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

《周書》,中國曆代正史《二十四史》之一,唐朝令狐德棻主編,參加編寫的還有岑文本和崔仁師等人。成書於貞觀十年(636年)。共50卷,本紀8卷、列傳42卷。本書記載了北周宇文氏建立的周朝(557—581)的紀傳體史書。另外,清代有同名人物周書。

卷十五

寇洛 李弼 弟標 於謹 子實


寇洛,上谷昌平人,累世爲將吏。父延壽,和平中,以良家子鎮武川,因家焉。


洛性明辨,不拘小節。正光末,以北邊賊起,遂率鄉親避地於並、肆,因從爾朱榮征討。及賀拔嶽西征,洛與之鄉里,乃募從入關。破赤水蜀,以功拜中堅將軍、屯騎校尉、別將,封臨邑縣男,邑二百戶。又從嶽獲賊帥尉遲菩薩於渭水,破侯伏侯元進於百里細川,擒万俟醜奴於長坑。洛每力戰,並有功。加龍驤將軍、都督,進爵安鄉縣子,累遷徵北將軍、衛將軍。於平涼,以洛爲右都督。


侯莫陳悅既害嶽,欲並其衆。時初喪元帥,軍中惶擾,洛於諸將之中,最爲舊齒,素爲衆所信,乃收集將士,志在復讎,共相糾合,遂全衆而反。既至原州,衆鹹推洛爲盟主,統嶽之衆。洛復自以非才,乃固辭,與趙貴等議迎太祖。魏帝以洛有全師之功,除武衛將軍。太祖至平涼,以洛爲右大都督。從討侯莫陳悅,平之,拜涇州刺史。魏孝武西遷,進爵臨邑縣伯,邑五百戶。尋進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進爵爲公,增邑五百戶。大統初,魏文帝詔曰:“往者侯莫陳悅遠同逆賊,潛害故清水公嶽,志在兼併。當時造次,物情驚駭。使持節、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前涇州刺史、大都督、臨邑縣開國公寇洛,忠款自心,勳誠早立,遂能糾合義軍,以待大丞相。見危授命,推賢而奉,此而不賞,何以勸勵將來。可加開府,進爵京兆郡公。”封洛母宋氏爲襄城郡君。又轉領軍將軍。三年,出爲華州刺史,加侍中。與獨孤信復洛陽,移鎮弘農。四年,從太祖與東魏戰於河橋。軍還,洛率所部鎮東雍。五年,卒於鎮,時年五十三。贈使持節、侍中、都督雍華豳涇原三秦二岐十州諸軍事、太尉、尚書令、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諡曰武。子和嗣。世宗二年,錄勳舊,以洛配享太祖廟庭,賜和姓若口引氏,改封松陽郡公。後至開府儀同三司、賓部中大夫。洛弟紹,位至上柱國、北平郡公。


李弼字景和,遼東襄平人也。六世祖根,慕容垂黃門侍郎。祖貴醜,平州刺史。父永,太中大夫,贈涼州刺史。


弼少有大志,膂力過人。屬魏室喪亂,語所親曰:“丈夫生世,會須履鋒刃,平寇難,安社稷以取功名;安能碌碌依階資以求榮位乎。”魏永安元年,爾朱天光闢爲別將,從天光西討,破赤水蜀。以功拜徵虜將軍,封石門縣伯,邑五百戶。又與賀拔嶽討万俟醜奴、万俟道洛、王慶雲,皆破之。弼恆先鋒陷陣,所向披靡,賊鹹畏之,曰“莫當李將軍前也”。


天光赴洛,弼因隸侯莫陳悅,爲大都督,加通直散騎常侍。太昌初,(受)〔授〕清水郡守,恆州大中正。尋除南秦州刺史。隨悅征討,屢有克捷。及悅害賀拔嶽,軍停隴上。太祖自平涼進軍討悅。弼諫悅曰:“嶽既無罪而公害之,又不能撫納其衆,使無所歸。宇文夏州收而用之,得其死力,鹹云爲主將報讎,其意固不小也。今宜解兵謝之,不然,恐必受禍。”悅惶惑,計無所出。弼知悅必敗,乃謂所親曰:“宇文夏州才略冠世,德義可宗。侯莫陳公智小謀大,豈能自保。吾等若不爲計,恐與之同至族滅。”會太祖軍至,悅乃棄秦州南出,據險以自固。翌日,弼密通使太祖,許背悅來降。夜,弼乃勒所部雲:“侯莫陳公欲還秦州,汝等何不束裝?”弼妻,悅之姨也,特爲悅所親委,衆咸信之。人情驚擾,不可復定,皆散走,爭趣秦州。弼乃先馳據城門以慰輯之,遂擁衆以歸太祖。悅由此遂敗。太祖謂弼曰:“公與吾同心,天下不足平也。”破悅,得金寶奴婢,悉以好者賜之。仍令弼以本官鎮原州。尋拜秦州刺史。


太祖率兵東下,徵弼爲大都督,領右軍,攻潼關及回洛城,克之。大統初,進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尋又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從平竇泰,先鋒陷敵,斬獲居多。太祖以所乘騅馬及竇泰所着牟甲賜弼。又從平弘農。與齊神武戰於沙苑,弼率軍居右,而左軍爲敵所乘。弼呼其麾下六十騎,身先士卒,橫截之,賊遂爲(三),因大破。以功拜特進,爵趙郡公,增邑一千戶。又與賀拔勝攻克河東,略定汾、絳。四年,從太祖東討洛陽,弼爲前驅。東魏將莫多婁貸文率衆數千,奄至谷城。弼倍道而前,遣軍士鼓譟,曳柴揚塵。貸文以爲大軍至,遂遁走。弼追躡之,虜其衆,斬貸文,傳首大軍所。翌日,又從太祖與齊神武戰於河橋,每入深陷陣,身被七創,遂爲所獲,圍守數重。弼佯若創重,殞絕於地。守者稍懈,弼睨其旁有馬,因躍上西馳,得免。五年,遷司空。六年,侯景據荊州,弼與獨孤信御之,景乃退走。九年,從戰邙山,轉太尉。十三年,侯景率河南六州來附,東魏遣其將韓軌圍景於潁川。太祖遣弼率軍援景,諸將鹹受弼節度。弼至,軌退。王思政又進據潁川,弼乃引還。十四年,北稽胡反,弼討平之。遷太保,加柱國大將軍。魏廢帝元年,賜姓徒河氏。太祖西巡,令弼居守,後事皆諮稟焉。六官建,拜太傅、大司徒。屬茹茹爲突厥所逼,舉國請降,弼率前軍迎之。給前後部羽葆鼓吹,賜雜彩六千段。及晉公護執政,朝之大事,皆與於謹及弼等參議。孝閔帝踐阼,除太師,進封趙國公,邑萬戶。前後賞賜累鉅萬。


弼每率兵征討,朝受令,夕便引路,不問私事,亦未嘗宿於家。其憂國忘身,類皆如此。兼復性沉雄,有深識,故能以功名終。元年十月,薨於位,年六十四。世宗即日舉哀,比葬,三臨其喪。發卒穿冢,給大輅、龍旗,陳軍至於墓所。諡曰武。尋追封魏國公,配食太祖廟庭。


子(輝)〔耀〕。次子(耀)〔輝〕,尚太祖女義安長公主,遂以爲嗣。


輝大統中,起家員外散騎侍郎,賜爵義城郡公,歷撫軍將軍、大都督、鎮南將軍、散騎常侍。輝常臥疾期年,太祖憂之,日賜錢一千,供其藥石之費。及魏廢帝有異謀,太祖乃授輝武衛將軍,總宿衛事。尋而帝廢,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魏恭帝二年,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出爲岐州刺史。從太祖西巡,率公卿子弟,別爲一軍。孝閔帝踐阼,除荊州刺史。尋襲爵趙國公,改魏國公。保定中年,加將軍。天和六年,進位柱國。建德元年,出爲總管梁洋等十州諸軍事、梁州刺史。時渠、蓬二州生獠,積年侵暴,輝至州綏撫,並來歸附。璽書勞之。(輝)〔耀〕既不得爲嗣,朝廷以弼功重,乃封(輝)〔耀〕邢國公,位至開府。子寬,大象末,上大將軍蒲山郡公。輝弟衍,大象末,大將軍、真鄉郡公。衍弟綸,最知名,有文武才用。以功臣子,少居顯職,歷吏部、內史下大夫,並獲當官之譽。位至司會中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封河陽郡公。爲聘齊使主。早卒。子長雅嗣。綸弟晏,建德中,開府儀同三司、大將軍、趙郡公。從高祖平齊,歿於幷州。子璟以晏死王事,即襲其爵。弼弟標。


標字靈傑。長不盈五尺,性果決,有膽氣。少事爾朱榮。魏永安元年,以兼別將從榮破元顥,拜討逆將軍。及榮被害,標從爾朱世隆奉榮妻奔河北。又隨爾朱兆入洛。賜爵淝城郡男,遷都督。普泰元年,元樹自梁入據譙城,標從行臺樊子鵠擊破之,遷右將軍。


魏孝武西遷,標從大都督元斌之與齊神武戰於成皋。兵敗,遂與斌之奔梁。梁主待以賓禮,後得逃歸。大統元年,授撫軍將軍,進封晉陽縣子,邑四百戶。尋爲太祖帳內都督。從復弘農,破沙苑。標跨馬運矛,衝鋒陷陣,隱身鞍甲之中。敵人見之,皆曰“避此小兒”。不知標之形貌,正自如是。太祖初亦聞標驍悍,未見其能,至是方嗟嘆之。謂標曰:“但使膽決如此,何必須要八尺之軀也。”以功進爵爲公,增邑四百戶。尋從宇文貴與東魏將任祥、堯雄等戰於潁川,皆破之。徵爲太子中庶子。九年,從戰邙山,遷持節、大都督。十三年,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又從弼討稽胡,標功居多,除幽州刺史,增邑三百戶。十五年,拜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魏廢帝初,從趙貴徵茹茹,論功爲最,改封封山縣公,增邑並前二千一百戶。孝閔帝踐阼,進位大將軍。武成初,又從豆盧寧徵稽胡,大獲而還。進爵汝南郡公。出爲總管延綏丹三州諸軍事、延州刺史。四年,卒於鎮。贈恆朔等五州刺史。


標無子,以弼子椿嗣。先以標勳功,封魏平縣子。大象末,開府儀同三司、大將軍、右宮伯,改封河東郡公。


於謹字思敬,河南洛陽人也。小名巨彌。曾祖婆,魏懷荒鎮將。祖安定,平涼郡守、高平郡將。父提,隴西郡守,荏平縣伯。保定二年,以謹着勳,追贈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太保、建平郡公。


謹性沉深,有識量,略窺經史,尤好孫子兵書。屏居閭里,未有仕進之志。或有勸之者,謹曰:“州郡之職,昔人所鄙,臺鼎之位,須待時來。吾所以優遊郡邑,聊以卒歲耳。”太宰元穆見之,嘆曰:“王佐材也。”


及破六汗拔陵首亂北境,引茹茹爲援,大行臺僕射元纂率衆討之。宿聞謹名,闢爲鎧曹參軍事,從軍北伐。茹茹聞大軍之逼,遂逃出塞。纂令謹率二千騎追之,至鬱對原,前後十七戰,盡降其衆。後率輕騎出塞覘賊,屬鐵勒數千騎奄至,謹以衆寡不敵,退必不免,乃散其衆騎,使匿叢薄之間,又遣人升山指麾,若分部軍衆者。賊望見,雖疑有伏兵,既恃其衆,不以爲慮,乃進軍逼謹。謹以常乘駿馬一紫一騧,賊先所識,乃使二人各乘一馬,突陣而出。賊以爲謹也,皆爭逐之。謹乃率餘軍擊之,其追騎遂奔走,因得入塞。


正光四年,行臺廣陽王元深治兵北伐,引謹爲長流參軍,特相禮接。所有謀議,皆與謹參之。乃使其子佛陀拜焉,其見待如此。遂與廣陽王破賊主斛律野谷祿等。時魏末亂,羣盜蜂起,謹乃從容謂廣陽王曰:“自正光以後,海內沸騰,郡國荒殘,農商廢業。今殿下奉義行誅,遠臨關塞,然醜類蟻聚,其徒實繁,若極武窮兵,恐非計之上者。謹願稟大王之威略,馳往喻之,必不勞兵甲,可致清蕩。”廣陽王然之。謹兼解諸國語,乃單騎入賊,示以恩信。於是西部鐵勒酋長乜列河等,領三萬餘戶並款附,相率南遷。廣陽王欲與謹至折敷嶺迎接之。謹曰:“破六汗拔陵兵衆不少,聞乜列河等歸附,必來要擊。彼若先據險要,則難與爭鋒。今以乜列河等餌之,當競來抄掠,然後設伏以待,必指掌破之。”廣陽然其計。拔陵果來要擊,破乜列河於嶺上,部衆皆沒。謹伏兵發,賊遂大敗,悉收得乜列河之衆。魏帝嘉之,除積射將軍。


孝昌元年,又隨廣陽王徵鮮于修禮。軍次白牛邏,會章武王爲修禮所害,遂停軍中山。侍中元晏宣言於靈太后曰:“廣陽王以宗室之重,受律專征,今乃盤桓不進,坐圖非望。又有於謹者,智略過人,爲其謀主。風塵之隙,恐非陛下之純臣矣。”靈太后深納之。詔於尚書省門外立牓,募能獲謹者,許重賞。謹聞之,乃謂廣陽曰:“今女主臨朝,敢信讒佞,脫不明白殿下素心,便恐禍至無日。謹請束身詣闕,歸罪有司,披露腹心,自免殃禍。”廣陽許之。謹遂到牓下曰:“吾知此人。”衆人共詰之。謹曰:“我即是也。”有司以聞。靈太后引見之,大怒。謹備論廣陽忠款,兼陳停軍之狀。靈後意稍解,遂舍之。尋加別將。二年,梁將曹義宗據守穰城,數爲邊患。乃令謹與行臺尚書辛纂率兵討之。


相持累年,經數十戰。進拜都督、宣威將軍、冗從僕射。孝莊帝即位,除鎮遠將軍,尋轉直寢。又隨太宰元天穆討葛榮,平邢杲,拜徵虜將軍。從爾朱天光破万俟醜奴,封石城縣伯,邑五百戶。普泰元年,除徵北大將軍、金紫光祿大夫、散騎常侍。又隨天光平宿勤明達,別討夏州賊賀遂有伐等,平之,授大都督。從天光與齊神武戰於韓陵山,天光既敗,謹遂入關。賀拔嶽表謹留鎮,除衛將軍、咸陽郡守。


太祖臨夏州,以謹爲防城大都督,兼夏州長史。及嶽被害,太祖赴平涼。謹乃言於太祖曰:“魏祚陵遲,權臣擅命,羣盜蜂起,黔首嗷然。明公仗超世之姿,懷濟時之略,四方遠近,鹹所歸心。願早建良圖,以副衆望。”太祖曰:“何以言之?”謹對曰:“關右,秦漢舊都,古稱天府,將士驍勇,厥壤膏腴,西有巴蜀之饒,北有羊馬之利。今若據其要害,招集英雄,養卒勸農,足觀時變。且天子在洛,逼迫羣兇,若陳明公之懇誠,算時事之利害,請都關右,帝必嘉而西遷。然後挾天子而令諸侯,奉王命以討暴亂,桓、文之業,千載一時也。”太祖大悅。會有敕追謹爲(關)〔合〕內大都督,謹因進都關中之策,魏帝納之。


尋而齊神武逼洛陽,謹從魏帝西遷。仍從太祖徵潼關,破回洛城,授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北雍州刺史,進爵藍田縣公,邑一千戶。大統元年,拜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其年,夏陽人王遊浪聚據楊氏壁謀逆,謹討擒之。是歲,大軍東伐,謹爲前鋒。至盤豆,東魏將高叔禮守險不下,攻破之。拔虜其卒(又)〔一千〕。因此拔弘農,擒東魏陝州刺史李(徵)〔徽〕伯。齊神武至沙苑,謹從太祖與諸將力戰,破之,進爵常山郡公,增邑一千戶。又從戰河橋。拜大丞相府長史,兼大行臺尚書。稽胡帥夏州刺史劉平叛,謹率衆討平之。除大都督、恆並燕肆雲五州諸軍事、大將軍、恆州刺史。入爲太子太師。九年,復從太祖東征,別攻柏谷塢,拔之。邙山之戰,大軍不利,謹率其麾下僞降,立於路左。齊神武軍乘勝逐北,不以爲虞。追騎過盡,謹乃自後擊之,敵人大駭。獨孤信又集兵士於後奮擊,齊神武軍遂亂,以此大軍得全。十二年,拜尚書左僕射,領司農卿。及侯景款附,請兵爲援,太祖命李弼率兵應之。謹諫曰:“侯景少習兵權,情實難測。且宜厚其禮秩,以觀其變。即欲遣兵,良用未可。”太祖不聽。尋復兼大行臺尚書、丞相府長史,率兵鎮潼關,加授華州刺史,贈秬鬯一卣,圭瓚副焉。俄拜司空,增邑四百戶。十五年,進位柱國大將軍。齊氏稱帝,太祖徵之,以謹爲後軍大都督。別封一子鹽亭縣侯,邑一千戶。魏恭帝元年,除雍州刺史。


初,梁元帝平侯景之後,於江陵嗣位,密與齊氏通使,將謀侵軼。其兄子岳陽王察時爲雍州刺史,以梁元帝殺〔其〕兄譽,遂結讎隙。據襄陽來附,仍請王師。乃令謹率衆出討。太祖餞於青泥谷。長孫儉問謹曰:“爲蕭繹之計,將欲如何?”謹曰:“耀兵漢、沔,席捲渡江,直據丹陽,是其上策;移郭內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至,是其中策;若難於移動,據守羅郭,是其下策。”儉曰:“揣繹定出何策?”謹曰:“必用下策。”儉曰:“彼棄上而用下,何也?”對曰:“蕭氏保據江南,綿歷數紀。屬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齊氏之患,必謂力不能分。且繹懦而無謀,多疑少斷。愚民難與慮始,皆戀邑居,既惡遷移,當保羅郭。所以用下策也。”謹乃令中山公護及大將軍楊忠等,率精騎先據江津,斷其走路。梁人豎木柵於外城,廣輪六十里。尋而謹至,悉衆圍之。梁主屢遣兵於城南出戰,輒爲謹所破。旬有六日,外城遂陷。梁主退保子城。翌日,率其太子以下,面縛出降,尋殺之。虜其男女十餘萬人,收其府庫珍寶。得宋渾天儀、梁日晷銅表、魏相風烏、銅蟠螭(跌)〔趺〕、大玉徑四尺圍七尺、及諸轝輦法物以獻,軍無私焉。立蕭察爲梁主,振旅而旋。太祖親至其第,宴語極歡。賞謹奴婢一千口,及梁之寶物,並金石絲竹樂一部,別封新野郡公,邑二千戶。謹固辭,太祖不許。又令司樂作常山公平梁歌十首,使工人歌之。


謹自以久當權勢,位望隆重,功名既立,願保優閒。乃上先所乘駿馬及所着鎧甲等。太祖識其意,乃曰:“今巨猾未平,公豈得便爾獨善。”遂不受。六官建,拜大司徒。


及太祖崩,孝閔帝尚幼,中山公護雖受顧命,而名位素下,羣公各圖執政,莫相率服。護深憂之,密訪於謹。謹曰:“夙蒙丞相殊睠,情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爭之。若對衆定策,公必不得辭讓。”明日,羣公會議。謹曰:“昔帝室傾危,人圖問鼎。丞相志在匡救,投袂荷戈,故得國祚中興,羣生遂性。今上天降禍,奄棄庶寮。嗣子雖幼,而中山公親則猶子,兼受顧託,軍國之事,理須歸之。”辭色抗厲,衆皆悚動。護曰:“此是家事,素雖庸昧,何敢有辭。”謹既太祖等夷,護每申禮敬。至是,謹乃趨而言曰:“公若統理軍國,謹等便有所依。”遂再拜。羣公迫於謹,亦再拜,因是衆議始定。


孝閔帝踐阼,進封燕國公,邑萬戶。遷太傅、大宗伯,與李弼、侯莫陳崇等參議朝政。及賀蘭祥討吐谷渾也,謹遙統其軍,授以方略。


保定二年,謹以年老,上表乞骸骨。詔報曰:“昔師尚父年踰九十,召公奭幾將百歲,皆勤王家,自強不息。今元惡未除,九州不一,將以公爲舟烜,弘濟於艱難,豈容忘二公之雅操,而有斯請。朕用恧焉。公若更執謙沖,有司宜斷啓。”三年四月,詔曰:“樹以元首,主乎教化,率民孝悌,置之仁壽。是以古先明後,鹹若斯典,立三老五更,躬自袒割。朕以眇身,處茲南面,何敢遺此黃髮,不加尊敬。太傅、燕國公謹,執德淳固,爲國元老,饋以乞言,朝野所屬。可爲三老,有司具禮,擇日以聞。”謹上表固辭,詔答不許。又賜延年杖。高祖幸太學以食之。三老入門,皇帝迎拜門屏之間,三老答拜。有司設三老席於中楹,南向。太師、晉國公護升階,設幾(施)〔於〕席。三老升席,南面憑几而坐,以師道自居。大司(馬)〔寇〕、楚國公寧升階,正舄。皇帝升階,立於斧扆之前,西面。有司進饌,皇帝跪設醬豆,親自袒割。三老食訖,皇帝又親跪授爵以酳。有司撤訖。皇帝北面立而訪道。三老乃起立於席後。皇帝曰:“猥當天下重任,自惟不才,不知政治之要,公其誨之。”三老答曰:“木受繩則正,後從諫則聖。自古明王聖主,皆虛心納諫,以知得失,天下乃安。唯陛下念之。”又曰:“爲國之本,在乎忠信。是以古人云去食去兵,信不可失。國家興廢,莫不由之。願陛下守而勿失。”又曰:“治國之道,必須有法。法者,國之綱紀。綱紀不可不正,所正在於賞罰。若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則有善者日益,爲惡者日止。若有功不賞,有罪不罰,則天下善惡不分,下民無所措其手足矣。”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言出行隨,誠宜相顧。願陛下三思而言,九慮而行。若不思不慮,必有過失。天子之過,事無大小,如日月之蝕,莫不知者。願陛下慎之。”三老言畢,皇帝再拜受之,三老答拜焉。禮成而出。


及晉公護東伐,謹時老病,護以其宿將舊臣,猶請與同行,詢訪戎略。軍還,賜鐘磬一部。天和二年,又賜安車一乘。尋授雍州牧。三年,薨於位,年七十六。高祖親臨,詔譙王儉監護喪事,賜繒彩千段,粟麥五千斛,贈本官,加使持節、太師、雍恆等二十州諸軍事、雍州刺史,諡曰文。及葬,王公已下,鹹送出郊外。配享於太祖廟庭。


謹有智謀,善於事上。名位雖重,愈存謙挹。每朝參往來,不過從兩三騎而已。朝廷凡有軍國之務,多與謹決之。謹亦竭其智能,弼諧帝室。故功臣之中,特見委信,始終若一,人無間言。每教訓諸子,務存靜退。加以年齒遐長,禮遇隆重,子孫繁衍,皆至顯達,當時莫與爲比焉。子寔嗣。


寔字賓實,少和厚。年未弱冠,入太祖幕府,從徵潼關及回洛城。大統三年,又從復弘農,戰沙苑。以前後功,封萬年縣子,邑五百戶,授主衣都統。河橋之役,先鋒陷陣。軍還,寔又爲內殿,除通直散騎常侍,轉太子右衛率,加都督。又從太祖戰於邙山。十一年,詔寔侍講東宮。侯景來附,遣寔與諸軍援之,平九曲城。進大都督,遷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十四年,除尚書。是歲,太祖與魏太子西巡,寔時從。太祖刻石於隴山之上,錄功臣位,以次鐫勒,預以寔爲開府儀同三司。至十五年,方授之。尋除滑州刺史,特給鼓吹一部,進爵爲公,增邑二百戶。魏恭帝二年,羌東念姐率部落反,結連吐谷渾,每爲邊患。遣大將軍豆盧寧討之,踰時不克。又令寔往,遂破之。太祖手書勞問,賜奴婢一百口,馬一百疋。孝閔帝踐祚,授民部中大夫,進爵延壽郡公,邑二千戶。又進位大將軍,除勳州刺史,入爲小司寇。天和二年,延州蒲川賊郝三郎等反,攻逼丹州。遣寔率衆討平之,斬三郎首,獲雜畜萬餘頭。乃除延州刺史。五年,襲爵燕國公,進位柱國,以罪免。尋複本官,除涼州總管。大象二年,加上柱國,拜大左輔。隋開皇元年,薨。贈司空,諡曰安。


子顗,大象末,上開府、吳州總管、新野郡公。顗弟仲文,大將軍、延壽郡公。仲文弟象賢,儀同三司,尚高祖女。


寔弟翼,自有傳。翼弟義,上柱國、潼州總管、建平郡公。義弟禮,上大將軍、趙州刺史、安平郡公。禮弟智,初爲開府,以受宣帝旨,告齊王憲反,遂封齊國公。尋拜柱國、涼州總管、大司空。智(初)弟紹,上開府、綏州刺史、華陽郡公。紹弟弼,上儀同、平恩縣公。弼弟蘭,上儀同、襄陽縣公。蘭弟曠,上儀同,贈恆州刺史。


史臣曰:賀拔嶽變起倉卒,侯莫陳悅意在兼併,於時將有離心,士無固志。洛撫緝散亂,抗禦仇讎。全師而還,敵人絕覬覦之望;度德而處,霸王建匡合之謀。此功故不細也。李弼、於謹懷佐時之略,逢啓聖之運,綢繆顧遇,締構艱難,帷幄盡其謨猷,方面宣其庸績,擬巨川之舟楫,爲大廈之棟樑。非惟攀附成名,抑亦材謀自取。及謹以耆年碩德,譽重望高,禮備上庠,功歌司樂,常以滿盈爲戒,覆折是憂。不有君子,何以能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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