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

《舊五代史》,原名《五代史》,也稱《梁唐晉漢周書》,是由宋太祖詔令編纂的官修史書。薛居正監修,盧多遜、扈蒙、張澹、劉兼、李穆、李九齡等同修。從公元907年朱溫代唐稱帝到公元960年北宋王朝建立,中原地區相繼出現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等五代王朝,中原以外存在過吳、南唐、吳越、楚、閩、南漢、前蜀、後蜀、南平、北漢等十個小國,周邊地區還有契丹、吐蕃、渤海、党項、南詔、于闐、東丹等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習慣上稱之爲“五代十國”。《舊五代史》記載的就是這段歷史。

列傳十四

李珽,字公度,隴西敦煌人。五世祖忠懿公憕,有大節,見《唐史》。父縠, 仕懿、僖朝,官至右諫議大夫。珽聰悟,有才學,尤工詞賦。僖宗朝,晉公王鐸提 兵柄,鎮滑臺,縠居賓席,鐸見珽,大賞嘆之。年二十四登進士第,解褐授校書郎, 拜監察御史,俄丁內艱。先是,父旅殯在遠,家貧無以襄事,與弟琪當臘雪以單縗 扶杖,銜哀告人,由是兩克遷祔。而珽日不過食一溢,恆羸臥喪廬中不能興。大爲 時賢所嘆。憂闋,再徵爲御史,以瘠不起。成汭之鎮荊州,闢爲掌書記,逾時乃就。


天覆中,淮寇大舉圍夏口,逼巴陵,太祖患之,飛命成汭率水軍十萬援於鄂。 珽入言曰:“今舳艫容介士千人,載稻倍之,緩急不可動。吳人剽輕,若爲所絆, 則武陵、武安皆我之仇也,將有後慮;不如遣驍將屯巴陵,大軍對岸,一日不與戰, 則吳寇糧絕,而鄂州圍解矣。”汭性剛決,不聽。淮人果乘風縱火,舟盡焚,兵盡 溺,汭亦自沈於江,朗人、潭人遂入荊渚,一如所料。未幾,襄帥趙匡凝復奏爲掌 記,入爲左補闕。又明年,太祖爲元帥,以襄陽貳於己,率兵擊破之,趙匡凝奔揚 州,太祖復署珽爲天平軍掌書記。一日,大會將佐,指珽曰:“此真書記也。”


滄州節度使劉守文拒命,太祖引兵十餘萬圍之,久而未下,乃召珽草檄。珽即 就外次,筆不停綴,登時而成,大爲太祖嗟賞。受禪之歲,宰臣除爲考功員外郎、 知制誥,珽揣太祖未欲首以舊僚超拜清顯,三上章固辭,優詔褒允,尋以本官監曹 州事。曹去京數舍,吏民豪猾,前後十餘政,未有善罷者。珽在任期歲,衆庶以寧。 入爲兵部郎中、崇政院學士。未幾,以許帥馮行襲疾甚,出爲許州留後。先是,行 襲有牙兵二千,皆蔡人也,太祖深以爲憂,乃遣珽馳往,以伺察之。珽至傳舍,召 將吏親加撫慰。行襲欲使人代受詔,珽曰:“東首加朝服,禮也。”乃於臥內宣詔, 令善自補養,苟有不諱,子孫俱保後福。行襲泣謝,遂解二印以授珽,代掌軍府事。 太祖覽奏曰:“予固知珽必辦吾事,行襲門戶不朽矣。”乃以珽爲匡國軍留後,尋 徵爲左諫議大夫兼宣徽副使。從徵至魏縣,過內黃,因侍立於行廄,太祖顧曰: “此何故名內黃?”珽曰:“河南有外黃、小黃,故此有內黃。”又曰:“外黃、 小黃在何處?”對曰:“秦有外黃都尉,理外黃,有故墉,今在雍丘。小黃爲高齊 所廢,其故墉今在陳留。”太祖稱獎數四。


及庶人友珪篡位,除右散騎常侍,充侍講學士。內討之日,軍士大擾,珽其夕 爲亂兵所傷,其夕卒於洛陽。珽性孝友,與弟琪有敦睦之愛,爲搢紳所稱。案: 《歐陽史》有《裴迪》、《韋震傳》,今原文已佚,無可採補。


盧曾,字孝伯,其先范陽人也。頗好書,有所執守。始爲齊州防禦使硃瓊從事, 瓊降,預其謀,與之皆來。瓊沒,太祖闢爲宣義幕職。曾性忠狷,好貢直,又不能 取容於衆,每勳府宴語稍洽,曾率然糾正,輒又忤旨。左長直軍使劉捍委任方重, 曾亦不能平。冀王友謙初定陝府,命曾往議事,有使院小將從行,嗜酒,荒逸過度。 曾覆命,欲發其罪,致疏於袖中,累日未果言。小將恐事泄,先誣告曾使酒,幾敗 軍事,劉捍因證之,由是罷職,歸於齊之別墅。俄而王師範起兵叛,太祖促召曾, 謂之曰:“子能緩頰說青州使無背盟,吾不負子矣。”會持檄以往。既至青,師範 囚之,送於淮南,遇害。後太祖暴師範之罪曰:“喪我骨肉,殺我賓僚。”遂族誅 之。因召曾二子,皆授以官。


孫騭,滑臺人。嗜學知書,微有辭筆。唐光啓中,魏博從事公乘億以女妻之, 因教以箋奏程式。時中原多難,文章之士,縮影竄跡不自顯。億既死,魏帥以章表 箋疏淹積,兼月不能發一字,或以騭爲言,即署本職,主奏記事。累遷職自支使、 掌記至節度判官;奏官自校書、御史郎官、中丞、檢校常侍至兵部尚書。太祖御天 下,念潛龍時,騭奉其主,好問往來數十返,甚錄之。開平三年,除右諫議大夫, 滿歲,遷左散騎常侍。騭雅好聚書,有《六經》、漢史洎百家之言,凡數千卷,皆 簡翰精至,披勘詳定,得暇即朝夕耽玩,曾無少怠。乾化二年春,太祖將議北巡, 選朝士三十餘人扈從。二月甲子,車駕發自洛陽。禺中,次白馬頓,召文武官就食, 以從臣未集,駐蹕以俟之;又命飛騎促於道,而騭與諫議大夫張衍、兵部郎中張俊 等累刻方至,太祖性本卞急,因茲大怒,並格殺於前墀。


張俊,字彥臣。祖、父鹹有聞於時。俊少孤,自修飾,善爲五言詩,其警句頗 爲人所稱。唐廣明中,黃巢犯京師,天子幸蜀,士皆竄伏窟穴,以保其生。俊亦晦 跡浮泛,不失其道。及僖宗還京師,由校書郎、西畿尉登朝爲御史、補闕、起居郎、 司勳員外、萬年縣令,以事黜官峽中,將十年。太祖即位,用宰臣薛貽矩爲鹽鐵使, 俊與貽矩同年登第,甚知其才,即奏爲鹽鐵判官,遷職爲禮部郎中,兼職如故。乾 化二年二月,扈從後至,與孫騭、張衍同日遇禍於白馬頓。


張衍,字元用,河南尹魏王宗奭之猶子也。其父死於兵間。衍樂讀書爲儒,始 以經學就舉,不中選。時諫議大夫鄭徽退居洛陽,以女妻之,遂令應辭科,不數上 登第。唐昭宗東遷,以宗奭勳力隆峻,衍由校書郎拜左拾遺,旋召爲翰林學士。太 祖即位,罷之,特拜考功郎中,俄遷右諫議大夫。衍巧生業,樂積聚。太祖將北伐, 頗以扈從間糜耗力用系意,屢幹託宰執求免是行;太祖微聞之,又屬應召稽晚,與 孫騭等同日遇禍。


杜荀鶴,池州人。辛文房《唐才子傳》:荀鶴,字彥之,牧之微子也。善爲詩, 辭句切理,爲時所許。既擢第,復還舊山。《唐才子傳》:荀鶴嘗謁梁王硃全忠, 與之坐,忽無雲而雨,王以爲天泣不祥,命作詩,稱意,王喜之。荀鶴寒進,連敗 文場,甚苦,至是送春官。大順二年,裴贄侍郎放第八人登科,正月十日放榜,正 荀鶴生朝也。王希羽獻詩曰:“金榜曉懸生世日,玉書潛記上升時。九華山色高千 尺,未必高於第八枝。”又,《唐新纂》雲:荀鶴舉進士及第,東歸,過夷門,獻 梁太祖詩句雲:“四海九州空第一,不同諸鎮府封王。”是則荀鶴之受知於梁祖舊 矣,不待田頵之箋問而始被遇也。時田頵在宣州,甚重之。頵將起兵,乃陰令以箋 問至,太祖遇之頗厚。及頵遇禍,太祖以其才表之,尋授翰林學士、主客員外郎。 既而恃太祖之勢,凡搢紳間己所不悅者,日屈指怒數,將謀盡殺之。苞蓄未及泄丁 重疾,旬日而卒。


羅隱,《唐才子傳》:隱字昭諫。餘杭人。詩名於天下,尤長於詠史,然多所 譏諷,以故不中第,大爲唐宰相鄭畋、李蔚所知。隱雖負文稱,然貌古而陋。畋女 幼有文性,嘗覽隱詩卷,諷誦不已,畋疑其女有慕才之意。一日,隱至第,鄭女垂 簾而窺之,自是絕不詠其詩。唐廣明中,因亂歸鄉里,節度使錢鏐闢爲從事。開平 初,太祖以右諫議大夫徵,不至。魏博節度使羅紹威密表推薦,乃授給事中。年八 十餘,終於錢塘。《澗泉日記》雲:唐光啓三年,吳越王表奏爲錢塘令,遷著作郎, 闢掌書記。天祐三年,充判官。梁開平二年,授給事中。三年,遷發運使。是年卒, 葬於定山鄉。金部郎中沈崧銘其墓。有文集數卷行於世。《唐才子傳》雲:隱所著 《讒書》、《讒本》、《淮海寓言》、《湘南應用集》、《甲乙集》、外集啓事等, 並行於世。《五代史補》:羅隱在科場,恃才傲物,尤爲公卿所惡,故六舉不第。 時長安有羅尊師者,深於相術,隱以貌陋,恐爲相術所棄,每與尊師接談,常自大 以沮之。及其累遭黜落,不得已始往問焉。尊師笑曰:“貧道知之久矣,但以吾子 決在一第,未可與語。今日之事,貧道敢有所隱乎!且吾子之於一第也,貧道觀之, 雖首冠羣英,亦不過簿尉爾。若能罷舉,東歸霸國以求用,則必富且貴矣。兩途, 吾子宜自擇之。”隱懵然不知所措者數日。鄰居有賣飯媼,見隱驚曰:“何辭色之 沮喪如此,莫有不決之事否?”隱謂知之,因盡以尊師之言告之。媼曰:“秀才何 自迷甚焉,且天下皆知羅隱,何須一第然後爲得哉!不如急取富貴,則老婆之願也。” 隱聞之釋然,遂歸錢塘。時錢鏐方得兩浙,置之幕府,使典軍中書檄,其後官給事 中。初,隱罷上中書之日,費窘,因抵魏謁鄴王羅紹威,將入其境,先貽書敘其家 世,鄴王爲侄。幕府僚吏見其書,皆怒曰:“羅隱一布衣爾,而侄視大王,其可乎!” 紹威素重士,且曰:“羅隱名振天下,王公大夫多爲所薄,今惠然肯顧,其何以勝! 得在侄行,爲幸多矣,敢不致恭,諸公慎勿言。”於是擁旆郊迎,一見即拜,隱亦 不讓。及將行,紹威贈以百萬,他物稱是,仍致書於鏐謂叔父,鏐首用之。


仇殷,不知何郡人也。開平中,仕至欽天監,明於象緯歷數,藝術精密,近無 其比。光化中,太祖在滑,遣密王友倫以兵三萬御幽州之師十餘萬,深慮其不敵, 召殷問曰:“陣可行乎?”曰:“其十四日過禺中乎!”又問之,曰:“賊敗塗地。” 又曰:“既望,當見捷書。”果如其言,不失晷刻。太祖之在長蘆也,諸將請攻壁, 號令軍中,人負藁二圍,置千積,俄而云集。殷曰:“何用?”或以所謀告之,殷 曰:“我佔矣,不見攻壁象,無乃自退乎!”翼日,有騎馳報丁會以潞州叛,太祖 令盡焚其藁而還,不克攻。開平中,殷一日朝罷,過崇政院,使敬翔直閣,翔問之 曰:“月犯房次星,其逼若綴,是何祥也?”曰:“常度耳。”殷欲不言,既過數 步,自度不可默,乃反言曰:“三兩日當有不順語至,無或驟恐,宜先白上知。” 既二日,陝府奏同州劉知俊閉關作叛。初,王景仁之出師也。殷上言:“太陰虧, 不利深入。”太祖遽遣使止之,已敗於柏鄉矣。殷所見觸類如是,不可備錄。然而 畏慎特甚,居常寢默,未嘗敢顯言。縱言事蹟,惟其語音,不可盡曉,以故屢貽責 罰。後卒於官。


段深,不知何許人。開平中,以善醫待詔於翰林。時太祖抱疾久之,其溲甚濁, 僧曉微侍藥有徵,賜紫衣師號,錫賚甚厚。頃之疾發,曉微剝服色,去師號。因召 深問曰:“疾愈復作,草藥不足恃也,我左右粒石而效者衆矣,服之如何?”深對 曰:“臣嘗奉詔診切,陛下積憂勤,失調護,脈代芤而心益虛。臣以爲宜先治心, 心和平而溲變清,當進飲劑,而不當粒石也。臣謹案,《太倉公傳》曰:‘中熱不 溲者不可服石,石性精悍,有大毒。’凡餌毒藥如甲兵,不得已而用之,非有危殆, 不可服也。”太祖善之,令進飲劑,疾稍愈,乃以幣帛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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