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

《周書》,中國曆代正史《二十四史》之一,唐朝令狐德棻主編,參加編寫的還有岑文本和崔仁師等人。成書於貞觀十年(636年)。共50卷,本紀8卷、列傳42卷。本書記載了北周宇文氏建立的周朝(557—581)的紀傳體史書。另外,清代有同名人物周書。

卷三十一

韋孝寬 韋敻 梁士彥


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爲三輔着姓。祖直善,魏馮翊、扶風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義初,爲大行臺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將軍、南(幽)〔豳〕州刺史。時氐賊數爲抄竊,旭隨機招撫,並即歸附。尋卒官。贈司空、冀州刺史,諡曰文惠。


孝寬沉敏和正,涉獵經史。弱冠,屬蕭寶夤作亂關右,乃詣闕,請爲軍前驅。朝廷嘉之,即拜統軍。隨馮翊公長孫承業西征,每戰有功。拜國子博士,行華(陰)〔山〕郡事。屬侍中楊侃爲大都督,出鎮潼關,引孝寬爲司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將軍、給事中,尋賜爵山北縣男。普泰中,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襄城,以功除(浙)〔析〕陽郡守。時獨孤信爲新野郡守,(司)〔同〕荊州,與孝寬情好款密,政術俱美,荊部吏人,號爲聯璧。孝武初,以都督鎮城。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寬隨軍。及克潼關,即授弘農郡守。從擒竇泰,兼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仍與獨孤信入洛陽城守。復與宇文貴、怡峯應接潁州義徒,破東魏將任祥、堯雄於潁川。孝寬又進平樂口,下豫州,獲刺史馮邕。又從戰於河橋。時大軍不利,邊境騷然,乃令孝寬以大將軍行宜陽郡事。尋遷南兗州刺史。


是歲,東魏將段琛、堯傑復據宜陽,遣其(揚)〔陽〕州刺史牛道恆扇誘邊民。孝寬深患之,乃遣諜人訪獲道恆手跡,令善學書者僞作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意,又爲落燼燒跡,若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送於琛營。琛得書,果疑道恆,其所欲經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離阻,日出奇兵掩襲,擒道恆及琛等,崤、澠遂清。


大統五年,進爵爲侯。八年,轉晉州刺史,尋移鎮玉壁,兼攝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負險,屢爲劫盜,孝寬示以威信,州境肅然。進授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傾山東之衆,志圖西入,以玉壁衝要,先命攻之。連營數十里,至於城下,乃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當其山處,城上先有兩高樓。孝寬更縛木接之,命極高峻,多積戰具以御之。齊神武使謂城中曰:“縱爾縛樓至天,我會穿城取爾。”遂於城南鑿地道。又於城北起土山,攻具,晝夜不息。孝寬復掘長塹,要其地道,仍飭戰士屯塹。城外每穿至塹,戰士即擒殺之。又於塹外積柴貯火,敵人有伏地道內者,便下柴火,以皮韝吹之。吹氣一衝,鹹即灼爛。城外又造攻車,車之所及,莫不摧毀。雖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寬乃縫布爲縵,隨其所向則張設之。布既懸於空中,其車竟不能壞。城外又縛鬆於竿,灌油加火,規以燒布,並欲焚樓。孝寬復長作鐵鉤,利其鋒刃,火竿來,以鉤遙割之,鬆麻俱落。外又於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爲四路,於其中各施樑柱,作訖,以油灌柱,放火燒之,柱折,城並崩壞。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扞之,敵不得入。城外盡其攻擊之術,孝寬鹹拒破之。


神武無如之何,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徵謂曰:“未聞救兵,何不降也?”孝寬報雲:“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攻者自勞,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適憂爾衆有不反之危。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爲降將軍也。”俄而孝徵復謂城中人曰:“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復可爾,自外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耶。”乃射募格於城中雲:“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萬戶,賞帛萬疋。”孝寬手題書背,反射城外雲:“若有斬高歡者,一依此賞。”孝寬弟子遷,先在山東,又鎖至城下,臨以白刃,雲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寬慷慨激揚,略無顧意。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


神武苦戰六旬,傷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發疾。其夜遁去。後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寬功,令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爲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候,經雨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當候處植槐樹代之。既免修復,行旅又得庇廕。周文後見,怪問知之,曰:“豈得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於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種一樹,十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焉。


恭帝元年,以大將軍與燕國公於謹伐江陵,平之,以功封穰縣公。還,拜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二)年,周文北巡,命孝寬還鎮玉壁。周孝閔帝踐阼,拜小司徒。明帝初,參麟趾殿學士,考校圖籍。


保定初,以孝寬立勳玉壁,遂於玉壁置勳州,仍授勳州刺史。齊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絕無使命,一日忽來求交易,疑別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沒在彼,因其請和之際,或可致之。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寬詳議。孝寬乃於郊盛設供帳,令公正接對使人,兼論皇家親屬在東之意。使者辭色甚悅。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孝寬復放東還,並致書一牘,具陳朝廷欲敦鄰好。遂以禮送皇姑及護母等。


孝寬善於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諜入齊者,皆爲盡力。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動靜,朝廷皆先知。時有主帥許盆,孝寬託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東入。孝寬怒,遣諜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離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斷河路。孝寬深患之。而地入於齊,無方誅剪。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乃於河西征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嶽監築之。嶽色懼,以兵少爲難。孝寬曰:“計成此城,十日即畢。既去晉州四百餘里,一日創手,二日僞境始知;設令晉州徵兵,二日方集;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辦矣。”乃令築之。齊人果至南首,疑有大軍,乃停留不進。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築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進位柱國。時晉公護將東討,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啓陳不可,護不納。既而大軍果不利。後孔城遂陷,宜陽被圍。孝寬乃謂其將帥曰:“宜陽一城之地,未能損益。然兩國爭之,勞師數載。彼多君子,寧乏謀猷。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之疆界,必見侵擾。今宜於華谷及長秋速築城,以杜賊志。脫其先我,圖之實難。”於是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令長史叱羅協謂使人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固守?”事遂不行。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增邑通前一萬戶。是歲,齊人果解宜陽之圍,經略汾北,遂築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東,請與孝寬相見。明月雲:“宜陽小城,久勞戰爭。今既入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答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圖,取償安在?且君輔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調陰陽,撫百姓,焉用極武窮兵,構怨連禍!且滄、瀛大水,千里無煙,復欲使汾、晉之間,橫屍暴骨?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人,竊爲君不取。”孝寬參軍曲巖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東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巖作謠歌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令諜人多齎此文,遺之於鄴。祖孝徵既聞,更潤色之,明月竟以此誅。


建德之後,武帝志在平齊。孝寬乃上疏陳三策。其第一策曰:


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爲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反,內離外叛,計盡力窮。傳不云乎:“讎有釁焉,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爲掎角;並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絕其並、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爲前驅。嶽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其第二策曰:


若國家更爲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爲貯積。募其驍悍,立爲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衆。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熬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


竊以大周土宇,跨據關、河,蓄席捲之威,持建瓴之勢。太祖受天明命,與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爲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遊魂,更存餘晷。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衆,通商惠工,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


書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衛)〔偉〕、開府伊婁謙等重幣聘齊。爾後遂大舉,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之策。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屢請致仕。帝以海內未平,優詔弗許。至是複稱疾乞骸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懷,何煩重請也。”五年,帝東伐,過幸玉壁。觀禦敵之所,深歎羨之,移時乃去。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請爲先驅。帝以玉壁要衝,非孝寬無以鎮之,乃不許。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與大軍掎角,乃敕孝寬爲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應接之。孝寬克其四城。武


帝平晉州,復令孝寬還舊鎮。


及帝凱還,復幸玉壁。從容謂孝寬曰:“世稱老人多智,善爲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公以爲何如?”孝寬對曰:“臣今衰耄,唯有誠心而已。然昔在少壯,亦曾輸力先朝,以定關右。”帝大笑曰:“實如公言。”乃詔孝寬隨駕還京。拜大司空,出爲延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又爲行軍元帥,徇地淮南。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黃城,郕公梁士彥攻廣陵,孝寬率衆攻壽陽,並拔之。初孝寬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誠款。然彼五門,尤爲險要,陳人若開塘放水,即津濟路絕。孝寬遽令分兵據守之。陳刺史吳文育果遣決堰,已無及。於是陳人退走,江北悉平。


軍還,至豫州,宇文亮舉兵反,潛以數百騎襲孝寬營。時亮圉官茹寬密白其狀,孝寬有備。亮不得入,遁走,孝寬追獲之。詔以平淮南之功,別封一子滑國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輔政,時尉遲迥先爲相州總管,詔孝寬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長釜爲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至朝歌,迥遣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察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既到湯陰,逢長釜奔還。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孝寬審訐其狀,乃馳還。所經橋道,皆令毀撤,驛馬悉擁以自隨。又勒(騎)〔驛〕將曰:“蜀公將至,可多備餚酒及芻粟以待之。”迥果遣儀同樑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驛司供設豐厚,所經之處,皆輒停留,由是不及。


時或勸孝寬,以爲洛京虛弱,素無守備,河陽鎮防,悉是關東鮮卑,迥若先往據之,則爲禍不小。乃入保河陽。河陽城內舊有鮮卑八百人,家並在鄴,見孝寬輕來,謀欲應迥。孝寬知之,遂密造東京官司,詐稱遣行,分人詣洛陽受賜。既至洛陽,並留不遣。因此離解,其謀不成。


六月,詔發關中兵,以孝寬爲元帥東伐。七月,軍次河陽。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懷州,孝寬遣兵擊破之。進次懷縣永〔橋〕城(橋)之東南。其城既在要衝,雉堞牢固,迥已遣兵據之。諸將士以此城當路,請先攻取。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亦何能爲也。”於是引軍次於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輕騎奔鄴。軍次於鄴西門豹祠之南。迥自出戰,又破之。迥窮迫自殺。兵士在小城中者,盡坑於遊豫園。諸有未服,皆隨機討之,關東悉平。十月,凱還京師。十一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太傅、十二州諸軍事、雍州牧。諡曰襄。


孝寬在邊多載,屢抗強敵。所有經略,佈置之初,人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政事之餘,每自披閱。末年患眼,猶令學士讀而聽之。又早喪父母,事兄嫂甚謹。所得俸祿,不入私房。親族有孤遺者,必加振贍。朝野以此稱焉。長子諶年已十歲,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寬辭以兄子世康年長。帝嘉之,遂以妻世康。孝寬有六子,總、壽、霽、津知名。


韋敻字敬遠。志尚夷簡,澹於榮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從事,非其好也,遂謝疾去職。前後十見徵辟,皆不應命。屬太祖經綸王業,側席求賢,聞敻養高不仕,虛心敬悅,遣使闢之,備加禮命。雖情諭甚至,而竟不能屈。彌以重之,亦弗之奪也。所居之宅,枕帶林泉,敻對翫琴書,蕭然自樂。時人號爲居士焉。至有慕其閒素者,或載酒從之,敻亦爲之盡歡,接對忘倦。


明帝即位,禮敬逾厚。乃爲詩以貽之曰:“六爻貞遯世,三辰光少微。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香動秋蘭佩,風飄蓮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嶺鬆千仞直,巖泉百丈飛。聊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薇。詎能同四隱,來參餘萬機。”敻答帝詩,願時朝謁。帝大悅,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號之曰逍遙公。時晉公護執政,廣營第宅。嘗召敻至宅,訪以政事。敻仰視其堂,徐而嘆曰:“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弗亡。”護不悅。有識者以爲知言。


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素聞敻名,請與相見。朝廷許之。弘正乃造敻,談謔盈日,恨相遇之晚。後請敻至賓館,敻〔不〕時赴。弘正仍贈詩曰:“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其爲時所欽挹如此。


武帝嘗與敻夜宴,大賜之縑帛,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敻唯取一疋,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寬爲延州總管,敻至州與孝寬相見。將還,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與敻。敻以其華飾,心弗欲之。笑謂孝寬曰:“昔人不棄遺簪墜履者,惡與之同出,不與同歸。吾雖不逮前烈,然舍舊錄新,亦非吾志也。”於是乃乘舊馬以歸。


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詔敻辨其優劣。敻以三教雖殊,同歸於善,其跡似有深淺,其致理殆無等級。乃着三教序奏之。帝覽而稱善。時宣帝在東宮,亦遺敻書,並令以帝所乘馬迎之,問以立身之道。敻對曰:“傳不云乎,儉爲德之恭,侈爲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並聖人之訓也,願殿下察之。”


敻子瓘行隨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寬子總復於幷州戰歿。一日之中,兇問俱至。家人相對悲慟,而敻神色自若。謂之曰:“死生命也,去來常事,亦何足悲。”援琴撫之如舊。


敻又雅好名義,虛襟善誘。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皆接引之。特與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爲放逸之友。少愛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錄數十萬言。晚年虛靜,唯以體道會真爲務。舊所制述,鹹削其藁,故文筆多並不存。


建德中,敻以年老,預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蘧蒢束體,王孫以布囊繞屍,二賢高達,非庸才能繼。吾死之日,可斂舊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屍,牛車載柩,墳高四尺,壙深一丈。其餘煩雜,悉無用也。朝晡奠食,於事彌煩,吾不能頓絕汝輩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薦素蔬,勿設牲牢。親友欲以物弔祭者,並不得爲受。吾常恐臨終恍惚,故以此言預戒汝輩。瞑目之日,勿違吾志也。”


宣政元年二月,卒於家,時年七十七。武帝遣使祭,賻賵有加。其喪制葬禮,諸子等並遵其遺戒。子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好讀兵書,頗涉經史。周武帝將平東夏,聞其勇決,自扶風郡守除爲九曲鎮將,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之。


後以熊州刺史從武帝拔晉州,進位大將軍,除晉州刺史。及帝還,齊後主親攻圍之,樓堞皆盡,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爲爾先。”於是勇猛齊奮,號聲動天,無不一當百。齊兵少卻,乃令妻及軍人子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武帝大軍亦至,齊師圍解。士彥見帝,捋帝須泣,帝亦爲之流涕。時帝欲班師,士彥叩馬諫,帝從之。執其手曰:“朕有晉州,爲平齊之基,宜善守之。”及齊平,封郕國公,位上柱國、雍州總管。宣帝即位,除徐州總管。與烏丸軌禽陳將吳明徹、裴忌於呂梁,略定淮南地。


隋文帝作相,轉亳州總管。尉遲迥反,爲行軍總管,及韋孝寬擊之。令家僮梁默等爲前鋒,士彥繼之,所當皆破。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深見忌,乃代還京師。閒居無事,恃功懷怨,與宇文忻、劉昉等謀反。將率僮僕,候上享廟之際以發機。復欲於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塞河陽路,劫調布爲牟甲,募盜賊爲戰士。其甥裴通知而奏之。帝未發其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志。士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請儀同薛摩兒爲長史,帝從之。後與公卿朝謁,帝令執士彥、忻、昉等於行間。詰之狀,猶不伏,捕薛摩兒至,對之。摩兒具論始末,雲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三子叔諧曰“作猛獸須成班”。士彥失色,顧曰:“汝殺我!”於是伏誅。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卒。剛字永固,位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以諫父獲免,徙瓜州。叔諧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也,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默陷陣。仕周,位開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徵突厥,進位大將軍。又從平楊諒,授柱國。大業五年,從煬帝徵吐谷渾,力戰死之。贈光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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