則智術無所陳。 若然者,雖縻爵帝扃,焉得而寧之?雖結佩皇庭,焉得而榮之?故身道未究,而崇 邪之徑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術已生。福祿交蹇於人事,屯難頓萃於時情。忠 介剖心於白日,耿節沉骨於幽靈。因斯愚智之所機,倚伏之所繫,全亡之所依,其 在遜順而已哉。嗚呼鑑之!嗚呼鑑之!
景所著述數百篇,見行於世,刪正晉司空張華《博物志》及撰《儒林》、《列 女傳》各數十篇雲。
長子昶,少學識,有文才。早卒。
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參軍。
史臣曰:琰之好學博聞,鬱爲邦彥。祖瑩幹能藝用,實曰時良。常景以文義見 宗,著美當代。覽其遺稿,可稱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